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就是你想要的。”
“我不想要,就不会不开心吗?”
吉苑点头,“可以这么说。”
他突然哇地哭出来,紧紧护住小宇换给他的几张卡片,“我就想和小宇玩!我要跟他一起玩啊,为什么又要我不要?”
小孩分不清假设,也不会权衡,他只懂要或不要。真心实意,任其拿捏。
他嗷嗷的哭声引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女人老远就大声哄:“唉哟唉哟,青山怎么哭了啊?怎么回事啊?”
她跑过来,一把将青山抱怀里,揉着他的背,“怎么啦?跟我讲讲,是谁欺负你了?嗯?”
见有人关心,他嚎得更大声,“李奶奶,我要小宇,要跟他玩!”
他哭的脸涨红,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小手往鼻子一揩,拖出一长条鼻涕。
李奶奶忙从臂间的手提袋里抽出湿巾,擦干净那张小花脸,心疼地安慰:“哦哦,不哭不哭,明天我们去他家,去找他玩,行了吧?”
得到保证,哭声才慢慢歇了,他吸着鼻子啜泣,肩膀一抖一抖的。
李奶奶又抽两张湿巾,教他擤鼻涕,又仔细地擦干净他的手,“外面的溜滑梯呀,沙子呀,都有脏哦,要记得擦干净手,才能去碰脸。”
他乖巧地点头,从李奶奶身上下来,一步步走去抱吉苑的腿,脸埋进吉苑的裙面。
小孩的情绪外露,除了哭和笑,还有一些特有的表达动作。不常照顾的人可能不懂,李奶奶却清楚,他这是依恋呢。
李奶奶弯腰掐住他腋窝抱起来,放到吉苑怀里,“他在撒娇呢,你抱抱他吧,他想跟你亲近的。”
吉苑托住他屁//股,手扶着他的背抱稳。他脑袋始终低低的,安静地枕在她胸口。
李奶奶欣慰地笑了笑,“刚刚小乐奶奶找我说了几句话,一不留神青山就不见了,我在游乐场找了几圈,听到他哭才知道他跑来找你了。”
本身孩子小,又好动调皮,一时看不住也情有可原。吉苑没有责怪的想法,“没事”。
李奶奶总算放心了,“眼看快中午了,我先上去做饭,你陪青山玩玩吧。”
“嗯。”
“还有就是青山那袋玩具放在沙池边上,回来早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我去收一下。”交待一番,又留下湿巾和水壶,李奶奶上楼了。
没过几分钟,他静不住,从吉苑怀里挣脱下来,“我去玩玩具。”
他的身体小小的,脑袋圆圆的,感觉在这个比例来说会有些重。他努力地仰头看着吉苑。
吉苑才意识到他在寻求自己同意,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不发生矛盾,不受伤。”
他仍旧在看吉苑,小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吉苑笑了笑,换一种说法,“去玩吧。”
他开心了,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扭身跑开。
小孩的眼里好像没有路,跑到哪就是哪,穿梭花丛,跳过石头,有时还会撞到矮木枝。绕是如此,他无所畏惧,风一般的速度。
吉苑在后面提起裙子追。
他先是跑到沙池边,找到装玩具的袋子,抓住袋口用力拖。玩具有点重,他走几步缓一会,脸吃力到憋红,终于抵达一棵桂花树下。
桂花树下有一圈裸土,他找出一把塑料铲,挖下去。土干燥又硬,纹丝不动,还把塑料铲折弯了。
他也聪明,将袋子的玩具通通倒出来,找到一根擀面杖,坚持不懈地挖。
树旁有个大石头,吉苑坐在上面,看他玩的吭哧吭哧,满头大汗。
除了帮擦擦汗,喂他喝水,吉苑也不打扰他。
期间有几个小区的孩子加入,使用他的工具,一起挖土。
孩子多了,叽叽喳喳,热闹起来。
擀面杖把土击碎了,他想用铲子挑开,于是跟另一个男孩要他的铲子。男孩不给,一门心思地挖土。
他生闷气,又想跟他们一起玩,就把目光寄托在吉苑身上,希望大人能主持公道。
然而吉苑没有出声,他嘴巴慢慢扁下去,不开心。不过很快被一辆挖机吸引注意。
那是一架可以坐着操控的挖机,有倒车镜,还会播放音乐。所有小孩的眼睛都在放光,这个车子简直是太酷了!
挖机男孩年纪约摸五岁,手掌拍在胸脯,气势十足地喊:“我来帮助你们。”
他们挖出的泥土,被挖机几下操作,给挪成一堆了。
孩子们更崇拜了,纷纷央求男孩给他们试试挖机。
挖机男孩问家长,“我可以给他们玩玩吗?”
