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此刻都停下了手头了工作,沉思起来。
宋星桥捡了一些关键信息念道:“姚福州是隋县本地人,42岁,先前在隋县第一轻纺工业工厂工作,半年前辞职,在隋县特色小镇开设了一家手工品商铺,同时开起一家村内农家乐,有酒驾的案底。姚晨安18岁,就读于隋县第一中学,有打架斗殴的案底。”
祁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路哥、樊哥和景妍跟我去隋姚村摸摸姚福州和姚晨安的底儿,连队,您带着星桥查一下两个人在案发当天的出行记录和消费记录。”
连骁点头说道:“好嘞,你们放心去。”
祁盛和景妍是第三次前往隋姚村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天色渐渐昏暗,一道霹雳闪过天际,犹如银蛇般在黑压压的乌云间中狂舞,霎时照亮昏暗的天地。雷声震耳欲聋。
山雨欲来风满楼。整个隋姚村都在狂风中摇曳。原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旅客都在匆匆往外赶,四个人逆风而行显得有几分突兀。
穿过隋姚村特色小镇,直达隋姚村住宅区。上午还封闭着的住宅区如今已经开放,不过漫漫长街上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四个人来到姚福州开得那家农家乐。
墙面是新刷的,看上去是崭新而鲜亮的,推开大门走进大院,景妍发现头顶是一片葫芦秧,上面挂着七彩的小灯,在阴沉的天色下熠熠烁烁地闪,看上去格外漂亮。
一个中年女人正在院里收衣服,见有人来,便以为是客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问道:“四位是吃饭还是住宿?”
大家都看向祁盛,见他犹豫片刻后薄唇轻启:“住宿。”
中年女人大抵是姚福州的妻子,此时仰着笑脸看向房间内,喊道:“福州,四位住宿!快收拾房间带四位客人去!”
姚福州这时候掀开门帘子走了出来。
姚福州还是比较壮实的,一张方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双手臂上肌肉饱满,看上去分外有力,大概是因为曾经干过体力活。
姚福州可能真的没见过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是警察,十分殷勤地为他们掀开厢房的厚帘子,说道,“我们的房是两人一间,双床位,开两间房可以吗?”
祁盛顿了一下,看向景妍,随即说道:“三间房吧。”
樊征和路鹤鸣住一间,祁盛和景妍各一间。
屋子很敞亮,设施也比较干净,景妍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路鹤鸣便来敲门,喊她去祁盛房间开个短会。
窗外已经下起了大雨。雨幕遮天,天地一片朦胧,翠绿的葫芦秧枝叶纤细,在肆虐的暴雨中疯狂摇曳,雨滴被风吹得歪斜,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过会儿去饭堂吃饭,可以提案子的事,看他是什么反应。”等人都到齐,祁盛直接就说道。
四个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案情,便各自回到了房间。
知道姚福州的妻子过来敲门喊他们去吃饭,一路上还说道:“我们家比别家好好就好在住宿包三餐,别的家吃饭还单独收饭费,黑的嘞!”
路鹤鸣笑着应和着,和姚福州的妻子搭了两句话,语气幽默,哄得她笑得发颤。
走到饭堂,景妍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饭堂也还算干净,有四张桌子十六把椅子,四个人正好坐了一桌。
一个穿着衬衫了年轻男生早就坐在椅子上吃面了,他一头板寸,有些微胖,眼白有些大,看上去就有些凶狠和倔强,想必他就是姚福州的儿子姚晨安,那个前些日子打架被停学的男孩。
他仅仅是抬眸瞧了四个人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吃面,吃相有些粗鲁。
姚福州这时候拿着托盘将四碗拌面放到饭桌上,笑着说道:“我们家自个儿抻的面,可劲道了,不够吃锅里还有的。”
路鹤鸣代大家道了谢,随即转过头,见姚福州和他的妻子坐在隔壁桌也准备吃饭,和祁盛对了个眼神。
第36章 玲珑雪(8)
“这隋姚村怎么这么冷清啊,难不成死个人就没人来了?”路鹤鸣拿着筷子拌了拌面条上的酱料,状似无意地开口说道。
景妍坐在路鹤鸣对面,祁盛的右侧,那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坐在隔壁桌,也就是斜前方的姚福州。
姚福州倒没有什么反应,埋头吃面,还笑着跟妻子说道:“今儿个面下得多,多吃点啊,你老公我这手艺是不是越来越好了?”
妻子笑着打趣:“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呢。”
樊征见路鹤鸣看过来,咀嚼着面条咽下,随即“嗬”地笑了一声,说道:“这案子听说还没破。凶手抓不住,这叫人心里都不安呢,又加上这死的人还有旅客,来隋县这边旅客骤减,那些靠旅游业为生的人还得急呢。”
“我倒是不觉得有啥,只要不单独走,不往人少的地方走,凶手是没有杀人机会的。”路鹤鸣耸了耸肩,演戏连带着的肢体动作也很自然。
景妍继续用余光看向姚福州。男人正微微抬眸看过来,不过一张黑黢黢的脸上毫无表情,也没有什么情绪的波澜,仅仅是看了两眼,便低下头吃饭。
他眼中似乎是有些许疑惑,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这群客人喜欢聊这种东西。
路鹤鸣见祁盛摇了摇头,顿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笑起来眼眸眯成一条缝,看向姚福州,像是在唠家常的语气:“老板,您这拌面真的好吃,厨艺可真不比城里的饭馆差,这用的什么酱料呀?”
