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花趴在窗前听了半天,刚才明香一走她就起来不装睡了。
明香回去又挨骂了,她大伯娘可能骂人了,还经常指桑骂槐的,特别重男轻女。
早些年没分家时住在一个院子里,她妈跟大伯娘的关系就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总是鸡飞狗跳的,那时她最怕大伯娘,都不大敢跟她说话。
后来分家,她三叔家另外找地方盖了房子,她家要了现在的宅基地盖了三间房,等到她大哥结婚又加盖了两间,住着就宽敞。
相比她大伯家就不行,原来也是三间正房,想加盖时没那么大地方,只能盖两间东厢房,四个儿子三个闺女,再加上孙子辈的,十好几口人,同样五间房却十分拥挤。
两家中间的墙还是她妈张罗砌的,不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太闹腾了。
墙头不高挡不住什么,说话声音稍大些就能听见,一点隐私都没有。
不过到底分家了是两家人,现在各过各的日子,谁也别想掺和谁。
第4章
听完窗跟儿,张明花不打算再睡了,盘腿坐到大笸箩前帮忙剥玉米。
这时还没普及脱粒机,玉米脱粒都靠手,用“玉米梭子”先在玉米棒子上间隔着挖出几行,再垫着玉米芯搓就容易了。
“明花,你跟明香闹别扭了?”刚才她呲哒明香时不仅没护着,还把人撵走了,陈秀珍心里非常惊讶,这孩子今天好像不一样,话多了比往常活泼,还会听窗根儿了。
“没有。”张明花知道她妈想问什么,知女莫过母,她今天言行举止上变化太大,她妈肯定注意到了。
“我就是瞅她那受气包的样儿脑仁疼,不想跟她说话。”
“那你以后离她远点儿,她心眼子贼多,你可整不过她。”这话陈秀珍说过不止一次了,明花每次都不听,这回她却点点头。
“嗯,我以后再不跟她玩了。”
以前不知道,刚才她是看出来了,明香并没有表面上给人感觉那么人畜无害,说担心她,急着来看她,不过是想蹭肉吃罢了。
没失忆时她就不喜欢明香,从来不在一块玩,后来因为高烧忘了很多事,人变得笨笨的,明香找她也不会拒绝,还跟明香像亲姐妹一般亲密,被占了不少便宜,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傻透了。
“妈,那年我是怎么掉雪窝子里的?”想起梦里那只手,张明花眼神暗了暗,她怎么都想不起是谁。
“妈也不知道,那天你出去玩,天黑了都没回来,家里就出去找你,找到时你正在雪窝子里哇哇哭呢,问你咋回事儿也不肯说。”
回想起那年的事陈秀珍仍心有余悸,幸亏找到得早,明花捡回条命。
“你爸说多半是黑灯瞎火的,你自己不注意掉进去的,不然无冤无仇的谁能推你。”那处雪窝子离家不远也不深,很多人都知道,有人要是想故意害明花不会选在那儿。
张明花点点头,并没有辩解,即使想不起来,她也肯定不是自己掉进去的,绝对是被人推下去的,那个人还很可能是她至亲至信的人,只是没证据说什么都没有。
又养了几天,张明花好多了,头不疼脑袋不晕神清气爽的,找村里大夫换药时,说她伤口愈合得不错,过几天就能拆掉纱布。
眼下地里没什么活,生产队放假了,村里人都进山打柴禾,或者赶在没落雪前多寻摸些山货。
张明花在家呆了几天,实在呆不住了,不顾陈秀珍的反对,背着篓子出了门。
村西的老榆树下,姚氏、孙寡妇还有其他几个妇人正凑在一块闲唠嗑。
张明花过来,先叫了姚氏一声“大伯娘”又挨个叫了其他人。
姚氏笑着点点头,她虽然跟陈秀珍不太和睦,还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明花,你这是要上山呐?头上的伤好点了没有?”
“好多了大伯娘,我去打点柴禾。”张明花大大方方的回道。
“去吧,明香刚走没多久,你快点还能追上她。”姚氏看着她跟身旁的人说道:“这丫头连着好几天没出门了,看来伤的不轻。”
其他人都附和的点点头。
唯独孙寡妇阴阳怪气的,“我家下蛋鸡是白吃的,这不都能山上打柴了。”
想起那只鸡她就心疼得要命,辛辛苦苦养了半年,自家人都没舍得吃,反倒便宜了外人。
张明花笑着舔了舔唇,故意做出一副很回味的样子,“孙婶,你家鸡是怎么养的?炖出来的汤可香了,我喝了好几碗呢。”
孙寡妇听了,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个死丫头片子,赔钱货,还有脸喝鸡汤,咋没呛死你呢!”
