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幕刚刚落下,街道两旁挂着数百盏明灯,放眼望去宛若皓月繁星,灯火氤氲光华璀璨。
江瓷月与裴砚安融入人群之中,顺着人流前进时她发现许多小姑娘手中都会提着一盏小灯。
裴砚安顺着她的眼神看去,“想要吗?”
还不等江瓷月作出决定,裴砚安已经顺其自然牵起她的手往一个比较空闲的卖灯小摊位上走去。
“喜欢哪个?”
小摊支起的木架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灯笼,做工虽没有太过精巧,但也雅致有趣。
那小摊贩瞧见两人,眼神先是在他们身上转溜了一圈,随后咧嘴笑道,“这位公子可是带着妹妹来选花灯?”
裴砚安听着这话脸色一变。
江瓷月却心情好了不少,她将手抽回,上前一步开始挑起花灯,眼角下弯,像是含着一抹温柔暮色。
“我觉得这家不好,换一家吧。”裴砚安淡淡开口。
江瓷月却不依,“我觉得很好呀。”
小贩连忙应和着江瓷月的话,“还是这位小姐眼光好,您兄长眼光可不如您。”
裴砚安总算是知道为何这家摊位前没有什么客人了,大概都是那双眼和那张嘴害的。
偏江瓷月认真在木架前挑了起来,他便也只能安静等着。
不过关于灯花系情之说,她定然是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同他来买。
在江瓷月选定后裴砚安掏出银子付账,他眼神冷峻瞧着那位小摊贩,衷心建议道:“趁早换个生计吧。”
第101章 除夕
江瓷月选的那盏花灯是盏木芙蓉花灯, 花心中还裹着一尾曲身的锦鲤,那抹光亮便是被围在身躯中。她小心地护着花灯,怕火舌不小心碰着它。但后来仔细看了看, 发现这花灯设计得巧妙,火舌并不会蚕食花灯周围。
她也就放心了。
这一路上大多是她新奇地四处瞧着,裴砚安则是安静跟在她身边,时不时还会为她讲解一二这京中的习俗。
江瓷月每次都听得认真,偶尔还会露出些惊奇的神色。她还尝了一点京中特有的糖果子酒, 酸酸甜甜的, 只有一点点的酒味,而且每颜色不同, 味道也不同。
但裴砚安只让她吃了两个, 其余的都打包了起来。
裴砚安瞧着她脸上粘的一些糖粉末,本想伸手替她擦去,却被江瓷月躲了开去。
“怎么了?”江瓷月将最后一口芝麻秆塞入嘴中,不解地问他。
“脸上沾了东西。”裴砚安说。
江瓷月连忙用手摸了下,果真摸到了些粉末, 她微微一笑, 宛如春花明媚。
突然身边的人流渐渐变得紧密了些,江瓷月不得不与裴砚安靠得更近才能站稳些, 裴砚安及时伸手护住她。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清丽的女子拉着好友匆匆赶往前方。
“这往年都是晚上开始的,今年怎么提前了?”被拉着的女主有些疑惑。
“不知道, 听我阿弟说好像是有位富人给了三倍的银钱让他们提前开始, 快走快走, 都要没有好位置了。”
......
那对少女离开后,也有不少人扶老携幼一同赶往前方, 脸上都带着期盼和向往。
江瓷月也被勾起了好奇,忍不住踮起脚尖望了望,只看见一群人头攒动的景象,“前方有什么呀?”
裴砚安从善如流握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江瓷月就这般被他拉着往前走,避让开人群渐渐往前,前方的景象终于展露在她的眼前。周围人不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而裴砚安就拉着她在这些人堆里缓缓前进着。
她本来觉得这里人太多了,定然是挤不到前边了,却不想看到裴砚安突然从怀中拿出一堆红封包,对着那些挡住路的人挨个分发,收了红封包的人纷纷喜笑颜开给他们让了路,口中还对他们说着祝福颂语。
这举动让江瓷月都看呆了。他什么时候准备的红封包,难道是一早就预见这情况了吗?
而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唇角情不自禁微微弯起。
裴砚安很快就带着她冲破重重阻碍的人群,来到了视野开阔的前方,只见数米远处搭建着一个数米高的双层花棚,花棚上绑满了柳枝,上面绑满了烟花鞭炮,数名铁匠站在后方融化铁汁的熔炉旁。
“这是――”江瓷月只来得及问了个开头,就被骤然升空的光亮夺去了声音。
夜幕低垂,全副武装的铁匠们一手持盛着生铁水的柳木棒站在花棚下方,抡起手中的木棒将一汪金灿的铁水打向天际,纷繁的火花化为满天华彩,四散如雨,扑簌散落在花棚中的树叶枝干上,恍若朵朵金花灿然飘落。
花棚上的烟花被点燃后噼里啪啦响彻天际。
夜放千树,星落如雨。
周围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猛烈的叫好声。
江瓷月眼中盛满这漫天金光,喜不自胜的眉间张扬着鲜活的愉悦,她兴奋之余拉住裴砚安的衣袖摇了摇,“快看啊!”
