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众人如此笃定据点就在皇陵附近,除了杜雪衣上次的经历以及众人的推论外,最重要的还是国师在叛党身上的收获。
国师甄衡平生最得意的莫过于察言观色、玩弄人心,在那个叛党眼神和肢体语言中,他确认了三件事:
其一,地道遍布京城四周,正是叛党神出鬼没的原因;
其二,真正的据点通过地道可达,而且就在皇陵附近;
其三,北境之乱只是幌子,叛党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京城。
国师同那叛党说了许多虚虚实实、真假参半的话,那人虽然半醒着,但在听到这三句时,反映最是不同。当然,旁人或是叛党本人可能都没意识到表现出来有何异样,但以国师敏锐的洞察力,一个呼吸一个眼神都是信号。玩弄人心,正是他引以为豪又沉浸其中的能力,也是他如今能身居高位的原因。
话说杜雪衣与李征鸿两个魂魄顺着铃音,精准降落到二人合葬墓旁的铃铛树下。
国师在上面挖了半月都没能刨出来的地道,灵体之态的两人几乎不服吹灰之力便寻到了,加之地道里不知为何燃着长明灯,更是让李征鸿的夜盲之症成不了此行的阻碍。
虽见不到彼此,但二人早就明确了分工,按计划,李征鸿顺着主干往上寻据点所在,杜雪衣则逆着地道往下,旨在找到其在京城中的主要出口。
杜雪衣如今身魂合一,离魂时视野更加清晰,受铃音的束缚也越发小了。她一路风驰电骋,沿着主干行了很长一段路,两旁的支干从越来越多,到越来越少。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虽然前进的速度较平时差别巨大,难以判断距离,但是方向感极佳的她逐渐察觉到,这地道的走向似乎越来越偏,偏到哪她不能确定,但决计不是进京的方向。
她果断冲上地面,月光顷刻间侵入视线,果如她猜测的那般,自己正离京城越来越远,然而眼前光景还是令她大为震惊,她索性又飘到空中,朝四处眺望了一番,这才终于确定——
与其说此处早已离开京城,不如说是,地道的主干压根就不像此前众人设想的那样,终点就在京城。这主干,自打从二人合葬的墓穴处开始,就一直往西,全然没有进京的打算。
而此时杜雪衣所在之处,赫然已是京城西北郊,快到盘桓山了。
所以挖这个地道却不入京,究竟是要干什么?
杜雪衣满腹狐疑,顺着地道继续往前去。
***
被拽回身体中时,杜雪衣几乎是一跃而起,喊道:“不好!错了!错了!”
上次银刀门被国师坑了一把,这次事先加强了戒备。而国师此前亦被李征鸿的疯狂之举吓得不轻,同样不敢随意改变计划,按事先约定好的,两个时辰一到便立即停下铃音。
杜雪衣如今身魂合一,体魄较常人有过之无不及,铃音一停当即便苏醒过来。
众人见状纷纷围上前,其中以国师最为紧张:“怎么了?快讲!”
杜雪衣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视线越过众人,见李征鸿尚未醒来,不顾其余人的眼神径直走到李征鸿的榻前。
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脉搏,确认无恙后,才将适才的所见所闻与众人描述了一番,闻者皆大为震惊。
国师手中紧紧握着没来得及收起的招魂铃,严肃道:“你是说,出口在京城西北,快到盘桓山的地界?而且主干根本没进京城?”
“对。”杜雪衣点点头,“那出口看上去应该是被强行炸开的,附近还有许多脚印,也都是最近留下的。”
织锦的头脑转得飞快:“所以,这地道真正的作用,是让叛党从皇陵的根据地转移到城外。”
——“哦!”
——“原来如此!”
