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宫,也没有赶她回宫。
郁灵只知道膳房换了一批新人,萧铎彻夜未回寝宫,他住在了另外一间寝宫,与她相隔甚远。
皇帝与贵妃斗法,怎么倒霉的都是她啊。
连着两日并未见到萧铎,听宫女说他白日都会去猎场狩猎,郁灵独自一日留在行宫,这明明是她肖想中的快活日子,她却快活不起来。
第三日夜里,她再度踏入温泉池子。
靠坐池壁,心想等回宫之后,她还是劝劝贵妃息事宁人罢,不要再使什么手段,否则只会将皇帝越推越远。
池水温润,郁灵昏昏欲睡。
忽得听见轻微的树枝踩踏声,她一抬眸就远远瞧见了萧铎。
郁灵:“......”
萧铎显然也觉得意外,会在此处见到她,他像是方从猎场回来,手持弓箭,身着劲袍,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萧铎转身就走了。
郁灵:“......”
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么?
可能......这一次终究是她与贵妃做错了。
郁灵堆了个小雪人,然后偷偷地放到了萧铎寝宫门口。
却不想深夜,那雪人被扔回了她的院子,四分五裂的。显然这几日萧铎还未消气。
他从前都是赫赫扬扬,看谁不顺眼便用刑罚,这样生闷气的模样倒是叫她抓心挠肺的。
萧铎最喜欢她的身子。
郁灵特意更上那匣子里的衣裳,外披一件狐袄去了萧铎的寝宫,他已经休息了,侍卫见是她也并未阻拦。
昏暗而宽阔的寝宫,郁灵褪了外袍,手脚并用地爬上龙榻。
动作很轻,并未惊醒榻上的男人,她闻到了酒气,萧铎醉酒了?
他的容貌格外受上天眷顾,这一张绝世出尘的脸,郁灵凑上前去,轻轻啄吻他的眉眼。
手才去解他的腰带。
男人骤然惊醒。
黑暗中,他的目光凛然似是饿狼,看清她的容颜,“滚!”低沉而急促的一声。
萧铎将人推开了,她险些摔下龙榻。
“臣妾已经知错了。”郁灵不死心又凑上去。
萧铎并未再推她,伸手捏住她的下颌,汹涌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她感觉窒息。
“非要勾引朕?你是不是觉得朕就一定会上钩?这手段你是屡试不爽。”
萧铎狠声切齿,指尖转而拨开她的额发,她有着一张乖巧的脸,就是这张脸,在数年之间将他骗得团团转。
她从不爱他,却这般主动接近他。
指尖划开她薄如蝉翼的衣裳,郁灵跪坐在他面前,她觉得有些屈辱,但也不敢反抗。
她肌肤似雪,分分寸寸,寝宫里一盏暖炉都没有,她冷到战栗。
萧铎恨到了极致,可是她怎么能体会呢?她如此愚蠢,怎么能知道他的心境?而他又该如何启齿呢?
衬裙并未完全遮住少女雪白的足踝,男人的手心轻轻按住,抚了抚,“就这么跪着,跪到天亮!”
萧铎堵气,背对着她侧身躺下。
郁灵就这么跪着,还不如打她两鞭来得痛快,好冷,郁灵轻轻抚了抚自己的手臂。
“若受不住,就趁早滚!”
郁灵委屈极了,换药的事,也不是她做的啊,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去,她吸了吸鼻尖。
“张口。”
萧铎坐起身。
啊?
郁灵唇齿微启,萧铎将她的小衣团了团塞她檀口。
他不想听她哭,眸光倨傲,带着几分鄙弃,“你这般,与教坊的女子有何异?上赶着服侍并不喜欢的人。”
我、
郁灵觉得自己的心如同那个雪人一般四分五裂了。
是啊,外人面前尊贵的她,此刻在他的榻上饱受屈辱,与教坊的女子何异?
算了,她今夜过来就是自取其辱,萧铎根本不想给台阶下,她下了龙榻,从地上捡起狐氅披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帝寝宫。
***
隔日郁灵想回宫,人已经到行宫门口,侍卫却拦着说皇帝下令,她不能离开行宫半步。
他疯了么?
一边又厌恶她叫她滚,一边又不许她离开行宫。
她去萧铎寝宫时,萧铎正悠闲用早膳,不看她一眼。
“臣妾今日想回宫。”
萧铎手持筷子,“朕许你回宫了?”
“陛下的意思是,不许臣妾回宫?”
萧铎不看她,不言语,但就是拗着一股堵气的劲。
“臣妾只是劝漱漱不要换药,她不肯听。”郁灵同他讲道理。
萧铎,“人死了,你怎么说都行了。”
“臣妾、”
“况且,既知道贵妃命人动手脚。”萧铎放下筷子,终于看她,“不是应该先来禀告朕么?”
“贵妃也是为了皇嗣着想......”
