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缓缓微微脸红:“怎么可能。此事不要告诉夫人。”
一句话,扬青与呈黛彻底绝了希望,自然是不敢告诉夫人的,也不敢细问姑娘。
二婢只能把话咽到肚子里,然后把姑娘收拾利落,外面游园会还在进行,不能让人瞧出纰漏来。
一切收拾好后,戚缓缓望向那张还挂着缦帘的床榻,她别说让扬青与呈黛去收拾了,她自己都无法面对。反正沈弈说了,他会处理,那就由他处理吧。
出了屋来,戚缓缓问:“你们二人刚才一直等在偏房吗?”
这话问得扬青与呈黛一楞,二人相视一眼,然后道:“是啊,金魏引我们进去,让我们在那里稍候。”
扬青与呈黛中的药与二丫的一样,用醒香弄醒后,二人被重塑的记忆里,一直在偏房里等着,直到金魏来唤她们,可多少还是会有些恍惚。
每年的游园会,晚间看烟花的人很多,少了一些也没人注意,但少的都是瞩目人物就很显眼了。
滕于惠对表姐滕殷罗道:“阿姐,沈公子与戚缓缓是不是不在,你见着他们了吗?”
滕殷罗道:“没有,不止他们,郡主也不见了。”
滕于惠听她提到郡主,又说:“你说郡主与沈公子到底……”
滕殷罗没等她说完,就冲着路过的一个女子道:“呀,正找你呢,刚秦家小姐还问你来着,可能是看烟花的事。”
对她叫住的对方女子停下道:“那一起去吧,快开始了。”
滕殷罗就势与对方走了,滕于惠没了说话的机会,也跟了上去。
滕殷罗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表妹,心里想,有关郡主的一切她都不想沾染,背后议论她都不想。郡主对沈公子热络她还能理解,但对她表现出超过常规的关注与热情,滕殷罗就不能理解了。
她是个谨慎心里有数的人,事出反常即为妖,她可得躲着点儿他们,不止郡主,还有沈公子。
在烟花绽放前消失的郡主与沈弈此刻正在一起,在郡主下榻在崔吉镇的宅子里。他们二人坐在堂前,面前跪着被捆覆着的花凤。
郡主近来迷上了养指甲,左手三个手指上带着红宝长护甲。她用右手转动着它们,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沈弈道:“郡主,以后不要这样,你不是自作主张的人,以前有商有量的就好。”
他与往常说话无异,郡主却知道他不高兴了,他叫她郡主而不是阿媛。
被人下药,任谁也不会高兴,沈弈这样除了皇帝以外的第一人,自然会恼怒被人算计,估计就连太后娘娘也不行,他这次出来其中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太后惹的。
郡主自知理亏,马上道:“都怨我,我错了,阿弈别生气,以后咱们还有商有量的。不过,”她话锋一转,“咱们以前可是商量好的,贵妾一事,世子一事,你是要知会我,过了我的眼的。”
如今,别说你没把戚氏知会给我,还在明知我不喜她的情况下一意孤行,这可不是有商有量的样儿。这句是郡主心里想的,她没敢说出来,但意思他该是懂的。
沈弈:“若是你不行此举,此事可能还有余地,如今更改不得了。”
得,这算是把锅都扣她头上了,也是,生米煮成了熟饭,就算不是贵妾,就算以后世子不是戚氏所出,戚氏入王府都是确定的事了。
不过,郡主愿意把这个锅接下,因为他们可以不撕破脸,不用她低头顺势容下戚氏。这也是阿弈将计就计的根本原因吧。
郡主心念一转,纳就纳吧,王府里的妾是要分贵贱的,这个底线她还有运作的机会。她最得太后喜欢,她也知道太后看时王看得跟眼珠子一样,绝不会喜欢戚缓缓这样的。世子的生母还得是她来挑。
“知道了,你喜欢就好。”郡主心下拿定了主意,嘴上顺着他。
沈弈问:“这人,是郡主领回去,还是?”
