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头彻尾都待在车厢里,只有白日日光足时,才会坐到马车板上与少年闲聊,欣赏路边的风景。
要说没休息好的应该是轮流驾车赶路的姜时镜和云母。
方婉缓缓道:“姑娘家本就身子弱,你又来了事,要更小心些才是。”顿了下,她忽地回眸瞧向面无表情的姜悔,“你既闲着,便带些人去把马车里的礼物搬来。”
姜悔应了声,往外走时薅起少年的衣领,将他也拽了出去。
桑枝只觉一阵凉风刮过,再回神时,厅内只剩下她与方婉以及守在角落里的刀宗弟子。
方婉格外喜欢她,面对她时总是弯着眉眼,像是怕平日里的性子会把人吓着般,温声细语道:“我在刀宗的臧宝阁内挑了一些小玩意打包带了过来,你瞧瞧有没有欢喜地留在身边,剩下的……”
她想了想:“我给你送咸鱼教去?”
桑枝:“?”
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夫人不必客气,我承受不起。”
方婉压下她不停摆动拒绝的手,道:“将来你嫁到刀宗后,整个刀宗都是你的,提前拿些东西又何妨。”
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信件的内容,觉得不太对,纠正道:“即使未来你跟时镜兴许无法结缘,那也是未来的事情,过好当下,莫要去预想未来如何。”
“人算不如天定,现下你就是刀宗的少夫人,东西就是你的。”
桑枝:“?”
她被方婉的理论震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讪讪道:“可……这样不好……”
方婉奇怪道:“有什么不好,你娇娇弱弱地跟着那臭小子颠沛流离这么久,堇青说一开始还当丫鬟,过得很是憋屈。”
她拍了拍桑枝的手,义正言辞道:“都是你应得的,别多想。”
桑枝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半晌,没再出声。
重新定义娇弱。
“对了,我早上让人送了三套冬衣给你,可还喜欢。”
桑枝想起早上的厚实衣服,一针一线都很精致,弯着唇点头道:“嗯,很喜欢。”
方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遍,心中暗暗记下尺寸:“我不知晓你的身段,便都做得大了些,若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修改。”
“颜色倒是格外适合你,小姑娘就应该穿得明媚亮丽些。”
桑枝认真道:“谢谢夫人。”
方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应该的,咸鱼教在蜀地,地处南方,冬季的降温气候没有北方夸张,你第一次来若是染上风寒,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桑枝抿了抿唇:“衣服应费了夫人不少心思,我……不太会针线活,很难。”
方婉轻笑道:“我收到时镜的信件后,才开始选料子裁剪,寒潮来的快,怕会赶不上,针脚也没往日里压得紧,并未费什么心思。”
“你将就穿几日,等我回去了再按尺寸多做几件差人送给你。”
桑枝一惊:“不用,别……”
方婉握住她的手:“我平日里也没其他事情做,总要消遣些时间的。”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去搬东西的两人还未回来。
方婉盯着桑枝的脸瞧了许久,若有所思道:“你同我一位故人长得很相像,她也姓桑,只不过后来,我寻不到她了。”
桑枝眨了眨眼,蓦然想起原书中,方婉同男主私奔后没多久就被刀宗的人寻到,男主被打折腿硬生生绑了回去,徒留下方婉一人无处可去。
据书中描写,咸鱼教当时还以毒刹教自称,是蜀地第一大魔教,她母亲身为圣女时,被中原武林骂得狗血淋头,更有妖女祸世,当诛之罪。
但母亲生性/爱玩,为了存活的确杀了许多人,她的一贯理念,不服从便杀了,绝不多说废话,以至于原主自小被贯彻,在蜀地没有弟子敢不听圣女的话。
当时母亲外出执行任务,正巧碰上孤苦无依的方婉,鉴于主角光环,母亲将可怜巴巴的方婉带回中原唯一的住所。
收留不说,每日为了哄方婉开心,变着花样做饭菜,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其间不停劝说方婉,若是真的喜欢便去抢过来,小小玄天刀宗没什么可怕,这才有了后面两人大闹刀宗,也因此圣女的骂名更上一层楼,达到了巅峰。
桑枝回忆完后,道:“是唤桑婳?”
方婉一愣,眼睛亮了下:“你认识她?她现在还在蜀地吗?过得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让桑枝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实话实说道:“是我母亲,十年前去世了。”
她眼里升起来的光顷刻间暗下:“去世了……怎么会。”
桑枝轻咬下唇,娓娓解释道:“从我有记忆时,她的状态便不是很好,一天大多数时间都站在窗口发呆,在我七岁那年忧郁过度,实在熬不下去了,才走的。”
方婉呆呆地松开手,神色失落道:“她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怎的会忧郁过度。”
似乎突然反应过来,她急忙道:“你父亲是谁?”
