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瓷月想扭头却无法动弹,只得紧紧抿着唇,抗拒那送到嘴边的药汁,脸都有些憋红了。
裴砚安盯了片刻,正想用巧劲迫使她张嘴时,手中这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疼……”
他下意识就放轻了手劲,结果又被她再次逃脱了。看着将自己埋在被中的江瓷月,他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大人,您要不试试哄哄姨娘?”红叶大着胆子建议。
哄她?裴砚安皱眉,这种事他哪来的经验,所以他还是决定将人弄醒,让她自己喝药来得实在。
他缓缓俯身凑近江瓷月,这一幕让如云和红叶连忙垂下眼不敢乱看。
但他只是停在她侧脸的上方,心中琢磨着该如何让她醒来,总不能和他平时审犯人一般泼盆冷水了事。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将其轻轻转过来。他这才发现江瓷月似乎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轻了。
他只得又凑近了些,方才听清了话语。
“阿娘……阿娘……”
她是在喊她逝世的母亲。
江家的事情他后来也查了不少,知道她年幼时便丧母,继母既然能让她嫁给那么一个人,定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裴砚安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听到的名字,他垂眸看着脸色酡红的江瓷月,轻声开口,“ā!
这名字一出,江瓷月原本紧闭的眼睫突然动了动。
看来有点效果。
“ǎ起来喝药。”
江瓷月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半耷拉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阿娘,你声音怎么变的这般难听了?”
裴砚安:“......”
见她终于醒来,裴砚安直接将人从被窝中拉起来,不给她再睡去的机会,伸手将放在一边的药碗拿过来凑到她的唇边,“喝吧。”
江瓷月半梦半醒被人拉起来,脑袋有些晕晕的,但是闻到药味后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推开。
“你再推开试试?”
耳边那道冷然的声音让江瓷月突然清醒了不少,她也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阿娘。
她自己坐起身,垂眼看着面前那碗浓黑的药汁发了一会儿呆,乖乖伸手接了过来,皱着脸小口小口喝完了。
倒是裴砚安有些诧异她怎么突然这么乖了。
“好苦啊,有糖吗?”江瓷月抬眼看着裴砚安,表情还有些恹恹的。
如云连忙将果铺碟子递了上去,江瓷月挑了一块大的放在嘴里含着,神色才好了些。
“怎么突然这么乖了?”裴砚安问她。
江瓷月似是被问住了一瞬,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回答他:“只有阿娘才会哄我喝药的。”
阿娘不在后,她都是自己乖乖喝药的。
裴砚安心跳突然慢了一瞬,沉默一许后,说出了哄人的话语。
“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可以带你出去一次。”
江瓷月缓缓眨了眨眼,唇边荡开一个笑意,杏眼微弯,“好呀。”
似乎哄她也没这么难,裴砚安想。
第29章 掌中月
在江瓷月吃了药后, 没过多久便退了烧,接下来的几日里她每次都将送来的药乖乖喝完。
这般乖巧的模样看着如云和红叶都觉得有些怜爱了,是以每次给她挑的果脯都是最甜最好的。
江瓷月每次也吃得很开心, 她也很快将那日裴砚安承诺的话抛到了脑后。
这也是她在家时守住为数不多的快乐的办法之一,不太在意他人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修养的这几日里,她虽没有去聿翎院,但裴砚安却一改之前,经常会来到她所在的这个小院中来。他来的时候都会带点东西, 有时候是吃食, 有时候是一些小玩意儿。
他每次也不久留,送完东西在院中待一会儿就会离开。江瓷月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是有时候会看见他直直盯着自己看, 那个眼神有时候看起来有些可怕,但再看一眼是又瞧不见其中的可怕了。
大概是大人物都会有点怪怪的地方,之前她还听说过有位名人特别喜欢听驴叫的呢,相比起这个,裴大人已经正常多了。
今日裴砚安来的时候带来的是一堆竹子编造的鸟雀, 用麻绳串起挂在圆滑的的竹竿上, 微微晃动之下灵动不已。
这是昨日江瓷月随口提了一句的东西,没想到裴砚安今日便真的给她带来了。
“喜欢吗?”裴砚安看着坐在石凳上不停看着那鸟雀的江瓷月, 她脸上的欣喜简直都快溢出来了。
江瓷月笑意潺潺看着他点点头,“喜欢。”
她突然想起澜音,“澜音能回来了吗?”青衔说澜音因为上次的事, 被裴砚安罚去外面做事了。
可裴砚安拒绝了她, “不行, 要她办的事还没结束,你做事能半途而废吗?”
