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她转身撩起背后的长发,露出拉到一半的拉链,非常自然地命令文森特:“够不到了,帮我拉到底。”
“这算是刚才的回报?”文森特神使鬼差地问出这句话,帮她把缠绕在锁头上的头发弄出来,一滑到底,强调道:“今天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嗯哼。”莱尔重复他的话:“两不相欠。”
绸缎礼服水一样顺滑,落在她脚边堆叠在一起,她毫不在乎地任它掉在地上,经过的时候甚至踩了两脚。
像跨过一片垃圾那样将它丢在身后。
文森特恍惚间想起,前几次上舞蹈课时她和舞蹈老师不经意聊起婚礼的细节。
拜他惊人的记忆力所赐,文森特清楚的记得,她说最期待的就是礼服。
因为她没穿过那么贵的布料。
莱尔形容那些绸缎,像雾一样轻,非常闪耀。
现在她将这片雾踩在脚下。
是因为他刚才在车上透露出的事情让她生气了,所以恼羞成怒,还是对新郎失望,所以表示不满?
她这种beta也会有真心?
文森特慢慢思索着,倒是不急了,他冷眼看着莱尔的背影,心想她做了错事,理应也要遭受一次来自他人的背叛才可以。
这背叛应该比希瑞带给自己的更深更重,在婚礼上被抛弃被耻笑,才更符合她这种恶人。
她当然要付出代价。
繁琐的程序终于走完,文森特和莱尔今天的行程算是结束了一半,两人换上自己的衣服,去下一站。
文森特和莱尔坐在贵宾室里,手上各拿一枚戒指往对方无名指上套。
他的小了点,莱尔的那枚大了点。
莱尔认真地问他:“你觉得要改大多少?你们俩手指粗细应该差不多?”
文森特心浮气躁,反复在心里问自己,他们俩这逼婚是不是非结不可。
“对,非结不可。”他不小心问出来了,莱尔好心回答他。
“为什么。”
“我爱他。”
“改大半寸。”文森特告诉一旁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看着莱尔:“你对希瑞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你抛弃了他。”
“他到现在都认为是我把你藏起来了,又或是我把你杀了。”
文森特转动手上的戒指,看到内圈用索兰语刻着提亚特的名。
“他对监察委员会指控,我们的婚约解除了,我的名声也受到影响。”
“你在乎吗?”莱尔看着他,说:“他又不爱你,你大可以再去找一个爱你的omega。”
“alpha和omega之间,不需要那种恶心的感情。”
莱尔看着他,眼神奇怪:“你们连爱情都羞于谈起,不懂它是什么,又怎么会认为希瑞爱我。”
“他亲口承认。”
“好吧。”莱尔无奈,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真理。”
“爱情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会流动的。”她叹气:“从前我爱希瑞,但是现在,我的爱流向提亚特。”
“即使他该死的,在婚礼前夕连敷衍我都不愿意。”
文森特:“你从前对希瑞可没这种耐心。”
“从前?从前是为了生存,现在我有了身份,生活奢侈,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快乐。”
她靠近文森特,像神话里邪恶的蛇发女妖一样嘶嘶地告诉他:“如果你这么在意,无法从失败里走出来,一定要报复的话。”
“你可以趁我伤心失意的时候靠近我,安慰我,说不定我觉得你是个可靠之人,就爱上你了呢,然后你再狠狠把我甩掉。”
文森特嗤笑:“你会痛不欲生吗?”
“当然。”莱尔说:“此时、此刻,被新郎抛弃在这里的我,正痛不欲生,我痛得恨不得宰了他。”
文森特势力绝佳,他没错过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水光。
莱尔摊手:“没办法,谁让我们beta是感情动物呢,重情重义。”
“在我痛的时候,你给我一句安慰,可比你拙劣的在我面前演上一年都有用。”
文森特宣布这是他本年度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忍不住笑了,但内心又有一瞬间的动摇。
直觉告诉他,这妖女正在蛊惑他,想以此达到什么目的。
“你还是想想该怎么顺利渡过你盛大的婚礼吧。”文森特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冷冷地说:“希瑞也是宾客之一,你猜他看见死而复生却要另嫁他人的爱人,会是什么反应?”
