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盛点头,随即一针见血指出:“现在我们需要在姚福州身上得到一些信息。他反反复复在说有人让他杀我,但是目前还没有点明指使者的身份。”
景妍也把关注点放到这个“指使者”身上,提出一个问题点:“祁队,你觉得这个姚福州口中的指使者,是不是无头男尸一案的凶手?如果是,那凶手为什么会把你定成第五个目标,如果不是,那是否说明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还是说真的只是单纯的有人因仇要杀你的。”
“现在这个局面很复杂。但我能肯定,前者概率大。”祁盛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微微仰起头看向车窗外这个沉睡中的城市,“如果有人故意混淆视听,这个人大概率是凶手本人或是与凶手关系匪浅的人。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混淆视听为了什么。”
“现在所有线索指向姚福州,而凶手目前还没有被我们怀疑到,他完全可以隐没在人群里,躲躲藏藏一辈子,而如今这个举动,其实他是冒着暴露的风险的。至于有人因仇杀我这种说法,在我这里可能性极小。在我看来,能够清楚知道我的动向,并且联系到姚福州,这不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而且雇佣一个像姚福州一样没有杀过人的人,并且还不跟他讲清楚怎么杀人,这显然是一个很蠢的做法。”
祁盛说话的条理十分清晰,景妍听后赞同地点头:“祁队应该是真的被盯上了。”
路鹤鸣听完两人这一番分析,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双狭长的眼眸也微微眯起,随即说道:“不过提到这个指使者能清楚地知道祁队的动向,并且联系到姚福州……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熟人?”景妍蓦地看向祁盛,似乎在确认自己的猜想。
祁盛沉默片刻,薄唇轻启:“这个人,很大概率就是隋姚村的人了,并且直接或间接与我接触过。”
景妍脑中忽然浮现几个人名,但又有些疑惑。似乎她想的那几个人,和祁盛并没有什么冲突啊。
回到桢州市公安局,连骁也匆匆赶了回来。
连骁似乎还没睡醒,接连打着哈欠,眼睛都是硬撑着睁开的,看见祁盛后,连忙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听鸣儿说姚福州是想勒死你啊?”
祁盛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颇有几分散漫的意味:“死不了,动动手指的事儿。”
连骁“啧”了一声,笑着调侃:“你是真一点没变,我还以为你当上队长就能收敛了呢。”
景妍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见祁盛看过来,立马就收起了笑意。
“审讯我得亲自来,”祁盛到也没心思闲聊,直接就把话题拽回案子上,“景妍跟我一起。”
景妍似乎也已经习惯和祁盛搭档,很自然地应了声,跟着他往审讯室走。
跟在后面的连骁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看了眼刚睡醒还在发懵的宋星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看来队里最佳搭档要换人喽,他现在无论是外出办案还是审讯好像都更喜欢带妍妍。”
连骁记得一直很清楚,队里以前的固定搭档一直是祁盛和宋星桥,以及路鹤鸣和樊征。可是这些天,祁盛基本上都和景妍绑在一起。
宋星桥眨巴眨巴眼睛,忽然也明白连骁在笑什么,也抑制不住地扬了扬唇角,露出一副懂了的表情。
另一边,审讯室里,景妍掀了掀眼皮,默默地看着已经哭喊得没有力气、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的姚福州,与祁盛对视一眼,便率先开口:“姚福州,现在给你机会,你自己说清楚这件事。”
姚福州的情绪很激动,一双手紧紧攥成拳,用力地按着桌面,嗓音嘶哑地说道:“真的不是我想杀这位警察同志的!是我在晚上九点钟,刚要睡觉的时候,收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让我去杀四名住宿旅客里最年轻的那个男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会杀了我……”
景妍眸色微微一黯,语气略有些冷:“有人威胁你,你为什么不报警?”
姚福州的语气格外真挚,几乎是知无不言,红肿的眼睛里泛起泪光:“他说,他知道我的妻子叫赵凤,儿子叫姚晨安,只要我敢报警,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妻儿……我、我真的不敢拿我妻儿的生命去赌啊!他说,只要我把你杀了,将尸体套在麻袋里放到门口,他会帮我处理好一切,让我绝对不会被警察抓到……”
姚福州把这一切都说得很清楚,逻辑自洽,景妍点头,随即问道:“你能形容一下给你打电话的人的声音吗?”
