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克晚上总不能再过来了吧?等他们洗漱完都很晚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想象自己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跟莱尔说清楚了。
[昨晚他在脑子里练习了很多次,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可以做得比上次好的。]
不会再把发缝分歪了。
禁闭室里两个人交头接耳,相处得非常不错,屏幕后班卓越想越烦躁,他站起身说:“我出去透透气。”
泰利耶手里拿着根没点燃的烟,在桌面上轻点,叫住他:“再审问一遍莫托,把供词记录下来。”
班卓点头。
他接着说:“录完口供,把他关到另外的房间去,把他们俩隔开。”
他的决定,班卓也很认同,莫托的变化他也注意到了,不能再放任他跟莱尔待在一起。
班卓走过长长的楼梯,从地下走到地面,现在十一点十分,外面阳光正好。
路两边栽着品种繁多的不知名花朵,小小一朵,颜色各异,看起来十分可爱。
他正要伸手去摸的时候,听见旁边有人争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点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强忍的怒火的声音,是文森特的。
他对面站着个男性beta,穿着工作服,手上拿着一张单子,固执地挡在他面前。
“可是那天陪新娘过来试礼服的就是您。”年轻人执拗得很,任他怎么拒绝,还是把单子往他面前送:“我找不到新娘,又找不到能签字的,您既然是新郎,那么找您签也是一样的。”
班卓走近,看见beta衣服上别着胸牌,上面写着名字:奇利。
那张单子上印着繁复的花纹,当头写着婚纱礼服签收单。
看见班卓过来,文森特更加烦躁:“都说了,别找我!”
“您就是新郎,我都看见了。”那天文森特和莱尔否认和对方是未婚夫妻关系的时候,奇利正好不在场。
他已经在这逗留了一晚上,急着完成任务,根本听不进去文森特说的话。
班卓这时候已经理清楚前因后果。
等等,所以为什么是提亚特结婚,文森特要陪新娘去试礼服?
他有点乱,难以理清其中复杂的人际关系。
莱尔的衣食住行,大事小事都是乔克在打理,假定和婚礼相关的事宜,都是文森特在做,那提亚特在干什么?
所以他做的仅仅是冠名这项活动吗?
班卓往这里一站,路边的卫兵忍不住往这边看,文森特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抢过奇利手上的比,在上面潦草地签名。
提亚特的名字被他下意识地写出来。
相当熟练的样子。
“你还帮提亚特做了什么?”他问。
当然是全部!文森特内心咆哮,他甚至熟悉这个见鬼的婚礼的所有流程,从宾客席出去就能顺便帮提亚特把婚结了。
“不关你的事。”文森特硬邦邦地答道。
“既然如此。”班卓说:“那就只能强制要求你配合我的询问了。”
他现在急于弄清真相,每拨开一层迷雾,却发现后面藏着的还是迷雾,班卓的耐心已经不剩多少。
他注意到文森特的手又习惯性地伸进口袋里,好像在抚摸着什么。
上次见面的时候文森特也是这样。
“那里面有什么?”
“没什么。”文森特摸着随身携带的P07,语气冷淡地说:“不是要问我话吗?希望你快点,我还有工作要忙。”
……
班卓揉着脑袋,头脑发胀地回到监控室,泰利耶正倚在门边抽烟。
画面里,莱尔旁边的房间已经空了。
“你绝对想不到这场婚礼有多荒唐。”处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消息,班卓脑子有点发麻,他对泰利耶说:“我现在觉得,有时候你的判断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什么?”
班卓:“你之前说莱尔是个冷酷狡猾的刽子手,心理素质极佳,我没有反对。”
见泰利耶侧目,他继续说:“现在我觉得她可怜,或许她只是受了蛊惑,误入歧途。”
“我刚才碰到文森特了,我们稍微聊了一下。”多余的话班卓没有说,文森特刚才说的,他还要再消化一下,他问:“莫托安排在哪间刑讯室了?录完口供我再慢慢跟你说。”
泰利耶:“二四一室。”
班卓走得脚下生风,房间里只有莫托一个人,没有用拘束措施,他也规矩的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眼里充满忐忑。
他下意识看向班卓。
“别紧张,例行公事,走个流程。”
莫托点头。
“人是谁杀的,我们都很清楚了。”他说:“老问题,你和温顿吵架后去了哪里?”
“离花园十分钟路程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喷泉,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你亲耳听见枪声了吗?”