桑枝缓慢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存在,母亲也从未提起过。”
方婉垂下眉眼:“我们分开前,她明明还像一只自由的雀鸟。”
她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桑枝,视线从眼睛一路往下仔仔细细地瞧着:“你同她有七分像,方才见着你时,我还恍惚了一下,以为……”
话蓦然停住,她伸手轻触了下小姑娘脖间的牙印:“这是谁给咬的,属狗的吗,下这么重的口。”
桑枝怔住,缩了缩脖子:“姜时镜。”
方婉张着嘴,后半段的骂声咽回了嘴巴里,暗示自己,小夫妻间的情趣罢了,不能生气。
好半晌,怒上眉梢:“臭小子,这是奔着咬死你的目的去的啊。”
桑枝摸了摸咬痕,将在襄州发生的一些事情挑着解释了一遍,着重讲被下毒后会丧失神智。
方婉心疼地看着伤口,气道:“你放心,他们这么慢还没回来,肯定去打架了,时镜打不过我夫君,定要挨打,也算是给你出气。”
顿了下,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时镜属牛的,一般不咬人。”
桑枝:“…………”
讷讷地点头。
姜家父子回来时,一个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的寒气更重了,另一个则蔫蔫地抱着重剑手上还握着一大把白色布条。
身后跟了五六个弟子提着大箱子,一箱箱地搬进厅内。
桑枝看向疲惫的姜时镜,小声道:“你们打架了?”
“嗯。”他点了下头,默不作声地坐到椅子上,竖起手里的重剑慢吞吞地将白布一圈圈地裹上。
桑枝曾幻想过这个画面,别说,真的蛮狼狈的。
坐在主位上的姜悔气势逼人:“下山历练这么久,武功没半点长进。”
姜时镜轻扯了下唇角,没说话,默默地缠布条。
方婉则拉着桑枝走到箱子面前,一个个打开:“来挑一挑,有没有喜爱的。”
桑枝不好拒了她的好意,便认真地一样样看了过去,从名贵书画到精致瓷器,再到首饰黄金,最后是珍稀药材,她一样拿了一份。
“这几样便够了。”
方婉一瞧,索性自己在箱子里翻捣起来,又拿了一些塞到她怀里:“都是你的,多拿几样,剩下的我到时以你的名义去京州置办一处宅院,都给送那里去。”
桑枝手足无措地抱着东西,求救似的看向姜时镜。
少年把缠好的重剑放到一侧,道:“你不如全部送咸鱼教去,她没时间去京州住。”
桑枝:“?”
“谢谢,你闭嘴吧。”
第85章 晋江
◎山神新娘04◎
方婉在最后一个箱子里翻找了许久, 从最底下拿出一个沉香木的圆盒:“你瞧瞧这个喜不喜欢?”
她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小巧圆润的乳白色果子。
“昆仑山顶有名为冰血莲的红花,约三四年结一次果。”说着, 将整个盒子递到桑枝的面前, “我研究过它的成分, 可直接食用亦可晒干后研磨成粉敷脸。”
“我想着你应当会喜欢,便给你带了些。”
桑枝震惊得愣在原地, 久久无法做出反应。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冰血莲果子现下就在自己面前, 甚至还有好几颗?
不敢置信的轻喃道:“冰血莲的果子。”
方婉瞧着她的神情,以为她不喜欢, 讪讪地把盒子重新盖上, 宽慰道:“不喜欢也没关系, 刀宗的臧宝阁里还有很多别的物件,等你往后来了刀宗亲自去挑选。”
桑枝慌忙地把手里捧的贵重东西全部塞到姜时镜怀里, 而后急忙拿过她手里的盒子道:“喜欢,很喜欢!”
这下轮到方婉愣住,她疑惑地眨了下眼, 跟同样茫然的姜时镜对视了一眼。
体贴道:“箱子我让人先全部送到你暂住的那间屋子, 等你们去往边境后,再送去京州。”
桑枝抱着放有果子的盒子, 欣喜道:“谢谢夫人,你真是个好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跑路, 不用再跟着去边境了。
姜时镜把东西递给一旁候着的弟子,淡淡道:“等第一波寒潮过去,我们便走。”
方婉瞪了他一眼:“随便你什么时候走, 我们此次下山又不是瞧你的。”
姜时镜:“…………”
无意间又与姜悔的视线对上, 还未来得及避开, 便听见格外严肃的声音:“再过不久便是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届时你武功若是依旧无半点长进,就去雪崖上闭关。”
少年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丝毫不在意:“我还以为是不许再回刀宗。”
姜悔一哽,看了一眼方婉,没好气道:“行,武林大会一到,我派人将桑桑姑娘接回来,你死外边,永远别回了。”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桑枝:“?”
姜时镜无语凝噎:“合着有了儿媳妇,儿子都不要了?”
