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本王还不至于对一个女郎痛下杀手。”
周芸婉听着这对父子三言两语便决定了自己与自己腹中胎儿的命运,不由笑出了声。
豫王与萧钰怀疑周芸婉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否则,在这等情状之下,她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只见周芸婉温柔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开口道:“打掉我腹中的胎儿,你们确定吗?即使,这注定是萧钰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孩子?”
在豫王父子震惊的目光中,周芸婉收敛了笑容,冷冷地对萧钰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对我,方才,在马车上,我为你斟的茶里头放了绝子药。你要不要赌一赌,你若是杀了我腹中孩儿,你还能不能有下一个孩子?”
萧钰仿佛看到柔弱无害的兔子露出獠牙一般,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闻言,他下意识反驳道:“这不可能!你如何能料到今日之事,提前备好了避子汤?”
“怎么不可能?我虽未料到自己怀孕之事会在今日被人揭穿,但我可不是今日才知道自己怀孕!从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之日起,我便开始为我们母子的性命筹谋了。依着姑父的性子,若是他知道我怀了表哥的孩子,定不会容许我的孩子活下去,兴许连我的性命,他也不会在乎,他惯来如此,对于不入他眼的人或者事物,最是冷心冷情。”
“至于表哥你——兴许你一开始会犹豫,但最终,你必然会走上姑父为你规划好的道路。一直以来,难道不都是这样么?既如此,我怎么可能把自己与孩子的安危寄托在你的身上?”
“我不信你!唯有我的孩子成为你唯一的孩子,我们母子,才能真正安全!”
她已悄悄请大夫来为她看过了,她这一胎,怀的是个男婴。
只要这个孩子能顺顺当当地出生,平平安安地长大,往后自能成为她的依靠,她也能结束一直以来被豫王父子轻贱的现状。
父子俩竟被他们一直以来看不起的女郎给摆了一道,他们此时的表情真真精彩,周芸婉只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萧钰惊怒交加,豫王则铁青着一张脸,面上满是风雨欲来之势。
那目光,似森寒的利刃一般,欲将周芸婉钉死在原地。
他举起了蒲扇般的大掌,眼看着就要朝周芸婉挥下,周芸婉强忍着心中的惧意,用一种豁出去的眼神回瞪着他。
最终,这一巴掌没有落在周芸婉脸上,而是半途转了个弯,将萧钰的脸抽得通红。
“哼,孽子!本王早就与你说过,你若是管不住自身的□□,便是个废物,看样子,你丝毫没有把本王的话放在心中啊!”
萧钰先是被自己最信任的女人背叛,而后又被亲爹教训,面子里子尽失,低下头,掩住眸中的愤懑。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父王教训得是。”
“你今日能为了个女人,而坏了咱们的大计,他日,又焉知你不会糊涂到因她而丢了王爵丢了封地?你不会以为,你被立为豫地世子,就高枕无忧了吧?”
萧钰闻言,瞳孔猛然一缩,周芸婉也蹙起了眉。
豫王又看向周芸婉:“你不会以为,你拿捏住这个逆子,本王就拿你没办法了吧?本王告诉你,本王能为他请封世子之位,自然就能废了他!”
“那您为何不直接除掉我腹中孩儿,然后废了表哥呢?恐怕是因为,您也知道,表哥是您膝下唯一的嫡子,而根据本朝律例,在有嫡子的情况下,不可立庶子为世子,若是没了嫡子,庶子只能降等袭爵吧?”
提到这王爵继承权的话题,就免不了要提一提先帝。
先帝在继位之初,因感念藩王们在驱逐伪帝、迎他归位的过程中出力良多,给予了藩王们极大的权柄,但到了后期,他也逐渐察觉到藩王们的威胁。
他不好明着对藩王动刀子,便只得在藩王继承权上下功夫。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多数藩王都嫡子不丰,譬如当初趁着昭睿帝初初登基便举兵谋反的皇叔秦王,膝下便无嫡子,只有一群庶子,齐王与赵王虽各有一嫡子,但都是家中的独苗苗。
针对这一特性,先帝颁布了律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子承爵,三代后始降,庶子袭爵,其爵位从庶子这一代便开始降等。此律令一出,当即便遭到了诸多藩王们的反对,先帝却拿着礼法说事,嫡庶当有别,否则极易引起家宅之乱,他也是为皇叔和堂兄弟们考虑云云。
在先帝的再三劝说之下,藩王们不得不接受了这对于他们而言极为不利的规则,并开始频频踏足正妃的住处,没有嫡子的自然希望能早日生出个嫡子来,有嫡子的则希望为自家再多上一层保险。
可惜生孩子这事儿,并非藩王们想生就能生的。尽管藩王们如此努力,仍有人未能成功生出嫡子来。这些人免不了要打些歪主意,譬如说将庶子改记到嫡母名下充作嫡子。藩王们有他们各自的谋算,然而先帝也不是傻的,为假嫡子请封世子的奏折都未能批下来。最终,藩王么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明情况,而后让自家儿子降等袭爵。
故而,周芸婉才笃定,豫王必不会轻易废黜萧钰。
他若是想废了萧钰重新扶持一个庶子上位,要么他就得接受王爵降等的事实,亦或是他熬到现任王妃没了,再续娶一个妻子,诞下新的嫡子。
可如今,豫王已至不惑之年,眼看着昭睿帝手中削藩的屠刀就要落下,他熬不得也等不起了。
至于从庶子之中选择一个新的继承人,也绝非什么好主意。爵位的降等意味着权势的收缩,无论是领地范围,还是能够筹集的藩兵数量,甚至是从京城得到的资源,都会有所下降,这对于豫王而言,是不可接受的。
周芸婉看着豫王的脸色因她的话语而变得愈发阴沉,不由唇角微微勾起。
她知道,自己这回搏对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萧钰与周芸婉离场后,其余人见文昌大长公主面露疲惫之色,便极有眼色地告辞。
文昌大长公主挽留未果,只说今日招待不周,待他们下回再来府上做客时,她再好生赔罪。
众人连道不敢,大长公主毕竟是大长公主,愿意与他们客套一番,已是极给他们脸面了,他们如何会把大长公主的客套话当真?
