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打算金屋藏娇了?”
*
傅时一开车回到别墅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没开灯,空气静悄悄的,若非知道这里距市区远,外来车辆进不来,他大抵会怀疑纪瑰夏又跑了。
傅时一放下车钥匙,刻意放轻脚步向房子里走,路过客厅,窗外的路灯照进来,斜斜的光影落在沙发上,半明半暗笼着一道身影。
傅时一叹了口气,走到沙发前,看着蜷在上面睡着的纪瑰夏,慢慢蹲下。
她侧身躺着,枕着自己的胳膊,毯子拉得很高,盖过了耳朵,微微埋头,半张脸都藏在毯子里,蜷着身子,像婴儿一样抱着自己,她躺在沙发上,只占了小小一角。
银色的灯光从窗外照进来,她落在光下的睫毛卷卷的,与鬓侧几缕碎发缠在一起,随着呼吸一下下颤动。
傅时一看在眼里,心头微动,指尖轻轻拨开遮在她额前的碎发,房子里开了空调,但温度还是称不上暖和,傅时一想把纪瑰夏抱去卧室,站起身刚伸出手,沙发上纪瑰夏突然醒了。
傅时一见纪瑰夏迷迷糊糊睁眼,伸手的动作一顿,接着他收回手,缓缓向后撤身站直。
“你回来了?”
纪瑰夏坐起来,仰头看身前的傅时一,揉了揉眼睛。
傅时一单手插在口袋里,挺阔的肩膀微微塌着,垂眸对上纪瑰夏的目光,她刚睡醒时的眼睛在微光下亮晶晶的,许是一个姿势趴得太久了,右边脸颊压出几道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醒了就回屋去睡。”
傅时一收回目光,沉了沉嗓音,转身走去书房。
纪瑰夏见傅时一转身走了,后话被堵在喉咙里,抱着毯子在沙发上枯坐了一会,忽然觉得肚子疼。
纪瑰夏用手按住疼的地方,好一会也不见痛感消失,突然想到日期,不禁眉心一跳,立马掀开毯子,踩着拖鞋下地,跑到卫生间一看,果然是亲戚提前两天到访了。
纪瑰夏不禁用手扶额,刚睡醒时的那点迷糊彻底消失了,想到什么,她又立马跑回客厅,掀开堆在沙发上的毯子。
看到那几块深红色,纪瑰夏大脑空白了一阵,她僵站在沙发前好一会,直到提着毯子的手臂开始发麻,她才回神,像是心虚一样,又将毯子堆到沙发上,盖得严严实实的。
纪瑰夏又想到她正穿着傅时一的裤子,自闭的双手捂住脸,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果然,祸不单行,人一旦倒霉起来,真是什么事都能撞在一起。
被污蔑被网暴,想看日落结果遇大雨,想回家结果把车开到沟里,这些倒霉事加起来,也抵不上现在,她在前男友家里,亲戚到访,弄脏他家客厅几十万的沙发。
纪瑰夏现在很想有个地缝钻进去,或者会瞬移,立马在傅时一家里消失。
纪瑰夏自闭了好一阵,可她再自闭,还是得去找傅时一。
书房在二楼,纪瑰夏踩着脚上大好几码的拖鞋上楼,面对着好几扇紧闭的房门,犹豫一阵,随手敲响一扇,没有动静,又换一扇,还是没动静。
纪瑰夏向窗边走,从窗户隐隐看见漏出户外的光,心跳不由扑扑加快,抬手轻轻敲了下门,压下把手,将门慢慢推开一道缝。
缝隙越来越大,纪瑰夏身子躲在门后,探头向房间里看,正撞上书桌后傅时一深深的目光。
纪瑰夏立即开口:“我…我想去便利店。”
傅时一放下手里的文件,向后背靠在椅子上,看着这般出现的纪瑰夏,眯了眯眼。
“你饿了?”
“我不是买零食,我是买生活用品。”纪瑰夏一半身子藏在门后,手指不自觉的扣着门沿。
“玄关那放了几个袋子,想用什么去那里找。”
纪瑰夏微愣,待反应过来,又撤身将门一点点关上。
傅时一看着房门被关上,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房间里有什么洪水猛兽,值得纪瑰夏连将门推开的勇气都没有。
傅时一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心里虽然生气,但也觉得自己这脾气来得没有道理。
他独自一人在这生闷气又有什么用?
纪瑰夏遇到事情就是宁愿躲起来,也不愿意告诉他,依靠他,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
她甚至连为什么一定要分手的原因都不愿告诉他,也或许她已经告诉他了,不过就是没那么爱他而已。
傅时一心里烦躁,听到敲门声,抬眼看去,纪瑰夏又如先前那般姿势站在门外,只探半个身子进来,长长的卷发垂在胸前,昏弱光线下一张白莹莹的小脸,看他的眼神也忽左忽右的躲闪着。
“我…还是得去趟便利店。”
纪瑰夏话落,便见傅时一皱起眉头来。
“或者…你借我车,我还是回家好了。”
“山上的车才拉回去,你就又想开车了?”