莱尔不为所动:“怪不到我头上,谁让他自己没本事。”
她托着下巴,似乎烦了,拒绝再改动戒指,说要凑合戴。
片刻的沉默过后,店里的人取出一枚纯净硕大的蓝宝石戒指,让她验货。
“这是您未婚夫为您订的求婚戒指,婚期将近,他一直没空来取,刚刚我们打电话过去询问,他说让我们交给您,一并带回去。”
空气变得难堪。
文森特两只灰蓝色眼珠盯着她。
在敌人面前,她今天的狼狈时刻实在数不过来。
求婚本该是个惊喜,由新郎秘密谋划,这枚蓝宝石戒指价值不菲,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但一切在新郎的怠慢之下,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羞辱。
莱尔捏着那枚戒指,在手中把玩。
不出所料,戒圈又大了,戴在手指上松松垮垮。
在文森特看来,这倒正常,在信息素的控制下,提亚特能想到给莱尔求婚,甚至定制戒指,已经是挺不可思议的事了。
这事坏就坏在时机不凑巧,恰好温顿的情热期提前了。
Beta理应退让。
她低着头,盯着颜色低调沉郁的丝绒戒指盒,文森特的眼神下意识追过去,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盒子而已。
她抽了一下鼻子,抬头时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且无耻的样子。
“你是不是很期待我的婚礼上发生意外?”她说。
“来做个交易吧。”
莱尔看着他,用指尖点着那颗宝石,像是在克制什么。
“不如把你准备要送的新婚礼物换一换吧,换成P07。”她十指交叉,那枚戒指在她手上晃荡着。
文森特没有说话。
“不是想看戏吗?我送你一场精彩的。”
文森特当然知道P07是什么,他抛弃了他的伪装和修养,直白地骂她:“疯子,难道你要因为一点小事,而去杀一个高贵的alpha?”
这一次,换莱尔沉默了。
“以卵击石。”他说
莱尔没有解释,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你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身份高贵,但你索然无味,像块随时可以扔掉的鸡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你无聊,无趣,沉闷。”
“随便你说什么。”文森特毫不动摇。
“但是我邀请你,成为我的共犯。”她朝文森特伸手:“加入我,看着我,亲手报复我。”
“你会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在我犯下罪行的时候,或者之前,第一个逮捕我甚至可以趁机杀了我。”
文森特不明白她为什么能把这些事说得这么轻松,当一个亡命之徒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爱情究竟是什么?能致人如此疯狂。
他好奇地凝视着莱尔这深渊,忍不住向她身前迈了一步。
莱尔握住他的手,将戴在自己无名指上晃荡的戒指,套在他小指上,轻声说:“这是定金。”
那枚戒指卡在他小指上,正正好。
文森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挠在她尚未抽离的手心上。
他看着她把戒指盒扫进垃圾桶,神情雀跃地催促他离开。
回程的路上不再沉闷,虽然没再说话,但车厢里好像漂浮着无言的默契。
她将手放在窗边,看着一成不变的无聊风景,表情轻松。
*
正是下班时间,乔克还没走,溜达到大门口来接她。
莱尔仍旧被他抱着,一副能休息就不愿动弹的样子。
“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你肯定开心。”乔克顺带和文森特挥手告别,低头看她,哄小孩似的。
莱尔笑嘻嘻地将脑袋埋在他肩膀上。
文森特坐在车里,透过半降的车窗看他们离开的背影。
车子启动,离大门越来越远的时候,莱尔回头看他,在对方都渐行渐远的时候,她抓住最后的落点,和他目光交错,冲他挥手,无声地说:再见。
乔克抱着她在蜿蜒曲折的走廊穿行,莱尔随手摘了一朵沿着廊柱攀爬下来的花,别在他耳后,问:“这是去哪?”
他没说话,直到穿过回廊,越过藤蔓与花帘,看见提亚特的院子。
小院子里一改往日的沉闷,墙上绕满了闪烁的小灯,像落下的星河。
莱尔从乔克身上滑下来,笑得小太阳一样冲他跑去:“大人。”
她拽着提亚特的衣袖,像刚出远门归来的小狗一样,乌黑的瞳仁里写满了依恋,乔克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眼睛里充满笑意。
提亚特冲着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让你带回来的东西呢?”
“宝石?”
