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一副心知肚明的阵势,“还得是娘娘功夫足,才令万岁爷乐不思蜀。”
无形开车,最为致命。
玥容不想与她探讨颜色话题,“你跟着玉墨领银子,让她带你出去罢。”
女医却仿佛大有与她深交的意思,早听闻安嫔娘娘得宠,只恨无人引荐,如今有了机缘,怎肯轻易放弃?
她极力向玥容推销几种丸药,有美容养颜的,可使女子肌肤雪嫩、焕发青春;有房中助兴的,男女欢悦,饶添趣味;还有催孕的秘方,生男生女,保准心想事成。
玥容听她说得天花乱坠,便知此女以前怕是干三姑六婆那一行的,这年头做生意也不容易呀!
玥容自己并不羡慕那等奇效,她觉得这张脸已够美了,再上一步,变得倾国倾城,不过惹人白白生嫉;她也并不着急有孕,更不想靠人力决定男女,民间倒是有一种转胎丸,据闻可使女胎转为男胎,其实生下来的不过是些畸形儿罢了,这才真真叫愚昧使人毁灭。
倒是有一种丸药的功效让玥容颇感兴趣,说是能使男子速战速决——有时候她嫌累得慌,不愿意接驾,兴许便可拿来一用,草草完事后好睡觉。
便找那医女讨了几枚,棉帕子包着藏进床头柜抽屉里,以备不时之需。
医女得了赏赐,欣然离开。
玄烨又差人送来一枚赤金镶红宝石的发簪,算作对玥容的赔礼——他真不该怀疑她跟宣嫔苟且,细思起来,这不光是对她的不信任,也是对自己的不信任,难道他这位万乘之尊连征服一个女人都做不到吗?
至于娜仁处也得了赏赐,一挂碧玺手串,比不得玥容的发簪那样贵重,但也算用心了,据说是在佛前开过光的。
娜仁很是震惊,表哥几时惦记起她来了?她就怀疑皇帝是否看腻了宫中莺莺燕燕,突发奇想要勾搭她这位塞外天仙?
可娜仁还没做好侍驾的打算呢!尤其皇帝离宫那阵,她天天来玥容宫里打牙祭,胡吃海塞,腰身都粗了一圈,白花花的赘肉看着都扎眼。
不会年下还要她减肥吧?
玥容看她满脸紧张,只得好言安抚,表示老康对蒙古表妹绝无异心,送她礼物,纯粹为表彰她侍奉太后得宜罢了。
娜仁松口气,按着胸口,“那就好。”
她还是挺怕皇帝召她侍寝的,虽然来之前嬷嬷也教过她那种事,可娜仁尚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真要是付诸实践,她很怕呀!既怕做不好,连累蒙古各部,又担心做得太好,皇帝以后缠上她可怎么办?她一点也不想生孩子!像这样被各方照顾着就很好,她哪有本事去养活一个小生命呢?
看着娜仁满面天真的模样,玥容深觉皇帝疑心病太重,瞧瞧,这姑娘连跟男人谈恋爱都一无所知呢,你叫她跟女人谈恋爱,那不是天方夜谭么?步子太大会扯着蛋呀。
宫中其余人等亦不晓得这段乌龙,眼看皇帝施恩咸福宫,只当娜仁跟着玥容沾光:瞧瞧安嫔多有本事,但凡与她交好的,万岁爷都会高看几分,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了。
尽管皇帝在玉泉寺供了海灯,可皇后的病况并未随着愿心好转,眼看着年关将至,反而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
协理六宫的重担自然落在佟贵妃肩上,她自负劳苦功高,愈发要叫老康瞧瞧她本事。反正佟家有钱,务必要将这个年办得风风光光的。
坤宁宫也不能无人照拂,佟佳氏便号令嫔妃们前去为皇后侍疾,她自己日理万机尚且抽空去瞅两眼,那些个坐着享福的更不用说了,安嫔作为嫔位之首,尤其要做出表率,省得底下人跟着偷懒。
玥容情知佟贵妃在伺机报复自己呢,皇后宫里又不是没宫人,她去了也只是旁观,帮不了多少忙;佟贵妃此举,一则是要将她困住,省得她钻空子接近表哥;二则,也是让底下人怨声载道,若非安嫔忤逆贵妃,她们本不必跟着受罪的。
佟贵妃以为玥容多少会反抗反抗,怎料对方却是爽快地应承了,还从善如流地排了班次,规定哪位嫔妃在哪个时间点前来侍疾,清清楚楚,有条不紊。
而玥容也没回避嫔首义务,她给自己排的时间是最长的。
于是当乾清宫内张灯结彩觥筹交错时,玥容依旧守在皇后床畔,正小心翼翼绞干棉帕子为钮祜禄氏擦身。
钮祜禄氏叹道:“你无须在本宫这里浪费光阴,得空还是多陪陪万岁爷才是。”
玥容抬起恬静脸儿,可怜兮兮地道:“娘娘要赶我走么?”