萧铎凝视着她。
郁灵既摆手,“臣妾没有那番心思!关于皇嗣。往后臣妾必定会每次都饮避子汤。”
“你就这么自信,朕往后还会招你侍寝?”
他就那么自信,她稀罕侍寝?
“那陛下往后预备传谁侍寝?”郁灵好奇询问。
她这个问题,没有丝毫恶意,但萧铎为何瞪她啊?
“谁都比你好!”
“那陛下来行宫为何只带臣妾一人?”
萧铎抿着唇不语。
“臣妾觉得,陛下还是挺喜欢臣妾的。”郁灵道。
“朕喜欢你什么?”萧铎质问她,“喜欢你满口谎言,喜欢你阳奉阴违?喜欢你的虚情假意,你有什么是值得朕喜欢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叫郁灵无法回嘴,“那陛下不喜欢臣妾......”
都是逢场作戏,他又较什么真?
她顺着他的话说,他现在又是什么脸色?
“臣妾何时虚情假意?”郁灵咕哝,“臣妾对陛下一片真心。”
萧铎嗤之以鼻。
“陛下若真这不喜欢臣妾,臣妾倒不如回苏州府家去。”
“你尽管去,看你父亲让不让你进门。”萧铎恶狠狠道。
“你究竟放不放我回宫?”
“你就在行宫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她当年究竟为何要嫁进誉王府......
“不吵了,我都累了。”郁灵咕哝,“我还没用早膳呢。”
横竖都已经这样了,她也不装了,矮矮的膳桌上就一双筷子,郁灵席地而坐,伸手取过萧铎手边的筷子。
早膳还挺丰盛。
郁灵自顾自地吃起来。
膳桌对面的男人眉眼凶恶。
她这样的,就叫做无赖,又憨又蠢又无赖,能把人气死!
“臣妾还是喜欢以前的样子。”
“以前什么样?”
萧铎话说出口,才察觉自己被她带歪了。
“以前陛下来臣妾寝宫,侍寝完就离开,很少对臣妾说话。”
夜里,郁灵依然留在行宫。
山间寒风呼啸,殿里暖意融融,郁灵躺在软绵的榻上睡得正沉。
忽然不觉有人推开殿门,广袖长袍,狐裘落了地,撩开内室的幕帘。
郁灵做了个无法言说的梦,梦里她与萧铎、
郁灵微微蹙眉,梦中的她知道自己身处梦境。
“别、”
她惊醒过来,才发现这一切不仅仅是梦境,昏暗的寝宫里,她隐约瞧见榻尾的人形轮廓。
恍若深夜潜入宅邸的野兽。
大约是梦境的缘故,她接受了他。
男人大手捏着她的足踝,他没有如往常一般俯过来吻她,甚至不愿与她更多的亲近,他只是、
郁灵觉得他只是为了折辱她。
“陛下......”
男人没有回应她,但他也愈加不收敛。
不知为何,郁灵心里泛起一阵酸楚,眼底渐渐蓄泪,她侧首轻轻咬着自己手背。
她觉得好难过。
......
萧铎走了。
她的衣裳完好,垂眸瞧见自己屈起的腿,在月光下白得晃眼。
哭声不可抑制地从唇边溢出,她太伤心了,不禁哭到哽咽。
“不是喜欢朕这样么?”
清冷的声音从殿里响起,郁灵顿时一激灵,乘坐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萧铎就站在不远之处,他去而复返。
“侍寝完就走?”
男人一身广袖长袍,青丝披散,眸光孤傲,与黑暗融为一体,脸上毫无一丝残留的欲念。郁灵湿漉漉的眼眸瞪着他,他故意这般,为的就是叫她后悔说出那样的话。
“那爱妃怎么哭了呢?”他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伸手,指节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这一瞬间,她觉得羞耻,却又无处遁形。
他真的是个很可恶的男人!天底下最坏的人!
“喜欢朕往后这样对你么?”萧铎坐到榻边。
他语气温和,郁灵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闪躲。
“告诉朕,喜欢么?”他追问。
郁灵咬着牙。
衬裙裙摆并未掩住一方玉足,男人的手轻轻覆上。
郁灵一瞬间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抬眸瞪向她,她要挣脱,萧铎却使了力道。
“喜欢朕那样对你么?”
粗粝的手顺着脚踝往上,“不说便是喜欢,那就再来一回?”
郁灵无奈摇头。
“不喜欢,臣妾一点都不喜欢!”
