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阿娘?”这似乎不是江瓷月第一次把他当作她阿娘了。
面对他的强词夺理,江瓷月抿抿嘴没有回话。
裴砚安松开人放其离开,江瓷月在转身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身又跑了回来,在扑入他怀中前停住步伐,下方的裙摆如水波一般晃动展开。
柔和的晨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映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落在跳动的眼眸之中。
她仰着头,害羞却大胆地望着他,宛若雾散现山面。
“你不是阿娘,是我未来的夫君。”
第44章 小阿姒
江瓷月在说完这话后羞赧中带了一丝窘迫, 脸上的红晕蔓延至耳根。
裴砚安此时脑海中却是响起小皇帝问他关于自己和安氏婚事的话语,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退意。
“若是......”若是他不能娶她为妻,她会如何?
可当看着江瓷月用那双明亮不失i丽的眼睛, 后面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江瓷月:“嗯?”
裴砚安:“无事,我等会儿还要出去,午膳不用等我。”
若是江瓷月再聪明些,就会发现裴砚安离去的背影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江瓷月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无非是在这院中蹉跎着时光。
但不同的是, 在某个瞬间, 她会想起裴砚安,心里会泛起奇怪的感觉, 忍不住想要起身做些什么来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躁动。
这感觉从前她也会有, 但都没有现在来得猛烈。现在仿若是冲破了某种束缚,开始变得汹涌澎湃,同时也让她觉得陌生和新奇。
陪江瓷月在院中的澜音不知道姨娘为何变得有些奇怪,总是在院中走来走去的,可问她要做什么, 姨娘又支支吾吾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
很是奇怪。
“澜音。”
姨娘每次喊她的名字都会拖长最后一个字的音节, 听着让人非常舒心。
澜音:“姨娘有什么吩咐?”
江瓷月双手支撑着下颌,微微歪头看着她, “你有喜欢的人吗?”
澜音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回话。
江瓷月轻轻叹口气,心知是自己问错了人。
“非得喜欢人吗, 猫这样的动物不行吗?”澜音问道。
这下轮到江瓷月犯了难, “应该也可以吧……”
不过她因为小时候被猫抓伤过, 有些怕猫,所以想象不到澜音所说的那种喜欢是怎样的。
很快江瓷月就顺着话继续问:“那你喜欢它们是怎样的喜欢呢?”
澜音想着喜欢猫还能是什么样的喜欢, “就是见着它们就想要上去摸摸它们抱上一抱。”
江瓷月微微睁圆了眼,仿佛是找到了什么共同的点,点了点头赞同她后继续问,“还有呢?”
“每天都想见到它们。”
“嗯嗯!”所以她才会时不时想到裴延安。
“想给它们吃好吃的。”
“哦。”江瓷月恍然大悟点点头,怪不得裴大人今日会给她买吞州的早点呐。
“晚上也想抱着它们睡觉。”
“......嗯。”江瓷月眨了眨眼,这......这也是有的。
这一个下午里,江瓷月和澜音从什么是喜欢一直探讨到了什么时候让澜音带着她去外边,远远看一眼那些流浪的猫狗。
红叶例常端送下午的点心时,两人还滔滔不绝讨论着。
最终是青衔的到来打断了她们,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位个子小小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青衔背后,只敢露出半个头窥探着院中的人。
青衔让她在外边稍作等待,自己先进去和姨娘说明情况。
江瓷月一眼就瞧见了那小姑娘,看起来很瘦也很小,身上穿着的衣裳因为被洗得太多,微微有些发白,但还算整洁。
青衔告诉她这就是如云的那位妹妹,她们父母早逝,妹妹是托养在婶婶家的,而且妹妹不知道如云受了重伤的消息。
江瓷月放下手中的银耳羹,来到妹妹的面前半蹲下,脸上绽开的晏晏笑意泛至眉梢处,“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般美若天仙的人,妹妹似乎有些看傻了,过了会儿才回答道:“我叫小姒。”
声音也有些怯怯的。
“小阿姒。”江瓷月甜甜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江瓷月主动伸手去握小阿姒的手时,她还有些想要闪躲开,觉得自己的手洗得不够干净,会弄脏那样漂亮的手。
但对方还是拉住了她的手,还轻柔地告诉她自己姓江,可以叫她“江姐姐”,并让她往后就住在这个诺大的院中陪她,直到她的姐姐如云办完事情回来后。
小阿姒被牵着走进院中后,红叶上前将她带走,说是要给她换身衣裳先。
外边的青衔办完了事便准备离开,但又被江瓷月叫住了。