文昌大长公主倒也颇会做人,知道众人兴致不高,便命下人们为到来的宾客每人准备了一份精致小巧的礼物,或是时兴的宫花,或是从南国来的舶来品,或是精致可口的小甜点,东西本身不见得有多名贵,却送到了众人的心坎儿里,显然打听过众人的喜好。
这举动,让众人感觉到了大长公主对他们的重视,心中颇觉熨帖。
在众人即将离场之时,文昌大长公主又特特将云莜叫到跟前来,仔细打量了一阵儿,问了云莜一些问题,而后便好生将云莜好生夸赞了一番。
“老身最喜欢你这样年轻娇艳的女郎,跟花骨朵似的,老身看着你,便想起自个儿当年的模样。听说你喜欢调香?巧了,老身也喜欢,想当年,皇后还在时,便最是喜欢老身调制的一味苏合香。”文昌大长公主眸中流露出些许怀念之色:“下回,老身再邀你过府,好生论一论香道。”
云莜本不欲与大长公主府及陆侯府走得太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此时文昌大长公主说得情真意切,只字不提陆瑾,云莜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也只得应了。
而且,尽管嘴上不说,云莜心中对先皇后,到底还是在意的。她不愿从昭睿帝口中听到他与先皇后相处的过往,却并不在意从旁人的口中多了解先皇后一些。
大长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到最后,才以自身精力不济为由,让陆瑾代替她送云莜出门。
能够与心悦之人独处,陆瑾自然心中欢喜,但大长公主面色瞧着实在不好,亦令陆瑾颇感忧心。
途中,陆瑾一面与云莜说着话,一面分心去想大长公主的身体状况,一个没留神,被门槛绊倒在地。
云莜见他眼中露出吃痛的神色,没想到他也会放这样的低级错误,一面捂嘴笑着,一面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幸而这会子大长公主府的宾客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否则,你这副样子落入他人眼中,只怕你玉郎的形象就要毁了。既然担心大长公主,就快回去照顾她吧。老人家上了岁数,最是需要小辈们的关心。你守在她跟前,她便是身子不适,这病痛也能减去不少。”
她这一笑,明眸善睐,粉颊含春,直让陆瑾看呆了眼。
半晌,陆瑾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他转过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喜欢你在我面前这般随意的样子。”
云莜闻言,并未注意到,她这笑容,不仅落入了陆瑾的眼中,同样也落入了巷子里其他人的眼中。
只是,与陆瑾的纯然喜悦不同,那人在看到云莜的笑容后,眼中尽是沉郁的妒火。
起初,云莜的确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直到她乘坐的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有一道目光始终如影随形,缠绕在她身上,她才终于蹙起了眉头。
她这不会是遇上什么痴汉了吧?
第65章 第 65 章
◎质问◎
云莜抿了抿唇, 将周遭环顾了一圈。
今日因是来大长公主府做客,觉得不会出什么事, 她身边儿并未带多少侍卫, 暗卫更是一个也没有。
云莜将身边儿的南鹊召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南鹊蹙眉给车夫递了句话, 不多时,马车便调转了方向, 朝着京中最热闹的那条街道驶去。
虽不知那暗中窥伺她之人是谁,但她料那人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乱来。
当然,她若是预料失误,也无妨, 去了人多的地方, 寻人求助总归能方便些。
云莜素来不喜自己出行时所乘马车的奢华,只是碍于云相的一片心意, 不好拒绝,才每每乘坐这辆马车高调出行。今儿个她倒是庆幸自己乘坐了这辆马车, 如此显眼,一旦闹将起来想来也容易引起旁人的关注。
南鹊捻起车帘悄悄儿地觑了一眼,一张小脸皱得更紧了:“小姐……有辆马车追上来了……”
好哇,那人竟还敢坐着马车紧追不放, 如此明目张胆!
