他淡淡地回道:“我同你一样只是路过。”
桑枝微怔,连撒谎都不愿意的过路人……?
能在这种环境下依旧保持泰然处之没有丝毫的慌张和害怕,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另一边,姜时镜拿着最后一根蜡烛往宁戚做农活的田里走,他靠着微弱的火光才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而田里许多人却能摸黑做事。
庄稼能长成白日里他看到的那副蔫蔫的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有道理的。
他站在田野边上,看着黑乎乎的一片,全然不能确认宁戚是不是在这里,他不以为然地把被风吹的明明灭灭的烛火熄灭。
任由自己被黑夜吞噬。
不远处被数只蜡烛点燃的火光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显,也正因为太过于光亮,没有任何村民敢靠近。
只有宁戚还以为自己家里着了,着急忙慌地往家里赶,提着东西刚上岸,就模模糊糊看到前面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她举起手里的锄头,小心翼翼地靠近:“谁,谁在那里?”
“是我,宁戚姑娘。”姜时镜淡然地出声。
听到是熟悉的声音宁戚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跑出来了,我瞧着那边烛火明亮的是我家,我不是说过不能点过多的烛火吗?这样你们会被发现的。”
姜时镜:“舍妹怕黑。”
他望向明亮的反向,意味不明道:“她想见见你口中的鬼,我帮她完成心愿。”
宁戚:“?”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若是被发现了会没命的。”说罢,着急地想往家里的方向跑,“得赶紧回去把火灭掉才行。”
姜时镜按住她的肩膀:“我记得你说过你父亲也是白日里消失的?”
宁戚愣了下:“是,他消失很久了。”她疑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姜时镜没回答她的话,反问道:“从来都没有回来过?”
宁戚皱起眉:“没有,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姜时镜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指着房子的反向,面无表情道:“你看那是什么?”
橘色的火光中间不知何时冒出了一簇鬼火飘浮在空中,像是有意识一般在空气中游荡,最后进了屋子。
宁戚吓坏了:“这这,是鬼,鬼去找你妹妹了。”她着急忙慌地拎起锄头就往回跑,试图赶在桑枝消失前拦住鬼。
姜时镜看着她融于夜色中,良久后才慢吞吞地走回去。
屋外的那些蜡烛已经全部被宁戚灭掉,只留了屋内的一盏,他进屋后就见宁戚颓废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件红色的外衣。
“如果我回来得再早点,你妹妹就不会消失了。”她的语气格外无力,像是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但到现在为止,桑枝只与她相处了不过短短半日,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交换。
姜时镜拿过她手上的衣服,神色不明道:“不用这么担心她。”
他看着衣服上留下的白色似琉璃的东西,意味深长地说:“虽然她在某些地方上的想法确实愚蠢,但这不妨碍她是个聪明人。”
宁戚红着眼眶道:“她是你妹妹,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她的安危吗?”
像是触碰到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她甚至都还没完全退烧,连床都下不来,若是若是……”
她垂下头,声音逐渐轻了下去,仿佛接受不了这件事。
姜时镜靠在药柜边上,漠然地看着宁戚的反应,这不是一个对待过路人该有的反应。
不知情的还以为桑枝是她的亲妹妹,才会伤心到如此的地步。
他低头看向台子上离开前被他随意划分的药草,此时已经杂乱地混合在一起,他伸手随意地拨弄了两下。
一只小巧的蜘蛛从一株干煸的艾草底下钻了出来。
极小的眼睛与姜时镜对视上了。
“姜公子,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你妹妹吗?”宁戚的声音再次传来。
姜时镜气定神闲地用干煸的草药逗着那只蜘蛛,半晌后才道:“你既然都说了是消失,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你想让我去哪里找她?”
宁戚两三步走到他的面前,急道:“不是的,他们肯定还活着,想想办法一定能找到的。”见面前的少年无动于衷,她夺过他手里的药草,“只要能找到就一定有办法救他们出来。”
姜时镜垂着的眸内划过一抹暗色。
人在着急慌张的时候,出口的话来不及深思熟虑,极容易暴露目的。
姜时镜伸出指尖让小蜘蛛爬到自己的手上,掀起眼皮看向宁戚:“那便麻烦姑娘救我妹妹,若是你成功了我可以加钱。”
第21章 白日失踪21
◎“也给我织件衣服如何,小蜘蛛。”◎
宁戚怔住,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瞳孔微微撼动。
“你……”她视线挪到少年身后那把被布条层层缠绕的武器上,“罢了,那是你妹妹,我去田里前明明就说过了不能燃烛火,现在人消失了也与我无关。”
话落,她愤愤离开。
姜时镜看着她的背影,轻勾起唇角,把指尖的小蜘蛛放到眼前,说道:“人总是觉得自己天衣无缝。”
他顿了下,弯起手指,轻笑道:“也给我织件衣服如何,小蜘蛛。”
姜时镜身上的死蛊味道很重,小蜘蛛瑟瑟发抖地待在他的手指上一动不敢动。
……
桑枝不知道自己进来后过了多久,在这个一成不变的房间里她只觉得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身上的低烧也不知道退下去了没有,算起来从发高烧那天起,她就再也没有进过食,肚子饿得不断地发出提醒声。
直到身边的人听不下去,他轻声道:“你再忍忍,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送食物来。”
桑枝无力地将脑袋靠在墙壁上,了无生趣道:“他们每天都会送吗?”
