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易秋从床上站起身,“很晚了,我先走了。”
她说完,蹲下身摸了摸阿豆的头,“我走了呀,保护好你的临时主人。”
阿豆疑惑地看着易秋,敷衍地叫了一声。
陈慕山帮易秋打开门,“我换个鞋,送你回去。”
易秋摇了摇头,“不用。我开了车。”
易秋回到尤曼灵的房子里,林照月已经睡了,尤曼灵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一边加班一边等她。
“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了啥?”
尤曼灵放下电脑,“方便面啊?”
易秋笑了笑,走到尤曼灵身边坐下,“点的外卖。我妈没找我啊?”
尤曼灵靠在易秋的肩膀上,“阿姨还挺好玩的,一直在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大学五年,一个男朋友也没捞上。”
易秋侧头看向尤曼灵,窗外的灯光照在她年轻紧致的皮肤上,呈现出一片晶莹。
“你呢?”
易秋问了一句。
“我什么?”
尤曼灵伸直腿,“我为什么不找男人吗?”
易秋点了点头。
尤曼灵沉默了一阵,“我不找男人多好。我吧,可能也活不长,我死了以后,我所有的财产,就都留给你和小童童了。”
易秋觉得眼底有些发痒,被迫仰起头来,“谁要你的财产。”
“嫌脏啊?”
尤曼灵握住易秋撑在地毯上的手,“放心,我赚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小秋,我跟你说,我早就想叫你来我家里住了,你看这间房子的装修,都是你喜欢的。”
“废话。”
易秋笑了笑,“你一天天忙得那么厉害,哪里有空盯装修,这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帮你买的。”
“对啊,你看多好,到时候你继承我这套房子,装修都不用改了。”
易秋猛地坐直起来,一手摁着尤曼灵,一手就往她的胳肢窝里钻,“你再给我胡说。”
尤曼灵被她弄得笑缩成一团,“好了好了,你再不停手我要喊阿姨来救命了。”
易秋这才放开她。
尤曼灵坐直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重新在沙发边靠下来。
电脑屏幕的光已经熄灭了,客厅里只留着小夜灯的光源,昏暗包裹住两个人的轮廓,让尤曼灵莫名觉得很温馨。
“喂。你那两只狗狗放在一起,没问题吗?”
“什么?”
尤曼灵笑了一声,“他们不会打架吗?”
“他不是狗。”
尤曼灵笑了笑,看向头顶无光的吊灯,“小秋,你明白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在骂陈慕山。”
易秋沉默了一阵,靠在沙发上点了点头,“知道。”
“你们这辈子扯不开了,我最近也在想,应该要好好帮你培养培养陈慕山,可惜他这个人啊,一天天受伤住院,会所的班也在瞎上,钱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他发。”
“谁说我们扯不开的。”
“怎么扯?”
尤曼灵看向易秋,“谁都看得出来,他这辈子就认你,挺好的小秋,他一无所有,在你面前光着身子,一辈子也骗不了你,伤不了你。”
易秋侧头看向她,“他什么时在我面前光着身子了。”
“入狱体检的时候,你没看过他的裸(和谐)体?”
易秋低头摁了摁太阳穴,想起当年在他面前装野狗,扯着嘴皮问她肛检痛不痛的陈慕山,再想起他现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尤曼灵看她笑了,也微微牵起了嘴角。
“真的挺好的,小秋。你不要学我,我就是太自信了,太有胆子了,最后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哦对了。”
她起身从电脑下面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易秋,“马上夏季公盘要开了,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里是三万块钱,是我准备给刘艳琴的孩子看病的。我就不通过会所那边的财务了,也不想让太多的员工知道,所以,如果她儿子有需要,你就帮我拿给她。”
易秋接过信封,答应了一声,“好。”
“行。”
尤曼灵关上电脑站起来,“那我洗澡去了,你也洗个澡,早点睡。”
第66章 陇里(七)
第二天要去大果岭,陈慕山决定再去监区医院拿够出门的药。
等他拿完药,刚准备走,却在门诊碰到了张鹏飞带着童童在候诊。
天气很热,医院里的空调又在大检修,门诊部的每个人都汗流浃背。张鹏飞拿着一张宣传单站在一边给童童扇风。
童童带着口罩,靠在候诊椅上昏睡。陈慕山本来不想耽搁,没打算打招呼,谁知张鹏飞叫了他一声,“陈慕山。”
陈慕山看见童童的眼角有很大一片青紫,额头也肿出了很大一块。陈慕山皱了皱眉,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童童的腿,发现上面竟然全是擦伤。
“怎么回事。”
陈慕山抬头问张鹏飞,“从哪里滚下去了吗?”
“幼儿园楼梯上摔的。”
张鹏飞说完叹了一口气,又补说道:“已经是前天的事儿了,说是那个小男孩在楼梯上疯跑,撞到了童童,童童刚好站在楼梯边上,没站稳就滚下去了。后来我去看了监控,那小男孩好像是不想跟他爸走,才逃跑撞到童童的,文柔想找他家长解决,但去了好几次都见不到人。”
陈慕山站起身,“你怎么不去?”
“那孩子他爸以前是我管的犯人,我去不好。”
“犯人?”陈慕山不自觉地皱眉,“你管的哪个犯人?”
“何文平,你不熟。”
他刚说完,文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张鹏飞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转身接起来道:“要不你回来吧。”
“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
张鹏飞压低声音,“不至于吧小柔。”
“什么不至于,我说张鹏飞,你是不是当个狱警还当出情结来了,童童摔成那样,你拦我什么呀。”
张鹏飞无言以对,只能说道:“你先回来,我们再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
文柔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张鹏飞问道:“你这会儿在哪儿?”
