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束没有犹豫的喝下,然后蹙起了眉头。
难以形容苦到极致的酸土腥味直冲脑门,饶是霍无束能忍也难以将这药咽下去。
面前的少年神情虽然没有很大的波动,但沈念从他定住般的眼神中看出了痛苦。
她于心不忍,慌忙端着碗站起来,软声道:“我还是重新去熬一碗吧。”
霍无束一口咽下,拉走了要走的沈念,语气轻松道:“不用,能喝。”
沈念狐疑道:“真的?”
霍无束嗯了一声,为了打消她再熬一碗的念头,温声道:“我困了,重新熬一碗还要在等,这样喝就行。”
沈念一想也是,若是重新熬药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她重新坐下来,一勺一勺的喂给霍无束。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难喝的味道仿佛带有攻击力般在霍无束口腔里乱撞,一勺一勺的喝更是折磨,他忍不住想将药碗拿过来一口喝下。
但看着喂给他之前会将热腾腾烫嘴的药吹一吹的沈念,又忍下了。
虽然沈念不知道这药的滋味,但也知道不好喝,霍无束喝完后,沈念放下药碗,提着裙摆跑出了屋子,片刻又快速的跑回来。
她跑到霍无束床前,摊开手心,里面放着一块饴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霍无束,“哥哥吃块糖压一压,就不苦了。”
霍无束眼底荡开一抹笑意,“好。”
沈念捏着糖块顺手喂给霍无束,指尖似乎被什么东西扫过,温热湿软,酥酥麻麻的,她脑子一白,像是被烫到般收回手指。
“是、是不是不苦了……”沈念心颤道,说话舌头都在打结。
霍无束用舌尖将糖推到口腔一侧,眼尾上扬,嗯了一声,清幽的眸子看着局促羞赫的沈念,徐声道:“糖很甜。”
指尖上残留的感觉还未消散,沈念睫毛抖了抖,脸开始发烫,少年无意的举动在她心里激起了一片涟漪,她怕露出破绽,快声道:“不早了,你快睡吧哥哥。”
暗夜浓稠,月光清亮,霍无束出声喊住要走的沈念,朗声问道:“夏禾出什么事了?”
沈念抿了抿唇,停下往外走的步子,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将蹦的飞快的心跳压了压,同霍无束说了夏禾的事。
“赌博之人,往往无法戒掉,更不会回归正常生活,用女儿换银子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即便这次将夏禾留下,他爹也会卖她第二次。”霍无束肃重道。
沈念下意识的问道:“那夏禾怎么办?”
霍无束启唇道:“嫁人或者她自己有立身之本。”
沈念将夏禾想嫁之人一字不落的说给霍无束听,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霍无束道:“哥哥,你觉得这样的男子好找吗?”
霍无束沉默片刻,然后启唇:“明日你问问她可愿去找秋杏,她现在在一家绣房里,夏禾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将她送去,让她爹再也找不到她。”
秋杏,沈念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她想了想,是之前赶猪撞她的那个老王头的女儿,他也是想将女儿卖了换钱来着,后来被霍无束送走。
沈念眼睛一亮,高兴道:“好,我明日去问她。”
她话落,便见霍无束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呢?”
沈念不明所以,在月光与油灯交织的光线下同霍无束对望,看着他清隽俊朗的面容,呆声道:“什么?”
少年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第46章
细丝般的银光映出少女细白的肌肤,沈念乌黑澄澈的眸子盈若秋水。
霍无束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小锤子,一字一字的在她心尖敲锤。
沈念心肝倏地收紧,朱唇微启,怕自己听错了般轻声重复:“我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少年干净深幽的眸子望着她,同她视线相抵,喉咙里溢出一个嗯字。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沈念慌乱的睫毛直抖,手指攥紧了衣袖,忐忑道:“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想到那些暗卫,沈念不由想,他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不想带着她,所以要给她找个去处。
她抿了抿唇,声音紧涩道:“是要帮我找夫婿吗?”
霍无束心头一梗,眼神晦暗不明,“你想让我帮你找吗?”