江瓷月缓缓摇头, 只是脸上方才的喜悦多少淡了些,澜音总归是因为她才会受罚的。
“澜音是女孩子,你别罚太狠了好不好?”她看着他试探着小声说道。
“我不会偏私。”
意思就是只要是犯了错,男女都一样。
江瓷月幽幽叹气,看来自己是帮不到澜音什么了。
裴砚安见她有些失落,指节轻轻敲着石桌,“过两日我休沐,可以带你去城外看看。”
言外之意,他来兑现承诺了。
江瓷月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有些惊讶,“真的吗?”
她没想到裴砚安当时说的话不是随便哄哄她的。
裴砚安沉声应了一声。
只见笑吟吟的江瓷月突然悄悄往他身边挪了一挪,潋滟的眼眸看着他,轻声对他说道:“我以后不会对你随便发脾气啦。”
以后生气之前会先想想他的好,不太严重就不和他计较了。
裴砚安眼眸渐深,“为何?”
“你对我好,那我便也该对你好的。”江瓷月认真说着。
裴砚安抬手拿起一只鸟雀,“这便是对你好?”那岂不是随便来个人对她如此,都是对她好。
江瓷月突然安静了一下,继而温声说道:“可你和我之间本无关系,你能这般对我,已经是很好的了。”
她虽然很多时候有些迟钝,但她又不傻,当然明白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没什么关系吗?”裴砚安重复她的话。
江瓷月被问住后想了一瞬,“那互相帮忙的关系是什么,朋友吗?”
可裴砚安是当朝丞相,会愿意与她做朋友吗?
裴砚安冷笑一声,“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了。
“你要走了吗,那我不送你啦。”江瓷月看着他的背影似乎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了。
可等裴砚安走后,江瓷月突然也失去了玩的兴致。
彼时的青衔和青玉还在院外聊天,就看见大人突然一脸冷然走了出来,青玉连忙跟了上去。
留下青衔一脸茫然看了看院内,只见里边的江瓷月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玩意。
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啊,那大人离开时怎么那副模样。
“姨娘,大人走时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如云刚刚虽离得远,但也看出大人离去时脸色不太好,只是姨娘在这方面感知有些慢,可能没看出来罢。
果然,江瓷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困惑地回想着方才,“他生气啦?”
可他为什么要生气,他们方才明明没有吵架呀。难道是因为自己问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朋友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吗?
江瓷月想到这心中又升起一股失落,“那我等会儿和他去道个歉吧。”
毕竟他这些日对自己挺好的。
如云没想到姨娘这次居然主动低头得这般快,以为是她终于开窍了,心中不免有些高兴,“那奴婢去给姨娘准备新衣裳。”
江瓷月奇怪地看着她,道个歉为什么要准备新衣裳?
不过江瓷月也没去管她要做什么,她转头看着石桌上摆放着的那些鸟雀,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它们的头,嘟嘟囔囔道:“诶,真是小气,不给当朋友就不给当嘛,怎么还生气了呢。”
不做朋友就不做朋友吧,反正她也没有多想。
虽怎么想着,但她心里却有些堵。
那俗话不还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嘛,看来也不尽然全是真的。
江瓷月在外边坐了一会儿,红叶便来将她请回了屋内。
她刚一进屋,就被红叶手中那薄如蝉翼的衣服给吓到了一瞬,“这、这是什么?”
“新衣裳呀,奴婢觉得您今晚穿着去找大人最合适。”红叶笑着说道。
江瓷月看着那单薄又透明的布料,眼中满是抗拒,“我不要穿,还有我为何要晚上去找他?”
可红叶和如云这几日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的,大人日日过来,可姨娘从来没有开口留他过宿。她们觉得大人就是抹不开面子,想要姨娘先开个口。
“姨娘,您还是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倚仗着大人日子总是不会坏到哪里去的。”如云劝她。
“你们今天说话都好奇怪,我不要听了。”她转身在屋内坐下。
后边的如云和红叶只能唉声叹气着将东西收起。
江瓷月想着她要道歉,总不能空着手去,可她现在身无分文的,甚至还牵着澜音钱呢。
该怎么办呢?突然她眼神一亮,从梳妆匣里掏出了一些木棉绳。
这是前几日她见如云她们空闲时在用木棉绳编织东西,她也跟着一起编了些麦穗绳链。
不如就拿个自己编织的麦穗绳链给他,礼轻情意重。
自觉这个想法不错的她认认真真挑了一个自己编得最好的麦穗绳链。
江瓷月就带着它来到了聿翎院门口,门口的侍卫让她稍等一下,过了一会他才返回来说大人请她进去。
进院后,她一直将手中的麦穗紧紧捏在手心里,心中有些许的忐忑,不知道裴砚安会不会嫌这东西太过平常了,不太够看。
耳边忽而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她循声看过去,只见树下有一人手握长剑,挺拔的身姿随着剑身而动,剑光闪闪,招式与速度并齐。
是裴砚安。
江瓷月有些看得入神,连裴砚安结束练剑朝她走来时,都还在直愣愣看着他。
裴砚安此时穿着一身窄身锦衣,袖口和腿脚处都用利落的绑带束着,整个人看着利落干净,相比平时的稳重多出了几分鲜活潇洒的姿态。
他将长剑丢于一旁的侍卫,又从他手中拿过干净的巾帕后挥手让人退下。他抹去额间和颈间的汗,浓黑的眉眼看着江瓷月,“找我有事?”