班卓摇头。
“我回去的时候,只见到那一滩血,莱尔和泰利耶正在对峙,全程他们都没有讲话。”
他说:“我连尸体都没见到,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作证的资格。”
班卓走到他面前,声音沙哑:“这么说,你有不同的见解?”
莫托晃了晃神,他低头,看见自己鞋跟边缘处有一抹暗红色污渍,那是无意间沾上的温顿的血。
他低声道:“我为我之前说的话感到抱歉,我根本不能确定到底是谁杀的人。”
“之前的那些,都是基于泰利耶殿下话拼凑出来的,对莱尔的揣测。”
刑讯室里灯如白炽,练成片的吸顶灯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刺眼的灯光晃得班卓眼睛疼。
头顶上的灯烘烤着他和莫托。
他心中一颤,眼神如利箭一样射向莫托的面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质疑泰利耶,你在质疑我。”
他说:“如果不是你,也不是她,那你在怀疑泰利耶?”
这缸水越搅越浑,一切都荒唐得不像话。
莫托的额头被灯光烤出汗水,他抬起头,鼓起勇气说:“或许、或许是提亚特。”
他唇色苍白,表情笃定地说着不切实际的猜测,背在身后的手互相掐在一起,留下深深的月牙印。
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莫托就知道自己又搞砸了,他这只肮脏的老鼠,正在用巨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位贵族,一位军功累累,对帝国有卓越贡献的天之骄子。
曾经溅在温顿裤脚上的泥,现在将要沾在提亚特身上。
他为自己的行为觉得可耻,可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对不起提亚特。
但他必须保护自己的朋友。
第二十一章
来参加这场婚礼之前, 莫托没见过提亚特,但提亚特的存在感很强,这个名字充斥在他生活里的各个角落。
温顿不太提起他。
但周围的人会拿他和提亚特比较。
“你有证据吗?”
莫托昂起的头又垂了下去, 是啊, 这是讲求证据的时候,如果没有,那这就是他对提亚特单方面的恶意揣测。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在这种不该梗着脖子嘴硬头铁, 也不该出头的时候, 却被激起斗志。
他急切的想和班卓解释点什么,想为莱尔做点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一定有苦衷。”
苦衷,又是苦衷。
几乎每个和莱尔相处过的人, 都告诉自己,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她是个好人, 是个好孩子。
“她是个好人, 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又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莫托很想解决问题,但他又一次发现,无权无势之人发出的声音,是如此苍白又单薄。
班卓强调:“她亲口承认自己杀的人,总有人想为她洗刷冤屈。”
他不解, 她有什么冤屈值得这些人为了她如此愤慨。
源源不断的热意让莫托汗流浃背,灰色长衫贴在背上, 他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无从开口。
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 两个卫兵从外面进来,要把他带离这里。
他突然就慌了,意识到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要说点什么。
该死的,快点说些什么。
绝对明亮的房间,只有脚下扯出的几道影子沉默地盯着他,在卫兵将他架起来之前,他大声喊道:“提亚特和温顿在谋划着什么。”
“谋划什么?”
“我不知道。”卫兵的动作在班卓的命令下,停住了。
他语速飞快:“他们来往很密切,他们有秘密,但我不知道具体的到底是什么。”
班卓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听他的臆测上。
莫托被强行拖离这里。
“等等!”他扭着头,脸上涨得通红:“她情热期的时候,都是提亚特安抚她的。”
班卓这才拿正眼看他,冷冷地问道:“那你呢?”