她这话可太毒了,多大仇咒人死。
张明花本来不想搭理她,偏她冷嘲热讽的主动找茬,她又不是软柿子好捏。
“谢谢孙婶关心,我很好一点没呛着,我不仅喝了鸡汤还吃了鸡肉呢,不过我可妈说了,两捧地瓜干抵不了十斤粮食,剩下的粮食什么时候给呀?要不让我妈上你家取去?”
“啥粮食?没有这回事儿,你妈肯定记差了!”孙寡妇连忙否认。
粮食就是她命根子,除了她儿子什么都没有粮食重要,实在是早些年给她饿怕了。
当然,有这么回事儿她也不会承认,说着她扭头就走了,再不走,一会儿陈秀珍来找她要粮食了。陈秀珍她算是领教了,野蛮起来跟胡子似的,不给她真上手抢。
“孙婶,你躲是躲不掉的,等我妈这几天忙完了肯定上你家要去!”
在几个婶子伯娘满是惊讶的目光中,张明花朝远去的孙寡妇喊了一句。
孙寡妇脚下一趔趄,急忙回头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陈秀珍正站在道上往这边瞅呢,吓得她赶紧往家跑,回去藏粮食!
张明花哼了一声,要不是她爸不让再要了,她妈早上孙寡妇家去了。
“呵呵,这明花嘴巴还挺厉害的,把孙寡妇都给说跑了。”
“以前憨头呆脑的,问她话也不坑声,现在感觉好像跟往常不一样了。”
“不会是被孙寡妇打开窍了吧?”
“可没准,兴许就给打好了。”
听着这些议论,姚氏没吱声,不过她也觉明花跟以前不一样了,没以前那么傻了。
张明花可不觉得自己以前多傻,只是跟村里大多数姑娘一样平平无奇不出彩罢了。
被砸后找回了很多失去的记忆,脑子清明了,心思也通透了,这种很明显的变化根本藏不住的,也没必要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想着这些,她人已经出了村子。
马家沟大队两面环山,北山海拔低离村子近,西山丛林茂密野兽多,村里人平时打柴都去北山。张明花没去北山,上了西山。
马上数九了,山里很多植已经枯黄,野菜蘑菇什么的也都被采得差不多了,不过山上人还是很多,随时能看得见人影。
进山后,张明花没急着捡柴,她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捉到野鸡或者兔子。
找了根趁手的棍子拿在手里,边走边敲打着有些干枯的草丛,防止万一有蛇窜出来吓一跳,这山她来过多少趟了,只要不往里面走太远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惜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目标,见有能吃的蘑菇,她随手采了放到篓子里。
采完蘑菇直起身刚想再往里走走,打旁边那棵人粗的树后蹿出个灰影来,张明花眼疾手快,立马将手里的柴刀砸了过去。
她臂力不错,运气也还行,一下砸中了,赶紧跑过去,是只灰毛兔子,后腿被她的柴刀砸断了还拖着往前跑呢。
张明花赶忙把它摁住拎起来,还挺重的,有五六斤,扯把草绑了腿放到身后的篓里,她高兴的笑了笑,这回可有肉吃了。
山里风大,她出来时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到额头上的纱布,就是头巾的颜色有些扎眼。
看着跟突然出现在草丛后面,那个男人身上的旧橄榄绿非常相衬。
张明花拿着柴刀退后了几步,警惕的看着他,刚才光顾着高兴了,连这男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她都没发现。
这人看着面生,应该不是马家沟大队的,她试探着问道:“这只兔子是你的?”他要说是就给他,什么都没有安全重要。
男人摇了摇头,“你砸到的,就是你的。”他手上也拎着只兔子,还是活的。
张明花笑了笑,没再多说,又退了几步,见男人没动立马转身走了。
望着匆忙消失在林子里的身影,男人唇角微微勾起,“几年不见,小二花这么大了?”他都不敢认了。
等看不见人影儿了,他又蹲下去继续掏下面的洞,原来树后的草丛边上有个兔子窝,他在这儿掏了有一会儿了。
可能时间久手法生疏,刚才被只兔子跑了出去,他正懊恼呢,兔子就被个姑娘用柴刀砸中了。
他顿时看呆了,这谁家姑娘?也太厉害了,简直神投手,一砸即中!
等他看清脸认出是谁后,还没来得及多说,人家就急匆匆地走了,估计被吓到了。
把兔子塞到麻袋里,背着在林子里快速穿行,到了南湾大队的地界下了山。
他没直接回村里借给他住的房子,拎着麻袋去了邻居家。
“崔婶,有兔子你要吗?”
“要啊,三斗你进山啦?掏到了几只兔子?”崔婶一脸好奇的看着他手上的麻袋,那里头还扑腾呢。
“两只,帮我换成粮食吧,不居什么只要是粮食都成。”
“行,你进来吧。”崔婶侧身让他进了院子,嘴里碎碎念起来。
“我说你这孩子也真够傻的,放着城里不呆非回咱这穷山沟里来,有什么好的,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还有你妈也是,亲儿子说不要就不要,去舔继子的臭脚,太狠心了!”
