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谆谆教导:“入乡随俗你懂吗?”
“今天是我盼望了很久的婚礼,被毁了。”她说:“紧接着在自己家的花园被袭击,对方跟你是一伙的。”
“而我丈夫……”
文森特提醒她:“还不是。”
莱尔瞪他一眼:“好吧,我的未来丈夫,急着去处理他的工作,没有一句安慰。”
“但是这都没关系,我爱他就够了。”
她表情沉静,没有控诉,单纯地在阐述事实,梳理她这一天的苦难经历。
她明明声线平稳,班卓却听出里面隐藏的一丝脆弱与绝望。
莱尔把垂在鬓边的头发,勾到耳后,声音轻缓地说:“我一天没吃饭,同事见我伤心可怜,代劳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抱怨。
但是班卓和文森特心中俱都一颤,知道这并不是她准备好的说辞。
她语速很慢,一边思考,一边输出,竭力在客人面前保持平静。
这种感受文森特尤其深,她的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他的手背,他手上的热意传到她那里,她的皮肤也变得温暖,微微出汗。
“好吧好吧。”在无言的对峙中,班卓率先打破僵局。
他可能真的信了她的连篇鬼话。
文森特有些犹豫,是否趁此机会,自然的把手放开。
班卓挨得更近了,他牵起莱尔另一只空着的手,说:“入乡随俗嘛。”
文森特刚刚才放松的手臂肌肉,因为过度紧张再次绷起。
他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总之一副欠揍的样子,文森特有的羞耻心,他看起来是一点都没有。
或许是觉得好玩,三个人以别别扭扭的走到分岔路口。
其实可能觉得别扭的就文森特一个,他几乎逃跑一样离开了。
此时班卓脱去了玩笑的神情,他松开手,两根手指指着双眼,说:“我会盯着你的。”
他神情散漫,但目光锐利。
像个努力维护兄弟后院平静的正义使者。
莱尔表情无辜,无所谓,反正她会狡辩。
在班卓长久的注视下,她冲他抿唇一笑,稍微带了点惊喜和羞涩:“我还以为大人的朋友都不会喜欢我呢,如果您愿意注视着我,我会非常荣幸。”
班卓被她展露出来的柔软善意刺了一下,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干巴巴地说:“你刚才还一口一个你们帝庭来的人。”
前后矛盾了。
“啊,抱歉,刚才是我迁怒了。”她说:“温顿殿下给我的打击太大了。”
“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没说,班卓注意到她下意识的肢体动作,她右手抚上左手小臂,隔着衣袖轻轻摩挲。
人思考或者紧张的时候,会有一些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小动作。
她咬着下唇,没有和他深聊下去的打算。
说到温顿,班卓突然记起自己来找她的理由:“是这样的,关于她,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温顿到现在都没接受治疗。
没人敢接近一个会随时发疯的人。
“您请说。”
“她的医疗团队出了点状况,不能马上赶到,她不愿意让alpha近身。”他说:“你是这里唯一的beta,我想请你过去陪陪她,在治疗的时候安抚她的精神。”
莱尔显得有点为难,她动了动肩膀:“现在还在疼呢,这个提议可能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好。”
肩膀一痛起来,就会忍不住想捅他一刀。
搞不好她会在温顿认可的医生赶来之前,先把他捅死。
“我知道这有些难办……”毕竟人家才刚刚毁了她的婚礼。
莱尔打断他:“没关系,您是大人的朋友,我不想让您感到苦恼。”
“入乡随俗嘛。”她说:“我会像对待家人一样对待您。”
她笑得有点勉强,但神情十足的诚恳:“请忘掉刚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吧。”
班卓深深地看她一眼,此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不算浓稠的黑暗中,他红幽幽的眸子,像燃着两簇火苗,依然明亮。
路边的灯迟了两秒才亮起。
他瞳孔里晕出光圈,眨眼睛的时候像正泛着火彩的宝石。
“我不会让她伤害到你的。”班卓郑重地做出承诺,并且补充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有什么想要的,我会尽力补偿你。”
这应该是他打算开但没开出来的条件。
虽然是个轻佻的人,但也有着相当的精明,打从见面开始就在暗自做着某种评估。