沈念摇了摇头,小声但坚定道:“我还不想嫁人……”
“哥哥若是不想让我跟着你和干娘了,就跟我说一声,我不会赖着不走的。”沈念越说鼻头越酸,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你以为我问这个是想赶你走?”霍无束微微蹙眉,胸腔里没来由的发闷。
沈念站在霍无束床边,红着眼眶看着他,咬着唇一言不发。
霍无束坐直身子,用细长的手指拍了拍床边,温声道:“过来坐。”
沈念慢慢挪动步子,在他身边坐下,沈念一直在忍,但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她觉得丢人又尴尬,快速抬手想要将泪水拭去。
但她的手刚抬起来便顿在了半空中,有人动作比她还要快几分。
略带凉意的手指从湿红的眼眶拂过,滚烫的眼泪顺着霍无束的指尖滑落。
少年手指看着白皙,但指腹粗粝,从眼皮划过的触觉激的沈念大脑一麻,她浑身血液都有些僵,这样的姿势和亲昵之态处处透着亲密之感。
她甚至贪心地想再掉几滴眼泪,好让霍无束再倾身上前为她拭去。
“怎么这么爱哭?”少年低声道,浓墨般的眸子看着沈念。
想起刚才的念头,沈念有些无地自容,欲盖弥彰道:“才没有,是眼睛里进了沙子。”
小姑娘的声音格外轻软,仿佛带着湿意。
霍无束并不拆穿她,略一思衬,薄唇轻启缓声道:“你是不是一直没有把我和娘当做你的亲人?”
沈念连连摇头,心里酸涩的情绪如烟散去,坚声道:“当然不是!”
除了她亲娘,干娘和霍无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那为什么会觉得我要赶你走?”霍无束声音低了几个度,眼尾微微下低,清幽的眸子光亮黯淡,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入沈念耳畔,“是不信任我?”
沈念倏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伤心和低落。
沈念心一下子慌了,她颤声道:“不是。”
“从小到大只有我娘亲对我好,除了娘亲,再无旁人,直到遇见你和干娘……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对我这样好。”
自从她来到这个家,霍无束和霍云箐都待她极好,但沈念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踩在云端上,生怕哪一日被风卷跑,重坠深渊。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沈念心里没有踏实的感觉,她沉默片刻,抛白自己的心境,低声道:“是我思虑多,没有安全感,总觉得现在的生活像是在做梦一样,哪天醒了,我依旧是孤身一人。”
沈念话落,便见少年在月光下抬手起誓,墨眸如夜,神情庄重道:“不论何种境地,我霍无束此生都不会抛弃沈念,若违此誓,天打……”
沈念慌乱去捂霍无束的嘴,少年说的话炽热滚烫,薄薄的唇瓣也如火苗般灼烧沈念的手心。
“哥哥别乱说,”她不想让霍无束说些不吉利的话。
霍无束被捂着嘴,垂眸看着沈念,眸色认真道:“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少年一誓,重若千金,沈念急声道:“不觉得了,哥哥永远是我的亲人!”
霍无束眸光闪动,并不满足于亲人这层关系。
他长眸一挑,违心道:“既是亲人,那你若是有想嫁之人,要先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把关。”
沈念脸颊发烫,原来他问她想嫁什么样的人,是为了帮她把关吗。
她看着面前的霍无束,用目光描绘他好看的眉眼,顺着自己的心道:“我要嫁的人,长得要好看,浓眉墨发睫毛长,身材要好,个高腿长,宽肩窄腰,还要情绪稳定会哄人,品性也要好,最重要的是对我好。”
“还有吗?”霍无束将她的这番话记下,撩着眼皮看着沈念。
沈念用一句话囊括前面的那堆话,心跳的飞快道:“要跟哥哥一样好。”
小姑娘琉璃般的眸子如星光璀璨,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霍无束的心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激起层层涟漪。
他忍不住冲动的想问清楚,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没等他开口,沈念便风一样跑了,裙角飘出了屋子,只留下了淡淡的桂花香。
沈念跑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整个人倚靠在门上急促的喘息,猛烈的心跳仿佛胸腔里有只兔子在乱窜。
她靠着门板蹲下身子,也顾不得地上脏还是干净,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