她才不觉得老康需要人陪,何况有佟贵妃在——今儿是除夕宴,不知要来多少佟氏的家臣,贵妃既然风头无两,她去添乱做什么?没的惹人晦气。
何况她在皇后这里也并非无用功,哪怕她没干实事,传到外头也是她一片诚心。并非她奴性作祟,而是婢妾侍奉嫡妻、臣下侍奉君王、晚辈孝敬长辈,这在封建社会都是值得称颂的美德,哪怕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耳里,也只有夸赞她的恭顺。
换句话说,也是为她镀金。她才不会老老实实照玄烨的准则去当个妖妃呢,有更好的路子,何必落得人人讨打?
团结该团结的,敌视该敌视的,这才是生存之道。
玥容轻车熟路帮钮祜禄氏捏了一遍身,好让她僵硬的肌肉慢慢放松起来——她才不会说常拿万岁爷当模特练习——待钮祜禄氏渐渐露出困意后,玥容才扶她躺下,为她掖好被褥,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到了交班的时辰,敬嫔和端嫔已在外殿等候。
玥容是特意将两人排在一起的,因敬嫔为人有些粗心,做事不够细致,端嫔胆子又太小,只怕钮祜禄氏翻个身她都能急得兵荒马乱,让她俩一起搭班,倒是能互补互足。
何况王佳氏跟董氏入宫之前便已结识,两人早已好得如亲姊妹一般了。
得到玥容批示,二人感激不尽,行完礼便躬身进去看望皇后,犹自勾肩搭背,你扶着我我扶着你,互相壮胆似的。
只那副亲密无间的暧昧之姿,实在让人浮想联翩。玥容就诧异皇帝怎么没想到查查她俩?倘若宫里竟有真百合,那肯定非端嫔敬嫔莫属。
她都从没想过去搂娜仁的腰呢——而且娜仁的腰部积了一堆游泳圈,现在打死也不叫人碰。
从坤宁宫出来,玉烟问道:“娘娘是去乾清宫赴宴呢,还是回咱们景阳宫?”
按道理,她是该去老康跟前敬杯酒的,顺便汇报一下皇后病势,但玥容实在乏得厉害,也无心应酬,光想想丝竹声都觉得吵闹,她便不去触佟贵妃霉头了。
玉烟搀着玥容胳膊,让张小泉在前方打着灯笼,再去叫一乘辇轿来,没看娘娘累得路都走不动了么?
以前玥容是不愿如此招摇的,不过侍疾了这些天,偶尔破破例也好,反正也就几步路。
正要启程,忽见廊下一个黑影望轿子扑来,口中直呼,“安嫔娘娘,求您帮帮妾身,救救公主!”
玉烟忙挡在玥容跟前,柳眉倒竖,“嚷嚷什么,你是哪个宫的?”
借着廊下浅薄光晕,玥容依稀辨出那女子面貌有些眼熟,“你是住承乾宫的张庶妃?”
张氏拼命点头,眼角泪痕斑驳,一副凄楚无限的姿态。
她是进宫最早的那拨嫔妃,为老康诞下皇长女和皇四女,皇长女三岁夭亡,令她伤透了心,如今小的这个尚不足四岁,亦是七病八痛,让人烦忧不已。
清宫里死的孩子实在太多了,倒不定是被人暗害,实在古代医疗条件放在那里,嫔妃们怀胎都早,临盆时便免不了早产或难产,再碰上个医术不怎么高明的大夫……倒不如说能平安长大的才是少数。
一个母亲,接连遭遇孩子离丧,心中悲恸可想而知。
玥容目露恻隐,“四公主又生病了么?”