如果能付出最小的代价,就达到目的,当然是最好的。
“请别这么说。”莱尔语气惶恐。
“这是你应得的。”
她笑了一下,不再推拒。
她歪着头思考片刻,正当班卓以为她要提条件的时候,她上前一步靠近他:“那我先取一点点报酬吧。”
莱尔伸手,手掌擦过他的眼睛,班卓下意识想躲,但忍住了。
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他闭上双眼,湿润的掌心压弯了他的睫毛,长长的睫毛刺在眼皮上有点不太舒服。
他眼球颤动,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上面按了一下,将湿滑的汗液留在上面。
她所谓的报酬,只是摸了下他的眼睛。
这个过场很短暂,但在班卓看来却显得很漫长,她退后:“好了,因为红色的眼睛太少见了,所以不自觉地想碰碰。”
就是想找个地方擦手。
“我是人造胚胎,这是基因筛选重新组合后的变异现象。”他重复着上一次说过的话,但这次她不是阶下囚,他的语气中也不再有戏谑。
“走吧,我带你去医疗室。”班卓不自在地把目光转向别处:“抱歉,你本该去休息的。”
“没关系,我说过的,您和大人在我心里是一样的。”她再次强调。
利益动人心。
莱尔无利不起早,她已经迫不及待去看那条疯狗了。
第二十九章
莱尔走在他前面。
出于个人习惯, 班卓控制着步速,保持落后她一小步的距离。
隐于人后,才更方便他观察。
她微微偏头往后看, 于是他也停住脚步, 她眼皮微抬,看起来有些困惑,但没有多问。
“到了。”
莱尔按着门把手,正打算进去, 班卓叫住她:“等等, 有防护服。”
她笑了笑,瞟他一眼,好像在说“不是还有你吗”,然后闪身进了房间。
班卓退后几步, 后背抵着墙壁,用眼睛丈量自己和门的距离。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没拉, 大片月光照进来, 能把房间里的状况看个大概。
下午她走的时候什么样, 现在还是什么样,房间里宛若废墟。
温顿可能是闹累了,坐在那里仰着头睡了。
她不小心踩到一块塑料碎片,咔地一声,对方立刻惊醒, 抬起头警觉地看向莱尔的方向。
面容苍白疲倦,眼神凶恶如常。
他像条盘踞在垃圾山上的鬣狗, 凶狠地呲着牙,想吓退每一个试图靠近自己领地的人。
长时间失血让他眼前发黑, 视线有点模糊,没闻到alpha的臭味,温顿暂时停止躁动。
待看清眼前来人的时候,他又开始挣扎。
血腥味,从碎掉的各种器械里流出来的药水味道,还有淡淡的汗味,交织在一起。
怎么也无法让人相信,这是一位公主殿下的临时住所。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一天没有进食进水,他的声音又干又哑,但是依然动听。
再加上伤到舌头,他说话的时候不太清晰。
温顿冷笑一声,他要beta,他们就真的找了个beta来。
“你还是第一个敢拿刀捅我的人。”莱尔站在他面前,温顿需要仰着头凝视她。
他的声音冷冷的,白天时眼睛里单纯的愤恨转变成不屑和鄙夷:“还以为你和那些人有什么不同,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么都这样了,还能腆着脸来照顾一个要杀你的人?”
“啊昂。”莱尔看着他,摇摇食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来确保你活着,然后继续遭受折磨的呢。”
“牙尖嘴利。”他说:“我不和你废话,你去给我倒杯水来。”
她真的照办了。
在地上随意捡了个被摔得只剩一半的玻璃杯,在洗手池里那里接了点水。
“水壶被你摔坏了,反正都是可以饮用的,随便喝点吧。”
温顿眼里的鄙夷更浓,再次问道:“他们给你什么好处,让你做到这个地步。”
“把我的嘴套解开。”他下巴微抬,不客气地命令道。
莱尔半蹲着身子,和他平视。
“鉴于你有咬人的前科,我不信任你,所以你就这么喝吧。”
他一双眼睛呈现一种无神的黑蓝色,眼神十分阴郁:“我怎么喝?”
“舔啊。”
莱尔看着他,像在看傻子,她伸手点点他的口笼就立刻拿开:“这不是有缝隙吗。”
他看着抵在自己口笼上的水杯,不规则的玻璃裂口上闪着冷光,尖角上还挂着些砂砾一样的碎玻璃屑。
温顿没有说话。
莱尔发现他的口笼应该是被人强行换过了,和下午那个有点区别,中间多了一条金属横杆,让他的牙齿无法完全咬合。
防止他再发疯伤到自己。
他将脑袋猛地往前一伸,被子里的水溅到莱尔脸上。
她面色沉下来,伸手抹掉眉心那几点水,听见他喉咙里传来嗬嗬地气音,好像在嘲笑她。
但他实在干渴,砂之海的空气干燥,炎热的气候榨干空气里的每一丝水汽。
温顿舔了舔干燥到起皮的嘴唇,莱尔看见他舌头侧面的缺口,他们控制不住他,没办法给他缝针。
上面覆着一层白色药剂,应该是促进愈合的。
她笑了笑:“很渴吧?”