“而且盘桓山的那头正好是陇右道。”杜雪衣补充道。
“你可还有其他发现?那些支路又通往哪里?在京城中有哪些出口?”国师此时也再顾不得此前在人前的形象,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杜雪衣摇摇头,露出失落之色:“那出口离京城至少有几日路程,折返已是不及。”
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躺在榻上的李征鸿睫毛微动,正挣扎着开眼。
“不急,先调好气息。”杜雪衣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坐在榻前将国师一帮人牢牢挡住。
离魂之后元气大损,她比谁都能感同身受。
“我们......都......弄错了。”面色煞白的李征鸿,每一字都说得艰难,他全然不顾杜雪衣的劝阻,执意要坐起来。
杜雪衣摇摇头,顺着他的意将他扶着坐端正,无奈道:“我也发现了。你先坐好,不要动。”
她双掌轻轻抵住李征鸿并不宽厚的背,随后一股暖流自她掌心淌至李征鸿的奇经八脉中。
顷刻间,李征鸿感到体内原本将熄的火炉又重燃起来,全身轻盈无比,宛若饱睡了一顿。他不得不感叹杜雪衣如今内力之强大,若他自己自行调息几天,都不能有此功效。
“好了,你说。”杜雪衣随手拍了拍他背上衣服的褶皱,功成身退。
“我们全弄错了。”李征鸿正襟危坐,“他们的根据地根本不在皇陵,这里只是一个入口而已。”
“!!!”
众人震惊之际还不及反映,又听得李征鸿补充道:
“真正的根据地就在京城中。”
这一句有如平地惊雷,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京城可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啊!”
——“若此处非根据地,那我们在这花了这么多时日,岂不是白费了?”
“在哪?”国师面色阴沉道极致,也不废话。
“齐云楼。”李征鸿一字一句道。
“!!!”
“你说的,是那个处处学霁云楼的齐云楼?”杜雪衣失声道。
李征鸿点点头。
几个月前,杜雪衣在霁云楼做了“金风玉露”、“山衔好月来”两个大菜,引起全城轰动之时,前来凑热闹的,不止有国师甄衡和前京城首富钟易,还有这个齐云楼的赵老板,二人还在人山人海中与他打过一个照面。
“我按计划顺着地道主干往上,发现沿路的脚印越来越少,当时我便隐隐觉得不对。果然,到得地道尽头处,根本就没有根据地的踪影,只有一个刚挖开不久的地道口,位置就在荒村附近,还被重新堵上了。”
杜雪衣道:“跟我这边差不多。”
“而后我原路返回,想着若你循着主干而去,我便去各个支干里探查一番,没准有意外收获。而当我看到支干时,瞬间就明白了。”李征鸿说道。
杜雪衣瞪大了双眼,自打上次离魂,她顺着支干找到主干,她其间见过走过经过无数支干,却完全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主干与支干四周土层的年代、开凿的方法以及做工完全不同,虽都是北边特有的黄岩,但主干明显有些年头了,具体多少年我判断不出,但至少是前朝那个年代的。而那些支干,看着约莫是近十年才开凿的,做工手法皆粗糙许多,甚至很多地方还塌了。”
“所以说,他们只是借这一段前朝遗留下来的地道,并在此基础上开凿自己新的密道?”织锦言简意赅总结道。
这样,首尾处的位置皆出乎所料,而且两边的出口都是突然中断,又在近年来被人为炸开或是挖开,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是。支干虽数量众多,但总归也有一条主干,我找到一条来往脚印最多的,据此寻到了其真正的据点——齐云楼。”
李征鸿刻意顿了顿,眼神往国师身上瞥了瞥,意有所指道:“或许我们此前,太过想当然了。”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顺着李征鸿的话投向国师。
“......”国师手中紧紧攥着招魂铃,神情极为精彩。
众人此前有过猜测,但都不敢确定。若非国师在狱中确认了那三件事,也不会果断定下这计策。
以玩弄人心为傲的国师难得地失手了,但细想下来好像三件事也没有错。唯有第二点“真正的据点通过地道可达,而且就在皇陵附近”,与在京城中长大的国师理解不大相同而已。