傅时一冷笑了笑,起身绕过书桌,直奔房门,伸手一把将门拉开。
纪瑰夏本倚着房门,不由身体一晃,看着走到身前的傅时一,下意识后退两步。
傅时一看着向后躲闪的纪瑰夏,眼底神色微沉。
“你想买什么?我去给你买。”
“那…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行,正好外面降温,你要是想明天去医院挂水,就一起去吧。”
纪瑰夏看着傅时一唇畔不冷不热的笑,手指捏了捏衣角:“你还有外套吗?借我一件。”
“纪瑰夏,”傅时一嗓音陡然变冷:“你是故意听不懂我的话?到底要买什么,我一个人去买。”
纪瑰夏闻言一时语塞,抬手捂着脑门纠结了好一会,眼见傅时一越来越不耐烦,咬了咬嘴唇:“你、你知道26个英文字母的前三个是什么吗?”
傅时一蹙眉:“ABC?”
“对!”纪瑰夏干笑了笑:“你就和店员说,你想要一个ABC。”
傅时一眉头紧了紧,从书房里走出来,见纪瑰夏不仅后退好几步,甚至直接贴到墙面上去。
心里的那股烦躁顿时不受控制,傅时一大步追过去,俯视贴墙而站的纪瑰夏,抬手撑在墙面上,将人圈在怀里。
傅时一俯身,逼近纪瑰夏,看着她提心吊胆的表情,似笑非笑开口:“你躲我这么远,是怕什么?”
纪瑰夏被傅时一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里紧张,脸上忍不住发烫,待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更加紧张,连忙用力摇头。
傅时一冷哼一声。
他俯视怀中人绯红的脸颊,慢慢低头,薄唇轻擦过她的耳唇,气息热腾腾的洒在她的耳朵上。
“你人都在这了,我若真想做什么,你觉得你躲得再远有用?”
第20章
纪瑰夏盘腿坐在一楼沙发前的地毯上, 双手捧着发烫的脸,若是身前有面镜子,她便能瞧见自己现下满脸绯红的模样。
经了这几次事, 纪瑰夏发现傅时一和大学时比起, 整个人变坏了很多, 她气恼自己总不争气,更气恼傅时一每每游刃有余的轻易占据上风。
纪瑰夏气恼了一会, 有个严重的现实问题摆在面前,让她不得不着急解决,打开手机查了一下, 她果然没记错,客厅这件沙发, 是意大利手工定制品牌,公价折算成人民币要六十多万。
赔是赔不起了, 纪瑰夏下意识咬住手指, 又搜了下沙发面料,果然又是她没听过的金贵材质。原本还想趁傅时一出门,清洗掉沙发上的血迹, 可是看着介绍上不能普通水洗几个字样, 纪瑰夏忍不住头疼。
手机‘嗡嗡’震动,是薛彤打来的电话。
“你没事吧?快急死我了,给你打了一天电话, 不是关机, 就是打不通。”
“我没事。”纪瑰夏正在发愁沙发, 声音蔫蔫的。
薛彤听见, 以为纪瑰夏是受了打击, 一边安慰她, 一边气愤道:“他们实在是太过分,法治社会,竟然还有人敢干这种事,我今天去你店里看到了,保安说已经报警了,你别急,肯定能抓到人。”
“报警?什么报警?”纪瑰夏疑惑。
“你不知道吗?”薛彤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人用砖头砸了咖啡店的玻璃,还…有人往牌匾上泼红漆。”
纪瑰夏闻言怔住,听到薛彤说给她发照片,才回神切到微信,点开图片的瞬间,纪瑰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向头顶冲,四肢顿时变得冰凉凉的,指尖僵硬的滑动着屏幕。
照片里,咖啡店外拉了一圈黄线,每隔一段便站一位保安,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而她只是一天没去的咖啡店,玻璃碎了,门框歪了,一桶红漆像血一样淋在上面。
电话那头,薛彤许久听不见纪瑰夏的声音,不由担心起来。
“夏夏,你在家吗?我去陪你吧。”
纪瑰夏回神,关了图片,迟疑了一下。
“我…我正在朋友家。”
“你有人陪着我就放心了,现在事情正在风口上,等过几天冷下来就好了。”薛彤安慰道:“我也认识一些媒体朋友,后面你要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纪瑰夏和薛彤道了谢,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动静,匆忙挂了电话,又将堆在沙发上的毯子板板正正的叠好,盖在血迹污了的地方。
傅时一提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来,便见纪瑰夏背着手站在沙发前,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回来了。”
纪瑰夏率先开口,又迎上前几步,接过傅时一手里塑料袋。
将袋子放在茶几上,纪瑰夏低头翻了翻,一个袋子里是各种零食,饼干,薯片,巧克力,还有牛奶,红糖。另一个袋子里就是各种牌子的卫生巾,却唯独没有ABC。
纪瑰夏感觉自己的耳朵又烫起来,抬起头对上傅时一的视线,咬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店员告诉我没有ABC,她给我推荐了其他的牌子。”
