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庚不语,安大媒又道:“怎么也得让两位准新人见上一面,宋大人与戚姑娘情况特殊,皆是家中无长辈做主的情况,一些零碎的事情,还是让二人亲自相商的好,否则当日出了纰漏,就不圆满完美了。”
宋丘这时也站了出来:“宋某正有流程一事向戚姑娘讨教,还请殿下让姑娘出来一见。”
倪庚冷着脸,几乎是咬着牙道:“可以,去叫人。”
此时,展红已回到照月轩,她告诉戚缓缓宋大人来了,带了多少箱笼,此时该是已到中堂。
戚缓缓并无喜色,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更加坐立难安。
没多时,有人来请,她赶忙向外走去,展红拉住她:“姑娘,换身衣服吧,头发奴婢也再给您重梳一下。”
戚缓缓本想说不用,但她现在的样子确实太过素净,从她被抓回到王府,她每日只做最简单的梳洗,其它打扮皆是弃了,这个样子如果被宋丘看到,他该担心了。
戚缓缓坐到妆台前,道:“动作快一些,不用太繁琐,气色看着好就可以了。”
弄好后,戚缓缓对着镜子笑了一下,人虽在笑却是有点苦,她不满意又笑了一次,这次可以,她记住这个笑,想着就用这样的微笑去面对宋丘。
戚缓缓刚一出现在中堂上,宋丘就看到了她,至此他的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东西。
倪庚摩挲着袖中的鞭柄,眯了眼。
戚缓缓也看到了宋丘,同时感到另一道目光射来,不善,阴冷。她赶忙把头低下,一步步走进去。
第53章
安大媒迎上来, 拉着戚缓缓走到宋丘面前,道:“姑娘,这是宋大人的八字,你把你的八字贴拿来, 我这两相一合, 你们各自收好彼此的, 咱们这过三礼才算是齐全。”
戚缓缓哪有什么八字贴,她太紧张太担心了,根本没往那里想,自然没有准备。
宋丘道:“不要紧的,安婆,戚姑娘的八字我知道, 我自书写一贴,你把我的交予她就好。”
戚缓缓抬眼看宋丘, 他在安慰她,他还帮她提出了解决办法, 连让她说出, 我没有写的话都不用说出口。
轻轻的一声“咔”, 除了倪庚没有人听到,是他袖中鞭柄裂开的声音。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一对准新人郎才女貌,温润如玉的公子与楚楚娇媚的美人两两相望, 含情脉脉。
倪庚出声道:“从没见过这样的八字合贴,就算缓缓没有了爹娘,如今寄住在孤这里, 这八字该是由孤接。”
“拿纸笔!”倪庚说着整了整袖子,待纸笔拿来, 他已把袖口理好,正得写字。
倪庚提笔,笔飞墨舞地写了起来。戚缓缓一看,他写的正是她的八字,一字不差。
戚缓缓的八字被他放在了上面,在这之前他还写了一贴,在此贴下面,是他自己的八字。倪庚朝安大媒伸出手来:“拿来。”
安大媒递上,倪庚转身把他亲笔写的戚缓缓的八字放进喜封里,他动作极快,没有看到他其实放了两张进去,宋丘的那张被他换了出来。
他拿着喜封收了起来:“你没有长辈,自己收着这东西于礼不合,由孤来帮你收着,你没有意见吧。”
这话是对着戚缓缓说的,戚缓缓能有什么意见,她微点了下头。
这些事情她都不在意的,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戚缓缓面向宋丘,语气略急道:“宋大人,我与你有话要说,”
宋丘打断她:“我与姑娘也有话要说。殿下,可否让戚姑娘送我出府。”
过三礼是这样的,私下有情的新人会难舍难分,会说些小话,因为再见就是嫁娶的正日子了。而姑娘送公子出府,就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大家心照不宣,都会这样做的。
倪庚不语,安大媒这时道:“宋大人与姑娘皆无张罗的长辈,想来是有些话要提前说好的。”
倪庚冷然一笑:“那你就送送吧。”
戚缓缓本已做好不管宋丘怎么想,也要当众说清楚的准备,可没想到倪庚松口了。倪庚越这样她越心慌,心正忐忑着,就听宋丘道:“劳烦你了。”
戚缓缓的忐忑一下就被宋丘的声音所抚平,虽事情还未解决,但她就是静了下来,整个人都静了下来。
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唯一单独相处、说话的机会了。上一次的分离她已难受了一次,如今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疤又被翻了出来。