姜悔气极反笑:“我们倒是想要,你自己不想当。”
姜时镜:“…………”
默默闭了嘴,怼不过。
方婉拉着桑枝的手,弯着眉眼笑道:“不用理会他们。”她拉着小姑娘往门外走了些,道,“你脖内的伤很重,用一般的祛疤膏药怕是不管用。”
闻言,桑枝伸手摸了一下痊愈的牙印,在衣服无法遮盖的位置,被人瞧见总会误会。
“我前段时间研制了新的药膏,只不过此次未带来,等回去了,让时镜通个信给我,我让人给你送来。”她娓娓道,“小姑娘脖子里留个牙印会有诟病,有些人的嘴脏得很,总爱给你们这种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泼污水。”
桑枝倒是没想那么多,认真地点头道谢:“好,多谢夫人。”
方婉怜惜地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唤我婉姨便好。”
“你母亲生前很照顾我,为人仗义,虽然那时江湖上都唤她为魔教妖女,喊打喊杀,可实际算来她从始至终都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如今行走江湖谁手里没几条人命,大多都是迫于无奈才染上,没有人想脏手。”
桑枝抿了抿唇,半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内的情绪,母亲的那段过往,书中有大致的描写,但直至结尾,从未有任何一个男人走入过母亲的心房。
所有人都知道圣女消失半年再度回教时,怀有三月身孕,却没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唯一知道答案的幕落山庄因受人之托,无法告知。
那段空白具体发生了什么,连教主都尚未得知。
父亲的身份成了谜团。
“世人害怕一切未知,蜀地蛊术从古至今一直披着神秘外衣,被各类话本子戏曲说书先生以诡异的色彩加以描绘,在以讹传讹的偏见中越练越烈。”
桑枝盯着地上被阳光无限拉长的影子:“中原的百姓将它们以妖术称之,恐惧让他们平等的厌恶每一个蜀地人,甚至痛恨到以火刑焚之。”
“但蜀地民风淳朴,百姓亦如同中原一般安居乐业,地域的参差,很少有人能走出信息的牢笼。”
方婉被她的话震住,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良久才道:“好孩子,你还小,万事莫要活得太通透,糊涂点得好。”
空气安静了片刻,屋外阳光更甚,刺得桑枝不由半眯起眼,她仰头瞧了一眼日头,已过巳时。
方婉轻叹了一口气:“我不清楚你们教内是按世袭制还是武力更替制,但你母亲原先是毒刹教的圣女,虽说现已改名脱离魔教……”她看向桑枝,询问道,“如今圣女是谁在继位?”
“啊这……”桑枝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呐呐道:“是我。”
方婉恍然大悟:“世袭制啊。”
桑枝转头往厅里瞧了一眼,刚巧对上少年望向这边的桃花眼,视线短暂相撞又分离,她低声细语道:“婉姨,这件事姜时镜还不知晓,可否先不要告知他,晚些我会亲自同他说清楚。”
方婉弯了弯唇角,贴心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
“原先我还担心……现下若是你的话,老爷子那边我会去处理妥当,绝不会让他再重现十几年前的荒唐手笔。”
桑枝没听明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方婉俯身轻抱了她一下,感叹道:“若是将来你不嫁到刀宗来,我便收你为女儿,与时镜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兄妹。”
桑枝呆住:“?”
男朋友变哥哥系列?
……
晚膳结束后,桑枝与姜时镜并肩往后院走,少年被鞭策了一整天,整个人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失了色彩。
桑枝则神采奕奕,脸上的笑意没停下过,腮帮子甚至有些隐隐作痛。
她抬起手臂,腕间碧绿的手镯顺着动作滑落到小臂,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这是方婉从自己手腕上摘下来硬塞给她的。
说是姜家祖传给儿媳妇的镯子。
“镯子很好看。”身侧突然响起少年清哑的声音。
桑枝将手放下,看向少年:“这是你们姜家祖传的镯子,等离开小院后,我摘下来给你。”
姜时镜垂眸:“给我作甚。”
她颇为不好意思:“先前在襄州本就是因媚骨才产生的误会,今日又收了许多物件,这个镯子是给姜家儿媳妇的,我不能拿。”
少年脚步慢了一拍,语调悠悠道:“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心仪的男子,认定要嫁与他人时再摘镯子。”
桑枝怔住:“可……”
姜时镜抬手放在她的头顶,轻揉了两下,不疾不徐道:“你我都不着急嫁娶,等几年又何妨。”
她垂头掀开衣袖盯着碧绿的镯子好一会儿,许久才道:“我没办法给你承诺。”
解开蛊毒的果子现在就在屋子里,她来中原本就没有完成任务的想法,接近姜时镜则抱着利用的目的,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体内蛊虫消失之日就是她返回蜀地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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