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近日心情不畅,时常去找周芸婉。周芸婉温柔小意,满心满眼只有他,纵使旁人都悄悄在背后嘲笑他,周芸婉也依旧崇拜着他。在周芸婉处,他得到了莫大的慰藉,随后二人之间发生亲密之事,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若是搁在以往,萧钰每回与周芸婉做了那档子事,定不会忘记派人给她送去一碗避子汤,可这几回,萧钰还真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疏漏。
眼下豫王正准备在京中为萧钰寻一位新的世子妃,若是豫王得知他让周芸婉怀孕了,怕是……想起豫王那面对他时永远紧绷着的脸,萧钰就不由心中一紧。
却在此时,一旁的周芸婉呜呜咽咽地扑入了萧钰的怀中:“表哥,你终于来了,我好怕……”
她虽未明言自己腹中孩儿的父亲究竟是谁,但她在萧钰面前流露出的亲昵与信任,以及萧钰下意识接住她搂入怀中的举措,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一旁围观的众人神色顿时变得颇为微妙。
更为微妙的是,文昌大长公主此时也到了。
“这样‘精彩’的一出戏码,合该让老身也长长见识。”
文昌大长公主盛装华服,虽面色有些苍白,浑身上下的气势却是丝毫不减,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萧钰:“你说说,你这表妹千里迢迢随你入京,还未议定人家,怎么就忽然有了身孕?”
“这孩子,恐怕是你的吧!”
她轻而易举便说出了其余人不敢说的话。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豆大的汗珠从萧钰额上滑下。
“姑……姑祖母说笑了,我一直视婉婉为我亲妹妹,又怎么会对婉婉做出这等事来?”
此时,萧钰已经放开了周芸婉,他在前与文昌大长公主说话,周芸婉在后。
周芸婉听到他这下意识撇清关系的话语,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不是吗?每回当她与他的利益发生冲突之时,被舍弃的一定是她……
周芸婉眼中虽盈着泪,眸子里的光芒却是越来越冷。
当失望积攒到一定程度,一颗心也就变得又冷又硬,再无温情。
昭睿帝是文昌大长公主的侄子,萧钰之父豫王也同样是,论起来,萧钰的确应称呼她一声“姑祖母”。只是这位姑祖母,显然没有维护自家侄孙的意思。
“妹妹?曾经与你交换过庚帖的妹妹吗?”
文昌大长公主此言一出,顿时如水滴入了沸腾的油锅中,炸得周围人怔愣当场。
就连萧钰,也难得露出了愕然之态。豫王明明说过,他已将此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文昌大长公主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真以为,你与你父王做的那些事,能够瞒天过海吗?若是老身所料不错,你是在来到京城之后,才与你这表妹解除婚约的吧?一面与云丫头海誓山盟,一面与你这表妹藕断丝连,你倒是好本事!豫王教了个‘出息’的儿子!你既敢做,怎么就不敢认呢?难怪你大哥在时,你父王从来看不见你!你与你大哥相比,真是差远了!”
文昌大长公主在来之前,便听说了自家孙子与云莜互生好感之事,一心想撮合自家孙子与云莜的她自然不会给萧钰继续纠缠云莜的机会。
眼下,她见周围不少人向云莜投去了同情的眼神,自家孙子也适时地开始安慰云莜,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幸而自家孙子不是个榆木疙瘩,知道抓住老祖母为他争取到的这个机会。
虽说云莜看起来还不太能接受自家孙子,但来日方长不是?
她就不信,自家孙子会比不过萧钰这个绣花枕头!
