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没有露出厌恶不喜的神情,反倒在红卿说话时,几次流露出羡慕和宠溺之色,像是在看任性的女儿撒娇。
无奈又无可奈何。
“那便麻烦神医了。”她像是被安慰到,语气中透着感激。
随着药味被带走,屋内渐渐变得清凉。
“咳咳……”夫人开始不停地咳嗽,她用手无力地掩住口鼻。
随着几声用力地咳嗽过后,指缝间有血渍溺了出来。
红卿立马朝着门外喊:“去打盆温水来。”
夫人取过放置在一旁的帕子,擦拭着掌心的鲜血,声音沙哑至极:“抱歉,惊扰神医了。”
“无妨。”姜时镜瞥了一眼她掌心的血渍,里面还混着被血染红的痰。
红卿站起身:“我去把窗户关上,不然今夜怕是又要咳一晚上,不能安稳睡觉了。”
姜时镜并未阻拦,出声提醒道:“只关临近的两扇窗户,其余的全部敞开。”
“可姐姐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红卿看了一眼夫人,后者朝她摆了摆手,神情疲惫,“听神医的。”
红卿不甘不愿地离开去关窗。
姜时镜站起身取下挂在床头的药囊,夫人见此解释道:“这个药囊是前头一个大夫留下的,咳咳,说是能缓解咳嗽,起初刚挂上去的时候确实有用。”
“但时间久了药效退却,也没什么用了。”
姜时镜解开结,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光亮,看向里面已经磨成粉的药渣。
屋子里的药味对于他来说依旧过于浓重,混乱的掺在一起,以至于他分不清到底是哪一味药起了相冲反噬作用。
他把带子系上,重新挂到床头:“药效还在,只不过与屋里其他的药相冲综合掉了。”
红卿关好窗,回来一听,面上带着些不满:“分明是上次那个大夫医术不精,非说姐姐是心病,要踏出屋去院里多多散步晒太阳。”
“那几日差点把姐姐直接折腾死了,我没让大人把那大夫乱棍打死就不错了。”
夫人:“咳咳,卿卿,在神医面前,咳,莫要胡说。”
她的咳嗽变得更严重了。
“夫人,红姨娘,药膳端来了。”正巧此时,丫鬟凝儿端着药膳进屋。
她旁边一同站着的丫鬟端了一盆温水。
喏小的屏风内,一下挤满了人,姜时镜拉着桑枝往旁边靠,桑枝还不忘把地上的药箱捡起来。
红卿拿起托盘里的药碗和勺子,搅拌了两下。
还没喂到夫人嘴边,就见夫人面色已然十分难看,下一瞬俯身趴在床上吐了出来。
一直未吃过任何东西,即使吐也只吐出一地的酸水。
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擦地上的污秽,红卿全然不顾夫人还难受着就把勺子里已经放凉的药膳往她嘴里送。
还没等咽下去,就又全部吐了出来。
红卿不闻不问继续塞第二口,凝儿不忍心夫人如此痛苦被强行喂食,试图劝道:“夫人真的吃不下,姨娘要不还是算了。”
她横了丫鬟一眼,嗔怒道:“你不就是想饿死姐姐,好爬上大人的床。”
夫人几乎是被塞一口吐一口,丝毫没有一点东西进了肚子,本就羸弱的身子此时更像是要背过气去。
桑枝扯了扯姜时镜的袖子,小声道:“这样真的不会出人命吗?”
姜时镜看着碗里一点点减少的药膳,神色不明,许久对跪在地上的凝儿说道:“再去端一碗药膳来 。”
凝儿愣住,直到红卿又踹了她一脚:“还不快去。”
红卿硬是把那一碗药膳一勺勺的全部灌到了夫人嘴里,底下跪着的丫鬟托着痰盂里面是被吐出来的药膳。
姜时镜走到外屋,掀开香炉的盖子,里面正在燃烧的同样是混合在一起捣碎成粉的药材。
再加上屋内到处摆放的鲜花,即便是他母亲来了,怕是都要分辨许久。
究竟撤掉哪一味药,既能保住夫人的命,又不会让药相冲得如此厉害。
桑枝看着红卿用极小心的动作把夫人扶回床上。
像是怕一用力瘦骨嶙峋的骨头就会被掰断似的,她连动作都轻柔了许多,与方才喂食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亲自浸湿帕子擦拭掉夫人嘴上的污秽,再把先前手掌内沾染上的血渍也擦干净。
细细地盖上被子,不透一丝风。
“咳咳,别忙活了,我躺一会儿就好。”夫人咳嗽着断断续续道。
红卿坐在床头,安抚着用手顺她的呼吸:“我们约好了,等来年开春一起去安新山上赏花,姐姐得快点好才行。”
“不然就没有人陪卿卿了。”
她的语气内不知不觉少了几分娇媚,像是在同母亲撒娇一般。
夫人强撑着一口气,虚弱道:“你莫要担心,咳,我记着呢。”
姜时镜粗略地察看了一圈屋内,再绕过屏风,夫人已是昏昏欲睡的状态,面色比之刚才更差了。
屋子里所有的药混合起来,确实能吊着她的命,是药三分毒,这种状态会慢慢地把人痛苦耗死。
可若是没了这些药……怕是连三天都撑不住。
丫鬟端着另一碗药膳匆匆回来,一到屋内就跪倒在地。
“神医,药膳来了。”
姜时镜侧开了点身:“起来。”他端起托盘上的药膳用勺子搅拌着,嗅了嗅气味后,舀起一勺亲自尝了一口。
药膳没有问题,是调理身体补血气的。
红卿盯着他的动作:“神医是觉得太医开的药膳有问题?”