“我现在在派出所,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何东颜的家长。”
电话挂断,张鹏飞抹了一把汗水,转头看见陈慕山沉默地盯着地面。
“诶?”
陈慕山抬眼,“说。”
“你手术恢复得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
张鹏飞看着童童,“我现在也帮不了你什么,前段时间一个朋友从四川给我带了一大包罗汉果,说是对肺很好,我找时间拿给你。”
陈慕山直接拒接,“我不吃那些东西。”
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到童童的手上,对张鹏飞说:“我工资发得少,剩下的要留着吃药,就这么多,我走了。”
陈慕山走出监区医院,闷了一上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
”陈慕山站在一个早餐铺子里给易秋打了一个电话,“喂,小秋,你说话方便吗?”
“等一下。”
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她好像走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共鸣声比之前强了不少,“怎么了?”
“童童出事你知道吗?”
“知道,鹏飞已经跟我说了,让我帮忙找医生。”
“那你知道文柔报警了吗?”
那边沉默了一阵,“报警找刘艳琴和何文平?”
“对。小秋。”
“你有麻烦吗?”
陈慕山顿了顿,“不算一件坏事,也不算一件好事,我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我现在就带刘艳琴出境。第二条路,我拖延带刘艳琴出境的时间,让派出所的人去找她,这样一来,如果警方找到她,她就自己可以跟警方报案,但是,这样做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在警方找到她之前,我没有办法出手保护她和她儿子,我也不知道一旦杨钊发现警方介入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立即就对这三个人下手灭口,小秋,是你你怎么选。”
“要我我选第二条路。”
“然后不要命地去救人?”
“对。”
“好……”
他的“好”字还没说全,易秋忽然打断他,“陈慕山,先别挂电话。”
陈慕山靠着潮湿的墙壁,仰起头,“你说,我听着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稍稍一顿,语气依旧从容平和,“你能不能别信我,你信你自己。”
街上的雨水溅起大朵的大朵的水花,雨声虽然很大,但却无法掩盖电话那头易秋清晰的声音,“这六年里,陈慕山你一次都没输过。”
“放心小秋。”
陈慕山的声音里也混着街道上磅礴的雨声,“你选第二条路,我一定选第一条路。”
易秋一怔,“为什么?”
陈慕山扬起嘴角,“为了把你的路绝了,我还活着,我不能让小秋去拼命。那个阿豆还是放我那儿,你去给它喂食就好。”
“陈慕山你知道的,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
陈慕山咳了一声,“我把她平安地带出境,等她回来,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所以,你不会和她一起回来。”
她问到了要害,但陈慕山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她杨于波要见他的事。
“暂时别管我吧。”
他在雨声里对易秋打了个哈哈,“当把我放出玩,就这样,挂了。”
陈慕山的电话挂断,易秋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尤曼灵临走之前,最后一次请她和林照月吃火锅,吃完饭,尤曼灵会顺便带林照月去省里的机场。火锅才吃到一半,易秋离开包间走到卫生间里,接了陈慕山这一通“告别”电话。
告别的时候,除了冷静,易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陈慕山。
而陈慕山也一样。
在满城风雨声里,彼此只有用心克制住内心的担忧和恐惧,才能让对方专注。
易秋用潮湿的手,撩理好垂落的碎发,想着陈慕山电话里的最后一句话,“当把我放出去玩。”
他仍然自比是易秋的狗,不过,易秋此刻已经不觉得刺耳了。
陈慕山带刘艳琴坐了最近的一趟班车去大果岭。
一路上,刘艳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低头看着手机,一句话都没有说。
陈慕山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发现她在搜两年前,一个怀孕的女人□□过关,结果毒品在体内破裂,当场死亡的新闻。
那并不是正规网站的页面,配的图也是假的。刘艳琴一张一张地刷着那些残忍的图片,手指不自觉地发抖。
陈慕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接着拿过她的手机。
刘艳琴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陈慕山删除了她所有的浏览记录,把手机还给她。
“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刘艳琴低下头,声音很轻,“你放心,我没有后悔。”
她说完,摁灭了手机的屏幕,抬头看向窗外。
外面还在下大雨,高速像一条深黑色的蛇,蜿蜒在绵延不断的长云山脉之间。
晚上十点,班车下了高速,陈慕山和刘艳琴提前下了车,雨还是没有停,陈慕山把唯一的一把伞给了刘艳琴,一个人冒着雨在前面带路,两个人走到一个旅馆,要了一间房。
陈慕山又在楼下点了一份炒猪肝,一份排骨汤,两碗米饭,用泡沫盒打了包带进房间。
“吃吧。”
刘艳琴掰开一次性筷子,端起饭盒。
看陈慕山在一边撕方便面的塑料包装,问道:“你不吃吗?”
“我不吃。”
他说完,端着方便面盒去接开水,接满后随手拿起电视机遥控板把盒盖压住,坐在床上开始吃药。
刘艳琴问他,“你今晚也会睡在这儿吗?”
陈慕山吞下一大把药,收拾好瓶瓶罐罐,站起身去端面,“我订一间房是为了看着你,没有别的意图”
“我知道。”
刘艳琴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喜欢人易医生。”
陈慕山抬眼,“谁告诉你的。”
“尤总。”
“哦。”
陈慕山吸了一口面,“你们尤总是个神经病。”
“不是!”
刘艳琴放下饭盒,“她人很好!没有她,我和我东东,早就被我男人打死了。”
陈慕山坐在床头继续挑面,“你男人是个人渣,你还跟他生第二个。”
“你不也是嘛。”
这话倒也没说错。
陈慕山点了点头,“对,我也是人渣。”
刘艳琴下意识地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其实,这个孩子这不是他的,我跟他已经断了,他可能也是不甘心吧,非要整死我们。”
陈慕山沉默了一阵,“你出事了,你现在的男人没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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