第64章 第 64 章
◎取舍◎
要说狠, 还是文昌大长公主狠,萧钰哪里最疼, 她就往哪里扎。
萧钰平生最自卑之事, 便是当年他大哥萧翎尚在时,他在他大哥的光芒之下被衬得一无是处之际,偏偏, 大长公主就用萧翎来刺激他。
他那大哥是原配嫡子,他是继室嫡子, 从出身上,大哥便压了他一头,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大哥貌比潘安, 天资出众, 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且对政局有着天然的敏感, 曾帮着豫王出谋划策,打消昭睿帝对豫王的顾虑。在其余藩王备受猜忌的状况下, 豫地能有这样好的发展,且一步步得到了帝王的信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偏生萧翎就办到了。
与之相比, 萧钰在课业方面取得的小小成绩, 得了几句来自夫子的几句夸赞,便有些拿不出手了。
萧钰资质原还算尚可,却在他大哥的映衬之下, 黯然失色。无论他怎么努力, 都无法改变这种局面, 其间的辛酸与苦楚,也唯有他自己知道。
萧翎在时,豫王最喜欢说的一句话便是“多向你大哥学学”。
萧翎走后,豫王在提到诸王世子之争时,仍会时不时感慨:“若你大哥还在,本王根本不必提点他,他就知道该如何做。倘若他还在,咱们便不必这样步步为谋了,你大哥定会成为最让皇上满意的候选人。”
可惜,天妒英才,萧翎终是在风华正茂之时意外逝世了。
这是豫王与萧翎的不幸,却是萧钰的幸运,自那之后,豫王终于开始正视萧钰,并倾力培养他。
萧钰原以为,几年过去,自己已经忘却了那噩梦一般惨淡灰暗的过往,却未料到,文昌大长公主竟会再度当着他的面提及萧翎,且还拿萧翎与萧钰作比较。
是了,萧翎作为曾经的豫王世子,也曾随着豫王入京觐见,文昌大长公主自然见过萧翎。
周芸婉见萧钰神色有些不对,赶忙拉住他,在他耳边小声道:“大长公主在宗室之中辈分高,且地位尊崇,万万不能轻易得罪,这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可不要冲动啊。”
萧钰挥开了周芸婉的手,咬着牙,一句话也未说。
……
在回府的路上,萧钰与周芸婉坐在马车之中,相顾无言。
天气明明已开始转暖,萧钰却觉得,浑身上下被浓浓的寒意所裹挟。
往日他最爱周芸婉的笑容,只要跌入她的笑容之中,就能够得到莫大的慰藉,然而此刻他却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仿佛只要不看,就能不去在意她给他带来的麻烦。
周芸婉被拂了面子,也不甚在意,横竖这也不是萧钰第一次这么对她了。
萧钰的马车极为宽敞,车上置了黄花梨嵌玉小几,周芸婉就趴在小几前,摆弄着小几上的物件儿。
那小几上摆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瓶中斜斜插了几支海棠,为这有限的空间之中增添了几许亮色。琉璃瓶旁,是四小碟子点心,依次为蜜饯青梅、合意饼、桃酥饼、四喜干果,俱是萧钰往日爱吃的,又有一只釉里红波浪纹茶壶并两只同样纹饰的茶盏错落有致地摆放在一旁。
萧钰见周芸婉纤白的手抚在茶壶上,为他斟了一杯他素来喜爱的六安瓜片,温柔体贴地递到他跟前。他想起马车内的一切都是周芸婉按照他的喜好来布置的,心中的怒火忽然就消减了。
这等事,原也不是她愿意的,他与她动什么怒呢?说来,该怪他这里出了纰漏,才导致她如今被推上了风口浪尖,被京中贵女们所唾弃。
一直以来,表妹都是最合他心意的女郎,他见过那么多女郎,唯有表妹对他最是真心实意,他自然希望表妹能生下一个集结了他二人优点的孩子。只是眼下,这孩子来得实在有些不是时候……
萧钰只略一犹豫,便决定了这孩子的命运。
待萧钰喝完茶,将茶杯放回小几上,耳边传来了周芸婉小心翼翼的声音:“表哥,我怀孕之事,定然瞒不过姑父……姑父素来不喜欢我,他会不会不肯接受我的孩子?表哥,我怕……”
女郎娇小可人,眸中蕴着水光,伏在他膝头,恰如梨花一枝春带雨,他看着这样的她,不由口干舌燥起来。他想起,她身段儿那么柔软,仿佛水做的一般,轻轻一掐便能掐出水来。
然而此时,他终究什么都不能做,时机也不对。
萧钰按捺住心中的悸动,将周芸婉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终是狠下心来:“父王虽不大喜欢你,终究有母妃的面子在,且当初你追随我入京,也是他默许之事,他不会把你如何的。婉婉,无论如何,我定会保护你。”
他说得情真意切,周芸婉一颗心却不住下沉,她与他相识多年,如何听不出他的避重就轻?
“那孩子呢,咱们的孩子,你不保护它了吗?”周芸婉攥住萧钰的衣袖,柔弱的面上尽是惶惑不安。
萧钰沉默良久,在周芸婉期盼的目光中,终是开口道:“孩子……咱们日后还会有的。婉婉,你知道父王现在正在为我物色新的世子妃,依照他老人家的行事作风,定不会允许这个孩子活下去。婉婉,听话,咱们都忍了这么久了,在这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功亏一篑。”
话音刚落,女郎攥着他衣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萧钰以为,她会扑入他怀中,小声抽泣——她受了委屈之后,惯来如此——而他则会耐心地将她哄好。谁知这回,周芸婉闻得此言,却是久久没有动静。萧钰稍稍与她拉开距离,才看清,她的眼中已是一片死寂。
梨花带雨的周芸婉惹人心疼,让人忍不住想放下身段哄她,然而此时,周芸婉那死寂的眼神,却让萧钰不知该如何面对。
于是,他只能在她耳边,对她作出了一个又一个承诺,只是,往日诱人动听的承诺,也在她绝望的表情之中,变得苍白而又无力。
这不是萧钰第一次回府,然而这段回府之路,却是让萧钰最难熬的一段路途。
待抵达府前后,萧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翻身而下,至于周芸婉,自有一旁的下人服侍她下马车。
下了车,萧钰终于得以逃离那令人倍感压抑的氛围。
如今,萧钰的府邸虽勉强还能称一声王府,不过是因为豫王居住在此,若是豫王哪一日离开了,这府邸,便也只能是一座普通的府邸了。
自姚玄德起兵之后、萧钰被捕入狱后,宸王府的牌匾便已经被摘了。后来,府中老管家怕牌匾处空荡荡的不好看,便又寻了一名匠人来,重新为府邸打造了一块牌匾,只是,王府二字已不能用,便只能在牌匾上不尴不尬地打上萧府二字。
耀目的日光照在那牌匾之上,萧钰抬起头,觉得自己似要被这二字刺伤了眼。
在高处站惯了,怎能容忍自己有朝一日归于平庸?
