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还木讷,可让不让旁人活?”南鹊笑着调侃了冬青一句:“你且好生干活,回头我让小姐看在你这般辛劳的份儿上给你包个大红包。”
待南鹊步入自家小姐的闺房中,便见自家小姐正看着一颗同心结,怔怔出神。
南鹊走上前去,见这同心结线条凌乱,勉强成形,不由有些不满。
“这是谁编的同心结?编成这样还好意思送到小姐跟前来,没得污了小姐的眼!”
说着,便要上前将那同心结拿去扔了,以免云莜在看到这同心结后以为底下人在糊弄她。
一旁的南溪见状,赶忙制止了她,对她小声道:“这是皇上亲手编的同心结,你也敢扔?胆子也忒大了!”
南鹊闻言,大吃一惊,同样压低声音道:“皇上竟也会编同心结?”
“可不是,你瞧那同心结末端的龙凤呈祥玉坠儿,此玉非皇族中人不可用。”
南鹊定睛望去,果然在那同心结的末端看到一只莹润的玉坠儿,上有明黄穗子细细垂下。
美玉无瑕,可惜配了这样一个歪斜扭曲的同心结,到底蒙了尘。
“好了,快把你那掉在地上的下巴给捡起来。这同心结虽说……咳,样式独特了些,到底是皇上对咱们小姐的一番心意,不可轻忽。小姐眼下是没空理你,否则,就凭你方才的那番话,该挨骂了。”
南溪说着,觑了云莜一眼,见她仍然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举着那同心结,不由道:“小姐嘴上总强调着与皇上订婚是权宜之计,可她对皇上,到底是有情的。”
南鹊顺着南溪的视线望过去,见云莜一张芙蓉面白皙细腻,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恰如三月桃花,明艳动人,南鹊不由信了南溪的话。
正在神游的云莜此刻终于回了神。她听到南溪的话,抬眸剜了她一眼:“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自揣摩本小姐的心思!”
“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南溪镇定自若地道。
南鹊见云莜未动真怒,便嬉笑着凑上前来:“小姐,南溪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关心小姐,您就恕了她这一遭吧!”
“你莫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把你自己摘出去!”云莜可没忘记,方才这妮子进门时说的话:“这同心结……虽说络子编得松了些,也没有丑到你说的那般地步吧?”
在刚收到昭睿帝送来的礼物之时,云莜无疑是嫌弃的。
亏得昭睿帝平日里总是自我夸赞,恨不得在云莜面前表现出十项全能的模样来,怎的编个同心结,就原形毕露了呢?
但当云莜身边儿的人嫌弃它丑时,云莜却不高兴了。
对于云莜这般“护短”的行径,南溪与南鹊着实无奈。
“小姐说得对,是奴婢有眼无珠,不懂这同心结的妙处。”南鹊赶忙告饶道:“若不是这同心结编得……这般用心,想来小姐也不会盯着它失了神。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皇上待小姐如此真心实意,可比将那金山银山捧到小姐跟前还强得多。”
“什么有情郎无情郎的,净会胡说!”云莜伸手拧了拧南鹊的脸:“都与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跟皇上只是……”
“只是权益之计,对吧?”南鹊撇嘴:“这话小姐都不知说了多少回了,奴婢背都背会了!”
自家小姐面皮薄,她懂,她不拆穿,不妨碍就是了。只她瞧着自家小姐对昭睿帝并非无意,总是不愿轻易将情感诉之于口,她怕自家小姐让人钻了空子。要知道,自打皇上病体逐渐康复的消息传来,京中不知多少勋贵人家心思活了,重又打起主意要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中,便是那宫中,也从来不乏有“上进心”的仙姿玉貌的宫女。
南鹊想了想,劝道:“可小姐,那毕竟是一国之君,若是让人看出您与他的订婚流于形式,那他多没面子呀。甭管您往后是否会与他成婚,至少现在,您就把他当作您未来的夫婿看待吧!”
云莜听了这番话,目光微闪,似是将这番话听进去了。但未及表态,她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看自己手中的同心结。
不知是不是盯着这同心结看的时间久了,她竟慢慢将这只同心结看顺眼了,觉得这只同心结其实也没那么丑,反而还有点萌萌的。
南鹊见她星眸含笑,粉面含春,眼波流转间,透出平日里没有的一股子风情来,心中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她揣度着云莜的心思开口道:“小姐,要不,奴婢为您将这只同心结挂在床头,您也好时不时看上一眼?”
云莜顿时颇不自在地小声嘀咕:“这……这让我怎么挂得出去,回头若是倩茜来我这儿做客看见了,我可不好回答她。”
她这么说着,却珍而重之地将这只同心结藏在了自己的枕头边儿上。她的黄花梨雕花拔步床很是宽敞,要在拔步床上放置这么一件小玩意儿,再容易不过。
南鹊抿唇一笑,想不到自家小姐也会有这般口是心非的时候。她素来是个好热闹的性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小姐,皇上既给您送了礼,您也该礼尚往来才是。您可想好了给皇上送什么回礼不成?”