“额,他的声音……就是普普通通的男声啊……我感觉他在刻意压低声音或者是把声音变粗吧,就,听起来还是挺别扭的。”姚福州的眼睛向上看,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
景妍需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她随即给祁盛递了个眼色,祁盛很自然地接过话,问道:“你选择用线绳杀人,是自己决定的还是指使者告诉你的。”
提到这事,姚福州似乎也被自己蠢到了,脸颊涨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就,我虽然之前混过黑社会,但是顶多是替人打打架,真的没杀过人啊!这不是听说,之前隋县死的那三个人都是被勒死的,我这正好也有绳子,那就用绳子呗……我还想着用绳子杀人能悄无声息不见血呢。”
祁盛听了姚福州这单纯的发言,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有些无语。
景妍扯了扯唇角,忍不住说道:“如果那人料到你是这么杀人的,肯定会先教你一下,捂住嘴一刀砍断喉咙虽然得见点儿血,但至少是真的悄无声息。”
姚福州尴尬地笑了,吸了吸鼻子,但又想到自己杀人失败,随即眼泪又瞬间涌出眼眶,哭着哀求道:“警官,我可以坐牢,我犯法了,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是求求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的老婆和孩子啊……他们是无辜的……求求你们……”
景妍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向姚福州做担保:“这个你放心,我们留了人在你家里,那人暂且不会威胁到你的妻儿。警方会尽最大可能保护民众的安全。”
“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姚福州感激地喊道,一个劲儿地朝着两个人大幅度地点头,像是在磕头。
景妍和祁盛走出审讯室,其他队友也从观察室走出来。
不等其他人开口,祁盛就直接作出决定:“星桥现在去查一下姚福州的通话记录,看看能不能通过指使者打的电话找出他的身份。”
虽然能查出来的几率很小,但是这是目前最直接的线索了,只能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查一下。
第38章 玲珑雪(10)
宋星桥查询了这个电话号码的相关信息,发现这个电话号码是个黑号,没有进行实名认证,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可大家不免还是有几分失望。
凌晨两点钟的公安局里一片寂静。
黢黑的夜色笼罩着整座城市,好像有浓墨泼洒在每一个见不到光角落,办公室里的灯光明亮,在深夜中显得有几分突兀。
景妍轻轻抿了口水,语气平静无澜:“既然指使者提到,让姚福州杀了祁队把尸体套在麻袋里放到大门前,他会帮忙处理好一切,倒是能印证我们之前的猜想。这个指使者是熟人,极有可能是隋姚村的人。不知道是直接接触过还是间接接触过。”
顿了顿,她直接说出了自己之前就有怀疑过的名字:“我们在隋姚村直接接触过的人,除了被抓的姚明华、姚福州,就只有秦为方秦涵东父子。”
路鹤鸣见大家眼神中有几分茫然,随即解释道:“秦为方我没接触到,应该是隋姚村的村委会主任。但是他儿子秦涵东我见过。记得他是个文化人,之前在报社工作,后来回到村里管财务。”
连骁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微眯眼睛,看向祁盛和景妍,问道:“这个秦为方和秦涵东父子,你们没和他们起冲突吧?”
祁盛坐在座位上,手肘抵着木桌,手指微蜷,手掌轻撑起脸,嗓音低沉:“没有冲突,我们公事公办,他们的态度也一直很平和。”
连骁沉默片刻,随即发出疑问:“嘶……那我真的不太明白,如果真的是秦为方父子,他们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小祁,明天我跟你们一起走一趟隋姚村吧,我也见见他们。”
祁盛点头,表示没有异议。这隋姚村是必须再去一趟的。
“大家伙都回酒店休息吧,明天早晨吃完饭直接去隋姚村。”连骁这次懒洋洋地耷拉下眼皮,缓缓打了个呵欠,随即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宋星桥的肩膀。
景妍也有些困了。方才在隋姚村姚福州开的那家农家乐里,她一直没有睡着。窗外的雨拍打窗户发出嘈嘈杂杂的声音,周围一片漆黑,案子不破心里藏着事儿,在那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睡着。
夜已深,雨后的夜晚,风都带着几分潮湿。长街上微微凹陷的地面都积满了水,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些清冷的光。清新的空气钻进鼻中,心底不好的情绪渐渐消散了些。
回到酒店后,景妍睡了个不太安稳的觉,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了。
到了七点钟,队友们都陆陆续续起了,直奔桢州市公安局。
此时还没有到工作时间,偌大的公安局里只有值夜班还未换班的警察,以及一大早便备好早饭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大家的连骁。
吃上一顿热乎饭,肠胃都浸在温暖中,格外舒服。
祁盛这次犹豫片刻,决定带着景妍和樊征,和连骁一起前往隋姚村。
樊征很担心祁盛的状态,毕竟大半夜除了这么一出,情绪总要受一些影响。于是他主动担起司机的职责,直接拉开驾驶位的门坐进去。
连骁坐在副驾驶位,景妍和祁盛坐在后座。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连骁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让景妍的眼皮都有些发重,渐渐阖上。
车开得很快,转弯时微微有些颠簸,祁盛望着窗外,只感觉到肩上被施加了一丝重力,他略一低头,便看见景妍歪斜着身子,头轻轻倚靠在自己肩上。