想当初,他还在豫地之时,不过是藩王嫡次子,于他而言,得到父王的赞许,便是极好之事;后来,他代替早逝的兄长成为豫王世子,日后能继承一地,又觉得,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可到了如今,他来到这京城之中,走上过金銮宝殿,见识过至高无上的权力,又怎甘心再度回到豫地之中,老老实实地做他的藩王世子,等着有朝一日豫王薨逝,再从他手中接过担子?
他不甘心,所以,他不能心软,不能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
周芸婉站在他的身旁,同样也想起萧钰第一次执着她的手步入这座府邸之时的情形。
那时,萧钰还未获封宸王,也未曾为了权势地位而选择舍弃她。
他让她以女主人的身份踏入了这座府邸,并拉着她的手,带她逛遍了这座府邸的每一处。
他与她诉说着他心中的豪情壮志,在他所规划的瑰丽未来之中,自然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歪着头,认真倾听着他的话,眼中满是崇拜之情。
那时的他们,拥有的不多,但他们的喜悦与憧憬,却是那么的真实。
今日,他们站在府邸前打量着府邸的情形,与那一日,是何其相似。
只是,她的眼中没了光,他的眼中没了她。
他们终是回不去了。
……
厚重的红漆大门訇然而开,老管家小跑着来到萧钰与周芸婉身边:“二位,豫王有请。”
顿了顿,他小声提醒道:“表小姐怀孕之事,王爷已经知道了,王爷很不痛快,小主子与表小姐多加小心。”
他担忧的目光越过萧钰,落在了周芸婉的身上,不动声色地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转了一圈。
周芸婉对着老管家笑了笑:“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想到让姑父消气的法子。表哥,你说是不是?”
这偌大一个府邸之中,如今也唯有亲眼看着她长大的老管家,对她存着真切的关怀之意。现在想想,此事实在不可谓不讽刺。
萧钰一心想着该如何如何应对豫王的诘问,并未分出太多注意力在周芸婉和老管家身上,闻言,只当是周芸婉想让老管家安心,便随口应和了一声。
他未曾注意到,在他应和之时,周芸婉唇畔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推开门,萧钰与周芸婉看见的,便是满面阴沉之色的豫王。
在周芸婉的记忆中,豫王向来都是从容自若的,极少有失仪暴怒的时候。
但这对于一般人而言,也足够了,只要豫王沉下脸来,他面前的人便会开始局促地回想,自己究竟有没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
从小到大,萧钰没少挨过他这样的冷脸,对此已是驾熟就轻。
只见他对着豫王行了一礼,开口道:“父王,儿子知错。”
“你这次,闹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阿钰。原本你的婚事就有些不上不下,你以为,在你让自己的表妹怀孕之后,还有哪家的闺秀愿意嫁给你吗?为父辛辛苦苦为你布局,转眼就让你毁去大半!”
“父王,儿子知错。”萧钰又将赔罪的话重复了一遍:“儿子会尽量去弥补。”
“你预备如何弥补?”豫王犀利的目光直直钉在萧钰身上。
这儿子还有补救之心,还不算是无药可救。只是,豫王已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好生吃个教训,以免他往后再乱来。
“回父王的话,儿子会让表妹打掉腹中的骨肉,待大婚后,再将表妹接入府中。”
“若是没有今日大长公主府这一出,你这么做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如今,你和周氏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你想挽回此事带来的影响,唯有将周氏远远送走,自此之后不再与她相见!”
萧钰闻言,惊道:“父王!”
他已料到豫王对周芸婉不会太过友善,却未想到,豫王竟连周芸婉的存在也不能容忍了。
豫王盯着萧钰,冷哼一声:“你若是仍然将周氏留在身边,往后,只要旁人看到你与周氏同时出现,就会想起你所做的糊涂事,本王劝你好生想清楚了!这么简单的取舍,应该不难做吧?”
“自然,若是日后你有了让周围人都闭嘴的本事,你也能随时将周氏给接回身边。”
周芸婉虽也是当事人,豫王却从始至终不曾看过她一眼,仿佛她不值一提。
萧钰在经过片刻挣扎之后,向周芸婉投去了一个带着歉意的眼神,而后对豫王恭声道:“那就依父王所言吧。不过,父王您要答应儿子,表妹会一直平安无事,直到儿子将她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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