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她掷地有声。
“谢谢。”他沉默半晌,见面这么久,终于说了句人话。
“你……你的身体应该不太好吧?”莱尔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从电视上看的,每个星期你都有很多检查,很辛苦吧。”
温顿没说话。
就在莱尔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我母亲给我留了一支基因药剂,我离开索兰后使用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
“嗯……”她轻轻地拍着温顿的脑袋。
是真的有耶, 而且还没使用。
这次莱尔看他的眼神,是真的亲切又温柔。
温顿听见她哭得更大声了,好像在为他前二十年忍受的折磨而感到心酸痛苦, 这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长这么大, 他从没和别人感同身受过。
但这并不妨碍,看到别人对自己的遭遇共情恸哭时觉得愉悦。
他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嚣张跋扈,语言贫乏的人, 说不出什么好话。
温顿不仅没有劝她, 让她别哭了,反而在她哭声渐弱,情绪变得平稳的时候,问她:“你为什么不哭了?十分钟都不到。”
“难道我的痛苦就只值这几滴眼泪吗。”
啊, 拳头硬了,就知道这个傻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她擦擦眼泪,略带忧伤地说:“就是你这种样子我才会哭不出来啊, 为什么你嘴这么贱啊, 你当哑巴好不好。”
一句话就点燃了炸/药引线。
温顿的脑袋从她肩膀离开, 刚才的温情瞬间短暂的像错觉,两人之间又噼里啪啦炸起了火星子。
“你还是哭起来的时候,才有个人样子。”
莱尔捂着耳朵:“呃啊啊啊,我不允许你说话,快点闭嘴啊, 讨人厌的味道好冲啊快要溢出来了。”
她的反应远远比他的夸张,一副纠结难受, 想要立刻送他出殡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这种两面派的这种秘密,好恶心, 你直接去死吧求求了。”
还没等温顿骂起来,她又抱着脑袋猛摇,满脸后悔的握住他的手:“对不起,实在是你形象反差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但是别说话了好吗?”
温顿神经病,莱尔比他更神经病。
实力演绎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的塌房人,对他的态度反复无常。
喜欢的时候能握着他的手,心疼公主殿下,恨不得代替他受煎熬。
只要他一开口,她就立刻清醒,像中了邪一样对他骂骂咧咧。
说不清哪种态度让他心里舒服一点,至少他生理上是真的难受,在不知道第几次被她推倒在床上之后,温顿已经没有开口的力气。
再这样下去会英年早逝的吧?还能活到离开索兰的那一天吗。
断掉的肋骨好像戳到脏器了。
好痛。
辱骂、道歉嘤嘤哭泣,然后继续辱骂,像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循环。
一番折腾下来,温顿筋疲力尽。
“呜呜,对不起,我真的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温顿的脸色越来越白,莱尔发完疯,情绪终于平静。
“我对你的私人感情太重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蹲在墙角自责,神情沮丧的要去找医护来照顾他。
“不要。”温顿喘气,他说话时语速非常缓慢。
莱尔注意到他又在无意识地掰自己的手指,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眨眼的频率也在变快。
表情隐忍,身体有种不太正常的颤动。
像是某种东西正要失控的前兆。
他躺在那里,两条手臂向上抬起,宽大的袖子滑落堆积在肘部,露出纤细瘦弱的小臂,上面青筋毕露。
莱尔那种神经质式的关心和喜爱,以及中间夹着的无法控制的厌恶。
反复的情绪拨动他敏感脆弱的神经,烦躁、怒气和暴戾,不好的情绪像暴风一样,说来就来。
他有情绪调节障碍,发疯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你先出去,但是不要叫医生。”
正如同他畸形的身体,温顿知道自己情绪失控的时候,有多恐怖丑恶。
如果是在之前,他会因为莱尔看到自己这副非人的样子,而对她杀机再起。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时刻保持理智,像他这样的,和野兽没有什么区别。
“快走啊。”他吼道。
莱尔对他的控诉在耳边回响,此刻,他生出一种画皮被扒开,内里完全袒露在外的羞耻感。
也许是不想认输,或许是莱尔那番表现,对他多少有点触动,温顿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更糟糕的样子。
莱尔还沉浸在今日份的震惊里。
没听说他真有神经病啊?
在温顿杀人一样的目光中,她流下两滴鳄鱼的眼泪,依依不舍地离开病房。
……
她带着巴特雷往外走,一边闲聊:“进展还顺利吗?”
