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年目光从南枝离去的方向跳到已燃尽的碳盆中,他借着月光发现里头还有块未燃完的布料,他先去别处捡了两根树枝,才夹起那块布料,放在月光下看。
只见一小块青色布料上,有个早已干涸的血珠,如梅花般艳丽,像是留在上头许久,已与布料融为一体。他感到有些古怪,但又像似想到什么般,瞳孔猛地放大,难不成是顾司瑶吐的?
有可能但他并不愿意相信,有可能只是擦伤口留下的?肯定是,绝对是。他早已在心里确定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他想听她亲口承认,不然不会直接去问。
去而折返的南枝见到这一幕,觉着自己不是单单受罚那么简单。
次日,顾司瑶醒来时,发现沈斯年端着一碗药,笑嘻嘻地站在床边,她忽觉有一怔地恍惚,她仿佛回到五年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沈斯年见她醒了,忙道:“施娘子可算醒了,来喝药吧。”
她没说什么,只是费力地应着,勉勉强强坐起身子,端起沈斯年递来的药碗,咕噜咕噜全喝光。她现在面对喝药跟吃饭一样简单,她还记得第一次喝时,可把她喝得好几日都不敢再喝,还是阿娘哄着她才喝。
顾司瑶心里忽觉有些发酸,但还是拦住想哭的冲动。
“施娘子可好些了?”
面对沈斯年的询问,她才掀起宛若千斤重的眼皮看向他,忽然想到昨夜做了个极好的梦。
梦中的她没有被病痛折磨,与沈斯年从小长大互相喜欢,互相表白,沈斯年与她父母都在,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他们甚至还生了个女儿。
可这样的梦,却是遥不可及的。
她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却还是朝他挤出一抹笑意来,可那笑,却夹杂着些许痛楚:“我没事,多谢谢公子关心,我休息几日便可,谢公子有事就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顾司瑶双眼失神地盯着被罩,回想着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唇角浮起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来。
沈斯年见状,便也不再多问,心里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难受的差点喘不过来气。他慢慢退出屋门,慢慢逛着,这看起来并不熟悉的府邸。
走着走着,便又来到书房门口,他有些好奇顾司瑶会用这间书房做什么,但又想到这属于个人隐私,还是不要看为好,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忽不知从从何地刮来一阵强劲有力的风,直直朝这刮来,门也在这时撑不住被吹开。
他不由得用手肘挡眼,听到身后屋门被吹开并发出“哐哐”巨大声响时,便下意识地朝后看去,这一看直接惊了。
因为屋内墙上,挂着一副画,而画上那男子与他极为相似,而下方立着一灵牌,上头写着,“先夫沈君之牌位”这给沈斯年看得一脸懵,也不管一直刮着他脸疼的大风了。
他一开始觉着没死怎么好端端给他立牌位,接着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让京都以及沈泽清都相信自己死了,怪不得那次庙里她见到他那么激动,原来如此。
他默默关上书房门,不由得裹了裹身上的衣物,想着顾司瑶被单好像挺薄的,得找找有没有厚的。还得问问她厚的在哪,毕竟这里不是侯府。
此时,另边,南枝拿着一暖手炉,身形有些颤巍地走着,她不知怎地竟好好刮起了大风,冻得她直跺脚,不过她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姑娘。
南枝推开门,就见顾司瑶愣神,她边走过去边道:“姑娘,今日刮了好大的风,想来快立冬了。”
说完她将暖手炉轻轻塞进顾司瑶手中。
顾司瑶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意包裹着,并觉着手指里头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她神情渐渐清明,转眸看向窗外,只见外头风将树木刮得摇摇欲坠,几缕风从窗外吹进,吹得顾司瑶猛地一颤。
南枝忙上前关上窗户,对着顾司瑶连连道歉:“姑娘,真对不住,是奴婢不仔细,昨夜烧帕子时还被谢公子瞅见,奴婢真的罪该万死,请姑娘责罚。”
说着她直接跪了下去,将头低下,不敢抬起看顾司瑶半分。
顾司瑶听前半句时,还想说没什么大事不用道歉,在听到后半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头顶忽而炸响一道惊雷,将她炸得有些清醒许多。
“那他,可有看到帕子?”
顾司瑶试探性地问道,她还抱有一丝幻想,可南枝接下来的话却给她浇了头冷水。
“有,甚至还拿起来看,是奴婢该死,没有检查清楚,不知道还有块没烧干净。”
南枝接着将事情前因后果统统讲了一遍,顾司瑶听着听着,这心也跟着一寸寸凉了下来,直到南枝说完后,她才开口:“也不怪你,谁晓得会如此,你且不要急,容我一人仔细想想如何处理。”
南枝听罢,忙称是,随后便悄然地退了出去。
当顾司瑶那双接近冰凉的手渐渐恢复正常温度时,沈斯年进来了。
他有些踌躇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正当他纠结时,顾司瑶开口了:“谢公子是不是昨晚看见我家婢女在烧什么东西,甚至还捡到了一小块?”
