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家里进贼了,”张絮眉解释,“似乎……也不算是贼。”
屋里也有蒲团茶桌,王玟盘腿坐好,“到底是不是贼?有损失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钱财损失,只是被砸坏了家具。”
“报警了吗?难道是私仇?”王玟猜测。
放好经书,张絮眉转身,“不清楚,报了警,赔钱私了了。”
茶桌放着王玟买来的零吃,她示意张絮眉坐对面。张絮眉坐好,她递过去一个红糖钵仔糕。
“把锁都换了吧,再装个监控,吉苑去上学了,家里就剩你自己了。”
“嗯。”张絮眉不吃甜食,只是拿着钵仔糕。
原味钵仔糕一般是配酱油蒜蓉的调料,王玟拌好放到张絮眉面前,说道:“差点忘记你口味变了,自从上大学后,你就不再嗜甜。”
张絮眉淡笑了下,王玟伸手过来,“糖的给我吃吧。”
钵仔糕蒸得Q弹,浓郁的米香,这种老式手艺已经被取代了。王玟每次回北海,都特地到老街或者夜市去吃。
再咬一口脆脆的虾饼,“满足!”
王玟喟叹。
张絮眉就吃了几口,心情淡淡的,没有王玟那般的松弛。
“上次邂逅的那个小男人呢?”王玟闲聊。
“被吉苑撞见了,就彻底断了。”
王玟点头,“再试试别的,吉苑也大了,你总要找个人陪伴。”
张絮眉说:“我现在过得很充实,不需要人陪。”
“情感寄托,性/欲满足,可不是你能解决的‘充实’。”王玟说的很露骨,可也是事实,四十岁出头的女人,更需要情/欲的刺激。
满书架的经书,散发的油墨气味,忽而变得尖锐起来。张絮眉偏过脸,视线定在一封信件上,“我信了佛,后半途想过清修。”
王玟推开零吃,手都没擦,突然捉住张絮眉手腕,“你可别吓我!”
她的手很烫,也或许是张絮眉少跟人亲近,才感觉到烫。
“清修不是出家,王玟。”
王玟并未得到安抚,想从张絮眉淡淡的面色里确定什么,“你别轻易下决定,往后吉苑的人生还需要你帮忙呢。”
闻言,张絮眉嘴角轻一扯,有些讽刺的无奈。
王玟注意到了,再次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封信。从桂林寄来的。
信件在梳妆台上,张絮眉开口:“是吉苑寄来的外宿申请表和承诺书,让我签完字寄回学校。她其实是个有见地的孩子。”
王玟默了默,接道:“吉苑上的大学在桂林是么。”
“嗯。”
“外宿……她自己去报到的?”
“是呀。”
王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斟酌着。
张絮眉起身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王玟收回手,后知后觉地拿纸巾擦拭,重复的擦拭,发怔。直至玻璃杯磕动桌面,她抖了下身子,抬眼,“今天出了汗,我先去洗澡吧。”
“嗯,睡衣在衣柜,你自己拿吧。”
王玟拿了睡衣,进卧室的卫生间。不久后,传出她的声音,“热水怎么调?”
张絮眉走近去说:“左热右冷。”
洗过澡,王玟等张絮眉洗漱的期间,从衣柜暗格里找出两本相册。她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张絮眉依偎在吉雪春身侧,吉雪春抱托着才满月的吉苑。
另一本则是吉苑小时候的生活照,小小姑娘穿着紫色衣裙,双尾髻上扎着紫色头花,在一株满绽的三角梅旁,笑得露出尖尖的乳牙。
王玟一页页翻看,吉苑每张照片的造型都不同,连衣裙从夏.至冬,发辫也是精心搭配过的。唯一的相似之处,是服饰发饰皆是紫色系。
王玟记得,张絮眉最喜爱紫色了。卫生间门传来动静,她忙放好相册。
熄灯,两人一起躺床上。
经书书架旁有盏暗淡的夜灯,照出套卧装修的轮廓。
深色地板,沉调的红木家具,床是老式拔步床,框架之间雕刻着镂空铜钱纹。整体中有种经年不变的固执。
王玟辗转身体,注视着夜里混沌的一切。
张絮眉出声,“热是吗?把空调打低点?”
“没有……”王玟话音顿了顿,躺定身子,“张絮眉,你从未怀疑过你的信仰吗?”