“奇利已经验证过了,能用那管血打开武器库的门。”巴特雷说。
她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冷淡,语气平平:“我和奇利这边会加快进度,想办法在这几天把武器弄走。”
巴特雷蹙着眉,有莱尔的帮助,事情的进展很顺利。
但这次过来,除了保护她和协助奇利,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这是组织内部的事,暂时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两人刚走到电梯边上,巴特雷耳朵一动,抬手示意她先停下:“病房里有声音。”
她凝神听了一下,对莱尔说:“温顿殿下好像正在哭。”
电梯这时候恰好到了,房间里若有若无的声音也渐渐止住,巴特雷伸手挡住电梯,对莱尔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您应该知道。”
“什么?”
“这批武器运走之后,我和奇利也会撤离。”她说:“您得尽快想办法,在时间内和我们一起去天上。”
莱尔一愣:“可是距离三个月还有很长时间。”
婚礼推迟,原定的计划被打乱,现在又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温顿。
“是的,非常抱歉,您得尽快。”巴特雷不含什么感情的说。
莱尔一下就失去了和她详谈,以及吃饭的兴致。
她的神色冷了下来。
已经踩进电梯轿厢里的腿又收了回来:“不去了,你帮我带点吃的上来,顺便再帮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和这些人待在一起觉得心累,还不如去陪神经病放空一下。
她退回温顿的病房,看见本来关好的门,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莱尔暂时没有管他,站在窗户边上发了会儿呆,耳边一直传来指甲在金属门上刮挠的声音。
她被吵烦了,暴躁的扭头往那边看。
门缝边边那里,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指,费劲地把门往后拨。
温顿躺在门后,里面没开灯,门缝中露出一双蔚蓝色双眼,正四处寻觅,想找到一个落点。
这会正是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阳光顺着打开的那点缝隙爬进去,落在他眼睛上。
把温顿的一双眼切割出来,除了这一点亮,其他都是暗着的。
莱尔逆光站在窗前,温顿看不清她的表情,光顺着她的身影铺开,置身其中的她反而一片漆黑。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门边蹲下,伸手探入门后,像梳理小动物皮毛一样,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
温顿心中的那点暴戾,随着她轻缓的动作被抚平。
一方面他害怕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恶心的模样。
另一方面,对于这个知道了自己身体情况异样,还对他抱有好感的人,温顿有一种倾诉欲和依赖感。
而且她看起来也很疯。
神经敏感的人,总是会对同类多一点宽容。
“你知道吗?”温顿说:“在帝庭的时候,每次我发疯的时候,他们就会派alpha来控制我。”
因为身体原因,很多药剂他都不能使用。
就连抑制剂都是特制的。
他眼睛被莱尔捂住,看不见她的表情,语气阴森森的:“谁看到我这种样子,我就会在事后挖掉他的眼睛。”
“是吗?”莱尔说:“那你还挺厉害的。”
“alpha都是下贱的生物。”
莱尔:“在你眼里谁不下贱?”
“仗着身体素质强横,就到处横冲直撞。”温顿说:“恶心。”
在这个alpha掌权,且占据了更多资源的情况下,仇视他们,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尤其是,他还是个omega。
莱尔不会劝人走正道,反而会是给对方递刀子的性格。
“没错没错。”她语气里满是崇拜和欢喜:“公主殿下好棒,多杀几个。”
她微微垂眸,手从他眼前移开,拿起他一缕头发。
他的金发保养得非常漂亮,富有光泽,像一捧金沙落在手心。
莱尔盯着他的眼睛,看着这颗富贵堆里结出来的烂苹果,既然果子已经从内部腐烂,再烂也就是烂透而已。
而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陷入自责,低声说:“我不该这么说。”
“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手上不该沾上鲜血,也不该背负上杀人的罪名,和那些莫须有的非议。”
她咬着下唇,悲悯的说:“之前责怪您的那些话,都忘掉吧,我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您以后也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好吗?”
她去摸他扒在门框上的那只手。
手背上鲜血直流,手指关节处都是破口,修剪打理得圆润而精致的指甲。
好几根手指的指甲都劈开了。
“我们一起整理、打败这些坏情绪好吗?”她的手拂过温顿的脸颊,手背轻轻碰他:“请让我来当牵住风筝的那根引线。”
“你想控制我,做梦。”他立刻反驳。
随即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说话,他神色懊恼的咬住下唇,把头瞥到一边。
“我让医生来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不,不要治疗。”
她笑容温软:“不治疗,就是把伤口稍微处理一下,好吗?”