见云莜面露迟疑之色,南鹊又为云莜献策:“您若是还未想好,奴婢这里倒有一计。您可让南溪姐姐仿着您的针线,为皇上绣条帕子或是绣只香囊,您就对皇上说是您绣的,瞧瞧皇上能不能看得出来。”
云莜听她说的有趣儿,也不由来了兴致,只是……
“他好端端的给我送来了礼物,我若是这般戏弄于他,是不是不大好?”
“这有什么!往后,您与皇上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总得让皇上熟悉您的绣活才是。若是皇上连您的绣活和旁人的绣活都分不清,那可不行。”
云莜颔首:“这倒也是,那就这么办吧。只这替我绣花的人,不能让南溪来,我瞧着,你比南溪更合适。”
南鹊难道露出了茫然之态:“……啊?”
她原本准备给自家姐妹多找点活干,谁知眼看着就要坑到自己身上,终于慌了神:“等等,小姐,南溪姐姐的绣工分明比我好千百倍,我怎么会比她合适呢?”
云莜忍着笑意道:“正是因南溪绣工精湛,她的绣品才不适合我。我这水平也只比那些个初学者好上一星半点儿的,与南溪的水准可是相去甚远。她若要仿照我的针法来,未免太过刻意,反露了痕迹。我身边儿众人之中,也唯有南鹊你的针线活与我有的一拼,自然是由你来最合适。”
南鹊苦着一张小脸看向南溪,南溪却投来了爱莫能助的眼神。她这小姐妹,机灵的时候是真机灵,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时候也着实不少。
过了几日,南鹊在自己手指上戳出无数个针眼来之后,终于绣完了一条帕子。那歪歪扭扭的图形惨不忍睹,南鹊自己看了都不忍直视。这下子,她再也不好埋汰昭睿帝为云莜编的那只同心结丑了。
南鹊期期艾艾地将完工的绣帕交与云莜,云莜接过那方绣帕看了看,展颜笑道:“将这项活计交给你,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说着,她便将南鹊绣的这方帕子交给了南溪:“下回阿铮再派人来给我送东西时,你就托前来送东西的人将这方帕子转交给阿铮。”
昭睿帝这几日派人来云府的频率相当高,生怕别人意识不到他有多重视云莜似的,隔三差五就有东西赐下,云莜想给昭睿帝送个东西或是递个话儿并非难事。
这日,正巧昭睿帝身边儿的亲信郝公公亲临云府,给云莜送了云莜最近正在寻的几味熏香原料。
待郝公公从南鹊处收到云莜“亲手所制”的荷包时,一张老脸笑开了花:“皇上对云小姐素来十分爱重,莫说云小姐亲自所绣之物了,便是云小姐随意送他的东西,他也视若珍宝。老奴将这荷包拿过去,皇上定然十分欢喜。老奴在这儿就先谢过云小姐让老奴有这机会向皇上讨赏了。”
云莜闻言,不由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心虚。
待昭睿帝发现那荷包不是出自她之手,一腔期盼落空,只怕郝公公这些跑腿儿的人非但没有赏赐,还要被昭睿帝迁怒。
只是,昭睿帝能发现吗?
第二日一早,郝公公又赶着出宫来了一趟云府。云莜瞧着他的脸色,便知晓了结果。
郝公公苦着一张老脸看向云莜:“昨儿个老奴将您给的荷包带回了宫,谁料皇上只看了几眼,便说那不是您的手艺。”
他是没看出那歪歪扭扭的针线与云莜本人的针线有什么不同,但他不敢质疑昭睿帝的判断。
“您不知道,皇上当时脸色有多难看……云小姐啊,您就可怜可怜老奴,让老奴带个您常用的小物件儿回去跟皇上交差吧,否则,只怕老奴这几日日子都要不好过了。”
云莜瞧着他这副声情并茂的模样,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南溪,将我亲自为皇上绣的发带取来吧。”
谁知,郝公公一听“亲自绣的”这四字,浑身打了个激灵,腼着脸冲云莜笑道:“云小姐,除了那发带之外,您可否让老奴再带一件儿您贴身之物回宫?”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总想着再跟云莜要个保底的物件儿。万一云莜又要逗昭睿帝玩儿,他若是能拿到一件云莜的贴身之物,也好跟昭睿帝交差。
云莜未料到郝公公不过吃了一次亏,竟会变得如此谨慎。
她“唔”了一声:“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需得仔细将阿铮在收到那条绣帕时的反应说与我听。”
若换作旁人,随意打探昭睿帝的消息,那就是找死。但郝公公料定昭睿帝对云莜打听他的消息乐见其成,甚至可以说,昭睿帝恨不得云莜满心满眼都是他,于是开口道:“云小姐且听老奴细细道来……”
坤泽宫中,昭睿帝刚批了诸王庆贺昭睿帝与云莜订婚的折子,便见郝公公喜形于色地回了坤泽宫。
他本是个性子沉稳之人,如今面颊反常的泛着红光,对于昭睿帝而言,本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讯息。
果不其然,在向昭睿帝行完礼后,郝公公道:“皇上,老奴这回幸不辱使命,非但为您讨来了云小姐亲手为您绣的发带,还额外为您争取到云小姐平日里最爱戴的一支珠花,以便您睹物思人。”
昭睿帝将笔一扔,哼笑道:“你这顶多算是戴罪立功。上回你办砸了差事,朕还未罚你呢。”
郝公公凑上前:“皇上说得很是,老奴也得谢谢皇上让老奴有这么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并不在意能不能从昭睿帝处得到赏赐,只要昭睿帝心情好了,心里头记他一个好,往后总归有他的好处。