女孩睡得很熟,乌黑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一缕轻轻滑过他修长的玉颈,痒痒的。她睫毛纤长浓密似鸦羽,随着车的微晃轻轻颤动着。
祁盛的身体一瞬间僵硬起来,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渐渐平缓,他略有些紧张,垂眸看着景妍,却始终没有开口叫醒她。
直到车渐渐停下,景妍才撩了撩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地看了眼祁盛,又看了眼刚刚被自己枕着的宽阔的肩膀,脸颊微微发红:“祁队……抱歉。”
祁盛耳尖发烫,可还是敛了敛眉,强作平静:“没事。”
这时候已经是八点半,已经是村委会上班的点。
走进村委会大院,秦涵东便缓缓迎了上来。连骁第一次见他,默默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穿着暖色系的衬衫,五官端正,带着一副银边眼镜,气质温润又柔和,仿佛古文中的谦谦君子,举手投足都都几分文化气息。
姚欣可依然默默地、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又是白色裙子,比昨日那套材质更轻薄,在阳光下都泛着柔软顺滑的光泽。
连骁率先开口,工作起来格外严肃认真,语气也特别官方:“您好。想必秦先生已经听说今日凌晨发生的事情了,我们便不过多赘述。姚福州大概率并非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凶手尚未抓捕归案,我们不希望有谣言散布。”
秦涵东温和地笑着,语气不热情也不疏离,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件事不会被散布出去,隋姚村的村民都很配合。我们昨日开放住宅区属实是操之过急,现在住宅区二次封闭,请各位放心,我们保证不会有人在村里发生意外。”
礼貌负责,这是连骁对秦涵东的第一印象。可面对他这浮在表面的笑,他忍不住微微蹙眉,心底涌出一种莫名的不安。
景妍这事却默默地透过窗户看向屋内,模模糊糊可以看见里面的绿植,窗帘半掩着,办公室里似乎空无一人。她随即问道:“不知道令尊在哪里?现在没有上班吗?”
秦涵东一愣,随即说道:“我阿爹前日接待完这二位警官后便离开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有交代自己去哪了吗?”景妍连忙问,他心里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轻轻抬起头,和祁盛对视了一眼,见男人的眸中也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秦涵东沉默片刻,面露难色,回答道:“这个我不清楚。我曾经给阿爹打过电话,他没有接……我猜他可能是临时有事吧。他之前也有过几次突然消失,怎么也联系不上,不过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景妍听到这话,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眼睛微微睁大。
直到祁盛冷着脸,语气严肃地说道:“请您,现在给您父亲打电话。”
祁盛的眼神冷得彻骨,不含有一丝情绪,盯得秦涵东心里发毛,温润的面具也有些破裂了,他眼眸中写满了慌乱,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拿出手机,当着四个人的面拨出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而冰冷的女声响起。
“祁警官,我阿爹他可能……”
祁盛忽然转过身往村委会大院外,径直走到了秦为方的个人住所前,回眸瞥了眼慌忙追上来的秦涵东一眼,语气淡漠:“把门打开。”
秦涵东压根不敢反驳,拿着钥匙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门被打开,祁盛此时已经戴上手套走进去,其他人会意,也一同进行了搜查。
直到景妍走进厨房,看见一个冰柜被一层厚厚的花棉被盖住,她于是掀开棉被,打开冰柜后,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那是四个被冻得僵硬的,人的头颅。
中间偏左的那个头颅的眼睛还睁着,早就没有了焦距,充/血而空洞,仿佛是死不瞑目。
其他人也赶到厨房,看到冰柜里的头颅,脸色都有些差。
秦涵东站在门口,往这边一看,瞬间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吓得双腿打颤,手紧紧扶住墙壁,指关节都绷紧发红。
祁盛薄唇抿成一条线,沉默片刻,开口问道:“秦涵东,你在这之前知道这里放的是人的头颅吗?”
秦涵东眼眶微微发红,嗓音都颤得厉害:“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冰柜,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姚欣可这时候小跑过来,刚要看过去,就被秦涵东迅速捂住眼睛,她扒开男人宽阔的大手,一双琉璃般纯粹的黑眸里闪烁着几分迷茫。
“所以……秦为方跑了?”樊征深吸一口气道。
连骁努力镇定下来,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男人,说道:“秦先生,既然您父亲没有出现,那就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秦涵东被樊征押着走,景妍连忙也跟了过去,无意间瞥见站在原地的姚欣可。女孩穿着白裙,不染纤尘,如同一朵纯白的茉莉花。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
景妍一愣。
家中发现了四颗头颅,秦涵东被警察带走,姚欣可作为一个十八岁的被哥哥侵害过的无依无靠的小女孩,遇到这种情况,居然没有半分恐惧?
然而她很快就压下心中的疑惑,迅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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