傅时一在对面的沙发上落座,很平静的开口,唇畔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冷不热的笑。
纪瑰夏不敢去想象店员热心给傅时一推荐各个牌子卫生巾时的场面,与他四目相对,愈发觉得他在冷笑,连忙提起塑料袋,转身就跑向卧室。
纪瑰夏在卫生间里磨蹭了一会,出来前换了一套衣服,是从傅时一晚上带回来的几个纸袋里找出的女款睡裙,雪白色的吊带裙做出胸线的弧度,上身的布料少得可怜,若非外面配了件长袖外搭,纪瑰夏根本不敢穿出去。
客厅的灯稀疏亮了几盏,朦胧的光影与窗下银银月色相交相织。
傅时一还在客厅,只是走到窗边,开了半扇小窗,倚在那低头吸烟,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视线一凝。
纪瑰夏抱着一侧手臂从卧室里走出来,路过一道道水滴状的屏风隔断,走入客厅的昏弱光影里。
贴肤的面料一寸寸紧锁在窈窕的身段上,微光透过薄纱的面料,照亮一片藏不住的玉雪肌肤。
纪瑰夏停住脚步,抬头看窗畔的傅时一。
他穿着再简单不过的衬衫,面料是肉眼可见的舒适,合身的剪裁轻易修饰出他颀长的身材,月光从窗外落进室内,照亮他半侧面庞,锋利的眉宇在月色变得有几分柔和。
傅时一的目光定定看来,纪瑰夏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抬手拢了拢耳畔的碎发。
窗口吹进的风微冷,傅时一喉结上下动了动,灭了指尖的烟,关上窗户,朝纪瑰夏走过去。
傅时一径直走到纪瑰夏身前,隔着半步之距,他低眸望着她脸颊微染的绯红,沉声开口。
“我想有件事,我们得聊聊。”
纪瑰夏微低着头,鼻息间能隐隐嗅到清淡的烟草味,她抬头快速看了眼傅时一。
“我其实也有事和你说。”
“那你先说。”傅时一挑了挑眉。
纪瑰夏眼睛朝沙发上快速扫了一下,心里羞赧的厉害,咬了咬牙,终究是没好意思说出口:“你…还是你先说吧。”
傅时一闻言沉默看了纪瑰夏片刻,转身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架腿而坐,双手交叠压在膝上,一副长谈的架势。
纪瑰夏见状,也转身慢慢坐在沙发上,她坐下来,几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压在毯子边缘上。
傅时一开口询问关于此次赛事丑闻的消息,纪瑰夏便将自己从杰拉德那里知道的一些情况如实讲出来。
说到最后,纪瑰夏将自己心里的打算也讲了出来。
“我是想联系一下赛方,看看他们是否可以出面作证此事与我无关,毕竟他们既是官方也是源头。”
傅时一闻言先是低低的‘嗯’了一声,接着抬了抬眉:“原来你还知道光躲起来是没用的。”
纪瑰夏语塞,倾身去翻茶几上的塑料袋,翻出一盒巧克力。
睡裙的领口本就低,随着她的动作向下滑落,本藏在薄纱下的玉润肌肤毫无遮挡的一寸寸展露。
从傅时一的角度,漏泄春光一览无遗。
傅时一下意识蹙眉,移开目光,喉咙添了几分干涩,待纪瑰夏坐正,冷冷问了句:“你只穿这些不冷吗?”
纪瑰夏剥开一颗巧克力,听着这突然的询问愣了愣。
“不冷。”
“把毯子盖上。”
纪瑰夏眉心一跳,连忙开口。
“我真的不冷。”
傅时一眯起眼睛,盯着纪瑰夏半晌。
“那你觉得你在前男友家里穿这身合适吗?”
纪瑰夏闻言,这才渐渐意识到傅时一非要让她披毯子的原因,可她也不想穿这身啊,但是要她怎么开口告诉傅时一,她换衣服是因为来例假弄脏了他的裤子。
“…这衣服难道不是你买的吗?”
纪瑰夏小声反问,心里嘀咕没见过像他这样贼喊捉贼的。
傅时一闻言一顿,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
“如果你联系赛方,我的建议是,与其让他们证明你的无辜,不如让他们直接公布作弊的人。你的无辜,本来就无需他们证明。”
纪瑰夏见傅时一如此反应,心里不禁有些想笑,也觉得解气,但她不能表现出来,若无其事的吃了一颗巧克力球,随着他的话点头。
傅时一的建议纪瑰夏明白,这样的事她经历过,深知道有时候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的,只有那些强有力的证据才能堵住悠悠众口,否则说不准后面还会有人跳出来,说赛方是故意包庇她,在国外的报道包庇一次,在国内的报道再包庇一次。
而且,只要那个真正作弊的人不公布出来,不止是她,所有获得名次的选手,都要被迫承担着猜忌和怀疑。
“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和赛方负责人沟通。”
纪瑰夏又剥一颗巧克力,漂亮的糖纸在光下金灿灿的,她嘴里嚼着甜甜的巧克力,抬起头与对面沙发上的傅时一视线相对。
他坐在暗淡光影里,深沉而笃定,与她分析利弊、商议方案,虽然总免不了冷嘲热讽两句,可他这个人,就像是她看到薛彤发来的照片里,那些把守在咖啡店外的保安一样,让她莫名就安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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