其实上回,昭睿帝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失望。
早在昨儿个看到云莜托郝公公带给他的那条绣帕时,昭睿帝便知道云莜是想逗逗他。
对此,他无奈且纵容,莜莜难道认为他会认不出她亲手绣的东西吗?与她有关的事,他都再清楚不过。
待昭睿帝听了郝公公说起在云府时,云莜的种种反应,昭睿帝唇畔不由泛起了一丝柔软的笑容。
“能够博莜莜一笑,咱们也算是没有白折腾一场。朕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这样活泼的莜莜了。往后,莜莜若是再有什么鬼点子,你配合她就是。”
此话一出,包括郝公公在内的一干下人顿时便明白了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云莜。
昭睿帝将云莜为他绣的那条发带接了过来,当场便命人给自己换上,而后又将郝公公从云莜处顺来的珠花放在自己举目可见之处,以便睹物思人。
一名大臣被昭睿帝传唤进来的时候,看到昭睿帝的桌案上竟摆放着女子所用的饰品,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睛。
处理完今日的紧要事务,天已黑透,寂寂暗夜如黑幕一般笼在京城的上方。
昭睿帝揉揉眼,想起方才奏折的内容,只觉心中因云莜而来的一丝松快彻底消散不见。
一国之君要娶后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一些藩王上了折子,欲亲自带着贺礼入京恭贺昭睿帝,顺带拜见一下未来的皇后。
明面儿上看,这要求合情合理,唯有昭睿帝知道,一些藩王怕是要坐不住了。
这些年来,他们中大多数人之所以能够按捺住性子,是因为他们以为昭睿帝快要死了。无论昭睿帝本人削藩态度是否强硬,他都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实现他的种种设想。昭睿帝已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既如此,与其绞尽脑汁跟昭睿帝较劲儿,倒不如想办法铲除真正能够威胁到自身地位的人,比方说,那些与他们有着亲缘关系的其余藩王们。
可眼下,昭睿帝的身体状况一日好过一日,竟还放言要娶妻生子。那些原本不将他放在眼中的藩王们,自然要重新衡量其威胁性。
如若可以,昭睿帝并不愿将云莜暴露在那些别有用心的目光之中,但他知道,身为他的妻子,云莜低调不了,他也只能尽量护住云莜。
这回,他定不会再让十年前的那场噩梦重现,他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云莜离他而去。
不知何时,天边已攒起了厚厚的云层,时不时有雷光电影穿梭其间。
一股狂风从殿外席卷而来,将昭睿帝身上的明黄大襟绣五爪金龙袍吹得猎猎作响。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还没等昭睿帝沉思完,面前忽然浮现出两张板着的面庞来。只见康公公与郝公公不知何时,一左一右出现在昭睿帝身旁,一旦昭睿帝有不听劝阻吹冷风的架势,他们便要将昭睿帝强行拉回去。
“皇上,云小姐吩咐过,若是您再不顾忌自个儿的身子……”
“皇上,奴才们答应过云小姐,要替云小姐看着您,您莫要让奴才们为难。否则今儿个,奴才们也只能学那前朝言官死谏了。”
“罢了罢了,朕知道了,朕这就随你们进殿去。”昭睿帝头疼地扶额道:“真真一个比一个会念叨。”
嘴上这般抱怨着,昭睿帝心中,却未尝不欢喜。
有这么个惦念自己,也被自己惦念着的人在,他才会如此珍惜自身,才会抱着必胜的决心,迎接那即将到来的一场风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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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
◎生乱◎
一夜雨疏风骤, 天边又有电闪雷鸣,扰得云莜未曾睡好。
第二日, 云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得知周倩茜一早来找过她,听下人说她还在睡,周倩茜便留下了近日在寺庙中新琢磨出来的一味香便离开了, 云莜面上不由浮现出嗔怪之意:“倩茜来寻我,必是有事相商, 你们怎的不唤我起来?”
因着才醒,她一张白皙娇嫩的小脸上还带着些许睡意,星眸中含着晶莹的珠泪,半落不落, 眼尾处拉出一道红痕来。
此时, 云莜正慵懒地倚在床边,领口半敞, 一头墨丝从肩上垂落,有些许发丝没入那敞开的领口之中, 愈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媚态横生。
捧着口盂与铜盆巾帕侍立在一旁的南荷与南光见状,不由面颊泛红,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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