“是什么颜色的马车, 外观如何,能看出是哪家的马车吗?”
记住了马车的特征,才好与那人秋后算账, 以免找不到人。
南鹊缩了缩脖子:“方才奴婢只匆匆瞥了一眼, 并未看清……切等奴婢再看一眼……”说着, 又要伸手去撩帘子,谁知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她一头磕在马车壁上,发出一阵痛呼。
云莜见她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颇有些无奈,伸手替她揉了揉被碰红的额头。
南鹊到底还是比南溪少见了一些世面,一遇到事便容易慌神,她虽面儿上极力维持镇定,云莜又岂会看不出她心中的紧张?
“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看吧。”云莜将南鹊按坐下来,亲自揭开了车帘。
南鹊见云莜动作幅度如此大,忍不住惊呼一声:“小姐,当心那登徒子……”
“你说得不错,该当心的是那登徒子才是,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何要这般束手束脚的?”
话音刚落,云莜与一人四目相对。
几日不见,那人气色似乎比前些天好了一些,眼中浓稠的焦灼与思念几乎要化为实质,萦绕在云莜周遭。
来人不是昭睿帝,却又是谁?
在见到云莜的面容后,昭睿帝愣了愣,而后,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惊喜之色来。
“莜莜——”
云莜听到昭睿帝如此呼唤,他的视线近乎贪婪地聚集在她的身上,她却立刻黑了脸,放下了车帘,显然不欲理会他。
南鹊在认出后头那辆马车中坐的是昭睿帝时,便已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她虽不知昭睿帝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这般鬼鬼祟祟地尾随着自家小姐,但昭睿帝总归不会害自家小姐。
她小心翼翼地揪了揪云莜的衣袖:“小姐,咱们一见了皇上就躲,只怕不大好吧?”
“闭嘴!”云莜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且还命车夫加快速度,甩开后面那辆马车。
南鹊一颗小心脏似乎也随着这突然颠簸起来的马车而上上下下,跳个不停:“小,小姐,马车速度这样快,待会儿您会头晕的!况,况且,再往前驶一段儿路,就是闹市区了。咱,咱们这么赶路,是要出问题的!”
云莜听闻此言,终是从愤怒之中清醒过来,命车夫放慢了速度。昭睿帝的马车则趁机赶了上来,生怕云莜再逃跑似的,直直挡在了云莜的马车跟前。
“莜莜,咱们好生谈谈?”昭睿帝揭开车帘,探进了半个身子。
这姿势极为危险,一个弄不好,昭睿帝就要从车厢中滚出去。云莜再是生昭睿帝的气,也不敢拿昭睿帝的身体开玩笑,当即便与南鹊一道使力,将昭睿帝给拉了进来。
待昭睿帝上车之后,云莜立马就变了脸,将头偏到一边,看也不愿看昭睿帝一眼。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几日不见,没想到你竟也开始做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一想到方才就是眼前之人害得自己浑身汗毛直立,云莜就忍不住想把他揍成猪头。
昭睿帝苦笑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你跟前。只是,你七日前曾说过,我这些天,都不能再出现在你的面前。既如此,我也只好乔装打扮,悄悄来到你身边,盼着你能够发现我的存在。”
“你这是在钻空子!”云莜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却一头扎进了溢满忧伤与思念的眸子中。
只听昭睿帝落寞地道:“我也想遵守约定,接受你给我的惩罚,可我做不到……莜莜,我已经整整七日又六个时辰未曾见你了。你可知,食不下咽是什么滋味儿?我明明吃不下饭,喝不下药,却为了不让你担心,而硬是塞了下去……我若是再见不到你,我就要撑不下去了。”
云莜明知道昭睿帝这番做派多半是在装可怜,可瞧着昭睿帝这副思念成疾的模样,她还是硬不下心肠。
她叹了口气:“那你随意出宫,更不能这样吓我。”
“我在宫中便听说你要参加皇姑举办的这场宴会,我心中难受得紧,实在无法在宫中呆下去。说来,方才若不是我在皇姑门前候着,只怕我还不会知道,你竟也能与其他小郎君说说笑笑,且还在他面前笑得那样好看……”
昭睿帝的目光渐渐变得犀利起来,马车中,渐渐被一种无名的压迫感所充斥。
这回,心虚的反倒成了云莜:“大长公主身子不适,便命他孙子代他送一送我,你不要想太多。”
“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信吗,莜莜?”不知何时,昭睿帝已经凑到了云莜跟前,浑身上下的气势散发,似那护卫领地的雄兽一般:“皇姑想撮合你和姓陆的,而你对姓陆的并不反感。若是我不出宫,没有看到这样一幕,等一月之期过后,只怕京中就该流传你和姓陆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了!”
说到最后,昭睿帝磨了磨牙。
58/85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