***
元宵节前夕,郁灵随萧铎回到皇宫。
往年的元宵节,郁灵、贵妃还有皇帝三人会在一道吃团圆饭,与从前在誉王府一般无二。但今夜不同,贵妃派人去御书房请皇帝,萧铎却推脱了。
贵妃始料未及,郁灵倒是毫不意外。
顾明月笑道,“想来陛下政务繁忙,你我先行用膳吧。”
时移世易,郁灵不知道贵妃是否有所感受。
岂料晚膳过半,萧铎却派人来紫宸殿,“陛下请娴妃过去用晚膳。”
元宵佳节,他竟然这般做法,这是摆明了下贵妃的面子。
“娴妃,你过去吧。”顾明月眉宇间黯然神伤。
郁灵左右为难,她思索片刻,觉得还是留下为妙,告诉宫女,“你回去禀告陛下,就说我已经在紫宸殿用膳了,今夜便不过去了。”
做了这决定,郁灵始终惴惴不安,但萧铎并没有再派人来。
一直到晚膳结束,蔡全忽得匆匆进来,“娘娘,淑妃娘娘送我们宫里头缺宫女,要给娘娘送几个宫女过来。”
贵妃脸色骤变,“淑妃敢明目张胆地往本宫宫里安插人手?”
“说是陛下的意思。”
未过多时,宫人送来了,足足五十多人,郁灵瞧着都有些眼熟,其中好几人都受了刑。
贵妃见后久久不语。
蔡全道,“她们、她们都是、”
郁灵已经猜到一二,这些人,都是贵妃安插在后宫各处的眼线,萧铎竟然将她们全挑了出来。
“在行宫发生了什么事?”贵妃问郁灵。
郁灵只能说了,漱漱换药却被识破之事。
贵妃扶住额头,“难怪他今夜不过来。”
郁灵再愚钝,也知道萧铎这次的确震怒,后宫的权柄恐怕很难再回到贵妃手中。
从誉王府到皇宫,皇帝、她、贵妃三人之间,那样的默契被彻底打破了。
可是她能体会贵妃的痛苦,知道贵妃为何如此急功近利,贵妃离皇后宝座永远都只有一步之遥,但因她无法生育,这一步恐怕至死才能走完。
未过多时,又有宫女从养心殿过来,“陛下请娴妃过去用膳。”
郁灵心头一沉,瞧着眼前这几十个受了刑的宫女,这是萧铎给她的警告?
像是他会做的事,这个疯子。
郁灵不敢不去。
她原以为萧铎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但桌上的晚膳热气腾腾,都是她平日爱吃的菜。
“娴妃,朕将你的父亲调来皇城如何?”
啊?
那可太好了。
不,不对,萧铎素来不喜欢她父亲。
“不必了,臣妾不好恃宠而骄。”
郁灵食难下咽,“陛下,从前的元宵佳节,都是你贵妃还有臣妾一道用膳。贵妃盼着陛下陛下能过去吃一顿团圆饭。”
萧铎手握瓷碗,侧眸看她,“娴妃,你也说是从前了。”
“你若觉得朕这的团圆饭不好吃,也可以去别处吃。”
萧铎三言两语,郁灵立即闭嘴了,她当然不敢回紫宸殿。
“今日这身衣裳不错,可惜配的珠饰不够华丽,一会儿去朕的私库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可以拿去。”
哇,好啊!
不过是一顿晚膳而已,去哪里吃不一样吃嘛!
郁灵很贴心地给皇帝夹菜,“陛下这里的晚膳合臣妾心意,臣妾哪里都不去。”
没错啊,她是个势利的女人。
晚膳用完之后,郁灵欢欢喜喜地去萧铎私库中挑了一套粉碧玺头面。
未过多时,蔡全也从紫宸殿过来了,“娴妃娘娘,贵妃忽然生病,浑身滚烫,奴婢正要去御药房找御医,娘娘若用完晚膳,就请去紫宸殿看看贵妃吧。”
啊,贵妃以前最多是咳疾发作,这怎么还烧起来了。
郁灵担心,“那我马上回紫宸殿,陛下你也一道去看看吧。”
萧铎冷面冷心,“朕是御医么?”
啊,无情无义的男人!
郁灵孤身赶回紫宸殿,唯见贵妃躺在榻上,情况倒是还好,御医过来诊断说是感染风寒所致。
“哪里那么严重,还要你从御书房过来。”贵妃道,“今夜元宵佳节,打扰你与皇帝团聚了。”
啊?
贵妃这话说得郁灵心里都愧疚,“贵妃生病,臣妾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贵妃。”
蔡全在榻边道,“如今宫里,贵妃能信任的人,只有娴妃你一个了。”
郁灵觉得皇宫之中,能叫她真心以待的也只有贵妃,毕竟这么多年,自己在她身边也受了庇佑。
贵妃瞧着郁灵,“娴妃,这粉碧玺倒是很衬你,是陛下所赐?”
郁灵默认了。
“可惜不衬你的衣裳。”
“蔡全,从本宫妆奁匣子里取那件东珠项链。”贵妃吩咐。
贵妃的这串东珠项链,一颗颗圆润洁白,大小相似,旷世稀有。
“今日元宵佳节,难为你留在本宫身边侍疾,这串项链赠你了。”贵妃亲自替她戴上,“这比那串粉碧玺项链更贵重。”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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