顾司瑶见他犹豫不决的模样,便知南枝所话非虚。沈斯年怎么都没想到顾司瑶会如此直白,便索性也不装了,直接了当承认:“是这样没错,那么敢问施娘子,这块料子和这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炯炯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眸子里看出真相,但事实是他失败了。那双眸子太过平静,静得出奇。
顾司瑶听后倒也不恼,只是一直盯着他笑。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万字大肥章,请耐心等候
第57章 醉酒吻(三更合一)
◎我最喜欢阿瑶了◎
“因为那是我死去的夫君留下的, 每年烧一块,怎么不行吗?”
顾司瑶如井水般波澜不惊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屑,她唇角微微上扬, 如月牙般完美, 使得她那张惨白如霜的脸如瓷器般一碰就碎。
沈斯年听到此话, 刚准备反驳他何时死了,却在话快要到嘴边时发现自己好像在她眼里就死了。若说出来岂不是暴露了?
念及此, 他故作深沉地咳了咳,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采:“是可以,但为何上头还有血迹?”
沈斯年知道顾司瑶在装, 既然如此, 就陪她演下去吧。
顾司瑶目光从沈斯年跳到那块布上, 像是忽然间恍然大悟般伸手轻轻拍了下脑袋:“我差点忘了, 这是我家夫君生前包扎用的帕子, 真不好意思让谢公子误会了。”
说罢,她眉眼弯弯朝他赔笑,可沈斯年却看出她眸中闪烁着难言之隐的样子,但他也不再多问,只是轻轻应着便退了出去。
顾司瑶明白, 沈斯年不会信她一面之词,反而会自个儿着手调查,查吧,查吧,等查到她命不久矣便会知难而退了吧。
而沈斯年也确实没有信顾司瑶半分, 他更愿意去向她是不是生病了, 可他也知道, 问别人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
便决议自己偷偷调查。
夜深,四周静悄悄的,唯有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此时屋内,顾司瑶拿出沈斯年五年前送给她的木偶,伸手轻轻用指腹摩挲着木偶,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来,这是从沈斯年衣裳里搜出来的,她没想到沈斯年会藏这东西到五年。
顾司瑶那时是惊喜的,她不知道真的会有人思念她那么久,不过,拿出来的东西,总得还回去。
她悄摸摸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再完全打开,眼朝四周扫视一圈,确定无人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偷偷地朝沈斯年那院子里去。
至于为何不是在白天,因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说,便只好这般了。
她将木偶放在桌上,看了眼睡着的沈斯年,欲转身离开始,忽然从袖中滚落一件东西,顾司瑶眼疾手快地拿起木鸟,头也不回的跑了。
而此时床榻上,沈斯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去看时,那还有人影。
他有些疑虑地继续躺下,在想会是何人所为。
而这边,顾司瑶就着黑夜,快速跑回屋里头,这引得她又咳嗽,并用x帕子再捂嘴,她移开袖子一看,那上头,又是一大滩鲜血。
她因咳嗽而眼眶微红,眼梢也泛着些许泪花,顾司瑶有些虚弱无力地瘫坐地上,她好像现在连生意都做不了了。
顾司瑶有些失神地用一根手指撇去了眼梢的泪花,随后就着门框慢慢起来,现在的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次日,沈斯年一起来就发现了桌上的木偶,他拿起一看,正是带在身边那只,他有些不解,明明自个儿放怀里了,怎么放着了,想着,他将木偶凑到鼻子上嗅嗅,发现上头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他眼珠一转,一脸的不解,但很快那种不解却又消散。沈斯年结合着昨晚动静,猜测是顾司瑶偷溜进来想将木偶送还给她,而为何会在她那,大抵是脱衣时不小心掉出来的吧。
另边,顾司瑶面无表情地喝完一整碗药,获得了南枝一顿夸赞,而顾司瑶却是一脸的冷漠:“南枝,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看向窗外,却没听见鸟叫,是啊,连鸟都知道逃离这个让她不适的地方,而她呢,逃是逃了,却过得一点不开心。
南枝听到这话后,脸上笑容瞬间僵住,原本向上的唇角也慢慢向下,她的目中也盛满了忧愁:“姑娘莫要胡说,姑娘定会好起来,也会长命百岁的。”
其实,南枝跟顾司瑶彼此都心知杜明,根本不会有能治好的药,现在这些只不过是吊着她一口气罢了。
顾司瑶伸出那瘦得几乎看不到肉的手,抓着南枝,声音极弱极弱,仿佛下一秒,便会香消玉殒:“南枝,我好像看到阿娘了,她与我说,要我好好的,可是,我好像撑不过几个月了。”
她那张病态般的面孔微微转眸,不知看向何出,竟出了神。顾司瑶知道,以这种情况来看,就算养好,也活不过春日,不过能看到上元节,她便满足了。
南枝实在忍不了了,她声泪俱下:“姑娘莫要胡扯,姑娘会好好的,姑娘会岁岁平安的。”
顾司瑶不知道的事,南枝日日去寺庙烧香拜佛,只求顾司瑶平平安安。
“南枝乖,莫要再哭了,再哭我如何给你说亲啊?”
