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出来,我堂姐不一样了?她不乐意搭理我,还说我。”张明香看着张明花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那我的地瓜怎么办?”孙老丫担忧的问道,现在不上工,她妈一天只叫她吃一顿稀的,还要砍柴,她实在太饿了,只能自己琢磨多弄些吃的。
张明香烦躁的瞪了她一眼,“不就是几个地瓜吗?整天追着要,还能少不了你的呀!”
“表姐,你一定记得给我,天冷了,山里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我快顶不住了。”孙老丫仍不放心的说道。
“行了,我知道啦!”张明香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孙老丫吓得缩起脖子,不过她脸上并不见有多害怕,反倒露出了满意与轻松。
因为对于常年吃不饱的她而言,只要给她吃的东西不用饿肚子,别说不痛不痒的骂两句,就是叫她干点坏事,她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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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张明花到家时,她嫂子已经在做午饭了,她放好柴禾拎着篓子进了屋。
蹲在灶前正给媳妇烧火的张明辉见状,纳闷地揭开篓子上的枯草。
看见里面的兔子,他“呦呵”了一声,“二花你厉害呀,竟然捉到了只兔子!”说着他就将兔子拎了出来,还活着呢。
刘美娟却瞪了他一眼,“你一惊一乍的干啥?说话就不能小点声?被东院听见又该趴墙头上瞅了。”
张明辉嘿嘿的笑着,压低了声音,“我这不是高兴嘛,又有肉吃了。”
刘美娟哼了一声,“等东院孩子闻到肉香哭着管你要肉,你就高兴不出来了!”
“没事儿嫂子,不给他们。”张明花不在意,她妈记仇着呢,就是要也不会给的。
“大哥,兔子腿被我砸瘸了,应该活不了,你收拾出来吧。”
“好咧,放心交给大哥吧,保证收拾干干净净的。”张明辉说完拎着兔子去后院了。
张明花把篓子里的蘑菇跟木耳晾到院子里,半天没看见她妈,她爸跟壮壮也不在,便纳闷的问刘美娟。
“嫂子,咱爸妈还有壮壮呢?”
“上大队换大米去了,南湾大队刚拉来一车大米,村里很多人都去换了。”刘美娟把饭菜搁到锅里,盖上锅盖,看着烧火。
张明花恍然,她就说怎么都不在家,原来是换大米去了。
“嫂子,我去看看。”她拍了拍手,衣服也没换就出了大门。
第6章
马家沟靠山不靠河,水洼子是有几个,但蓄水量不足以用来浇灌水田,种不了稻子,村里人想吃大米只能去跟别的大队换。
距离马家沟比较近的,有两个大队种水稻,一个是东边的二岔河大队,再一个就是与马家沟相隔不过六七里路的南湾大队。
三个村子呈“品”字形排列,南湾大队人口最多,占地面积最广,靠近大河,水田比较多,大米质量也好,村里人都喜欢去南湾大队换大米。
这种交换是允许的,只是大米要贵一些,条件不好的人家根本舍不得换。
张明花她家每年都要换几斤,有了小侄子以后换得更多了,当然也可以去集市上去换,不过集市不是天天有。
村里杨会计闺女的公公是南湾的大队长,两家好,在村里又都有地位,为了方便大伙,就主动帮忙张罗换大米的事,替村民们省了不麻烦。
张明花很快到了大队,场院停着台拖拉机,后面车斗里放着麻袋装的大米,有两个年轻人在上面看着,不让人靠近。
两个大队的村干部也都在。
穿黑色中山装,个子非常高的是南湾的大队长郑连友,张明花见过他几次,他在负责检查村民们拿来的粮食。
不管陈粮还是旧粮都可以,但是太埋汰的不要,发潮生霉长虫子的不换,当面过好称,事后缺斤少两的不补不退。
他身边那个身材偏瘦的是杨会计,他手里拿着本子,顶着人过称,然后记账,大米换成粗粮回去人家南湾大队还要分下去,偏差不能太多,不然郑连友不好交代。
“换大米的都上我这边来排队,不要往车前挤!”大嗓门子的马占国在一旁喊着,“换好的赶紧让开,唠嗑上旁边唠去!”
有不少来得早的村民已经换完了,你家十斤他家八斤的,换完也不回家,三五聚在一起说笑调侃,高兴劲赶上过节了。
也有不舍得换的,满脸羡慕地跟着看热闹,还有像张明花一样才知道信往过赶的,偌大的场院里聚满了人。
张明花来时,已经要到她家了。
她爸带来的是一袋玉米粒子,前阵子分的新粮,都挑干净晾晒好了。
郑连友上手检查过后,非常满意,“老张二哥这粮真不赖,都换了?”