“好吃就多吃点!”姚福州听到路鹤鸣夸自己,一张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十分热情端起乘着面的大盆往路鹤鸣碗里添了些面,“这酱料啊随便调的,就是芝麻酱混着烧烤酱。”
见姚福州这么热情,路鹤鸣懵了一瞬,随即说道:“谢谢您,不用这么多的!”
说完,他拿起小碗里的酱料倒进去,看向回到座位上坐下的姚福州,故作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哦对了老板,您知道隋姚村死了人这件事吗?”
“这还哪有人不知道啊,估计整个隋县都没人不知道了。这事闹得可大了。”姚福州一脸坦然,皱起眉来,眼尾露出沟壑般的皱纹,“我们这儿以前旅客基本上是爆满的,现在白天人都少,到了晚上基本上都走了。”
“害,没事,估计过段时间就好了。隋姚村这些年的招牌可不是一个凶杀案就能毁掉的。”路鹤鸣摆了摆手安慰道。
姚福州此时也打开话匣子,问道:“你们哪里人啊?”
“噢,北城来的,我这口音不像吗?”路鹤鸣夹起几根面,放在嘴边吹了吹,回答道。
“你们普通话都挺标准的吧,听不出来什么口音呢。”姚福州嘴里咀嚼着面条,又带点儿口音,含含糊糊地说着。
路鹤鸣和姚福州直接就唠了起来,从隋县聊到北城,还聊到许许多多的城市。
其他人都默默地听着,直到祁盛将目光挪向窗外,雨渐渐小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欹洒,落入种满油菜的泥土中,再不见踪影。
他收回目光,忽然看到窗台上搭着的几根蓝色的绳子,轻轻捏起一根。深蓝色的线绳缠绕在指尖,差不多三毫米粗,祁盛轻轻捻了捻线绳,发现质量还不错。
景妍的目光也被那个线绳吸引,忽然想到前三名死者尸体照片上脖子上的勒痕,微微蹙了蹙眉,与祁盛的目光对上。
景妍的眸色略黯,趁着路鹤鸣和姚福州说话的空隙,随口问道:“老板,这绳子是做什么的啊?”
“啊这个吗?”姚福州看向景妍手中的蓝色线绳,随即说道,“我们家开了个手工品的店铺,这是用来编花绳的,还有很多种颜色的。”
景妍点了点头,祁盛将绳放下,并没有说话。
吃完饭,四个人便一齐去了祁盛的房间。
和连骁通了视频,视频那边,宋星桥和其他刑侦一队的警察们都坐在电脑前工作着,见连骁照过来,朝着镜头比了个耶。
“祁队你们吃了没!”宋星桥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朝着连骁拿着的手机那边喊道。
“刚吃完。”祁盛语气平静地回答道,随即把手机递给路鹤鸣。
路鹤鸣接过手机,对连骁说道:“我们现在在姚福州开的这家农家乐里住,刚刚我们去饭堂吃饭了,我们一开始提到了这个案子,姚福州那边的反应……”
路鹤鸣看向景妍,景妍会意,随即接话道:“反应很平静,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还在和妻子调笑。”
“我和姚福州聊了很久,都聊的是一些关于旅游城市的事儿,他的确是有点家底,阅历是比较丰富的,年少去过不少地方。但能听出来他胆子是真的大,什么都敢干,还混过社会,跟过一个别的县很有名的黑社会头儿。”路鹤鸣接着说道。
这时候,宋星桥停下工作,说道:“我们查了姚福州的消费记录,的的确确是买过张博实那家咖啡店的咖啡。这边在调监控,死者遇害当天他在不在现在还不好说,但是能知道姚福州是经常出入隋县的。他的店铺是雇了人看,农家乐有他妻子,他基本上就是天天进城吃喝玩乐。”
樊征忍不住担忧地皱了皱眉,关切地说道:“星桥你们歇会儿吧,调监控这事儿虽然是坐着就能干的,但是真的费眼睛。”
“啊,我们干了一天,我一瓶眼药水都用完了。”宋星桥用力眨了眨眼睛,随即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嘛,你们为案子跑东跑西也很累,我们可不能闲着。”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便结束了通话。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吞噬着光明。雨还在下,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形成一股股清泪般的水流,模糊着窗外的事物。
一天就没闲着,樊征提出趁着这时候休息休息,路鹤鸣举起双手表示同意,大家就各回各的房间了。
夜渐渐深了,雨停了。
天色依旧阴沉,鹰在碎絮般的黑云间盘旋,铁钩般锐利的爪微微蜷起,一道尖锐刺耳的鸣叫声撕裂了宁静的夜,它掠过屋顶,消失不见。
祁盛睡得很浅,意识还在。只听见房屋门被轻轻推开,他瞬间又清醒了几分,指尖微动,但还是装作熟睡的样子,呼吸平缓。
来人动作很轻,大概率蹑手蹑脚的。
祁盛闭着眼,听觉就更加敏锐起来,他感觉到硬床向下沉了沉,知道是来人上了床。
那人靠得越来越近,身上淡淡的烟味让他开始猜测来人的身份。那个人覆满薄茧子的手指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腕,似乎在试探他容不容易醒。
他将计就计,没动。
那个人的呼吸有些急促,显得很紧张,长舒了一口气。
祁盛感觉到有一根线绳绕过他的后颈,随即形成闭环,渐渐收紧,他忽地抓紧那根绳的交叠处,随即起身紧紧攥住男人的手腕。
借着夜色,他看清楚了来人。
姚福州。
姚福州没想到祁盛醒了,脸上满是慌乱无措,浑身一个颤栗,下一瞬,他的手腕就被祁盛用力一扭,骨骼错位发出声响,他手一松,线绳就从他手中脱落,他疼得瞬间嚎叫出声。