家长让他做决定,拿起手机走远打电话。
男孩从挖机上跳下来,膀子一甩,起势头,“你们想玩可以,用你们的玩具来跟我交换。”
现场的玩具都是青山的,后来的孩子根本没有拿自己的玩具,但他们实在太馋了,于是纷纷用青山的玩具进献。
挖机男孩不见得想玩这些玩具,他表情满是优越感,收一件玩具,让他们玩一次挖机。
所有人都轮到了,青山在最后,他只有一根擀面杖,“给你这个,我们换。”
挖机男孩不要,指着他衬衣口袋露出的半截卡片,“我要奥特曼卡片。”
青山忙捂住袋口,连连摇头,“不行。”
那是和小宇交换的,他不想给别人。
挖机男孩眼睛一瞪,哼地扬起鼻孔,“那你就别想坐我的超级无敌厉害挖机。”
别人都有,就青山没有,那种落差感让他瞬间难以维持所谓的规则。他张开手臂,愤愤去抓挖机的方向盘。
“你干嘛!放手!”男孩见状用臂膀去攮他,连着撞了好几下,也没把他撞开。男孩默默发力,再要撞过去时,大人就把他捉走了。
吉苑意外青山的力气这么大,他大叫着蹬腿,像条油滑的泥鳅,她差点控不住他。
青山气呼呼地瞪男孩,明明都是用他的玩具交换的,为什么他不能玩?
男孩幸灾乐祸地冲他扭屁股,青山挣扎得更厉害,激动地扯着嗓子,吉苑只得把他抱离人群。
桂花树后面有一片空旷草坪,吉苑将青山带到那里,放开他。甫一自由,他两脚一转,小身子直冲出去。
吉苑又将他捞回来,在他面前蹲下,定定地看着他。他慢慢平静下来,脑袋缓缓低下去。
吉苑观察着他,他喊得脸和脖子都红了,可他没哭,他只是气愤。
“青山。”吉苑唤他,他看过来,眼里摒着股拗劲。那一瞬间,她透过这双漆黑的眼睛,看见另一个人。
吉苑忽而感到无力,她尝试用他的语言去讲,“别人的东西,他不想给就不给。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能拿。”
“我的玩具,他们、他们拿了。”青山说话一贯慢而坚定,也带着不解。
吉苑的童年是缺失的,她自小就和别人不同,她实在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去切入,去解释小孩间的矛盾。她只能干巴巴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青山的脑袋又垂低,看着落寞又可怜。
吉苑心里酸涩,摸摸他的脸,摸他的手,只能这样安抚他。
她不懂小孩的情感需求,她不知道孩子要的不是秩序良俗那套定义,他要的是底气,是偏向。
青山也不懂大人局促的情感,他握住吉苑暖暖的手指,觉得不生气了。他说:“我肚子饿了,我们拿玩具回家。”
“好。”
回到刚刚那里,孩子们都散去了,玩具洒了一地。吉苑和青山一起拾到袋子里,一起牵手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游乐场那里传来阵阵笑声,青山忽然停住,他好像看到小宇了。他放开吉苑的手,欢快地跑过去,“小宇,小宇”地喊。
他跑的飞快,吉苑拎着玩具追,欢快的调儿倏而消失了。
青山站在游乐场外,看到小宇拿着交换玩具,在沙池和别人一起玩起飞游戏。那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游戏。而他为了守住和小宇的约定,那些的期待和努力,显得那么难过。
吉苑走到青山面前,挡住他的视线。那是他新得的一套飞机模型,小宇用几张卡片换走了,并且这不是第一次“占为己有”。这样的关系不对等,也不会持久。
“别为不值得的事伤心。小宇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你好好想想,还要和他做朋友吗?”
青山的眼眶盈满了泪水,他握紧拳头。他期望从吉苑身上看到接受的信号,可是她的脸色总是平淡。
小孩不会分辨,他有他的孤立无援。
青山的委屈,要从眼睛里满出来。他这样想着,眼泪就如滚豆子般落下来。那是他自主建立的一段关系,在大人看来很小的事,却是他的一个小世界坍塌。
青山嚎啕大哭起来。
游乐场的笑声,他的哭声,纷纷杂杂,吉苑深深的挫败。
“吉苑。”
吉苑回头,看见拖着行李箱的廖蓬欢。她不知道几时到的,脸上很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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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样跟小孩子说话?他才多大,根本没有是非观念,小孩子难过的时候哄哄就好啦!”