张长贵点点头,“都换了。”
上称一称三十六斤,可换大米三十斤,一斤二两玉米换一斤大米,给的不少了。
大米是磨好可以直接煮来吃的,玉米粒子带回去还得再加工,去了损耗的根本勾不上一斤二两。
“二哥,你家今年换这么多?”杨会计一边记账一边问道。
张长贵憨厚地笑了笑,“不多,给我老娘送几斤,再给我大孙子留点儿,明花也乐意吃大米饭,孩子一年给家里挣那么工分,总不能连几斤米都舍不得。”
听着是这么个理,可换成别人家,一个丫头工分挣得再多也不一定能受到重视,别说大米饭,粗粮能吃饱就不错了。
所以听了他后面的话,少有人附和的,因为他们做不到像张长贵这般疼闺女。
杨会计是最清楚张明花今年挣了多少工分的,比村里同龄姑娘都要多,她不仅自己能养活自己,还有富裕。
他善意的笑道:“明花,你爸真稀罕你,换了这么多大米,往后可要多吃几顿大米饭,千万别给他省着。”
众人都跟着呵呵笑起来,至于这笑声里有多少是羡慕,有多少是嫉妒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眼眶乌黑,也跑来看热闹的张明香听了是羡慕得握紧了拳头。
她家只换了五斤大米,这么点米煮粥都不一定能有她的,更别说吃大米饭了。
张明花看见她了,不过没搭理她,以前她傻乎乎的,杨会计这么逗她,肯定会回一句,“嗯呢,我一定多吃几顿大米饭。”跟小孩儿似的憨直。
现在她只是笑了笑,转过身来到拖拉机前,撑开手上的袋子等着装大米。
麻袋里的米不够了,得再从车上搬下来一袋,男人很轻松的拽出麻袋搬下来。
张明花看着他觉得有些眼熟,很像上午在山里遇到的那个人。
郑三斗早就看见她了,见她注意到了自己,便对她笑了笑。
张明花礼貌的点点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不过这人看着特别挺拔,快入冬了身上还穿着单衣,袖子上卷着,半露的小臂和棱角分明的脸部肌肤皆是古铜色,浓眉俊眼,鼻梁直挺,笑起来时薄唇微微勾起。
看似人畜无害,其实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藏满了对人的淡漠与冷然,给人感觉很不好接触,张明花别开目光,不再看他。
郑三斗有些郁闷,这小丫头居然没认出来他?还把脸扭过去。
“二花,你不好好撑着袋子歪脖子瞅啥呢?大米撒地上了。”郑三斗故意调侃道。
张明花身子一怔,这人认识自己吗?能叫出她小名,跟她应该是非常熟悉的,可她怎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呢?
瞅她这迷糊样,郑三斗更加无语了,小时候逮着他就捉弄的机灵劲哪儿去了?
张长贵见闺女发呆,知道她这是又犯迷糊了,十年前那场高烧让明花忘了很多事,每次想不起来就这样迷迷瞪瞪的。
“明花,不认识你郑三哥了?他跟你大哥是发小,小时候经常来咱家玩的。也是,都十多年没见了,你郑三哥变化挺大的,不怪你认不出来他。”
张长贵说着伸手撑住口袋,好方便郑三斗装大米,嘴上还继续帮闺女解释着,“大侄子你别见怪,明花她生病忘了很多事。”
郑三斗顿时恍然,他就说嘛,怎么感觉小二花不对劲,两次遇到他都没认出来,原来是失忆了。
有心想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可见周围都是人,郑三斗硬生生忍住了。
大米如数装好过了称,下一个人还等着呢,张长贵扯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明花,拎着袋子站到一边去了。
“这二憨子又开始犯傻了。”也来排队等着换大米的孙寡妇出声嘲笑了一句。
张长贵听了,当即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孙寡妇立马闭紧嘴巴,不敢再瞎说,怕张长贵急眼了过来揍她。
张长贵哼了一声,没再理会她,担忧的劝着明花:“闺女,想不起来咱就不想了。”
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忘就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明花摇摇头,“爸,我想起来了。”
她爸说完她就想起来了,之所以愣了这么半天,是郑三斗的变化太大了,与她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不同,让她一时根本不敢相信他们会是一个人!
“想起来啦?好,我闺女脑子是越来越好使了。”张长贵笑着夸了一句,他家明花就算真傻了,也比别人家孩子聪明能干。
抱着壮壮站在树下等着的陈秀珍,一直留意着他们父女俩的举动,张长贵回头瞪孙寡妇时她就过来了。
“你们爷俩在这儿说啥呢?大米换完了吗?”