张氏眼泪堪堪落下,“这回情形很是不好,嫔妾怕……”
哪怕太医一早便告诉她四公主并非寿征,可张氏也不想女儿走在除夕夜里,那该是何等凄凉。宫中人言可畏,怕是还嫌晦气,大好的日子给搅和了。
何况她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站住,她余生也就这么点指望了。
玥容想了想,当娘的过分小题大做也是有的,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倘若四公主真个命在旦夕,谁能担待?
她只奇怪张氏为何来坤宁宫,“怎么不去求贵妃娘娘?”
原本便是承乾宫的人。
张氏垂眸,近乎有些咬牙道:“贵妃忙于宴饮享乐,让嫔妾明日再去。”
这可真是……佟贵妃倒也不是大奸大恶,可她这个人吧,实在有些不分轻重,或者叫三观清奇。
玥容隐约听说过两人恩怨,佟贵妃刚进宫时,张氏没少借着女儿生病将皇帝从承乾宫请走,真真假假却也难辨,很难说没有争宠之意——张氏虽为庶妃,可毕竟有些根基,又生养过两个女儿,偶尔能得旧情眷顾,脾气亦有些任性泼辣,自然不觉得佟贵妃这种贵族养大的娇小姐会跟她计较。
可佟贵妃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当时虽未发作,这仇却也结下了。后来张氏因失宠日渐收敛,佟贵妃便将她调来承乾宫,名为照顾,实则压在眼皮底下监视,就连后来大封六宫,都没求皇帝给她个位份,自然意在报复。
张氏悔之晚矣,她知道自己不该得罪贵妃,奈何木已成舟,也只能将苦水往肚里咽。如今她不求别的,只求安心将女儿养大,怎料这么一点微小的心愿都无法满足呢?
第21章 评价
贵妃不见张氏,可能是忙于伺候圣驾,也可能惦记着旧仇,存心给张氏个教训——谅来四公主病得不重,这狼来了的故事用得太多便不好使了。
可无论如何,都不该迁怒在小孩子身上。
玥容不知张氏为人,她只知小公主若真有不测,自己定会抱憾终身,便微微蹙了秀眉,说道:“皇后娘娘刚服完药已经歇下了,你进去叨扰也是无益,这样吧,我让张小泉带你到御药房去。”
太医们虽说也要过年,可宫里还有几位主子呢,总得留下些当值的,至于钮祜禄氏这里值班的太医,玥容并不打算动用,并非命有贵贱,而是规矩如此,张氏不能僭越了皇后去,倘被人得知,她们母女亦讨不着好。
张氏千恩万谢,急忙要给玥容叩头,又含悲忍泪道:“妾身听说留守的两位太医并不擅治小儿科,不知能否再求娘娘个恩典,把顾太医找来……”
顾太医最擅治小儿惊风之症,以前四公主的脉象也都是由他照看的,只是老大人毕竟年事已高,又惦记着阖家团圆,今儿一早就向皇帝告了假回家去了。
玥容有些踌躇,要出宫门,就非得用到对牌不可,可张氏一个庶妃哪有这资格?唯有自己替她出面。
玥容不想担这干系,本待说等其他太医先瞧过了,若确定没法治,再去叫顾太医,可转念一想,如若四公主真个病况危急,一来一回岂不耽误工夫?
望着张氏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玥容到底说不出绝情的话,只得让玉烟去取自己的对牌来,又嘱咐多带几封银子,“老大人出宫一趟不易,好好的耽搁人家过年,这点银子权作补偿罢,记得态度客气些,别冒犯人家。”
张氏这会儿感动得五体投地,哆嗦着嘴唇,说不出半句言语,唯有接了对牌,匆匆跟着玉烟过去。
剩下玉墨搀扶着玥容,“娘娘是想给贵妃再捏个错处么?”
