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斗冷眼看着,马占国很维护这个孙寡妇,踢的那一脚并没用什么力。
刚才也是她出声嘲讽小二花傻,肯定跟张家不对付,脸皮还厚如城墙,被他七叔呲哒了也不当回事,还跟人家显摆她用地瓜干换的大米呢,真是块滚刀肉。
“刚才那是老张二哥家的姑娘吧?长得挺水灵,多大了?”
见没人了,郑连友掏出烟给亲家杨会计点上,又递给马占国一支。
马占国客气地接过,“那丫头好像有二十好几了。”
杨会计吸了口烟道:“明花哪有那么大,虚岁二十二,周岁还不到二十呢。”他媳妇跟陈秀珍关系好,对明花的情况比旁人了解得多一些。
马占国没吱声,张老二他闺女几岁跟他有啥关系,他刚才就是随口一说。
“订婚了没?”这么大的姑娘很多都当妈了,少有没订婚的。
杨会计摇摇头,“没呢,这两年相看了几个都没成,”明花的事他不好当众说太多,随即换了话题。
“都这会儿了不能有人来了,亲家,咱收拾收拾到家里吃口饭?”
想换的都换了,等几分钟不见有人来,杨会计就张罗收摊。
马占国也点头附和:“时间是不早了,收吧。”至于吃饭的事,人家跟杨会计是亲家,用不着他张罗。
郑连友低头看了眼表,都十二点多了,“向阳,下来跟你三哥收摊。”
郑向阳是他大儿子,也是杨会计的女婿,比郑三斗小两岁。
他应了一声,跟另一个小伙子从车上跳下来,把剩半袋没换完的大米系上,放回车斗里,盘称装上。
别的东西几下就收拾完了。
张明辉过来时,他们一行人正准备去杨会计家呢。
“三斗,你啥时回来的?”张明辉上来捶了他肩膀一拳,这家伙变化好大,高他半个头!小时候可没他高。
郑三斗身体微丝未动,张明辉惊讶得笑了,“不愧是当兵的,这体格子行啊!”
郑三斗当兵走他知道,只是后来没音信了,现在突然回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回来三天了,转业了。”郑三斗眼里带笑,见到昔的发小很是高兴,“大辉哥你结婚几年了?儿子都那么大了。”他瞧见小二花抱的那小家伙了,虎头虎脑的,特像大辉。
“我结婚四年了,儿子两岁半,你这忙完了吧?走,跟我去家里坐坐。”
两人近十年没见,有太多话要说,张明辉热情地拉着郑三斗的手,拽着他去家里。
郑三斗摇了摇头,“今天不行,这一车粮食一会得拉回去,家里还一堆事儿。大辉哥,我回来落户了,等几天我归置完,一定过来找你。”
他回来这几天一直很忙碌,主要是房子跟过冬的粮食柴火什么的,他回来的突然,什么都没准备,不然早过来找大辉了。
张明辉点点头,没勉强他,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跟他母亲闹矛盾了,否则转业后不会回乡下落户,应该留在城里。
反正来日方长,以后再细说,两人匆忙说了几句便分开各自去忙了。
第8章
吃完午饭,见外面阳光正好,张明花回屋换下身上的衣服泡到盆子里,打算洗了。
家里没有水井,水缸里的水不多,张明花拿上扁担挑着两只水桶,出去挑水。
在炕上坐着的陈秀珍见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孩子,刚吃完就不说歇一会儿再洗,有水就用着,等你大哥回来挑呗。”
刘美娟笑着不吱声,抱过有些犯困的壮壮回屋去睡午觉了。
村里的水井不远也不近乎,在张明花家前趟房的东边,得从孙寡妇家房东穿过。
她挑着两只空水桶,一路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走着。
孙大宝突然越过篱笆墙,蹿到了她身前,“嘿嘿,明花,你挑水去啊?”