沈念捂着慌乱的心口,脸颊又红有烫,缓了许久才敢去想她在霍无束屋子里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就这样说出来了,也不知他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冷静下来,沈念又忍不住想,若是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后,他会怎么想……
会对她避之不及吗,还是当做没这回事如常对她。
第47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日子如常,自从沈念说了那些话后发现霍无束没什么什么明显的反应,她便也不再去纠结。
这几天她想了许多,即便她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但也知道他身份贵重,日后也合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怎么也不会娶她,她便也不再抱有嫁给他的念头,之想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
这日,天边泛起鱼肚白,沈念在鸡鸣声中起床,霍云箐正在院子里清洗买回来的猪蹄。
见她出来,霍云箐柔声喊道:“念念,你先把炉子点着,一会儿把猪蹄炖上。”
沈念应了一声,洗漱后走入厨房,她先将细碎的干草点着火放进炉子里,见烧起来后,准备往炉子里放大块的柴火。
但她走到放柴火的墙角一看,劈好的木头只剩了七八块,这几天不是炖猪蹄就是熬鱼汤,柴火一下子快用完了。
沈念细眉蹙起,看着剩下的这几块木头,心想炖猪蹄用的时间长,这几块木头肯定不够。
以往都是霍无束弄回木头后将柴火劈好堆放在墙角备用,他受了伤后一直用的之前他劈好的,这几天已经快用完了。
沈念目光在墙角巡视了一圈,看到了一柄斧子,她用了点力气拿起来,同霍云箐道:“干娘,柴火没了,我去山上砍点。”
霍云箐回头看了一眼沈念,忙道:“你哪砍得动,就算真砍了也扛不回来。”
她边说边朝沈念走过来,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墙角,收回视线往四周望了一眼,隔空唤了一声锦玉。
沈念不明所以的朝四周看去。
眨眼间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踏着院子外的那颗槐花树落在院子里。
沈念惊诧的瞪大了眼睛,目光落在这个人的脸上,他面上没有任何遮掩之物,眉眼间有些熟悉感。
沈念意识到他就是上次驾马将她和干娘送回家的那个蒙着脸的暗卫。
这名唤作锦玉的暗卫瞧着很年轻,约莫不到二十岁,跟她和霍无束差不多大,劲瘦邤长,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看着很温和。
“夫人有何吩咐?”锦玉垂手恭敬问道。
霍云箐用熟稔的口吻寒暄道:“数年不见,长的这么高了。”
锦玉扯着一口大白牙羞赫的笑了笑。
霍云箐温声道:“会砍树吗?”
锦玉作为一名暗卫,从小练就十八般武艺,虽然没砍过树,但砍过人,他不假思索的自信道:“会。”
他说罢从沈念手中拿过斧子,沈念送他到院子外,给他指了上山的路。
见锦玉离开后,沈念正欲回家,忽然听见夏禾她爹夏长安在隔壁院子里咒骂道:“你个眼皮子浅的妇人懂什么,不就是输了几十两银子吗,下次我就赚回来了,还赚的更多!”
“你不让我去,是想害老子当一辈子穷鬼吗!”
夏禾她娘激烈的阻拦声响起,接着被狠狠的推倒在地上,夏长安夺门而出。
这几天夏禾她爹一直在家,沈念没机会去找她同她说去绣房的事,见夏长安走远后,她跑进了夏家的院子。
夏禾她娘瘫坐在地上流泪,沈念上前将人扶起。
“是念念啊,来找夏禾?她在屋子里呢。”夏禾她娘不欲在小辈面前流泪,她擦干眼泪,把沈念领进了夏禾的屋子里。
夏禾因为她爹的事闹腾的瘦了许多,那张明媚爱笑的脸上满是愁容和疲惫之色。
沈念关上屋门,在夏禾身边坐下,张口问道:“你还记得秋杏吗?”
夏禾淡声道:“记得,就老王头那个闺女,她的事还是我跟你说的呢。”
当时说的时候还可怜秋杏摊上了这样的一个爹,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也成了另一个秋杏。
沈念开门见山道:“她现在在一家绣房当绣娘,你可愿去找她?”
夏禾知道她爹输了银子后,还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略微思考了一下,便道:“她在哪,我愿意去。”
沈念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哥哥只让我来问你,若是你也想去,等他伤好了就把你也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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