“不会,他们只有在缺血的时候才会来,算天数的话,大概一两天的样子。”
她愣了下,微侧目看向身侧脸颊消瘦的男人:“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过会儿要来?”
男人示意了一下墙壁上不断燃烧的蜡烛,解释道:“我们一般使用的蜡烛,烧完大概半个多时辰,而他们这边的蜡烛大小则需要整整三个时辰,燃尽后会在下一次选人送饭时换。”
“在你还没来之间,这里暗过很长一段时间,而现在这根蜡烛也快要燃尽了。”
桑枝抬头看向只剩末段的蜡烛:“能这么清楚一根蜡烛的燃烧时间,你很厉害。”
男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道:“谈不上厉害,没被抓之前我是做蜡烛的工匠,也就比你们清楚一点罢了。”
桑枝饿得胃里一阵阵痉挛,仰着脑袋望着那根逐渐燃尽的蜡烛。
男人算的时间有误差,一直等到蜡烛燃尽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桑枝默默地闭上眼,觉得自己极有可能等不到那顿饭,就要被饿死了。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走进来几个人,熟练地将屋内的蜡烛换上新的点亮,屋子再次被光亮笼罩。
桑枝被刺的不由得皱起了眉,眯着眼看向进来的几人,身材魁梧介蒙着面罩。
站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麻袋,里面似乎装了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
身边的人小声跟她说:“饭来了。”
桑枝盯着那袋麻袋眼神当即就亮了起来。
其中一个蒙面的人把绑起来的村民按顺序松绑,边威胁道:“都给我老实点,不然所有人都饿着。”
一人犯事,所有人承担后果,即使解开绳子也没有人敢动手反抗。
松绑那人把桑枝解开后,看向了她的脸,呆了一瞬:“这是从哪里抓来的?”
手里拿鞭子巡视的男人立即看了过来,握着鞭子大声道:“除了这个破村庄还能从哪里来,怎么,有问题?”
说着,他两三步就走到了桑枝的面前,低头凝视着她。
桑枝低着脑袋抬都不敢抬一下,暗道不好,开始考虑要不要哭。
“这小妞不是村庄里的人,谁抓来的?”
松绑那人摇着头,已经去解下一个人身上的绳子,边还可惜道:“长得这么好看,这要放血放死了岂不可惜。”
面前的男人在地上猛地甩了一鞭子,把桑枝还没酝酿出来的哭意吓得憋了回去,瑟缩着抖着肩膀假装害怕。
他恶狠狠地警告松绑那人:“敢动歪心思,想想自己有几条命玩。”
松绑那人嗡声嗡气道:“我就是去窑子里找女人,也不敢动这里的人啊,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桑枝见他们自己人吵起来,便悄眯眯地往外爬,想去领东西吃,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这里的绑匪还算人道,不打那些歪主意。
爬到一半头顶蓦然传来一道声音:“你老家里哪里的?”
她僵住,扬起头艰难地看向男人,瞎编了一个:“徐州的。”
“徐州?”男人皱着眉疑惑了一下,“江南那一块的?”
桑枝:“?”
他没读过书诶!
她换了个姿势,站起身来只需要微微抬头就能对上他的眼睛,真诚道:“在淮南。”
男人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看着她那张艳丽的脸皱起眉:“去领你的饭。”
实锤了,这些绑匪不认识闻国的地貌。
马上就能吃到饭了,她开心地排到人群的后方,等着领食物。
直到左手两个肉包子,右手两个菜包子,桑枝傻眼了。
看着分发食物的人,再一次问道:“只有包子?”