崔婶说完“啧啧”了两声。
跟在她身后的郑三斗眸子暗了暗,没接话茬,他回乡下来并不是犯傻,也不是被逼无奈,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在乎,只是不愿意提起那个女人。
见他不吭声,崔婶没再自讨没趣,赶紧称了粮食打发他走,这孩子板着脸不说话瞅着怪吓人的,她以后还是少说这些事为好。
郑三斗把粮食拿回家放好,见时间还早就把院子收拾收拾。
他回来几天了,昨天才搬到这边住,好些地方还没来得及整理,瞅着破破烂烂的。
刚收拾了会儿,他堂弟郑向阳来了。
“三哥,你早上去哪儿了?我来两趟你都没在家。”
“我进山了,刚回来。”郑三斗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招呼他进屋。
“不了三哥,我不进屋了,生产队的拖拉机打不着火了,我爸让我来问问你会不会修?”郑向阳一脸希冀的看着他。
“不一定,我得先看看再说。”修车的技术是他自悟的,算不上很精通。
“那快走吧,马家沟那头还等着呢。”郑向阳着急的催促道。
郑三斗点点头,锁好门,跟上他往大队去了……
第5章
从山上下来,张明花的篓子里不仅多了只兔子,还有很多蘑菇和木耳,身上还背着一捆枯树枝,收获是颇丰。
不过下回一个人可不敢再这样往山深处走了,刚才突然出现的那个男人把她紧张坏了,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人,好在有惊无险。
头顶太阳明晃晃的,这会儿估计快晌午了,张明花加快脚步往回走。
还没等进村,就瞧见了张明香。
张明香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姑娘,她也认识,是孙寡妇的小女儿孙老丫。
两人停在路边,脑袋挨得很近,不知在说什么,根本没瞧见她过来。
张明花没心思偷听别人说话,没跟前便大声喊了一句:“明香,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还不回去呀?”
自从上次撵明香回家吃饭,明香就再没去家里找过她,这会突然听见她的声音,身子一僵,非常意外地看过来。
“堂姐,你也来砍柴呀?”二憨子堂姐居然上山了,看来头上的伤已经好了。
“在家呆得实在没意思,我出来溜达溜达,顺便捡点柴禾回去。
明香,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那天明香给她的感观不是太好,张明花不想再跟她多说,从她身边直接走了过去。
“堂姐,你等等我,咱俩一起回去。”张明香背起放在一边的柴火,立马追了上去。
被她丢下的孙老丫犹豫了一下,也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她脚上穿着草鞋,可能不大合脚,走起路来“嗒啦嗒啦”地直响。
张明花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孙老丫畏畏缩缩的垂着头,肩膀上背着一大捆柴,将她压得如同带着壳的蜗牛,腰都直不起来,只能慢吞吞的往前挪。
“堂姐你瞅啥呢,你不认识老丫了?”张明香一脸奇怪的问。
张明花摇摇头,“感觉她力气好大,一个人能背这么多柴禾。”
“她家就她一个人打柴,一次不多背点儿回去,冬天不够烧会挨揍的。”跟老丫比起来张明香现在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至少她家不是她一个人打柴,回家晚了也会给留饭,别管好吃不好吃,总能凑和吃饱,孙老丫就不行了,偷懒会挨揍,挨饿也是经常事儿,她两个姐姐都被高彩礼嫁出去了,留着她就是干活的,
张明香眼睛转了转,接着说道:“上次二婶去她家把鸡抓走了,她妈生气把她腿都给打瘸了,不给看大夫也不让饭吃,还是我偷偷给了她两个地瓜才熬过来。”
张明花听完,目光瞬间转冷,“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虐待她,不给她饭吃,鸡是她家答应赔的!”
张明香很是诧异,“堂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怎样?”张明花定定看着她,语气异常淡漠。
“你,你以前…”张明香一时语结,心里不安起来,堂姐看起来好像不一样了。
以前,准确的说是脑子烧坏了以后,堂姐变得特别蠢,不仅容易心软,还很听她的话,她说什么都相信,把她当亲妹妹一样。
现在感觉人冷漠很多,跟没烧坏脑子之前一样不太乐意搭理她。
难道她脑子被砸好了?!
想到有这个可能,张明香惊恐地瞬间张大了嘴,随即飞快地垂下头去,掩去眼里的异样,不敢与张明花对视。
瞅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张明花嗤地笑了,“明香,她不是你表妹吗?既然你这么心疼就帮她把柴禾背着,再把你的窝窝头给她吃,别给地瓜烧心还不扛饿,至于我,非亲非故的,可不好多管人家的闲事儿。”
说完张明花翻了个白眼,甩头走了。
敢跟她玩道德绑架,还当她傻乎乎的连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呢!
张明香人傻住了,堂姐居然这么说她!
后面的孙老丫几步走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担忧,“表姐,你堂姐好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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