花凤忽然激动起来,但被绑成那样,只能在原地挣着。
郡主看都没看她,道:“还不是你误导我,我以为你喜欢她,从小带在身边,教了好些东西,又只允她一人近身侍候,我要是知道她犯了错会被这样对待,就不拉她下水了。”
嘴上说着遗憾,但语气淡泊,事不关已。
“那就是郡主不肯收了?”沈弈又问。
郡主:“你的人,还是你看着办吧。”
沈弈:“那好,押下去,赏杯酒吧。”
郡主一挑眉,他们这种身份,手下谁没几个冤死鬼,但这花凤属于是有点冤了,本来好好地跟着时王,日子不会差,现在却被她带偏竟是丢了性命。
不过阿弈着实有点不念旧情,过于狠了。但她也不会为花凤求情,他这口气不出,就要记到她的头上了。
花凤不再挣动,瘫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主子,她道:“主子,我去了,那谁侍候您啊。”
沈弈未言,金魏与郡主是无语,时王以后的女人会少吗,他不让别的婢女近身是因为看不上,又不是不好女色。只你一个可以近身,不过是因为从小看到大,干净些罢了,何谈没人侍候,那戚氏今日可是把人侍候的了。
花凤这话一出,从郡主的表情上已看出自己有多可笑,她忽然乐了:“我真傻,那戚氏算什么,我防她做什么,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与她没有不同。她也傻,被人算计了还要进到这种虎狼之窝,她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多少。”
郡主:嚯,人之将死,破罐子破摔了。
金魏:这下连好死都落不着了。
沈弈整个人冷了下来,这哪还是寄居在高府里的沈公子,也不是吓到扬青的沈公子。连一旁的郡主都想起身离开了,当过御审官的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花凤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千恩万谢。她虽在一瞬间看透了这些贵人,但还是不解,至少救过她,至少养大了她,她也一直又乖又忠心,自认所做之事并没到不可饶恕的地步,他怎么忍心下这样的令,怎么下得去手的。
花凤不会知道了,她带着解脱与遗憾闭上了眼。
一个花凤的消失,在崔吉镇上没有引起任何涟漪,但崔吉镇迎来了巨浪。
崔吉镇的父母官,全部豪绅、旺族,能提点上名字的,全部赶到了镇外的牌坊下,跪迎太后娘娘的驾临。
第8章
郡主在迎驾的队伍前列,合理自然,没人会说什么。但为什么高家的那个寄住的外甥沈弈也在其中?还站在了郡主的旁边。
众人心中疑惑,但没人敢问。
戚缓缓他爹作为当地富商也在其列,他比任何人都更关心沈弈之事,比起迎驾太后的惴惴,他对沈弈为什么在此更加惴惴不安。
终于,提前来传话的宫人,大声报:“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唯沈弈没有。戚老爷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跪歪了。
太后乘的凤撵,是镇上人没见过的体量,随行百人,浩浩荡荡。
王太后被扶着下了凤撵,所有人把头放得更低,皇家威仪把好奇心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人敢偷看太后仪容。
哪怕太后走到沈弈面前,沈弈依然没跪,他们也只敢把目光放在贵人的脚上。除了戚老爷。
戚老爷顾不得那么多,这可关乎着他的宝贝女儿。他看到太后站定在沈弈面前,这时沈弈深深躬身一鞠,然后才向太后跪了下来,他行的是大礼。
太后明显不让他跪,但没拦住,只得双手托着沈弈的两只胳膊道:“我儿,快起来,不是早说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你小时候磕过膝盖,好好养着都嫌不够,你是要心疼死母后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大惊大骇,再也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到太后扶起沈弈后看向他们,又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太后一共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当今圣上,另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时王殿下。
那么眼前这位该是时王了,时王为什么会来崔吉镇?为什么会自称高家的亲戚、住在高府?每个人心里都有疑问,又想到了什么,一个个地都看了戚老爷一眼。
戚老爷已感受不到众人的目光,他人已呆住。
太后又叫了郡主起,然后才对众人道:“都起吧。哀家这两个孩子在此叨扰,被你们款待的很好,该赏。”
此话一出,宫人大唱:“赏。”众人磕头谢恩。
起身后,太后走到高夫人面前道:“哀家看你那里就不错,”说着回头对为首的县太爷李大人说,“行宫不用备,不用麻烦了,哀家住高府就好。”
众人自然遵从,高夫人浅笑,行着礼道:“妾的荣幸。”
这时大家也看出来了,太后与高夫人是有渊源的。平常还真是看不出来,高家在崔吉镇很低调,无权无势,钱财也与镇上那几家富户没法比,也就中等水平。
不过,今日来迎驾的只有三家女眷,县太爷家的李夫人,高夫人以及之前不知为何被郡主特意叫来的滕夫人、滕大姑娘。
太后来得突然,随行宫人也就提前了半日通报消息。李大人的第一反应是错愕,然后才着急忙慌地组织迎驾事宜。此时才发现,迎驾人选没有一个是不宜的,没有一处是错落的。