那人格外不耐烦:“领完去隔壁房间,别耽误后面的人。”
正巧这时,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被后面的人推着进了隔壁的房间,里面有桌子和凳子,可以坐着吃东西。
桌子上还有一大壶水,所有人都在吃着手里的包子,甚至吃完后觉得不够还可以讨要,直到吃饱为止。
桑枝啃着手里硕大的四个包子,看着仿佛食堂放饭的画面,陷入了沉思。
包子里的肉分量很足,甚至没有多少肥肉,但这种巨型包子,桑枝吃两个就已经撑得不行,更别说把四个全部吞下去,她看着坐在一桌上同是过路人的男子已经嘎嘎炫完了四个。
把剩下一肉一菜递了过去,道:“我吃不下了,你还要吗?”
男子抬眼看向她,犹豫了半晌,接过她手上的两个包子道:“我姓苏,叫我苏一就行。”
桑枝愣了下,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桑桑。”
苏一慢条斯理地吃着两个包子,但速度很快,桑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两三口就把一个巨型包子解决掉了。
她悻悻然地给自己倒了两杯水喝,就听到苏一压着声音说:“姑娘不是徐州人士吧。”
桑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放下杯子,杯口挡着嘴轻声回道:“老家在徐州城富村。”
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是徐州的。
苏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下一瞬桑枝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手里拎着皮鞭的魁梧男人对她说道:“新来的,吃完之后记得去那边的屋子放水,不然拉身上了别怪我们给你扔湖里。”
说着他指了下另一个方向紧闭着的门。
桑枝捧着杯子看了一眼,继而唯唯诺诺道:“我,我有很多钱,能不能放了我?或,或者我哥哥也在这个村子里,可以让他带着银子赎我。”
男人愣了下,上上下下地扫了她一眼,竟然没有拒绝:“你叫什么名字?”
没得到预想的答案,桑枝不由得微蹙了下眉,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桑桑。”
“知道了。”
话落离开男人返回了关押的屋子,桑枝想起刚进来时村民们说的话,疑惑地看向苏一:“你不是说他们不需要钱吗?”
苏一也觉得奇怪,他在刚进来的时候用金钱试过,得到的不是方才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道:“我先去放水了,不然一会儿被绑回去,没人会来再来给你松绑。”
意味着一旦憋不住了就会拉身上。
桑枝坐在凳子上看着屋子里吃饱了去排队如厕或是走来走去活动筋骨的村民,他们已经全然没了先前被绑起来的麻木感。
更多的是吃饱后的餍足。
她一时不理解这些绑匪这么做目的,若是想将人养成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光在吃喝上下功夫会有用吗?
这些包子虽说比外面小贩卖的还良心,但也只是包子而已,更别说吃完后他们依旧会被暗无天日地关起来。
她想不通,便扯过一旁走来走去的人问道:“上顿吃的是什么?”
那人莫名其妙:“鸡腿,怎么了?”
桑枝:“…………”
好家伙,怎么她一来就改吃包子了?
她认命地多喝了几杯水,而后也去排队如厕,绑匪会给他们整整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时间到了后,便让人排成几排,开始挑人。
挑中的人被单独留在这间房间里,剩下没挑中的如之前一般绑起来。
拿着皮鞭的男人挑到桑枝后犹豫了一下,指尖往旁边挪了一点,变成了站在她身侧的苏一。
桑枝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手指挪了方向,不解地歪了歪头。
一共挑了六个人,其他人再一次被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脖子内套上绳子。
如果不想活了还可以依靠不断挣扎勒死自己,一时间她竟然觉得绑匪还有点人性化。
真离谱。
蜡烛燃尽后,便又是三个时辰过去。
第二日天亮后。
整个村庄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姜时镜坐在宁戚家的屋檐上,遥望着越被照顾死得越快的大片庄稼。
白日里是老人的天地,他们在吃完早饭后,早早下了田,去弥补昨晚的不幸。
姜时镜觉得这个村庄格外有意思,只会在白日或是光亮下消失年轻人,且永远都不会回来。
就算是死了,三年累计下来的数额,也得有地方埋得下这么多尸体。
第22章 白日失踪22
◎“你早就知道了?”◎
他打听过,附近并没有地方在这三年凭空多出尸体与坟包,况且这里的村庄虽偏,但也在官府的管辖范围内,整整三年竟然没有官府的人来查过。
他不信没人报案,官府不来调查的原因是什么?
姜时镜跳下屋檐,走到院子里晒着草药的地方蹲下,打量着这些已经晒得脱水干巴的草药,依旧是昨日里那些。
依这些药草目前的样子,应该已经晒了有四五天了,意味着是近些天内采摘的,其中混着两株不起眼的三七。
他拨弄了一下两株明晃晃晒在表面上的三七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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