江瓷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脸上微微发烫,感觉心跳也有些快。她居然这般盯着看了这么久。
手心处传来的感觉提醒着她此行的目的,她抬手张开掌心,“你不要生气我刚刚说的话了,这个当作赔礼好不好?”
裴砚安伸手拿过她掌心里的东西,滚烫的指尖划过那细嫩的掌心。她有些慌乱地收回手,背在身后握紧。
“我为何生你气?”
江瓷月低着头没看他,“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的,我以后不会问这种话了。”
原先因着练剑散发的那些烦闷此刻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裴砚安的胸口,这感觉让他既陌生又烦躁。
最终他平复了气息,“我没有生气。”
江瓷月抬头对他浅浅一笑,很好掩去了心中那么一丝失落,“那太好了。”
青木混着异香洋溢在周身,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他,细碎的日光洒落在她的眉眼与鼻尖上,这一幕宛若沁凉的山泉,涌入裴砚安燥热的心底。
这一瞬间,他想要将这人永远掌控在手心里,留在身边当他的掌中月。
第30章 休沐
三日后正是裴砚安的休沐之日, 往日里这一天若是无紧要之事事,他都会放下手中的之事出城一次,这次他甚至特地告假了两日。
这本是一件小事, 但因着他是裴砚安,注意的人总是会多些。再加上最近京中对他府内那位美娇妾的传闻,这注意的人多了,那闲言碎语便也多了。
茶楼雅间内。
安玉珊待在屏风之后,听着外边的老妇将外边的流言悉数说与她听, 掌心渐渐收紧。
绿离:“你是说, 裴相告假两日是因为要带着那女子出城游玩?”
“我那侄子就在相府当差,定然错不了!”那老妇刚说完就被茶杯丢掷在地上的声音吓得住了嘴。
安玉珊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绿离, 绿离俯身附耳倾听。
绿离听完小姐吩咐后绕到屏风那边给那老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老妇拿着钱袋立刻喜笑颜开,“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继续去探听着,最重要的是打探到他们出城是去往哪里,打探到了消息就来这间雅间里等着, 自有人会来通报我。”
老妇对着绿离连连点头表示知晓。
绿离将这老妇送走后, 回去时发现安玉珊已将桌上的那些茶杯挨个摔了泄愤。
“小姐,您别气着身子。”绿离小心翼翼劝道。
安玉珊脸色差到了极点, 不堪忍受的怒火堆积在她的胸口处,“我安家现在是没有从前的风光,但怎么也还是有个清阳名门的名声在, 他裴砚安今日胆敢这般羞辱我?”
这几日她都不愿出自己的院门, 她的身边当初有多少羡慕这桩婚事的声音和目光, 此刻就有多少嘲讽和讥笑的声音。
而她那身为右署侍郎的兄长为了自己在朝中的坦途,昨日还特请了嫂嫂来劝她要大度些, 男子有妻有妾实属正常。就连自小疼爱她的祖父在这事上也觉得此事是他们安家先对不起他,若不是她的漫长的孝期拖累了他,裴砚安不会在这个年纪尚无成婚无子嗣。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海潮一般将她淹没吞噬,让她心中生出无限的暴虐。
她现在还未嫁过去,裴砚安和那女子就敢如此,若真嫁过去了,不知未来还会见到什么场面。
亏她还差点当裴砚安是什么守身如玉的君子,左右不过也是一个会被皮相所惑的男子。
除掉那个女子这事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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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云,好了吗?”江瓷月说这话时眼睛不时看向院中张望着什么。
今日便是裴砚安休沐的日子,也是他答应带自己出城的日子。昨日裴砚安说他们早间就出发,是以今日她早早便起了床。
敞开的院门口突然闪过一片衣角,紧接着便看见身穿黑色锦袍的裴砚安现身踏入了院中。
如云正在给她整理腰间的珠链,她自己随手理了理,“好啦好啦。”
如云哪里看不出姨娘这一早上按耐不住的雀跃,连忙起身让开些让她能顺利跑到外面。
江瓷月提着衣裙跑到了裴砚安的面前,眉梢弯弯,“我们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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