戚缓缓这样想着,就在心里下了决心,她再也不要经历这些,她与宋丘这辈子是没有希望的,没有希望的事就不该尝试,会害了他。
现在支撑着戚缓缓的就是她在乎、她爱的人的安全,只要一想到家人与宋丘是安全的,是有在好好生活的,她才有继续撑下去的勇气。
她得让宋丘明白,她要的不是他的深情与执着,她要的是他平安顺遂。
戚缓缓与宋丘并肩走着,她没有看他,她率先开口,她说了很多,认为已把自己的想法都说清楚了。宋丘一直听着,没有打断她,甚至连声儿都没有出。
眼见王府大门就在眼前,戚缓缓站定看向宋丘,焦急问:“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你可明白回去该做什么吗?你不说话也妥不过去,我是不会嫁的,不会上轿的。”
宋丘:“晚了缓缓,如今再说不娶不嫁,是为欺君抗旨。”
“是你求的婚,你可以再与皇上说的,郡主不是毁了一次婚吗,”
宋丘忽然抱住戚缓缓,戚缓缓在震惊与失声中,听到宋丘在她耳边小声快速地道:“吉日当天,你跟一个叫王统的人走,别的都不要管,我都已安排好,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保重。”
话音刚落,鞭声响了起来,戚缓缓感到一股推力,是宋丘推开了她,紧接着她就被一只大掌环住,待她站定,那只手狠狠钳住了她的手腕。
惊魂未定的戚缓缓看到宋丘衣服破了,眼见着他里面白色里衣被血慢慢地染红。她感觉到鞭子带起的罡风,知道这一鞭不轻,这鞭子让她想起,倪庚曾持鞭包围戚府的一幕,那时,她看到持鞭而坐的倪庚,腿都软了。
现在,她惧怕的不再是自己挨鞭子,而是宋丘的安危与伤势。
安大媒走在他们后边不远,只有她一个惊叫出了声,“啊啊啊”地尖叫着。
倪庚手中的鞭子挥地一响:“宋丘,你放肆!”
这一鞭与时王的厉声令安大媒闭了声,吵闹过后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戚缓缓怕死了,怕倪庚会再挥鞭向宋丘,宋丘经不了几鞭的,他会被倪庚打坏的,甚至在倪庚的盛怒之下,会丢了性命。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救人,不顾手腕上的疼痛,转身面向倪庚就要跪。倪庚看出她的意图,就着抓着她手腕的劲把她往上一拉,沉声道:“你敢!”
声音虽不大但威慑力极强,戚缓缓一下子就顿住了,她隐隐明白过来,若她此刻为宋丘求情反而会害了他。
她闭了嘴,顺从地任倪庚抓着,站在他身侧。倪庚这才对安大媒道:“你这婆子也看到了,谁家也没有这个规则,才过了三礼就动手动脚,孤这一鞭是替恩人抽的,恩人虽已不在,但他的女儿不容人所欺。”
安大媒多少看出了点儿眉目,开始后悔走这一趟,这宋夫人的儿子可没把事儿跟她说清。看那王爷对戚姑娘毫不掩饰的态度,那可不是对恩人之女的看护,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安大媒声有些颤地道:“王爷说得是,宋大人此举过于孟浪,但念其一时情难自禁,加上王爷也教训了,他该当知道错了。”
宋丘肩膀那里被血晕得越来越红,但像是无事人一样,好像那一鞭子抽得不是他。
他双手照抬,姿势标准地拱手对时王道:“是宋某逾矩了,望戚姑娘与王爷原谅。”
“滚出去。”倪庚收了鞭子发话道。
宋丘看向戚缓缓:“下月初六大吉日,宋某盼着那日与姑娘喜结良缘,这一月里天气炎热,望姑娘,保重。”
说完他扭头就走,大步地走出了戚缓缓的视线。戚缓缓浑身一震,她,终是把宋丘牵扯了进来。
他原来并不是执着于她,他知道有倪庚在,他们是不可能成亲的,他不过是借成亲一事助她逃走。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他的执着不过是成她之美。
可,她若跑了,他会怎么样,倪庚必会迁怒。
倪庚抓着戚缓缓的手腕,转身朝照月轩走去。他步子急且快,她一时跟不上,差点自己绊到自己,倪庚见状,急到不肯停下等她,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一路急步来到照月轩东院,倪庚一脚踹开房门,把戚缓缓放在榻上,顺势制住她双手。
“为什么不躲?你竟敢明目张胆地背叛孤!”倪庚疯了,他眼睛赤红,无论戚缓缓因感到危险已顺从乖觉,都不能熄灭他一丝怒火,拢回他一丝理智。