江瓷月有些孩子气地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鼓起勇气问他,“裴大人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往日里多是裴延安来找她,可这次回来后,能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青衔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大人的行踪,不过他有些惊讶于江瓷月转变的态度,他总觉得这一趟他被丢下的休沐日,大人和江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他询问他哥时,他哥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江姑娘此次在外边遭遇了凶险,大人动怒了,让他和澜音近日要看好她的安危。
好奇心作祟的他又跑去询问其他同去的侍卫,可其他人说的和青玉所说相差无几,其余的一概不知,而且他们的不知道不像是装的。
看着江瓷月有些失落的模样,他忍不住解释,“太后寿宴在即,京中人员混杂,大人难免会忙碌些。”
更何况大人追查的那日要对江姑娘下手的人这事有了眉目,似是一个叫银环堂的杀人组织的人,更是忙上加忙。
江瓷月点点头表示知晓,浅笑着说道,“谢谢你,青衔。”
这样的笑容实在不能怪当时的小阿姒会愣住,青衔脸上一红,连连摆手后退两步,“姨、姨娘不客气。”
说完便红着脸跑了。
江瓷月也转身回了屋,红叶将小阿姒带去了小屋洗澡,她重新在院中寻了处地方坐下,抬头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澜音安静抱臂站在她的身后不远处,没有出声搅扰了这静谧的画面。
小阿姒很快就跟着红叶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如云的旧衣裳,虽然有些大,但看着精神不少。
江瓷月欢欢喜喜拉着人聊了好一会儿天,小阿姒从一开始的拘谨不安变得放开了些。
小阿姒说自己今年刚满十岁,父母早逝后如云将她送到婶婶家养着,还说自己有两位脾气不太好的堂兄,但他们都很怕学堂的教书先生。
说到这位教书先生时,小阿姒脸上露出有些按耐不住的雀跃,想要开口又没说出来,眼神频频向江瓷月张望,似是在等着人给个话头再讲下去。
江瓷月认真听着她的话,也很捧场问了她关于那位说书先生的事。
于是小阿姒告诉她那位教书先生长得很好看,说话也好听,就连‘小姒’这个名字也是他改的。
江瓷月好奇地问她,“那你原先叫什么?”
“也叫小四,不过是数数的那个‘四’。因为我是家中的第四位孩子。”小阿姒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回答她。
江瓷月点点头,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取名上没有那么注重,“那教书先生有没有和你说为什么给你取‘姒’这个字呢?”
小阿姒用力点头,努力回想着说书先生之前和她说的话,“先生说‘姒’这个字作人名时意指花容月貌、温婉贤淑。”
江瓷月称赞道:“这个名字很好听,寓意也好。”
小阿姒听此露出高兴的笑容,大着胆子说道,“您的名字也很好听。”
江瓷月笑着说,“是我阿娘取的。”
意寓美好,也是希望她拥有美好的一生。
两人在院中交谈了一下午,大多数时间都是小阿姒在说,而江瓷月听着。
江瓷月偶尔也会有些神游,想着为什么裴砚安还没回来,但很快又被小阿姒滔滔不绝的话语拉了回去。
直至用了晚膳,要睡觉前,红叶原想带着小阿姒去她和如云的房间睡,但江瓷月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让小阿姒和她睡。
“这怎么行呢?”红叶瞪大了眼,“晚间要是大人过来了怎么办?”昨夜大人便是如此,保不齐今晚也会回来。
“他有自己房间的。”江瓷月小声说道。他们尚未婚娶,之前的亲密已是不妥,她觉得自己也不能一直由着裴大人乱来。
红叶也拗不过她,也只能妥协着在床上铺了两床被子。
而小阿姒也被带去洗了个澡才回来。
在爬上床躺好后,她扯了扯坐在床边的江瓷月衣服。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她对这江瓷月的态度松懈了许多,也知道这位江姨娘人美心善,脾气也很好。
于是她问出了自从见到来接她进相府的青衔后,心中一直积压的话。
“江姐姐,我姐姐真的还能回来吗?”小阿姒虽小,但她很好掩饰住了脸上的情绪。
江瓷月攥紧自己的手指,“当然了,是你姐姐不放心你,所以才让你在我身边住段日子的。”
小阿姒又急着问她,“那她是去做什么了?她以前从未这样,也没有个家中带个信。”
江瓷月看着年幼的她摇了摇头,搬出裴砚安这座大山,“裴大人让她去做的事,不能让太多人知晓的。”
小阿姒闻言恍然大悟,原来姐姐是得到了秘密任务,就像话本中那些所向披靡的英雄侠士一般。
这般想着的小阿姒安静了下来,可能是白日里有些担惊受怕,后来又有些累着了,不一会儿便挨着江瓷月睡着了。
江瓷月今日觉睡得足,此时不过戍时所以还未有困意。红叶今晚没有守在屋内,她在床上躺了一会没有睡意便自行悄悄下了床,来到窗边的软榻上,悄悄推开一丝窗缝。
清凉的风划过她的鬓发,月影澄澈洒落在院中,照亮地上亮如白昼。
她趴在窗边想着裴延安怎么今天回来又这么晚,当大官可真不容易啊。
第45章 月亮
廷尉狱。
火光将人影清晰地映照在幽暗的墙面上, 远处牢房传来凄唳的叫喊声,显出几分森寒。
狭长的通道上,裴砚安和青玉一前一后走在其间。
青玉:“大人, 这银环堂是半年前冒出来的一个组织,收钱办事,招收的也都是些亡命之徒,此次抓住的这人叫费老七,在四个月前犯下了灭门惨案, 全府上下只有一名女子侥幸逃了出来, 而被您斩杀的那个刀疤脸也是犯下这灭门案其中一员在逃嫌犯,刺杀姨娘的可能就是这个组织的人。”
裴砚安面色沉沉, 步伐稳健, “就抓到这一个?”