是了,时间过的很快,顾司瑶记得第一次见到南枝时,才四岁,她怯生生地扫视着周围,对府里一切都好奇着。如今她也要嫁人了,不似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
南枝听出端疑,她哭得更加厉害,抓着顾司瑶手泪眼朦胧地摇摇头:“奴婢才不要嫁人,奴婢要一辈子伺候姑娘到老。”
顾司瑶见状,伸手抚去她面上滚落的泪珠,动作轻柔且微颤,眸光慈爱极了:“傻南枝,不哭了,不嫁就不嫁,我还没死呢,哭那么吓人作甚,不哭了乖。”
她慢慢垂下眼帘,遮去眸中的愧色,她竟刚才竟想说出女子不嫁人还能靠谁这种混账话,果然,生病了,话也糊涂了些。不过南枝想留就留,不想嫁人就让她好好靠自己吧。
南枝听到这,才重重点点头,并止住了哭泣,她慢慢起身,对着顾司瑶欠了欠身后,准备出去给她端早膳来,却在门口看见背靠门边,眼眶通红的沈斯年。
她不知沈斯年站在这儿多久,听到什么,不过这些并不在她该管的范围内,南枝径直朝灶房那去。
沈斯年其实站在这儿已经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屋内的谈话他已全部听到,沈斯年忽觉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现下该以什么法子去她书房看看有没有办法。
他努力控制表情,不让自己看起来哭过,他露出明媚笑来,才进了屋:“施娘子今日可好些了?今日可用药了?”
顾司瑶费力地抬起脑袋,见是他,才挤出一抹惨白的笑来:“我好多了,谢公子关心,今日已服过药了。”
顾司瑶并不知道沈斯年偷听,只是很是认真回答问题,她眸光不似从前那般亮堂,只有微微弱的光芒,顾司瑶因着刚睡醒,故头发有些凌乱,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配着她那格外苍白的脸,以及咳嗽咳得眼眶发红,显得就像一碰就碎的瓷器一般,需好好的护着。
他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就像被人掐着,他拿起妆奁里头的一把玉梳,朝顾司瑶走去。
她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他走到她身前时,才堪堪注意。她瞄了眼那玉梳,有些不解:“谢公子,这是?”
“替你栉发,瞧施娘子头发乱的。”说着他竟直接上手将那几缕碎发弄到脑后。
沈斯年那温热的手背轻轻碰到顾司瑶额头时,引起一阵酥麻,引得她微微颤了下。她耳根红得厉害,却仍故作镇定拒绝:“这倒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在此谢过公子好意。”
说罢顾司瑶便去夺了那玉梳,却扑了一空,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从来没有公子栉过发,当真不习惯。
沈斯年满眼担忧地看着,最后见她这样 ,才轻轻问道:“施娘子,你这是?”
顾司瑶此时有些尴尬地抬眸,她那双能洞察一切的双眸,迅速地扫过沈斯年,随后眼珠不安的四处乱转:“没事,我只是没被除女子外其余人栉过发罢了。”
顾司瑶说完后,更不敢看他反应,微微侧身便欲躺下。
而沈斯年在听到这话后,才意识到这种行为有多蠢,他明白顾司瑶不喜,那也不强求,忙道了好几声歉,并将玉梳放回原地:“这样啊,那就等南枝回来吧,我有些事先走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离去,倒不是因为他真有事,只是,真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尴尬,他怕再待下去,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
等一下,自己刚刚是不是叫了南枝名字,他好像记得,现在的顾司瑶根本没有跟她讲过所有丫鬟名字,完了完了,岂不是自己要暴露了?
顾司瑶躺下那一瞬,感觉到两耳发着烧,红得厉害,她正欲阖眼时,南枝进来唤她用膳。
沈斯年低着头快步朝前走时,不慎撞到一人,在他刚准备道歉时,对面传来清冷的少年音,甚是熟悉:“沈公子?你不记得我了吗?”
沈斯年有些迷茫,但还是抬眸,一看来人,竟是姜南。他微微有些吃惊,毕竟多年未见,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不能暴露,所以还是继续否认。
“兄台怕不是认错了,我不姓沈,我姓谢。”
对方明显听到这话有些狐疑,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连连鞠礼说自己不小心认错了,随后,直接绕过他,走进顾司瑶卧房就没出来。
沈斯年:……怎么感觉有人要抢他媳妇。
他快速且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跑到门口,耳朵贴着门,细细听着,妄图听着什么。
而里头,顾司瑶正与姜南聊得正欢。
“原来姜公子此番前来是商讨婚事啊,好说好说,我应下还不成。”
顾司瑶满意地上下打量着姜南,她没想到阿梨此次出去,竟被他拐去,她都着急坏了,没成想今日才得知原来他们都准备成婚了。
当年姜南把她认错成阿梨,故闹了许多乌龙,此次他恰好来此任官碰见了阿梨,与她越聊越投机,也确定了,她就是从小见过面的漂亮姐姐,可惜自六岁后便见不着她,故他一直在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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