棉帛撕裂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戚缓缓忽然被掀起,她变成了趴在榻上。又是一声棉帛破裂的声音,以及倪庚恶狠狠地道:“这块皮剜下去好不好。”
戚缓缓后背肩胛骨的位置被倪庚点着,这是宋丘抱住她时,双手放的位置。
戚缓缓放弃了,她不想求饶,不想哄他,也没了护自己周全的想法,她一侧脸颊被压在枕上,她慢慢地闭上了眼,可那泪水却还是流了出来,闭紧的双眼根本就关不住它们。
要剜就剜吧,她任他发疯,若今日真死在倪庚手中,她也不是不能接受,撑下去会有用吗,她很累的。
戚缓缓默默地流泪,她不动不言语,倪庚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别以为这样,孤就会放过你,你的罪算都算不过来,别给孤装死。”
“你杀了我好不好,我那么罪无可赦,你不要留着我了,我这人很怂的,怕疼、怕死,没有自我了结的勇气,你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决不挣扎反抗。”
制住她双手的力量一松,按着她肩胛骨的力量也消失了。
戚缓缓开始哭出了声,倪庚看着她的样子,衣衫不整,头发散了,手腕上与后背上都是红痕,削瘦的双肩被她哭得一颤一颤,娇弱又凄惨。
倪庚心里流过异样,像是失重时缺血的感觉,又酸又痒,连呼吸都开始不畅。
他伏下身去,哑声道:“孤不要你的命,孤要你永远在孤的榻上,顺从讨好,直至孤消了气。”
倪庚高估自己了,在宋丘来过三礼的前两日,他憋着一口气,没有去东院一步。如今看来,这份莫名的骄傲纯属多余,他该让她时刻知道她是谁的。
看着她占有她,拥有她掌控她,这些他都可以随意做到,但还是不够,心里的窟窿在听到她说,要他杀她时,呼呼地漏风,越来越空。
倪庚没有杀她,也没有剜去被宋丘碰到的地方,但他也没有放过她,他还是疯的,比哪次都疯。
时间失去了意义,戚缓缓在绝望中忽然想起宋丘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的话,黑沉的深潭里开出了花,有阳光照了进来。
第54章
皇上赐婚在下月, 比一般两家结亲准备的时间要短。
倪庚早在之前就放出话去,待他恩人之女嫁人时,必会给准备丰厚的嫁礼。
倪庚拉着戚缓缓来到放箱笼的地方,放眼望去足有百十抬。他对戚缓缓道:“打开看看。”
无论她嫁不嫁宋丘, 逃不逃得掉, 想来这些东西都是用不上的, 她根本不是倪庚的恩人之后。
但她还是得听倪庚的话去开箱子。箱子一看就是贵木所制,上面皆有宝石、大珠镶金的装饰,戚缓缓需要用两手才能把箱盖掀起。
与箱盖重量及箱子外部装饰完全不符的是箱子的内部,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戚缓缓没有太过惊讶,她明白倪庚带他来看的意思, 就是在告诉她,她休想, 休想能嫁给宋丘,所以这箱笼里不用装东西, 这场大戏根本不值得做足。
倪庚双手环住她:“什么都不会有, 你到不了新房。”
他如此明白地告诉她, 一点都不隐瞒,可见是胸有成竹,戚缓缓不知宋丘的计划是什么,有没有把倪庚的这份算计谋算在内。
戚缓缓很平静, 倪庚问她:“看来你并不意外。”
戚缓缓:“我最初就问过殿下会不会遵守皇命答应此事,你早就给过我答案了,何来意外。”
倪庚:“孤记得孤当时可是说了皇命难违。”
戚缓缓:“那又如何, 殿下不是已经违背了好几次,我不用听殿下说什么, 只需看以往殿下所为就可以了。”
“好没意思,还想见你空欢喜一场后的绝望样子,怪孤,懒得与你装下去,你都不值得孤再骗一次。”
“殿下也知道你曾成功骗过我啊。”
倪庚松开她,声音沉了些:“孤那是不得已,与你骗孤不可相提并论。”
戚缓缓想说,有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的,都是各说各的理,她还觉得她才是不得已呢。但她什么都没说,刚才那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就后悔了,他爱说什么说什么,她理他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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