“至少到现在,从未。”张絮眉没有表现出意外,因为声音很平静。
她们相识数十载,也正是因为了解,彼此都在等对峙的这一天到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王玟又问,“你还在怨吉苑当众指认吉雪春出轨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
话憋久了,情绪翻涌,王玟尽量让语气平缓,“那你为什么还在给她喝符水,生病不带她去医院,还去算命让她不要回家。”
“是叶姐跟你说吉苑许久没回家了么?”面对王玟的指责,张絮眉淡然反问,“吉苑单单是指认吗?”
张絮眉听着王玟静默的呼吸,说:“她故意割伤手,引我带她去医院,出了门又闹着喝饮料,我去买的时候看到吉雪春和那个女人。当我慌乱回头时,看到她站在我身后,她伸出染血的手,指着大喊:爸爸!你为什么跟别的阿姨在一起?”
“所有带刺的目光扎在我身上,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我不是怨恨,我是害怕。我爱我的女儿,可是我不能接受我的女儿是这样的。”
张絮眉平稳的声线开始发颤,“很多时候,吉苑让我害怕。你知道吗?王玟,我害怕她看我眼神,害怕她知道我不敢面对她的原因。”
王玟忍着难过,问:“什么原因?”
“我曾恨过吉苑……”张絮眉的声音低下去,远而迷惘,“她对任何有裂隙的东西,都热衷于毁灭,包括残缺的生命,包括我的婚姻。我怎么能恨她?我知道不该恨她,我知道我的痛苦与她无关,可我一直想起,内心的阴暗一直横亘,我找不到和解的方式。久而久之,我不知道该怎么爱她才是对的。”
“张絮眉,我知道了……我不说了……”王玟不忍心。
老街微微的喧闹沉落。
沙脊街的这幢房子太空静。
王玟才察觉起自己的不适应,而张絮眉这样自我剥离了半生。
犹记得第一次见张絮眉,文静清秀,花边的蓬裙,身姿永远挺拔,父母的拥护,王玟觉得她就是现实里的公主。后来成为朋友,张絮眉跟她诉说烦恼,张胜平夫妇对独生女的期望很大,大到已经是方方面面的控制,张絮眉享受他们给予的优越,却又分化出无能的悲观。
张絮眉嗜爱读书,在文学的悲剧里得到共鸣,以至于用这种压抑的方式肯定自己的存在。她遇见吉雪春,沉迷在爱而不得的感情里,沉迷在畸形的他者欲望里,沉迷在闭环的痛苦中。
倏而,一个惊慌的眼神又在王玟脑海里闪现。那是在张絮眉离婚后,七岁的吉苑跟她说:“玟姨,妈妈很难受,我很害怕。她和爸爸离婚不是好的吗?为什么她不像以前了?”
那时的王玟无法回答,大人的世界并不纯粹,诸多利益考量。对于张絮眉的堕落,是的,即使她表现得再岁月静好,王玟还是觉得她的主体世界正在腐朽。
王玟想过很多质问的话,可在这一刻,她是张絮眉的好友,在她的立场,她必须自私地和张絮眉站在一处。
仅仅是短时间的拉扯,王玟就痛苦不堪。
“王玟,你是认识我最久的人了,你应该要懂我的。你别像他人那样来指责我。”
张絮眉倏然出声。
“你没错,是吉雪春那混球的错。你们……都没错……”
夜色掩饰了脆弱,王玟的眼泪再控制不住。
*
军训的第五天,退宿办理好,吉苑开始入住学校旁边的小区。
次日是晨练,凌晨五点在体育场集合。
住得近,差十分时吉苑到了操场,按原先的站位列队。
天色灰蒙蒙,操场上一望无际的迷彩服、迷彩帽。教官到场,集合点名,带队热身。
然后开始进行惶恐已久的拉练。
学校在后山开辟了一条路线,当头学生高举起红旗,大部队有序出发。先前的路还好走,进入到山里,就是一个个草丛掩盖的水坑,和泥泞的小道。
因为昨夜下了场雨,大部队通行过,路就成了烂泥沼,后半截的人跟的苦不堪言。吉苑就滑跌了两跤,有过同寝缘分的覃优拉住她胳膊,增加重力一起走。
教官吹着哨子跑到后边,喊口号加快行速。
“我们得快点了,后面人要赶超了。”覃优说。她自己也摔过跤,小腿屁股都是半干的泥印。
教官以哨声作频率,敦促学生跑动起来。山间响起阵阵脚步,和激昂的口号。
两个小时,抵达终点。稍作休息,又赶回程。
覃优叫苦连天,包括其他男生女生,都一副脸热气喘的力竭样。
“今天怎么像在赶进程?”吉苑奇怪,前两天训完还有娱乐活动,今天直接略过了。
覃优说:“你住校外没听到消息,等会要进行战术演习,我们要分批实战对练,还能摸到枪,丢烟雾弹。可能教官是想趁着这股士气,更彻底普及军事教育。”
吉苑点点头,拖动步伐,脸色有点难看。
“怎么?你累了?”覃优关心道。
“没事。”
第33章 (修文+加字,建议重看)
回到学校体育场, 人累得倒地一大片。坐着捶腿地的有,背靠背神游的有,有些人则直接躺下了。
偌大的操场, “长”满了千姿百态的身体。
教官气定神闲,负手在背站定, 没发声也没吹哨。
那股气势浑然,有学生偷偷观察,见教官们没有发号施令的迹象。即使眼神锐利, 在扫视着他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早地拉练,四个钟的持续输出, 必须要抓紧休息补充体力!