她不肯帮的人,玥容却救下了,无疑会在老康心里又记上一笔。
玥容叹道:“我并没想那么多。”
她只觉得稚子何辜,无论宫里的女人之间多少是非纷扰,可孩子都是清白的,不该与大人的恩怨纠缠在一起。
将心比心,如若她也有孩子,她自然希望旁人能对它施予最大的善意。玥容轻轻摸着小腹,觉着这宫里的日子过久了,偶尔还是会有点寂寞,从一个地方来到另一个地方,又从李家踏入深宫,她至今尚未能完全融入,像一艘漂泊无依的孤舟,找不到锚定的方向。
或许等她做了母亲之后,也免不了像张氏这般牵肠挂肚、提心吊胆,但,那也是好的,酸甜苦咸,才是人生的至味。
回去之后,玥容一面宽衣,一面吩咐个小太监送碗醒酒汤到御前去,她今天没在筵席上拍马屁,就得从其他方面补偿一二——玥容大概能体会到钮祜禄氏的意思了,她希望自己能代替这个贤惠的妻的角色,陪伴在老康身侧,看顾他,照料他,如此,钮祜禄氏方能安心含笑九泉。
可钮祜禄氏忽略了一点,她只是妾不是妻呀,在玥容的认知里,皇后一职任重道远,要背负的责任也比旁人多上许多,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须照应好,不能被人看出半点疏误,不像宠妃,只要在皇帝来的时候陪几个笑脸,闲时赏赏花喝喝茶,你爱怎么着也没人管你。
佟贵妃固然是心胸远大,认为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但玥容却从没肖想过那个位置,先不提配不配得上,她觉得没什么必要——以她浅薄的见识,当皇后明显弊大于利,得舍弃许多快乐,那么何必为了虚名汲汲营营呢?
何况老康克妻虽是无稽之谈,保不齐真有玄学,毕竟历史上他三任皇后都不怎么长寿呀,可见这男人命太硬,跟他做夫妻不是好事。
玥容就这么神游了一会儿,等到半夜张小泉跟玉烟回来,告诉她顾太医去乾西五所看了四公主,如今病况已经缓和控制下了,让她不必担心。
玥容松口气,“对牌要回了吧?”
玉烟点头,“张庶妃让奴婢带话给娘娘,说那些银子日后会设法还给您的,请您无须介怀。”
玥容哪稀罕一个庶妃抠抠搜搜的老本,不过张氏非要还清也罢,省得白欠个人情,彼此都不舒坦,便点点头,“随她罢。”
说完打着呵欠睡去。
次日因是新年第一天,佟贵妃特意请了南府一帮戏班子,召集各处嫔妃来承乾宫听戏,原本还要请两宫太后的,偏几位博尔济吉特氏都说昨儿饮了热酒,又吹了冷风,觉得鼻塞声重不怎么舒坦,婉拒了贵妃好意。
佟贵妃唯有冷笑,这些蒙古女人当真给脸不要脸,如此一说她就会放弃享乐么?她偏不!越性点了两出最热闹的戏文,锣鼓喧哗震得沸反盈天。
敬嫔王佳氏看着戏台上拿刀弄杖好不威武,悄悄对玥容道:“贵妃娘娘也太没心肝了,如今皇后卧病,太皇太后身子也不爽快,她还有闲工夫听戏,传出去叫人怎么想?”
玥容其实看得挺乐呵的,但为了表示跟佟贵妃划清界限,还是微微沉了脸道:“话虽如此,贵妃娘娘向来自行其是,她的吩咐你我岂敢不尊?客随主便就是了。”
话音未落,贵妃妩媚撩人的嗓子业已响起,“安嫔,敬嫔,你俩在聊什么呢?”
佟贵妃的嗓子其实挺有天赋,天生的女高音,音域也广,放在现代没准能成为著名的歌唱家,可她却偏爱拿腔拿调,当着皇帝的面尤其矫揉造作,故意把嗓子捏得尖尖细细的,以为能多得几分垂怜——太可惜了。
玥容便笑着起身,“正说那武生的功夫不错,耍弄得跟真的一样,可见得有看家本领。”
贵妃冷笑,“你的本领也不错,昨儿还是除夕呢,明知道各处守卫松懈,却还擅闯宫门,若引来鸡鸣狗盗之徒,窃去宫中财物,你可担待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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