相比宫内来的太医,她更信神农谷的医术。
姜时镜把碗放回托盘上:“没问题。”
他看向红卿:“夫人的病有些许麻烦,若是想要诊治需要耗费些时日。”
红卿头一次看着他的眼神不再含着浓重的占有欲,带着隐隐的希冀:“即便两三个月也无妨,只要姐姐的病能好,都听神医的。”
姜时镜:“夫人目前不适合再吃任何药物,往后屋子保持通风,若是夜晚咳得厉害,便熬些梨水给她喝。”
红卿点了点头:“妾身送神医回院子。”
姜时镜拒绝道:“不用。”
话毕,转身往外走,屋内的药味闻得久了让他十分不适。
外头的雨似乎大了些,院子的排水并不是很好,积起了一层浅浅的积水,翠儿一见他们出来,反应迅速地撑开伞。
堇青蹲在地上无所事事的用伞尖拨弄着地上的积水,桑枝拍了一下她的肩才回过神来。
桑枝:“回去了。”
堇青蹦跶起来打开伞,嘟囔道:“这里的药味真的好重,我在外面都能闻到。”
桑枝弯腰钻进她的伞内,想起屋内的情形,叹了口气:“我方才被熏得头昏脑涨,若是不开窗通风,也不知那位夫人每日是如何度过的。”
姜时镜走在最前面,他眉间紧紧蹙起,面目严峻,一双桃花眼也沉了下来。
一直等回到知府给他们安排的院内都未曾舒展开。
他的医术虽不及母亲,但也没差到连药材都分辨不出来,可方才屋子里混在一起的药味,他至今没有明确的头绪。
包括夫人那奇怪的脉搏。
这种脉搏他以前似乎在谁身上也摸到过,只不过触及就分,太过短暂以至于让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看向翠儿,吩咐道:“去取笔墨纸来。”
翠儿:“是。”
桑枝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奇怪道:“你要写药方?”
“不是。”桌子正中央放着一盆鲜绿色的绿植,他把绿植拖到自己身前,拨弄了一下叶子,“云母应该同你们说了,这个府内到处都充满着药的气息。”
他摘下一片叶子,将叶子折叠成两半又去拨盆内的泥土。
桑枝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看着他的动作,道:“这些绿植和鲜花里都被放了药,是吗?”
姜时镜动作停顿了一茬:“你懂药。”
她摇了摇头:“闻到的。”放下手里的茶杯,“夫人屋子里摆放着许多的鲜花,那里的花和绿植加起来比我们院子里的还多。”
“想要闻到味道很容易。”
最主要是她把窗户全部打开,屋内的药味却始终散不掉,那盆放在窗口的花,即使被风吹了那么久,仍然能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姜时镜用叶子勺了一小块泥土到桌上:“这些药对人体无害,不是罪魁祸首。”
桑枝伸手拨弄了一下深绿色的叶子,想起在现代时刷到过用中药给植物治病的短视频。
缓缓道:“红姨娘之所以能将这些绿植和鲜花养得如此好,是因为给它们都用了药。”
“嗯,只不过……”泥土里有一只很小的爬虫,在土里钻来扭去。
他没继续往下说,看着那只活泼的虫子突然沉默了下来。
桑枝没等到后话:“你方才想说什么?”
“见过神医。”正巧这时翠儿带着笔墨纸进屋,把东西一样样地放在桌上,熟练地开始磨墨。
姜时镜:“没什么。”
等翠儿磨了一阵墨后,他取过笔在纸上逐一写下各种药材的名字。
其中不乏有灵芝,鹿茸,麝香等药物。
少年的字笔锋凌厉,没一会儿就写满了两页纸。
他把还没干透的纸交给翠儿:“三日内让人把这些药材全部备齐。”
翠儿不识字,以为是药方:“奴婢遵命。”
桑枝看着匆匆离开的背影:“你想研究夫人屋子里混合在一起的药?”