明明周围人声鼎沸,但这一刻仿佛世间的嘈杂悉数在他的耳畔消失。眼前的世界里,仅有那张莹润如瑰宝的面容在火树银花中熠熠生辉,胜过尘世间所有的芳华与流光。
当江瓷月回眸时,裴砚安那双寒潭般的眼眸在火花闪耀的瞬间点亮,她看见其中有难以掩饰的绵绵情意,亦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暗色,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拥挤的人群让裴砚安离她很近,他本就生得高,此时侧头凝望着她,让人感觉心神仿佛被摄住了一瞬。
后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江瓷月移开视线,压下有些蠢蠢欲动的心,却已然没了方才那沉浸观赏的心境。
耳边接二连三传来打铁花的声响,她的心跳也融于其中,久久不曾平静。
他们没有观看太久,总归还是惦记着家中的小豆包。回去时二人坐在一辆马车间,偶尔有几声爆竹声响在街道巷口传出,孩子都聚集在一起在外边奔跑嬉闹着。
驾驶马车的青衔为了避开他们,总是得走走停停。这速度还不上自己走的,此时离居住的地方只剩下一条街道之远。于是裴砚安和江瓷月最终决定走回去,让青衔自己驾车回去。
裴砚安没带着她走主街道,而是绕进了相对狭窄的巷子里抄近路。
天色昏暗,但巷子里每户人家的门口都垂挂起明亮的灯笼,照亮门前的小片天地。
“怕黑吗?”裴砚安问她。
江瓷月想了想摇摇头,“有光的。”
同外边那些大宅院里的富贵人家不同,巷子里大多数住着的是一些平民百姓。巷子并不宽广,青灰的石砖泛着一层朦胧的灰色,不少孩童嬉笑着在这狭窄的地方打闹着,但在听到一声嘹亮的叫喊身后便会立即起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这是灯火寻常的烟火气息。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们是新搬来这儿的吗?”
他们在路过巷尾处一户人家时,有个坐在门槛上绑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脸说道。
“春芽,你干什么呢!不许和陌生人乱搭话!”一个中气十足的妇人提着铲子走出屋内朝着女儿喊道。
被叫做春芽的小姑娘连忙转头,“知道了娘!”
在小姑娘准备起身回去时,裴砚安突然给江瓷月一个红封包,后者讶异之余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那位小姑娘已经跑回了家中,江瓷月便将这红封包放在了门后的空地上后离去。
两人继续往前走,江瓷玉有些好奇地朝他腰间看了两眼。
“刚刚是最后一个。”裴砚安主动交代。
“你今日怎么身上带了这么多红封包?”江瓷月终于问他。
“我今日回家,是给那些叔伯的小辈们准备的小彩头。”
原来如此。江瓷月“哦”了一声,提起裙摆跨过一个小坑,落脚时踩到了一块小石子,身形微微有些摇晃,是裴砚安托住了她的手肘稳住身形。
“谢谢。”她小声道谢。
裴砚安收回手,微微慢她半步,“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许是此刻今日那一场极致烂漫的铁树银花晃了她的心神,又许是走在这充满烟火气息的巷口,江瓷月放下了那些心中的芥蒂,她微微歪了下脑袋,“平常一些就好啦,我喜欢看人多热闹的景象,就像今天这样。”
“烟霞村我也很喜欢,阿婆他们对我很好,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
“阿娘说,世人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从前没见过,但在烟霞村见到了。我或许做不到那般,但我喜欢那些鲜活的生活模样。”
......