“不然还能是什么。”
“那东西不是送给我的吗?怎么还能再要回去呢。”她说:“刚刚回来的时候,我放在屋子里了。”
乔克脸色古怪,但在提亚特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接收到莱尔眼神里的求救信号,于是他没有反驳。
“扫兴。”提亚特说。
“我在等你的求婚呢,左等右等也等不来。”
“我以为您忙。”她说。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虽然最近确实很忙,但……干脆我就自己来吧。”他托起莱尔的手,一双写满了骄傲与自负的眼睛凝视着她。
事情发展出乎莱尔意料之外。
她甚至从提亚特不同以往的神态里,捕捉到一丝忸怩与羞怯。
为了即将会发生的事,提亚特踌躇再三,还是将乔克支开:“你去帮忙取一下莱尔的戒指。”
只剩了他们两人,提亚特还是难以开口,他寄希望与莱尔,希望她能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是要向我求婚吗?”
她说:“这个场景很像我之前看的那部电视剧里的布置,大人怎么知道呢?”
实际上她心里腻歪。
但凡让她来,也不至于搞个这么简陋的场景,还敢来邀功。
但她还是得感动。
“我特意问了乔克。”
见他实在窘迫,于是莱尔也笑了,她眼中像盛着碎星,对提亚特说:“如果实在勉强……”
乔克迟迟未归,提亚特断然否认:“不……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愿意嫁……”
话音未落,提亚特的光脑响了,他没看直接按掉,但那边仿佛有急事,铃声一直在锲而不舍地响。
“没关系,您先接电话。”
他抬手,带着愠怒看向屏幕,在看到来电人名字的时候那点愤怒与不满消失了。
“温顿。”提亚特皱着眉头走开:“你应该及时用抑制剂,或者用点别的什么药剂。”
他对温顿连临时标记都不曾有过,也许是关系的解除,又或者是计划的推进让她感到不安,她发热期提前了。
这种时候,远在地面的提亚特,倒成了她的慰藉。
他小声说:“我既然向你保证过,就一定会杀了他,你不用心急。”
……
莱尔无意探听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踢着地面上的沙,向外踱步,却意外发现不该在这里的乔克,倚在墙外。
“乔克……”莱尔说,他侧耳倾听,等待她接下来的话,没想到她吐出这两个字后就戛然而止。
“过来吧,莱尔,让我抱抱你。”他说。
过人的听觉让她无需多言,他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抚着莱尔起伏不定的后背,安慰她:“这是难免的,或许以后会好,但是alpha与omega之间的联系就是这样紧密,就是这样没有道理。”
莱尔沉静下来。
并没有沉溺与提亚特带来的伤害,她捏着乔克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面前唯一的浮木一样,惆怅的问他:“那你呢。”
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的惆怅与伤感让人忍不住叹气:“那你呢?”
他有了自己的omega之后,也会这样吗?
“即使分开了。”
“我不知道。”乔克说。
还没发生的事他没法预判,他也不明白此时此刻莱尔心中到底是何滋味,但他突然决意,让这个时刻来得晚一点。
“或许会的,但我会尽力控制。”他说:“不管未来如何,我们的友谊不会改变。”
他把这种惆怅,归咎于难以看清的未来,和让他有些困扰的友谊。
于是他们俩就倚在院墙外面看星星。
等提亚特安抚完温顿,莱尔已经和乔克依偎着睡着了。
他刚一靠近,乔克就挑着眉醒来,食指竖在唇边让他噤声。
她睡在乔克胸前,露出半边脸颊,其中又有一部分被头发盖住,提亚特只能看到一小片莹白皮肤和浓密的眼睫毛。
事情进行到现在,他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更没有把人叫醒的想法,伸手拨了拨她的睫毛,想象她醒后失望伤心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把她送回去吧。”
等提亚特离开后,乔克才抱着她慢悠悠地起身。
“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莱尔半边脸都枕麻了,换了个方向说:“失望那么多次,我早没那么容易哭了。”
“你说的,这中间存在天堑,你与我、我与他。”她那话堵他,看开了一样。
“固执。”
莱尔摸着手肘连接处皮肤凸起的地方,那里纹着提亚特和温顿的名字。
“我早知道人家天生一对,能有我什么事呢。”
“只不过是不甘心,总想着试试,再试试。”
乔克这次是真的有些怅然了:“你长大了。”
莱尔心说,那是你的错觉。
她心里已经清楚明白了,把白天送给文森特的话,再原样送给提亚特,和他相比,提亚特才是鸡肋中的战斗机。
舔狗也不爱吃没滋没味的东西,但这块鸡肋现在还有用。
她还得留着。
她兢兢业业,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舔字大旗高高挂,立心中。
乔克拍拍她的脑袋:“实在不行还有我呢,别想了,睡吧。”
……
婚礼日期日渐逼近,前一天晚上,改好的婚纱和礼服终于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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