姜时镜把毛笔放上笔架:“那里的药太多了,我没有把握让她离开那间屋子还能活着。”
堇青在院子内撑着伞玩水,玩得不亦乐乎,桑枝将视线挪向院子里的少女,思忖道:“你觉得红姨娘对夫人下手的概率有多少?”
姜时镜捏了下眉心,眸色内隐隐带着倦意:“一半。”
第41章 晋江
◎鬼迷心窍05◎
桑枝回忆着在夫人面前表现得截然不同的红卿, 眼里露出了一丝茫然:“她好像很依赖那位夫人,但又……在某些事情上显得很淡漠。”
比如在人难受呕吐时强行喂饭,这种行为极容易让人窒息而死。
又或者昨日在知府夸她彻夜不眠照顾夫人时, 她的眼里只有对姜时镜虎视眈眈的侵占。
姜时镜把单独勺在桌上的泥土放回盆栽里, 连带着那只扭来扭去的爬虫。
“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 你们在府内注意些,尽量别吃府内的食物。”
桑枝转回视线, 看向他:“不能跟你一起?”
他擦拭着指尖沾染上的泥土, 闻言动作一顿:“不建议。”
桑枝疑惑地歪了歪头:“不建议是指我们可以去?”
姜时镜掀眸看向她略微懵懂的眼睛,她的眼睛生得很好看, 眼尾微微弯起, 像极了半弦月, 盛着极浅的微光,笑起来时仿若璀璨星河坠入其中。
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他撇开眸子看向院落里还在踩水的堇青:“堇青不能去, 你若想去就找一身男装换上。”
桑枝:“?”
她大脑空白了一瞬,而后错愕道:“你要去青楼?”
姜时镜挑眉,打趣道:“白日去青楼, 是个好主意。”
他指尖缓慢地轻敲着桌面:“未过午时, 青楼尚未开门,即便是去也是晚上才去, 你若是想满足好奇心,也不是去不得。”
桑枝:“…………”
她已经是逛过南枫馆的女人了。
“那为何要换男装。”她想了想, 大胆发言,“你不想要丫鬟,该要小厮了?”
姜时镜指尖停了一瞬, 转而看向她:“想被人盯上的话, 你也可以不换。”
桑枝:“哦, 我换。”
她去找翠儿要了一套府内侍卫最小码的衣服换上,再把盘好的头发拆开用发带束起,但看上去依旧像偷穿了兄长衣服的少女。
姜时镜递给她一个银色的面具,面具外侧有金色纹路,看着价值不菲。
“把面具戴上,免得被人认出来你是女子。”
桑枝接过面具,看着上面的金色纹路:“这是临时买的吗?”
姜时镜:“不是。”
堇青玩够了水,提着还在不断滴水的裙子进屋,虽说撑了伞但身上依旧被淋湿了大半,水顺着发丝不断滴落。
很快就在屋内地板上聚起一小片积水。
她一眼就看到桑枝手里的银色面具,奇怪道:“这不是以前我特意找人给少宗主打造的面具,怎么在这里。”
桑枝愣了下,戴面具的动作停住。
她看向姜时镜想要个解释。
后者轻咳了声:“不是宗内的那个面具,这是后来调整过尺寸重新打造的。”
桑枝又仔细地翻看了手里的银色面具,全遮脸的面具,材质偏硬,吃饭喝水都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姜时镜:“新的,戴上吧。”
桑枝:“哦。”她应了声,而后将面具戴上脸,面具偏大些,并不是很合适,但系上带子后也不会脱落。
只不过硬邦邦地硌着她的鼻子,不是很舒服。
堇青看着她的装扮,眼眸蹭一下就亮了起来:“少夫……姑娘这么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俊俏的公子哥。”
桑枝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伸手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姜时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吧,先前我已经吩咐过翠儿让她帮我们去开后门。”
堇青正在用手拧淌着水沉甸甸的下裙,闻言颇有兴趣:“少宗主要去街上?”
姜时镜知道她好奇心作祟,但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绝不能带上堇青,她的好奇心和直白会坏事。
“你在府内留意着点动向,若是有人来此就说我出门寻药去了。”
堇青鼓起腮:“又不带我。”
从知府后门出来后,还需绕一段路才能到街上,因着下雨的缘故,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只有两三个行人,连摆摊的小贩都寥寥无几。
两人独自撑伞,并肩走在大街上。
大雨滂沱很快就打湿了衣摆,连鞋子内也进了不少水,桑枝看向身侧的少年,他那把以往随时都背着的重剑并未携带。
一身红衣在浓厚的雨雾中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鬼魅。
“你今日怎的不背着重剑了。”
雨声将她的声音湮没了一半。
姜时镜放缓了些脚步:“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着武器。”
桑枝想不到除了青楼之外有什么地方是女子以及武器不能去的,直到姜时镜领着她站到了赌/坊门口,里面沸天震地的声音连大雨都无法掩盖。
极其混乱又清晰传进她的耳内。
桑枝:“我们来赌/坊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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