“你现在太脏了。”
温顿看她一眼,他差不多也到极限了,于是沉默着屈服了。
莱尔按响门边的通讯铃,几分钟后一队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赶到,他们把温顿转移到隔壁的房间,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手、脸,还有双腿,到处都是擦伤和挫伤,肩膀上的伤口再度撕裂,要重新缝合。
莱尔发现他是个耐痛度非常低的人,消毒水和药剂洒在伤口上的时候,他都会露出痛苦的表情。
然后表情狰狞的把对方踢开,劈头盖脸一顿骂。
痛的时候他又被打回原形,完全不记得之前和莱尔做过的约定,自动忽略她还在旁边看着。
大的伤口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一点擦伤,莱尔走到旁边,笑着说:“接下来的交给我吧。”
医生们如释重负的离开。
她坐在床边,往他手背上涂药:“痛就告诉我。”
莱尔没有刻意放轻力度,每一次涂药的动作都很重,温顿忍得很辛苦,好几次骂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他半躺在床上,眼睫颤动:“你故意的?”
“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莱尔扫了他一眼,手下动作更重,听见他抽气的声音,随口胡扯道:“这样药会渗透得更快,有利于你恢复。”
她将温顿的手掌摊开,平放在自己腿上,拿着棉签在破溃的地方按压:“就当是对你刚才随便骂人的惩罚好了,我不想骂你,也不想动手。”
“刚刚说好的,互相克制,对不对?”
温顿扯扯嘴角:“这算什么?把我当狗训吗?”
帝庭里有狗舍,养了不少猎犬,别以为他没见过训狗师是怎么训狗的。
“你可没有能让我屈服的鞭子,废物beta。”他冷冷地说。
她笑眯眯的,好像要把自己的承诺践行到底。
莱尔把弄脏的棉球扔掉,把镊子放在他掌心,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无奈地说:“对不起哦,我控制不住。”
“你当然不是狗啦,你是我的公主殿下呀。”她再次强调,不断的在温顿脑子里强化这件事:“我们约好的,如果你继续这样的话,我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发疯。”
她看着他腕上的拘束带,语气中暗含威胁。
为了防止他再度发疯自残,医生禁止他摘掉拘束带,除非他情绪平稳,且莱尔同意后,他才能脱离这种被束缚的生活。
“对不起,因为医生阿姨和叔叔们真的很辛苦,她们在救你啊。”她说完那些话,看着温顿脸上的巴掌印,突然又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以好好说话吗?”她问。
温顿舔着口腔的软肉,眼神阴沉沉:“虚伪,做作。”
“咦。”见他没有再扬言要捅死自己,莱尔惊讶地说:“不错嘛,进步了耶,这才是公主殿下该有的样子呀。”
她靠近他,嘴唇在离他颊边只有毫厘的地方呼气:“吹吹就不痛了,下次我轻一点好不好?”
温顿斜眼看她,冷嗤:“大棒之后的胡萝卜?”
“是奖励啦,奖励。”不顾他的躲避,莱尔摸摸他的脸颊:“你如果不做错事的话,我也不会打你呀。”
“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错。”
“你不喜欢的话,那我下次就不做了。”她抽身回去,继续给他消毒上药。
温顿嘴巴紧闭,没吱声。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
在帝庭里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杀人就杀人,挥金如土,即使大家都不喜欢他,但是没人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至于喜欢,除了电视前的那些愚民,就连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贝利亚医生,也从没对他表达过喜爱。
他冷不丁说道:“你和那些被我的表象欺骗的愚民一样,又蠢又天真,但是还算有一点可取之处。”
敢当面表达对他的喜爱和不满,甚至敢打他。
“是什么?”她问。
“你没资格知道。”他还没被人喜欢过。
就在莱尔思考着要不要再给他一下的时候,巴特雷来了。
除了饭,她还把莱尔的学习机和笔记本都带过来了,给她打发时间用。
“你在外面等着吧,巴特雷。”
莱尔把小边桌推到床边,把饭摆好,打开她的专属电子榨菜――少儿学习课件。
她至今还没有获得一台可以联网的电脑,乔克说得等她把该学的都学完了,确保她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之后,才会给她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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