“换完了,换了三十斤,跟咱俩来时估算的一样。”张长贵回道。
“那就行了,够吃一阵子了,孙寡妇刚才是不是又编排咱家明花了?”陈秀珍往孙寡妇那边剜了一眼,吓得孙寡妇连声都没敢吱。
“没有,她没说啥,时候不早了咱回去吧。”不想媳妇又跟孙寡妇干仗,张长贵什么都没说,背上袋子张罗回去。
陈秀珍也担心壮壮饿了,便点点头。
“二姑抱我!”小壮壮笑嘻嘻地朝一旁的张明花伸出小胳膊。
“这小家伙眼睛可尖了,明花一过来就瞧见了。”陈秀珍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小脑袋。
张明花将他抱过来亲了亲,小家伙撅着小屁股猫在她怀里咯咯直乐。
一家人笑着往回走,到家时,张明辉已经把兔子剥了皮,收拾好了。
陈秀珍把大米放到橱柜里几把,再留出给婆婆的,剩下的拿进屋锁到箱子里。
她可不是怕谁偷吃,是担心万一家里没有人,村里的二流子摸进来给背走。
至于兔子,就先不炖了,“留着吧,等明宇回来再炖。”
上次炖鸡小儿子没捞着吃,这次的兔子说什么都得留着了。
张明花点点头,她弟明宇在县城读高中,半个月没回来了,在学校里吃的肯定不好,兔子留着他回来好拉拉馋。
第7章
“大哥,那个郑有粮回来了。”吃饭时,张明花突然说了一句。
“谁,谁回来了?”张明辉一脸茫然,“郑有粮是谁?”
“就是郑三斗,南湾大队的,跟你是同学,小时候经常来咱家玩。”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扑面而来的是满满的回忆,张明花想起小时候给郑三斗改名的事,忍不住乐了。
郑三斗的名字很特别,说是他爷爷给起的,希望他吃喝不愁,永远不缺米粮裹腹,大俗即大雅,老人对孙子寄予浓浓的厚望。
她大概四五岁吧,就认识郑三斗了,那会儿她哥姐在南湾大队上小学,马家沟大队没有学校,村里孩子上学只能去南湾大队。
张明花经常跟去学校玩,郑三斗跟他大哥同岁一个班的,关系还比较好,自然就认识了,她两世为人,古灵精怪的,没少捉弄郑三斗。
后来,郑三斗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带他进了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加上张明花又失忆,是彻底把他给忘了。
“二花,你在哪儿看见他的?他变化大吗?干啥工作的?”张明辉停下筷子追着问道:“你咋没叫他来家里坐坐呢?我都十来年没见过他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张明花噎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好了。
端着碗正吃饭的张长贵瞪了儿子一眼,语气责怪地道:“先吃饭,别一直追着明花问,她又不知道,人在生产队呢,一时半会儿跑不了。”嘚吧嘚吧的,问起来就没完了。
张明辉笑了,“爸你也见到他了?怎么不早说呢。”
“说啥呀,人家在那儿换大米呢,哪有时候说话!你赶紧吃饭,吃完把大米给你奶送去。”张长贵板着脸吩咐道。
家里的四个孩子,明辉小时候最能捣蛋,打架逃课,上山下河爬树,就没有他不干的,尤其跟郑三斗凑到一起,两人恨不能把天捅出个窟窿!
“知道了,我吃完饭就去送。”张明辉几下吃完碗里的饭,放下筷子就跑出去了。
生产队场院这边,张家人走后没多久,就有那好事儿的调侃孙寡妇。
“孙寡妇,你也来换大米?家里粮食够吃了这是?”谁不知道她克扣闺女,拿来换大米的粮食肯定是从闺女嘴里扣出来的。
孙寡妇从来不承认自己克扣闺女,反正一个丫头片子少吃几口饿不死。
“我家大宝说馋大米粥了,我少换几斤,缺也缺不了多少。”她带来的是地瓜干。
郑连友打开袋子仔细看了看,卖相非常不错,还挺干净。
“用这个换得多加三成。”他并没多犹豫就给换了,比玉米的对换率要多一成,毕竟地瓜干再好它也不如正经粮食。
“行行,换吧。”孙寡妇高兴得咧着大嘴叉子,四斤地瓜出一斤地瓜干,这么换感觉挺亏的。
可她真要拿地瓜来换郑连友肯定不乐意要,主要是地瓜谁家自留地里都能种,产量高不值钱,吃多了还烧心,换太多回去不好往下分,除非有人口多日子困难的人家,粮食实在不够吃,才会多换些地瓜补亏空。
地瓜干不一样,可以拿回去给孩子吃,好歹是个零嘴儿。
半口袋称完才四斤,郑三斗称了三斤多一点的大米装到她手上的布口袋里。
她却不急着走,趁没人注意,手伸进麻袋里便抓了一把,刚要放进自家袋子里,胳膊却被一只手掌紧紧地钳住了。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羞恼成怒张嘴刚要骂,却对上郑三斗冰冷的眼眸,寒得她心里一激灵,连忙将大米放了回去。
郑连友气得指着她鼻子骂:“你这缺德娘们,敢偷大米,下回不给你换了!”
“别地别地,郑大队长,我就是看看大米干不干爽,可不是偷。”
孙寡妇讪讪地笑着,替自己打圆场,不敢承认是偷,会被村里人喷一身唾沫星子,还得被罚去挑猪粪,她可受不了那份罪。
一旁的马占国脸都黑了,上来就踢了她一脚,丢人都丢到村外头去了!
郑连友没时间搭理她,挥挥手叫郑三斗放她走,后面人还等着呢,
手得了自由,孙寡妇赶紧走开了,她仗着马占国是她表哥,平时跟谁都敢闹上一闹,却不敢跟郑连友撒泼耍混,人家可不会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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