廖蓬欢走上前来,抱起这个哭得伤心的小人儿,在怀里晃悠,“宝宝乖,宝宝乖,不哭不哭哦哦……”
这个画面,让吉苑更混乱了。
廖蓬欢只听了半截,问:“对了,这小孩是谁?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被一个陌生女人不由分说地抱紧,青山的眼泪早憋回去了,他艰难地挤出身子,向吉苑张开怀,“妈妈,抱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廖蓬欢目瞪口呆。
第40章
这顿午饭, 廖蓬欢吃的火急火燎。好几次话冒到喉咙了,她顾及到在餐椅里吃饭的小孩,又给咽下去。
吃完饭, 李奶奶收餐桌,扎进厨房收拾。
青山也到午睡时间了, 他自觉挑了个玩具,躺大床旁的拼接床里,盖好被子。
吉苑拢上窗帘。
青山在被窝里找舒服的睡姿, 无意中发现一缕光线,他抱着被子坐起来, “妈妈,窗帘没好。”
“没好吗?”
他眼皮垂着, 装娇地“嗯~~”声音困倦。
吉苑走远两步,观察窗帘,帘缝间有丝光,她将两面布交叠扯好。
青山没说话了, 自己躺好, 很快睡着了。
拼接床有围栏, 吉苑弯腰扶在上面, 在昏暗中端详青山的模样。他两个月前才睡到这个房间, 他的习惯吉苑还在摸索中。
待他呼吸平缓后,吉苑将他手心的合金小汽车抽走。
吉苑关门出来,廖蓬欢紧迫的视线接近, 眼睛幽怨地漂到她面前。
吉苑笑着推开她的脸, 比划噤声的手势, 然后指指客厅的小阳台。
楼层高,阳台视野开阔, 能望到远处石峰,艰难地生长着一些绿植。五月的桂林,风里有生命争竞的气息。
廖蓬欢倚在窗台观景,吉苑在后面关阳台的门。
山峰孤屹而群起,不同于北海,廖蓬欢觉得很惊艳,也陌生,也感到孤独。
吉苑来到身边,廖蓬欢那些蓄势待发的质询,忽然变得不重要了,她现在只觉得心头发闷。
“吉苑,你过得好吗?”
“很好啊。”
廖蓬欢看着她,一再确认,“真的吗?”
“真的。”风迎面吹,吉苑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
几年未见,廖蓬欢和吉苑相处的几个小时,没有察出她的变化。现在,她身上那种安定的平和,愈发地从过去里浮现。
她说:“廖蓬欢,你知道吗?我开始会想‘以后’了。”
——走多远,走到以后?以后会是什么样的?
——廖蓬欢,我尝试过。疯狂地尝试过,可我并未得到安息。
廖蓬欢还记得那时的吉苑,记得她的‘平和空’。而现在,她说会想‘以后’了。
廖蓬欢胸口滚沸一般,她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会为远方的孤峰感动。
“幸好你这样说,幸好,如果、如果……不然我会难过死的。”廖蓬欢是笑着的,可眼泪控制不住地掉。
吉苑替她擦眼泪,“哭什么?”
廖蓬欢控制着情绪,抽抽搭搭,“怕你走的艰难。”
吉苑淡淡的说:“任何选择都有他存在的理由。不用怕。”
就很莫名其妙,明明谈论的不是一件事,可廖蓬欢因实习而疲惫的心态,得到了安抚。她又失控地哭出来,“吉苑,工作好难,社交好难,论文好难,日子好难啊!”
“都会过去的。”吉苑揽过廖蓬欢肩膀。
廖蓬欢抹着眼泪,依偎过去。
吉苑听着她发泄,听着她哭,直到她平复好心情。
李奶奶偷摸送来纸巾,廖蓬欢擦眼睛,擤鼻涕,哭笑不得。
“我真是眼皮浅,哭哭啼啼地叫人笑话了。”
“这里没人笑你,”吉苑拨了下廖蓬欢手臂,“去洗个脸吧。”
廖蓬欢进卫生间了,李奶奶找机会跟吉苑话别。
“我等会就要走了,灶上炖好了鸡蛋,水温着,再过50分钟青山可能会醒,到时在炖蛋上淋点花生油,倒几滴昆布酱油,给他吃。青山这几天要吃的肉,我都调过味道、分装好放冰箱了,随你蒸或炒都行,青菜就跟大人吃一样的,不过你盐要放淡点……”
李奶奶交代了一堆,吉苑连连点头。
“那我走了。”李奶奶拎上行李包走到门口,又回头,“吉苑,你们年轻人爱吃外卖,但是千万别给青山吃,小孩肠胃娇弱。还有油炸类也要控制,会积食影响胃口,也容易上火。”
“好,好……”吉苑反复答应,才给人送走。
门刚关上,廖蓬欢从卫生间里探出头,“那位阿姨是你请的保姆吗?”
“嗯。”
“她要去哪?”
“她儿媳怀孕保胎,我恰好放假,她就回去照顾了。”吉苑看了看廖蓬欢,转脚进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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