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就到了端阳长公主的赏花宴,萧沁瓷同萧瑜一道坐车前往。七月也只能赏荷,南山绿波池荷花开得正好,既能赏荷宴饮,又能避暑乘凉。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南山别院,端阳长公主早早就派了人在门外等着,一见萧府的马车到了就把萧瑜迎进去。
萧沁瓷已经记不清上次参加此类宴会是何种情形了,一路由仆妇领着从长廊过去,但见园中花木繁盛,又有绣球芍药等沿路盛放含香吐蕊,远远的还能看见碧波红花相映。
她们没去人多的池边水榭,反而是先到了端阳的屋子,端阳一早便等着了,萧瑜回长安之后她们便见过,如今也不陌生。
“我还怕你不来呢。”端阳将萧瑜上下打量了一圈,上次见萧瑜还是一身利落袍服,因着赴宴,萧瑜今日盛装,乍一看竟同过去没什么区别,端阳又找回了几分过去和这位密友一同赴宴赏花的感觉,“我叫你打扮得好看点你居然真的听进去了,我还想着你要是敢敷衍了事我就给你好好打扮,喏,我连衣服都给你备好了。”
端阳手一指,果然备下了一身胭脂红华服。
萧瑜无奈:“既然答应了你要来赴宴,自然不会敷衍。”
萧沁瓷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长公主,她生得妩媚明艳,言行确如传言中一般骄纵肆意。
上次在枫山,这位公主来去匆匆,最后也没见过,萧沁瓷突然想到,她知道自己与皇帝的关系吗?
她正想着,却见端阳望过来:“这是你哪个妹妹?我怎么没见过,真是个美人。”
“你见过的,”萧瑜开口,毫不留情地揭了端阳的底,“你还抢过她的糖葫芦。”
“什么?”端阳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抢过她的糖葫芦了?”
端阳才不相信自己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况且这姑娘一看年纪就小,她们要见面也得是十来年前了,自己会去抢一个几岁小姑娘的糖葫芦?
“你别胡说。”端阳不相信。
萧瑜却道:“你忘了,那年七夕你约我出门,想去瞧瞧那位崔公子——”
“好了!”端阳立即截断她的话头,“你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只有一年七夕她约着萧瑜出门,那晚发生的事也着实丢脸,叫她记了许久,这么一提端阳倒也想起来,她好像真的做过抢人小姑娘糖葫芦的事。
她记得她那时厌烦萧瑜出门还带着个小拖油瓶,看她手里攥着根糖葫芦,就趁着萧瑜不在骗她说她刚才看见那上头趴了只小虫子,让她把糖葫芦给自己,自己帮她把虫子沾过的那颗山楂扔掉。
结果等萧瑜回来就看见萧沁瓷被端阳气得直哭,端阳把她的糖葫芦全吃完了,还威胁她不许告诉阿姐。
“真的有这么回事吗?”萧沁瓷好奇,她没有印象,但是看萧瑜和端阳的样子似乎真的有这么一桩事。
端阳看她一眼,又看看萧瑜,转头叫了婢子进来,叫人一会儿在席上添上一道糖渍山楂,这才没好气地对萧瑜道:“多少年前的事了,还要说出来叫我难堪。”
萧瑜道:“你抢我妹妹糖葫芦的时候也没见你觉得丢脸。”
“我不觉得丢脸啊,谁吃亏谁丢脸,你最后不也没把面子找回来吗?”端阳得意,“谁叫那时候我皇兄也在。”
萧沁瓷惊讶,抬眼看着端阳,仔细回想她话中的情景。
端阳就一个兄长,她话中哥哥只会是皇帝,皇帝居然会帮着端阳抢她的糖葫芦?