“是,就为了抓这一个还折了不少人进去,而且这人嘴硬得很。”
裴砚安再次问道:“这人的来历可清楚?”
青玉点点头,“时间太紧了,只查到个大概, 据那名幸存的女子所说, 八年前费老七的女儿被灭门那家的儿子哄骗后未婚生子又惨遭抛弃,他女儿受不了邻里的闲言碎语投井自尽了。他应该是自此恨上了这家人, 只是不知他是何时加入银环堂的。”
裴砚安听完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心里也有了个底, 这不是一个毫无血性的杀人者。
“她女儿生下的那个孩子呢?”
青玉摇摇头, “也不知所踪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 拐过一个窄口下楼梯,便来到了关押那位费老七的老方。
裴砚安走过去, 指尖轻点在一旁的扶手之上,空气中还流动着沉闷的潮湿和血腥味,糅合在一起有些难闻。
蓬头垢面的费老七被吊在铁架之上,胸口和背部的几道狭长的伤口让他费力地喘息着。
裴砚安不紧不慢说道,“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们组织是如何与雇主联络的?”
费老七抬头看了一眼裴砚安,又低下了头。
一旁的狱卒往空地上重重落下一鞭,溅起一片尘埃,“赶紧老实点把话都交代清楚了!省得挨这皮肉之苦!”
“啐!”那费老七往狱卒身上啐了口水,但眼神却是看着前方的裴砚安,眼中是满满的不屑和嘲弄。
沉闷的鞭打皮肉声再次回荡在此间。
青玉脸色有些难看,俯身在裴砚安耳边低语,“大人,这种犯人嘴严,最是难审。”
裴砚安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起身走近费老七,一旁的狱卒收起鞭子给他让开位置。
他冰冷的目光一寸寸扫过费老七的脸,“我见过很多死囚,他们中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觉得自己反正是死路一条干脆闭口不言,安静等死。你杀了这么多人死了尚且死不足惜,只是不知你在这世间可还有什么在乎留念的人或东西?”
在裴砚安说最后一句话时,费老七垂挂着的手突然微微一颤,这动作虽然细微,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裴砚安唇角微微弯起,“我现在手上可不只有你一个银环堂的人,你猜他有没有说出点别的什么东西?而我若是放出消息,他说的那些话是你说的,你觉得你的同伴们又会如何对待你在乎的人呢?”
能感觉到费老七胸口的起伏明显急促了些,但他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裴砚安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去,青玉紧随其后。
直至走出一段距离,青玉才开口道:“大人拿这种话诈他会有用吗?”
据他所知,有些杀手组织会提前训练过他们应对这些诈人的话术,大人不会知道这些。
“那些应对的条例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只要撬动了人心的一个角,要崩塌也只是那么一瞬的推力罢了。”裴砚安看着前方,“这一切不过一个赌字,只是看他敢不敢和我赌罢了。”
他尚且赌得起,可费老七却不一定。
而且裴砚安此次就算赌输了,予他也并无太大损失。
“时刻注意着费老七的情况,若是他有开口的意图,立刻告知我。”裴砚安停顿了一下,“那个刺客呢,如何了?”
“下午传来的消息是命还在,但人还昏迷着,醒不醒得来不一定。”
裴砚安微微颔首,“好。”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廷尉狱的出口,大门口两边各放着一座狮状石雕,因年代久远俱有些面目模糊,月光照在青白的脊背上微微反着光。
裴砚安抬头看着夜色,“回府吧。”
在回府途中遇到了打更者,现下已经是子时了。
原先在马车内假寐的裴砚安阒然睁开眼,想着江瓷月应该已经睡下了。
回府后,青衔和澜音一直等着他,和他汇报着这一日来府上的情况。
裴砚安听完便让他们下去歇息了,而自己本想往小院,但嗅到自己身上沾染的淡淡血气又止了步,唤人打水洗后才再次迈入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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