温顿目光闪烁,她重新直起身子,把杯子里剩的那点水从他头顶浇下去。
水顺着往下流,有一些顺着从唇边滚进去。
干渴太久,温顿把那点水舔得干干净净。
这点水让他的态度发生改变,如果一直不喝或许还能继续忍耐,最怕的就是渴到极点的时候,有人递了杯水过来,但是只能喝一口。
“还有吗?”他声音沙哑,语气变得急切。
莱尔转身看了眼外面,班卓站直的身体又靠回墙上,应该是看到他们俩刚才起的冲突了。
她对他打了个手势,表示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莱尔把注意力再次放到温顿身上,他的眼神依旧桀骜,没有求人该有的态度。
“有啊。”她说:“你想要?”
她太过爽快,反而让温顿起疑,他立刻答道:“我是不会求你的。”
“没有哦。”莱尔态度温和,轻声说:“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毕竟你是我以前憧憬过的人。
“所以我会好好教你的,想要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什么?”他问。
莱尔没回答。
温顿听见她往洗手台那边走,地面上的废渣被她踩的嘎吱作响,然后是水流声。
他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但哪里都是干燥的,舌侧结了痂,再怎么吮吸也没有血来给他止渴。
没有再咬一次的勇气,太疼了。
莱尔回到他面前,溢出来的水正滑到杯底,摇摇欲坠。
他被渴望牵引着,不自觉仰起头,喉结一直在上下滚动。
莱尔把杯子悬在他鼻尖那里,那几滴水珠就是不往下落,他顾不上其他的许多,着急地去够。
她欣赏了一会儿温顿的样子,无声地笑了。
在他再次撞上来之前,把手抬高,杯子里的水淋在他脸上,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侮辱意味十足的细小水流,慢慢从他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滚落。
温顿张着嘴,渴望得到更多。
但她偏不会如他的愿,稍微往上移一点,对准他的上半张脸。
水冲进他的眼眶里,刺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半眯着看向她,说:“再来一次。”
“你应该说请。”
他咬着牙不说话。
莱尔垂头,抬起手腕,看向光脑,还有几秒种就十点了。
“给你三秒钟。”她淡淡地说。
温顿梗着脖子不吱声。
“……三。”
她数到三,并没有继续勉强他,耸耸肩把杯子放在拘束椅的扶手上,转身就走。
推开门的前一秒,他终于没再继续硬下去:“等等,请你,再、再来一次。”
“唉,迟了点。”她说:“睡觉时间到了,我喜欢的节目马上就要开始了。”
“明天吧。”
温顿咬在口笼的横杆那里,震得牙齿发麻,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你耍我?”
“对啊,你才知道啊。”
他又开始挣扎,莱尔指着扶手上的杯子说:“其实还有一点,本来我想都给你的,可惜。”
又是说半句留半句,可惜什么她没说。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温顿看着那个破损的杯子,杯底还盛着一点水,她把它放在离他指尖一点点距离的地方,只能望梅止渴。
怎么也碰不到。
他暴怒地捏紧拳头,在能活动的极限范围内,一拳头就要落在椅背上。
莱尔开口了:“明天早上我会过来,杯子要是打碎了,明天就用玻璃渣给你接水喝。”
温顿抬起来的手顿了一下,他知道她做得出来。
这个女人,是他生平所见过的,报复心最强的人。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他还在继续犟:“只要我愿意,立刻就可以让你滚蛋。”
“那挺好,那你就叫那些alpha给你治疗嘛,让他们来照顾你啊。”
他不说话了,拼命扬起来的拳头轻轻地落在扶手上,没带起一丝涟漪:“你这个卑鄙小人。”
“彼此彼此,揣着秘密的阴沟老鼠。”
温顿心头一跳,一双眼睛盯死了她,眼神里充满探究。
她没有说什么,轻轻把门带上。
一切又归于平静,她离开时眼尾余光瞥见温顿,他又变成她进去之前的那种姿态,仰着头闭着眼。
没有灯光,黯淡的月光下他带着满身血污,单薄的像一道暗红色的影子,没有人气。
班卓迎了上来:“怎么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着他欲言又止:“他……他有点奇怪。”
班卓看见纠结地咬着下唇,她唇瓣发白,声音轻的还没飘到他耳朵里就要散了:“他非要让我用那种奇怪的方式喂他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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