萧沁瓷完全想象不出来。
第104章 危险
萧瑜道:“抢完小姑娘的东西还要叫你兄长来撑腰, 也只有你做得出来。”
端阳只说:“你当时难道没有帮你妹妹出头?”她还委屈上了,“你对我那么凶。”
“是你自己先做错了事。”萧瑜再回想也觉得既心累又好笑,她转身去买个东西的功夫端阳就把人欺负哭了, 还威胁萧沁瓷不许再哭也不许告状,萧沁瓷眼里含泪, 眼巴巴地把人看着,一副想继续哭又不敢的样子。
萧沁瓷生得娇,年纪又是最小的,还爱哭,家里几个兄姐都爱欺负她,她忘性也大,半点不记仇,常常被人欺负哭了两句话就能哄好, 转头又颠颠地跟在身后叫阿兄阿姐。
虽然萧瑜平时也爱欺负这个妹妹, 骗她的糖是常有的事,但转眼见端阳也这样做就有些头疼了。
一个是妹妹, 一个是好友,尤其萧沁瓷那时发现自己被骗了之后怎么哄也哄不好,端阳还在一旁得意洋洋, 惹得萧瑜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萧沁瓷是怎么被哄好的来着?萧瑜有些记不起来了。
萧沁瓷听她们说着, 也半点想不起来, 有心想要问一问, 但又不好插话, 端阳只提了那么一嘴便不再提起皇帝,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 眼见着互相都要把对方的底都掀完了,门外婢女及时提醒:“殿下, 快到开宴的时辰了。”
“好,本宫知道了。”端阳沉稳不过一瞬,又悄悄去同萧瑜说,“今日文家人也来了,可得让他们看看你如今的风光。”
萧瑜无奈,没想到端阳还存着这份心思:“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
端阳却是气愤:“当初要不是文家要是肯履行婚约,你也不必去那边关受流放之苦,”她替萧瑜不平,“你心倒是大。”
萧瑜却看得很开:“明哲保身是常情,没必要因此怨恨,我不在意,”她皱眉,“难怪你非要让我来赴宴,都过去的事了,同文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别做多余的事。”
萧瑜原本同文家大公子定下婚约,结果当年英国公出事,想着要让文家履行婚约娶萧瑜过门时却被文家退亲了,萧瑜客客气气地收了退婚书,一别两宽,此后也不再提。
倒是端阳一直还气不过,当年的婚事原本便是文家高攀,出事之后却忙不迭地撇清关系,叫人齿冷。
端阳亲亲热热地揽着她出去:“我知道那文家人你也不会稀罕,我还替你看了许多旁的公子呢,有俊秀的也有英武的,你瞧上哪个就同我说,肯定都比文家那朵老黄花好上千倍万倍。”
萧沁瓷原本默默跟在她们身后出去,乍然听到端阳那句“老黄花”忽地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她只是不合时宜地想到,要真这么说,皇帝也该是他妹妹口中的一朵“老黄花”了。
萧沁瓷垂眸浅笑,没看见萧瑜转头投来的一瞥,继而眉心微蹙。
萧瑜这段时间把可能的人选都筛了个遍,同苏家有来往的,可能同萧沁瓷有关的,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在朝中位高权重,她还找了金吾卫的巡禁记录来看,长安有夜禁,即便是重臣深夜出行也会被盘问,所以那人很可能就住在宣阳坊,否则深夜潜入不会那么方便。
结果一无所获。
但是说来也奇怪,在她去查巡禁记录时有当值的金吾卫多嘴问了一句她住在哪,她说完之后便见那人怪异地看了她好几眼,头一次见她似的,此后她当值时也总能感受到暗地里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这待遇还是她第一日去值房领腰牌时受到过的。
萧瑜是女子,又是罪眷,打从入金吾卫的第一日就有人看不惯,不过都被她收拾过之后就变成了心服口服,再之后和同僚相处也算融洽,她实在想不明白,要说是因着身份,早在她进金吾卫的第一日大家都知道了,没道理因为她住在旧宅遭人嫉恨?
她也去查过了,在此之前那宅子根本没有旁人住过。
说起来那个男人到底会是谁?