祁盛紧接着把线绳扯掉,狠狠将姚福州踹倒在地上,随即下床,垂眸看着摔坐在地上疼得表情狰狞的男人。
听到这个房间的动静,景妍、樊征和路鹤鸣都匆匆赶来了。
景妍按了灯的开关,房间一瞬间亮堂起来,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祁盛手中拿着一根线绳,双臂交叠环在胸前,而姚福州这个时候出现祁盛在房间里,坐在地上哀嚎,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路鹤鸣的头发凌乱,显然还没睡醒,此时他看清姚福州的脸,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靠,姚福州你疯了吧?”
景妍显然也懵了,掀了掀眼皮看向祁盛,见男人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嘲讽。
“你真有意思。”祁盛唇角漾开一抹冷笑,嗓音浸着冷意,“人是活的,有人想勒死我,我就算不是醒的也能感受得到。”
姚福州眼眶瞬间红了起来,哭腔着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报警,我、我真的没有要杀人!”
“不用报警。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祁盛随手将线绳挂到姚福州的脖子上。
路鹤鸣取出警察证给姚福州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轻轻弯下腰,拍了拍他他的肩膀,随即朝他叹口气,最终摇了摇头。
姚福州彻底懵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哭喊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警察啊!我真的没有要杀人!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是,是有人让我杀他的,我不知道你们是警察啊!”
“有什么事去警局说。”景妍沉着眸子看了姚福州一眼,语气冷漠得有些不近人情。
半夜1:08分,祁盛给连骁打了电话,连骁那边很快安排警察开车前来接应。此时此刻姚福州哭喊得嗓子嘶哑,几乎要昏厥过去。
第37章 玲珑雪(9)
景妍打开车门坐到车后座,没想到习惯坐在副驾驶的祁盛这次也选择坐在后面,正好在她身边。
车内开着灯,是昏暗的暖黄色的灯光,浅淡的光芒落在男人的脸上,纤长浓密的眼睫如蝶般安静地垂着,光与暗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精致的轮廓。
他轻轻靠在车座上,双手插兜,薄唇轻抿,暗影沉浮的眸中含着几分倦意,懒洋洋的,颇有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刚刚被半夜袭击的人不是他一样。
景妍沉默片刻,放在大腿上的纤细的手指尖微蜷,犹豫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嗓音柔和如恬淡的晚风,缓缓跌落在祁盛的耳廓。
“祁队,你真的没事吧?”
祁盛微怔,随即侧过头看向女孩。
车内的空间略微狭窄,昏暗的暖黄色灯光营造出颓靡而迷离的感觉,他们坐着仅仅隔了半米,他垂着头,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眼眸中翻涌的涟漪。
那种关心真切又真挚,让他的心莫名一动。
驾驶位的警察和副驾驶的路鹤鸣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祁盛的眸光闪了闪,率先移开目光,嗓音低沉而清冷:“没事。”
景妍见他目光躲闪了,顿时蹙了蹙眉,微微侧过身,看向男人修长的颈,侧颈上淡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并没有勒伤的痕迹,看来他并没有受伤。
她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忽然一愣,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过度关心他了,而转念一想,似乎关心同事也没有什么问题。
路鹤鸣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忍不住笑了笑,不过很快便收敛了,露出严肃的表情,关切地问道:“祁队,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我当时醒着,听见有人进来,但是没动。姚福州试探我两下,便用线绳绕在我颈部一圈,他开始收紧的时候我就不装了。”祁盛语气很平静,随即嘲讽似地,喉底溢出低缓的笑,“他真的很天真,他以为趁人睡着就能不费力气把人勒死。”
“姚福州很奇怪。他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应该是在模仿无头男尸案的凶手的作案手法。只不过他真的太想当然了,即使人熟睡,他用线绳勒住人的颈部,人也肯定会醒的,更别说祁队还醒着。”景妍默默地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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