江瓷月叨叨絮絮说着那些话,脸颊有些红扑扑的。她说到开心的时候没有注意脚下,再次踩到了石子,是裴砚安再次托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三心二意的,“我还是小心看路吧。”
“不,”裴砚安敛了声线,倏然多了几分低醇,“你只管往前走,后边有我。”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江瓷月转头时看到裴砚安站在月色之下,眼眸里有着缱绻情意。她感觉自己现在有些晕乎乎的,想不了太多东西。
“大人?你们怎么才到呀。”青衔的声音适时响起,他站在巷口探着头瞧着他们。
江瓷月如释重负般转过身往外边走去,对青衔展露一个明媚的笑意,“不小心走慢了一点。”
这突如其来的笑让青衔看呆了一瞬,紧接着就看见了后边大人寒冷的视线,他连忙转过脸,但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们这一趟出去也不过一个时辰多点,甚至小豆包都还没醒来。
江瓷月将那盏当时因为人多所以吹灭的花灯再次点亮,将它挂在了外边的门窗上。
等到年夜饭时,这宅院中本就只有江瓷月和裴砚安两位主子,但若是这年夜饭只有他们二人上桌,又未免太冷清了些。
她便想着让澜音他们一同上桌,但澜音几人第一次义正言辞拒绝了她,纷纷不敢上桌的模样。
最后是裴砚安发了话,众人才不得不上了桌,但却显得有些拘谨。
好在还有孟奶娘这个能“调节”气氛的存在,她抱着孩子过来说了不少吉利话活跃气氛,让大家也放下了一些拘束。
平日里青衔他们不能喝酒,今日经过裴砚安首肯,青衔和青玉都饮了一些酒,就连澜音也不例外。
江瓷月瞧着他们杯中的,面前突然放了先前在外边买的糖果子。
“那些不行,你吃这个,不会吃醉。”
江瓷月眼神澄亮,拿起一个送入嘴中,咬破外层的糖壳,再是喝到那酸甜的果子酒。
一口咬破后口齿生津,唇齿留香。
只可惜裴砚安还是高估了江瓷月的酒量,她在吃了三个糖果子后,脸上的笑意愈发甜美,眼神也明亮,仿佛盛了一汪清泉。
本想阻止她的裴砚安突然失声,只是默默给她夹了些菜。
桌上其他人并未吃多少,许是因为和裴砚安同桌,多多少少还是不能放开,江瓷月看到这一幕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皱眉。
她转头看向裴砚安,“你这么凶,他们都怕你了。”
江瓷月的语调有些拖长,带着撒娇的娇媚。
桌上其余人听到这话都顿住了手中夹菜的动作动作,悄然注视着那一边。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裴砚安耐心问她。
江瓷月转过身,皱眉抿嘴看着他,突然伸手点了点他的唇角,“多笑笑,多笑笑就好啦。”
裴砚安伸手裹住她的手,这才确信她真的被那点子果酒弄得微醺了。
“往后我和小豆包不在,你要多笑笑。”江瓷月补充道。
这话一出,屋内的几人恨不得消失。
“大、大人,我觉得我们吃好了。”青衔率先开口。
裴砚安没有看他们,“自便就好。”
他这话一出,这三人很快便溜了个没影,就连孟奶娘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抱着小豆包离开了此处。
等众人走后,裴砚安突然说道,“你和云舒若是不在,我如何还能笑?”
“能的,”江瓷月托着脸侧歪着头看他,“总有能让你笑的人和事。”
外边突然传来连绵不绝爆竹声,只是声音有些远闷。
江瓷月起身说要回屋内去守岁,还让奶娘把小豆包也带了过来。
今日吃了糖果子的她显然比较兴奋,半躺在塌上和小豆包玩得不亦乐乎。
“小豆包,我是阿娘呀,你什么时候能喊我阿娘呢?”
小豆包咯咯笑着回应她。
江瓷月突然半支起身看向一边正在看着他们的裴砚安,她指着裴砚安看向裴砚安,“这是阿爹,你再不喊他,以后可能就喊不到啦。”
裴砚安听得忍俊不禁,但心中又不免泛起一些苦涩,“她才两个月大,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有些醉酒的江瓷月秀眉一拧,“那怎么办,以后她就叫不到阿爹了。”
不过她也没苦闷太久,因为她很快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那我回吞州赶紧给她找个阿爹不就好了嘛,唔――”
一阵天地旋转过后,江瓷月已经重新被摁在了塌上,上方的裴砚安逼近她瞧着,脸上有些许的危险神色。
“不可以。”
江瓷月只觉得刚刚躺下得太猛,头有些晕晕的,她抓着裴砚安腰侧的衣服,“什么不可以?”
“......不许给云舒找新阿爹,我才是她爹爹。”
躺在一边的小豆包很配合地叫了两声。
江瓷月感觉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好闻,眼皮也渐渐有些加重,她努力想着解决办法,“那我当她阿爹,再给她找个阿娘?”
醉酒人的话最是不能胡说,裴砚安碰了碰她的鼻尖,“都不许。”
江瓷月有些不满地嘟起嘴,眼睛微微闭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外边突然传来“喊岁”声,那是街道上会有专门的打更者,提醒众人新年伊始旧岁更替。
裴砚安瞧着快要睡着的江瓷月,俯身轻轻喊着她。
江瓷月迷蒙地睁开眼,感觉额间传来一触及分的温热,耳边有一道清缓的声音。
“ǎ岁岁无虞,喜乐长安。”
清风明月,人间良辰。
愿你多喜乐,长安宁,岁暮无忧。
第102章 家法
江瓷月睁开眼的时候, 嗓子干渴得厉害,可她刚起身便看见床边的矮凳上放了一壶水。她伸手碰了碰,是温热的。
她不假思索伸手倒了一大杯, 缓解了口渴,她也有了时间回想自己昨夜是如何睡着的。
坐在床上的江瓷月努力回想了一下,纷杂模糊的记忆纷至沓来,她静静呆坐了一会儿,突然把自己埋进厚实的被褥之中, 脸色微微发烫。
她......她昨晚都在干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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