张明花唬了一跳,狠瞪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呀,吓我一跳!”这虎玩意,肯定是故意出来吓唬她的。
孙大宝挠挠头,衣襟挂着饭粒,他刚喝完大米粥,吃撑了在院子里溜达,瞧见张明花挑着扁担慢悠悠地过来,就扒开篱笆墙蹿出来。
张明花长得好看,连瞪人也好看,他可乐意瞅了,“明花,我来帮你挑水。”
“用不着,上一边去!”张明花不想搭理他,这个孙大宝跟近亲结婚的产物似的,脑子不太好使,还好吃懒做,整天什么都不干,还偷鸡摸狗的,不是个好东西。
张明花从他旁边绕了过去。
孙大宝盯着她的背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丫头身条真带劲,要是能给他当媳妇就好了。
白日做梦呢,他这是。
在猪圈前,拿着葫芦瓢舀猪食喂猪的孙老丫,斜眼瞅着她大哥,眼底露出不屑,别人不知道她大哥的心思,她可是知道,打几年前就惦记上张明花了。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是,就她大哥这德行,不说张明花看不看得上他,就他妈这样的,好人家谁乐意把闺女嫁进来。
不过要是张明花能嫁给她大哥,她是不是就解脱了?孙老丫不止一次阴暗地想,张明花人傻好骗,若是以后成了她嫂子,就有人能帮她干活了。
所以她答应帮忙破坏张明花的亲事,是为了张明香许诺给她的地瓜不假,实际上还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
只要张明花一直相看不成,名声坏了,她大哥就有机会了。
“死丫头,你站那儿瞅啥呢,还不快干活!”等张明花走远了,孙大宝跳回院子。
见孙老丫站在猪圈前,眼神阴恻恻的想着什么,便骂了她一句。
孙老丫身子瑟缩了一下,把猪食倒进石槽里,洗净桶赶紧出去砍柴。
晚上回来还得做饭呢。
家里的活都是她的,孙大宝是什么都不干,整天颐指气使的,有时还会揍她。
孙寡妇不管,没事儿东家走西家逛的,到处扯老婆舌,这个家里要是没有孙老丫,娘俩估计都得饿死。
井边,张明花到时,有几个小媳妇正在排水渠边上洗衣服。
村里人洗衣服都喜欢到井边来洗,省得来回一趟趟的费力挑水。
见张明花过来,本来叽叽嚓嚓说话的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
“明花,来挑水呀。”先打破沉静的是杨会计的闺女杨彩凤,她上午抱着孩子做拖拉机回来的,孩子小刚把裤子尿了,她过来洗洗。
张明花对她露齿一笑,点头回道:“嗯呐,彩凤姐,你回来啦?能住几天吧?”
她跟杨彩凤差两岁,以前经常在一起玩,算是比较熟悉的,平时见了面能说上几句话。
“住不了几天,家里不少事儿呢,明花,你头上的伤好多了吧?”
“好多了,彩凤姐,我先挑水,你待会儿带孩子去我家坐坐。”
说着,她到井边,将栓着绳索的水桶送到井里,再摇着木轱辘将水打上了,倒进带来的水桶里。
杨彩凤有些惊讶地点点头,明花好像有些不一样了,说话流利声音清脆,语调不见半点含糊,谁说她憨来着?这不是造谣吗?
而且明花笑起来真好看。
长得也好看,白净的小脸瞅着比那些城里来的知青皮肤都娇嫩,个子高挑,肩上挑着两桶水,走路腰肢轻摆,带着丝妖娆的韵味甚是好看。
她一个女的看了都觉得喜欢,更别说是男人,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
“彩凤,你一个人笑什么呢?”排水渠边,容长脸的小媳妇问道。
杨彩凤手里拧着衣服,漫不经心的回道:“没笑什么,就是觉得明花长得真好看。”
“好看有啥用,她过年都二十三了,现在连个婆家都没有,这以后嫁不出可咋整?她兄嫂还能养她一辈子?”小媳妇眼底露出嘲笑,她跟张明花同岁,二胎都坐稳了。
“好饭不怕晚,好女不愁嫁,明花岁数不算大,慢慢找总会遇到合适的。行了,我洗完了,不跟你们说了,得回去看看孩子,要是醒了见不到我又该哭了。”杨彩凤不喜欢跟这些小媳妇们在一块嚼酸,洗完衣服立马端着盆回去了。
“啧啧,瞅她那样儿,我说张二憨子嫁不出去,她还不乐意了。”容长脸的媳妇不满地撇撇嘴。
“人两家关系处得好,你下次说背着点就是了。”另一个圆脸的小媳妇低声说道。
“可不得背着点,不然被张二婶听见,还不拿鞋底子砸我!”容长脸的小媳妇说完咯咯乐起来。
声音传出老远。
挑着水往回走的张明花听见了,忍不住“切”了一声,这帮无知蠢妇,又在背后讲究人了,也就这么点能耐。
为了不污自己耳朵,她宁可把水挑回来洗衣服,也不愿意去井边洗。
衣服洗完晾到院子里。
张明花回屋接着帮忙搓玉米粒,她家分到的粮食主要是玉米,别的,像高粱、大豆跟谷子这些也有,不过都不多。
“妈,咱晚上做大米饭吃吧?”
大米换回来,自然得做一顿大米饭尝尝。
陈秀珍不是那种抠搜的,“行,晚上妈做大米捞饭,用米汤炖白菜,炖烂糊些,壮壮也能跟着吃。”
“好。”张明花答应得痛快,她妈做大米捞饭最好吃了。
家里五口半人,壮壮人小吃不了多少,就算半个吧,真要饱吃一顿,二斤大米都不够。
陈秀珍还是挺心疼的,不过一年也吃不了几回,还是大方的答应了。
傍晚,做饭时,东院的几个孩子又开始趴墙头上瞅了。
瞅了半天这边也没动静,就回去哭闹,也要吃大米饭。
气得姚氏一人给了一巴掌。
然后冲墙头这边“呸!”了一声,西院的婆子是越来越能嘚瑟了,大米换回来就可劲造,真不会过日子。
被骂不会过日子的陈秀珍,晚饭吃了一大碗香喷喷的大米饭,吃得她都打嗝儿了。
第9章
“社员们注意啦!”