“我……我……”
他嗫嚅着扯下披在身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把那点可笑的自尊完全袒露出来:“我和她在一个房间里,但是她不允许我靠近。”
“她和提亚特打电话。”
“我被关在隔间里,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我知道提亚特对她保证了一些事,一定会在婚礼期间完成。”
汗水将他的短发濡湿,然后顺着太阳穴一路向下,贴在他的下巴尖上,像畸变的镜头一样照出他苍白难堪的表情。
莫托听见他们提起莱尔,她和他们的计划密切相关,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他们通话结束之后,温顿才会注射抑制剂,大家都以为是我在其中起作用,其实不是的。”
他脚步沉重,声音却越来越轻,掀开一切之后,他反而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回忆之前的每一通电话。
突然,一道灵光闪电般的击中他,莫托将那个不太可能的猜测说出来:“也许他们在商量怎么谋杀莱尔。”
找到那根自认为是真相的线头之后,一切就变得顺畅,他顺着这个听起来很扯的推测继续往下说:“婚礼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他们改变计划。”
他不知道这场仪式上,要被狙的是他自己,提亚特他们要取的是他的性命。
因为信息素,没人会怀疑温顿和提亚特分手之后还搅和在一起。
信息素和基因匹配度绝对的,没有alpha和omega能挣脱,抵抗信息素带来的诱惑。
一番话下来,班卓第一次用正眼打量莫托,这个影子一样,黏腻阴暗的怯懦老实人。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他眼里的东西,迫切地想要证明,想保护想托起某人或者某物的执着。
一腔孤勇。
班卓有些出神,这种眼神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提亚特发怒掐住莱尔脖子的场景在他脑子里胡乱冲撞,那时候她的眼神,和此刻的莫托一模一样。
两双眼睛在瞬间重叠。
他又想起莱尔踩着血泊离开时,那双细瘦伶仃的腿,花枝一样一折就碎,踏出的每一步却都坚实而又决绝。
隔着时间和空间,这副画面仍给班卓带来一种无言的震撼。
看着莫托充满希冀的眼神,班卓无言以对:“先带下去吧。”
他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莫托的背影瑟缩萧索,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阴森懦弱的样子,佝偻着背,两边肩胛骨向内扣,恨不得把整个人都缩起来。
他没有回头,不知道是不是后悔刚才和自己说那么多,为莱尔仗义执言了。
班卓烦闷的摇头。
鼠有鼠道,低贱的鼠类也有在乎的事。
他感到难以呼吸,从踏进这个关押犯人的地下室开始,烦闷就缠绕在他身,和他如影随形。
这种无法排解的可恨情绪的来源,当然是提亚特那位小新娘。
本想借着给莫托这事转移注意力,注意力是转移了,不太巧地又转回莱尔身上了。
要命。
这时候助理过来告诉他,提亚特安排了午餐,让他过去。
和他认识这么久,提亚特几乎没有主动请过饭,宴无好宴,班卓琢磨着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思考的时间有点长,助理一时犹豫:“那我直接帮您回绝?”
“去。”他越过助理,大步向外走去。
……
还是在他昨天吃饭的那个餐厅,这回坐进了包间里。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白星庄园里大家吃饭的食堂,他和提亚特现在待的这个小房间,也是后来才隔出来的。
提亚特一向简朴,不爱美衣华服,也没什么口腹之欲,单兵口粮能吃,草皮树根也能吃。
在工作方面,他是令人佩服的。
桌上简单摆着三个菜,一壶果汁代替酒,提亚特给他倒了一杯:“下午还有工作,凑合喝吧。”
班卓抿了一口,随即仰头把杯子里的东西都喝完,那股躁郁之气缠绕在他心头,又闷又热,像有火在烧,烧得他干渴难忍。
“多久没见了?”提亚特笑了一下,给他满上,态度平和的跟他闲话家常:“从我接到调令驻守砂之海,就很少见到你和泰利耶了。”
提亚特看着窗外,从这里能看见外面开得一簇簇的小花和绿油油的灌木:“三年了,在这个鬼地方,实在是不容易。”
这话不是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提亚特是个情绪内敛的人,虽然不像泰利耶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能说出这种话来,也是很难得了。
朋友之间久未见面,有些疏远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
班卓精神一振,有些怀念:“以前你总说要到沙漠来,我觉得你脑子有坑,在帝庭里,无论哪个部门,不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呢?”
“非要到这荒无人迹的地方来。”他亲昵地抱怨道。
提亚特的目光飘远,仿佛透过外面无形的防护罩,看到了外面的漫天黄沙,说:“沙漠有沙漠的浪漫,在地上看到的星星,不比天上的差。”
“大漠孤烟,落日星河,待在帝庭,可能一辈子也看不到。”
他有意亲近,气氛突然就轻松下来,班卓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地嚼着,和他说了些天上发生的事,又交流了点工作上的心得。
“你申请扩充武器储备的事,我看到了。”他说:“内阁那帮人说城外的人也是人,死刑犯既然已经劳改,建造了城市,那就应该让他们活到寿终正寝。”
提亚特皱眉:“那就是一团毒瘤,不挤掉,迟早要出事。”
“我明白你的担忧,也支持你的想法。”班卓说:“我也在尽力替你周旋。”
提亚特举杯,遥遥敬他:“谢了,这些工作上的杂事就不聊了,总也没个结束,说了烦心。”
班卓抿唇一笑:“你今天应该把泰利耶也叫上的,他是真的忙,也是真的为你结婚感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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