“阿瑜?”端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事。”萧瑜回神,打消了要去问一问端阳的念头,事涉萧沁瓷的私密,她便连查也是独自偷偷地查,半点都不肯让旁人知道,还是别去问端阳。
况且她那日在房门外故意邀萧沁瓷一同来赴宴也是说给屋里那个男人听的,端阳的赏花宴是什么用途她不信那个人不知道,她就是要以此来试探,看那个人听了这件事会不会有异动,要是能亲自在赏花宴上出现就更好了。
端阳倒是也顺着她的目光同样望了跟在身后的萧沁瓷一眼,不过她想岔了,附在萧瑜耳边小声说:“没事,你别担心,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妹妹要有喜欢的男人本宫亲自替她说和。”
“别,”萧瑜知道端阳能做出来这种事,“我只是想叫她陪我来散散心,没有要让她相看的意思,亲事还是叫她自己作主。”
萧瑜原本以为端阳和萧沁瓷同在长安,应当知道她是先帝亲封后又还俗的玉真夫人才是,但又看端阳像是不认识她的模样,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端阳也是她兄长即位后才回长安久住,还真不一定见过她,即便见了依着端阳的性子也不会记住这么个人。
她便小声将萧沁瓷的身份同端阳说了,果然如她所料,端阳不甚在意,甚至还道:“这有什么,她既然已经出了宫,那婚嫁由己身,我皇兄那个人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说到这里端阳忽觉有些异样,不由得又转头看了萧沁瓷一眼,她极懂分寸,见端阳与萧瑜似有私密话要说,便离得有些远,她穿了身天水碧的纯色衣裙,颜色清淡,却衬得她容色越发惑人,竟似有光彩照人之感。
端阳又难免想起来她当年被欺负得眼泪汪汪的模样,她还记得萧沁瓷是个小哭包来着,哭起来怎么也哄不好,最后还是被皇兄冷冷地说了一句才胆怯的止住眼泪。
看起来如今这姑娘应当不爱哭了吧。
宫里那种地方,再多的眼泪也会流干。
萧瑜道:“你别乱点鸳鸯谱。”萧瑜可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好,萧沁瓷若想嫁她自然也不会阻拦,若不想嫁也由她。
说话间便到了一望无际的莲花池,赏荷宴便在临湖水榭,望出去便是层叠波浪的绿叶红花,有莲子清香。
端阳自去上座,叫众人不必拘礼,席上寒暄几句,宴饮过后又撤了桌案,让贵女们结伴自去玩自己喜欢的。
萧瑜从前便是长安城的耀眼人物,此刻也有相熟的人凑上来要同她说话,约着去投壶打马球,萧沁瓷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兴致缺缺地在旁看着。
正巧有几位贵女郎君询问婢子说可不可以以乘小舟游湖采莲,有个年轻郎君见萧沁瓷一个人站在旁边便来邀她同去,萧沁瓷有些犹豫,见萧瑜还要分心出来关注自己便答应了。
那头萧瑜眼见她走了,没一会儿就想跟上去,被端阳拉住:“你去哪?”
“我去看看阿瓷。”
端阳纳罕:“你妹妹去游湖你不放心个什么劲,”她睨着萧瑜,“难不成在本宫的宴上你还怕她出事不成?”
见萧瑜还在犹豫,端阳又小声同她说:“方才那个说话的郎君你觉得怎么样?”
萧瑜皱眉:“什么郎君?”
“就是那个主动邀阿瓷去游湖的郎君,”端阳无奈,“他是顾侍郎家的幼子,从前定过一次亲,结果女方得急症亡故了,亲事也就耽搁下来,我见过他几次,人品贵重,性子也温柔敦厚,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那个人不太符合,萧瑜没关注。
“算了,你觉得合不合适也不重要,你妹妹喜欢就行。”端阳觉得和她简直说不通,“别看了,你妹妹不会走丢的,你怎么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萧瑜不好同她明言,又想起来问:“你这赏花宴都有哪些人参加?”
……
“你是哪家的姐姐,我从前怎么都没见过你?”有贵女问。
萧沁瓷淡淡地望她一眼,将她们的眉眼官司都看得明白。那小娘子年岁不大,心眼却多,明明看见了她叫萧瑜阿姐,却还要来问。
“我姓萧。”她只回了这么一句。
萧沁瓷不会水,原也不是真心想要和一群不熟悉的人去乘舟游湖,况且这些贵女或许也不会想要和她一起,是以离开了萧瑜的视线她便客客气气地同众人告别。
“对不住,我有些晕船,就不和诸位同游了。”萧沁瓷歉意道,说完便准备离开。
先前那同她说话的郎君还有意挽留,又提议可以去玩些别的,都被萧沁瓷婉拒,她无意再同众人说话,又道过歉,这才领着婢女离开。
“她这怎么就走了?”见萧沁瓷说走就走又不想同她们多言的模样,有人难免皱眉。
“走了也好,”另一个贵女道,“许是有自知之明吧,像她这样的身份原本就是不该来的。”
“什么身份?”说话的人并不太清楚,只知道她是萧瑜的妹妹,又是跟着长公主一道来的,便都待她客气。
那人不想说得太细,便含含糊糊的说:“宫里出来的,身上还有品阶呢。”
另外有人听不惯,阴阳怪气地道:“是啊,人家要较真起来,你还得给她行礼呢,才不知道是谁没有自知之明呢。”
“你——”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道出来玩的,别伤了和气,”见势不妙有人立即便做了和事佬,“我们去游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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