“社员们注意啦!”
次日中午,兔子刚炖到锅里,生产队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马占国早上去公社开会,刚回来,县里要修建水库,把任务分派到各个公社。
公社开会研究决定,每个生产队的社员都要参加这次的义务劳动,务必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说是义务工,并不是真的白干活,马占国说了,去一天大队给记一个满工,也就是十个工分,还管三顿饭,现在就开始报名。
张明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戴上围巾准备去报名。
还没出院子,就被陈秀珍叫住了,“明花,你干啥去?”
“我去大队报名参加义务工。”明花说着继续往外走。
去年她去了,没的今年不去,一天十个工分,还管三顿饭,这活能干。
“去啥去,在家呆着,你脑门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陈秀珍紧走几步追上她,伸手将她拽住了。
“你爸说了,今年的义务工不用你去,有他跟你大哥呢,消停在家呆着吧。”
陈秀珍跟张长贵可不是为了几个工分不在顾闺女死活的父母。
孩子前几天流了那么多血,还没养好呢,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时候去出苦大力,死冷寒天,吃不好住不好的,万一留下病根怎么整?
“妈,我都好了,你看我脸色是不是都过来了?”张明花觉得自己身体好了,昨天上山什么事都没有。
参加义务工虽然累,不过对她来说不叫事儿,前世今生她都生长在乡下,不是那种矫情吃不了苦的,干点力气活不算什么。
“那也不许去,明天让你爸上大队要几捆高粱秸秆你在家编炕席,你嫂子那屋的炕席得换了,被壮壮尿得都呕烂了。”
知道闺女闲不住,陈秀珍就随便给她安排了点儿活。
“好吧,我不去了,在家编炕席。”
张明花无奈的笑了笑,打消了念头,不让她出义务工,她在家编炕席好了。
到时候多编几张,还能拿集市上换东西,没事再进山里逛逛,碰碰运气,总之别让她在家里窝着就成。
“妈,二姐!”一道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大门外面传进来。
张明花笑着回头:“明宇,你回来啦?”
陈秀珍也上前几步,满脸的高兴,“我老儿子回来了。”
瘦瘦高高的,一身蓝色衣服的张明宇背着书包进了院子。
瞧见张明花额头上的纱布,他眼神沉了沉,随即关心地问道:“二姐,你头上的伤好些了没?”他刚才进村时就听说了,孙寡妇给他二姐脑门砸破了,吓得他赶紧往家走。
“好多了,明宇你先进屋歇会儿,饭马上好了,大嫂炖的兔子。”
张明宇早就闻到肉香味了,“咱家哪来的兔子呀?”
“你二姐在山里砸到的。”陈秀珍打量小儿子半天,瘦了也高了,在学校学习一定很累,回来这两天得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
“二姐运气就是好。”张明宇笑着赞了一句。
张明花傲娇的咧着嘴,“那是当然,你二姐我运气向来就好。”
说话间,她瞥到墙头上趴着的几个孩子,翻了个白眼,她家跟大伯家住得实在太近,吃点啥好东西都藏不住。
就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人来蹭肉,张明花念头一闪,进了厨房。
往灶里添了些柴禾,她也会做饭,不过平时多半都是她嫂子做得多。
主要是她以前不爱做灶上活,宁可去上工,她妈也是,再说壮壮也小,她嫂子就在家做饭带孩子。
饭菜做好刚出锅,张长贵、张明辉父子俩回来了。
张长贵进屋瞅了瞅,转身出去了。
陈秀珍撇了撇嘴,扬声对厨房里的明花道:“明花,多拿几副碗筷,你大伯呆会儿要过来吃饭,明辉,去把你奶背来,再叫上你三叔。”既然找了,就一个都别落下。
张明花笑着应了一声,看着她大哥出去了,她嫂子从橱柜的坛子里拿出几个鸡蛋,磕到碗里搅碎。
张明花拿好碗筷,过来帮忙看火,顺便削个萝卜,切丝凉拌菜。
院子里,张长贵隔着墙头朝东院喊了一声,“哥?”
闻声,张长富立马从屋里出来了,“长贵呀,啥事儿啊?”
“家里炖了兔子,过来一块吃两口?”张长贵说道。
张长富笑了,脸上的褶子都堆积到了一起,“好。”
“把三柱也抱过来吧。”叫上所有孩子不现实,张长贵只能叫上大哥家最小的孙子。
张长富没拒绝,回屋抱起炕上的小孙子,“走三柱,跟爷爷吃肉去。”
听说要吃肉去,三柱乐得手舞足蹈,正张罗吃饭的姚氏耷拉下脸,没吭声。
每次都是,只要老二在那头一喊,她家这狗男人立马就笑呵呵的出去,可真是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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