这当然不是李大人李夫人的功劳,是有人早有准备。
太后拉着沈弈,这会儿是时王了,走在最前面。郡主主动拉上滕殷罗的手,滕殷罗千忍万忍才没有躲开,与她娘亲脸上的喜色不同,她面如土灰。
“戚掌柜,您要往哪去?”忽然有人叫住了越走越慢,落到了队伍后面的戚老爷。
问话的是滕老爷,滕殷罗的亲爹。
戚老爷一笑道:“不去哪里,您先请。”
滕老爷语气轻佻:“一起啊。”
戚老爷收了笑:“滕掌柜还是快点走吧,您夫人还在前面等着您呢,晚了,好菜好饭就没了。”
这是在嘲他攀龙附凤吗,哼,嫉妒,本来以为这好事是他女儿的,现在太后与郡主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他家阿罗与戚家的那位同为长女,又是同岁,二人从小比到大,滕老爷虽不愿承认,但每每都是戚家丫头出尽风头,而这次,终于是他滕家扳倒一回了。
滕老爷想,不跟这戚老头一般见识,于是不再理戚老爷,真的往前面去了。
正好,李大人好像在寻他,他赶紧上前,李大人脸上堆满笑地与滕老爷走在了一起。
戚老爷在后面看了他们一眼,从旁边麻利地溜了,他得给他大姑娘报信儿去。
正在戚老爷往家里跑准备报信时,通往崔吉镇的石板路上,一纵人马快马加鞭地往镇里驰来。
“禀太后娘娘,圣上得知您来了崔吉镇,说马上就是您的寿诞日,怕您赶不回宫中庆祝,圣上亲自过来了。圣驾已在路上,轻车简出,已快追上娘娘,不日就会到达。”
李大人要晕过去了,先是时王,后是郡主,现在恭迎的是太后,最后,皇上还要来压轴。他崔吉镇何德何能,真是可以记上史书,一表千年。
比起大家的慌乱,太后不紧不慢地道:“知道了,你去镇外守着,皇上来了直接到高家去,我们大家伙在那里迎驾。”
这,这,这行吗?李大人可不敢。但让他不听太后的话,他也不敢。他看看滕老爷,好像滕老爷一下子就成了什么都知道的主心骨,可惜滕老爷也被惊到了,给不了李大人任何意见。
倒是高老爷这时冒出来,给了李大人一个,稍安勿躁一切皆听太后就好的示意。
高家可是与太后有渊源的,现下站在太后身侧的是高夫人,比郡主站得都近。高老爷的意思可以信服。
时王这时对太后道:“母后,儿臣去迎皇上。”
太后刚想说不用,想起这次小儿子出宫前二人争执的一幕,改口道:“去吧。运福跟着。”
运福是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有身手,是太后最信任的奴婢之一。
时王骑上金魏牵来的马,朝城墙而去。来到镇南路上,他朝一个方向望去,停了下来。
运福问:“殿下,有何吩咐?”
因太后到来,露出真实身份的倪庚道:“没有,走吧。”
母后的出现把他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也无所谓,她早晚要知道的。倪庚重新纵马而去。
镇南戚府,下人看着他们老爷不顾形象地跑步进入,吓了一跳,不会是瓷器行的生意出问题了吧。
“夫人,夫人,”戚老爷一脚刚迈进主屋,一边叫了起来。
崔夫人与两个女儿正在挑布行送来的新季新品,被戚老爷叫得心里一抖,忍不住嗔怪他:“老爷,有话好好说,你嚷什么。”
戚老爷看到戚缓缓也在,步子一顿,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一家人,相互太了解了,就连二丫都看出她爹爹情绪不对劲。
“老爷,出了什么事?”戚夫人放下手中布匹问道。
戚老爷知此事是瞒不住的,那太后与时王往高府一住,马上镇上就要传开了。他不能让自家人从别人口中得知此事,还得他自己来。
戚老爷让媳妇与女儿们坐下,然后才开始慢慢道来。
他说得再慢,也有说完的时候,说得再缓和,也架不住这事的荒谬程度。戚夫人竟一时没听懂,沈弈与时王与太后有什么关系?
戚缓缓问:“您说的意思,沈弈是太后认下的干亲,还是说他是时王?”
嗳?一下子还真把戚老爷问住了。是啊,太后只说沈弈是她的儿,却没提到沈弈就是时王,谁也没规定太后不能认干儿,况且太后与高家有关联,那也可能这份关联就来自于高家的远亲沈弈啊。
戚老爷:“呀,怪我,光想着跑回来报信了,应该再看看再听听的。”
听爹爹这样说,戚缓缓心中尚且存了一份希望,可无论沈弈是不是时王,他对她不算坦诚。
欺骗倒不至于,若他只是沈弈,他只是没有把与太后的关系说出来,也许是太后不让他说呢,毕竟涉及到皇家的事,任谁都要慎言慎行。
还是喜欢的,就算他不坦诚。
但释怀的前提是,沈弈还是沈弈,而不是时王。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沈弈究竟是谁。
第9章
戚缓缓刚到街上,街道就被官兵把守,她连镇南都出不去。
戚夫人问守街的:“出了什么事?”
知府的兵卫道:“圣上来了。”
戚夫人:“圣上?您是说当今圣上?”
对方点头。
戚夫人:“圣上来咱们崔吉镇做什么?”
“说是来接母后与皇弟的,就是太后与时王。对了,高府那位沈公子你们知道吗,他就是时王。真没想到,时王殿下竟然在咱们崔吉镇住了那么久。
”
这位兵卫显然不认识戚夫人,就算认识可能也不知道高府沈公子与戚家大姑娘的事,所以说起时王的事毫无顾忌。
戚夫人看向戚缓缓,戚缓缓本就不佳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朝街道另一边望去,以前随便能走的街道,如今被围了起来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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