没过多久,教官们默契地吹响哨子:“休整好了就起身列队!”
虽然大家都累, 但很快列好队。
教官浑厚的声音喊道:“立正!向左看齐!小跑步向南面操场集中……”
操场中间位置空出来,教官指挥男同学拎起边上堆放的轮胎、油桶,摆放到规划好的场地上。实战对练有多种方式,人多不可能每种都能体验到, 所以要分批进行。
教官点人马出列, 谁拿刀拿棍棒, 谁谁持枪, 红蓝对抗。
没轮到的人排排坐好。
虽然只是对抗演习, 也没到真刀真枪,但枪/支上手时,无不吸引了在场的目光。拿刀棍的人纷纷羡慕。
之前就模拟过战术演练, 教官再次指点了战术动作, 然后吹响哨子, “行动开始!”
吉苑和覃优坐在前排,覃优紧张地抓住她手臂, 念念有词:“队形散开了,开始了,接近了……”
双方握好武器,利用地形隐蔽,或矮身,或匍匐着前进。打头阵的两个人对上,抢夺武器,演练了一套格斗动作。
红方一个过肩摔反杀,不知道从哪里投掷出来两颗烟雾弹,烟雾迅速散开,视线受阻,同时喊打声四震,紧张感猛地拉起来了!
吉苑身后一片哗然,覃优身临其境地比划捕俘拳的动作。相比其他人的激动,吉苑只是静静地观看。
紧接着,迫击炮打响,烟雾弹又投入,白烟顺风扩散到外围。
前排的女生害怕地挤靠在一起,也不管才军训几天的情谊,互相手握着手。吉苑也被身边的覃优拥住,她甚至能感受到覃优的心跳,急而轻地跳动。
双方彻底地对峙上了,在烟雾中交手,倒下的“尸体”开始堆叠。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紧注视着场上“激烈”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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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蓦然间从白雾里扬起一面红旗,鲜红得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所有人才敢大口呼吸,直呼痛快!
开场就将气氛调到最高,接下来的演练更是热情高涨,仿佛置身在战场,冲喊打杀。
吉苑被分在最后,获得一把步//枪,一颗烟雾弹。覃优和她同一批,是唯一扛火箭筒的女生。
场地四周不知道放置了什么,五颜六色的烟雾四起,原先的轮胎油桶撤下去,放上刺栏,拉起火绳。将场景熏染得十分逼真。
火箭筒就位,覃优激动极了,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做好,生怕被一起的男同学比下去。
教官手握红旗令下,火箭筒向敌营发射,接连三发突击,前头的男生手势一打:小队突进!
火箭筒的后坐力让覃优手臂发麻,她顾不上缓,立即端起枪,排进吉苑的队伍,闯入火线。
眼前烟雾弥漫,两米外就看不清了,火线隐隐约约燃烧。两人并排前行,吉苑和覃优一起,耳边爆破声持续,小队持枪高姿匍匐前进。
出了火线,前方不断有人突袭,吉苑覃优他们在刺栏后卧倒,投掷烟雾弹。危机解除后起身,旁边伏着穿吉利服的同学,与操场草坪融为一色,现场视线不佳,吉苑差点踩到他,覃优及时拉开吉苑,两人撞一起跌倒。
这时防空警报声拉响,她们赶忙爬起来跟上。
……
到最后,敌方握着武器蜂拥而上,另一小队上前,推盾牌列防爆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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