对于住在天南地北的人来说,离京城只有三日路程的皇陵,确实就在其附近。
所以事到如今,好消息是,众人知道了地道的用途、来历,以及在京城里的据点。
但坏消息是,原本以为能省下来的三日路程,如今却反过来耽误了围剿行动。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就是说呢,找真相的道路,也是螺旋上升的(捂脸)
以下是一些指路:1.齐云楼的老板和一刀狗子打照面的剧情在71章《盛景》;2.黄泥在《荒村》中提到过~
距离大决战不远了~走过路过的宝子们还不点个收藏、按个爪~
第122章 围剿
三日后,京城又一次满城轰动。
据说为提前庆贺北境战事告捷,霁云楼特地推出了两道新菜品。近来京中形势日趋稳定,已久未传出有人被袭击的消息,人心稍安,霁云楼弄这一出,京中那些闷在家中许久不敢出门的显贵,终于按捺不住性子,纷纷涌向霁云楼。
京城西南人烟向来不多,齐云楼便坐落于此。因为其模仿霁云楼的菜色又价格低廉的缘故,许多吃不上霁云楼的平头百姓为了过一过瘾,便常常光顾此地,因而齐云楼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算是京城西南角最为繁华之地。
但今日,许是众人纷纷前去霁云楼凑热闹的缘故,齐云楼的门庭清净了不少。
“那赵老板走了吧?”齐云楼对街的一处大宅子里,一个脑袋鬼鬼祟祟探出墙头,正是于得水。
“走了,算时间应该快到霁云楼了。”下面的人低声应道。
“真羡慕,钱多就是方便,随便来个任务,都能在附近找到自家地盘。”于得水边感叹着,边轻盈跃下。
此处宅院正是杜雪衣从钟易继承来的房产之一,齐云楼附近还有几处,此时每一处都藏着几十名银刀门人。
于得水抬头望了望刚升至九霄正中的烈日,笑道:“好戏开场,弟兄们,咱先填饱肚子,再闹他个天翻地覆!”
招呼完,他便带着五人翻过重重院墙,最终跃入一条人迹罕至的窄巷。
“吃饭去咯!”
他拍拍身上尘土,六人一同转出巷口,大摇大摆往齐云楼走去。
***
半个时辰后,齐云楼的后院一厢房中。
齐云楼赵老板的俩儿子赵家大郎正与二郎争得面红耳赤,但仔细一听,内容无非就是霁云楼新菜品的材料和做法究竟就是什么。
他们老爹亲自前去取经,留这兄弟俩守家,没法第一时间品鉴美味的二人,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始琢磨起来,谁知越琢磨火气越大,已经吵开了。
而就在此时,门外的伙计们急得团团转。自家两位公子哥的直肠子暴脾气他们还是知晓的,平日里听见二人争执众人都得绕道走,这会更是无人敢撞上这炮火。
“二位公子,不好了!”终于,最后赶来的老管家实在忍不住了,借着二人停下的空档,壮着胆子喊道。
赵二郎此时正占据上风,卯着劲准备乘胜追击,岂容他人挡道,当即骂道:“闭嘴!”
“......”
赵大郎虽正在气头上,但毕竟是当大哥的,较弟弟更为沉稳些,此时的他也隐约听到前头有些喧闹,便问道:“何事?”
“前面死人了......”老管家的话还未完,便听得前面传来数声巨响。
齐云楼虽是借着模仿霁云楼的名头发家的,但是这赵老板可也是身价不菲,光是齐云楼的正院就有四进,两侧还有数不胜数的偏院。此处位于偏院后头的厢房,隔着这么多个院子,声音依旧如此震撼,可见前头的动静之大着实不容小觑。
“赵老二,这几日父亲叮嘱我们小心点,我先去看看。你就在此处留守,以防万一。”言罢,赵大郎撩了袍子推门而出。
“行,我看你就是争不过我才逃走的!回来咱继续理论!”赵二郎的话一直撵着他哥除了院子。
赵大郎在管家和伙计的簇拥下,匆匆赶往大堂,还不忘事先了解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老管家气喘吁吁地跟在赵大郎身后,回道:“适才阁楼上的两桌客人不知怎的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争执中,有位客人意外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
“所以就是两拨客人在打架时,其中一方有一位不慎掉下阁楼摔死了?”赵大郎暗自松了一口气,听起来只是客人与客人之间的冲突。这种事常常发生,看来事情似乎没想象中的糟糕。
“不,死的是劝架的。”老管家满脸愧疚,“都怪我们没及时上前劝阻。”
“???”
见赵大郎还未反映过来,老管家直截了当道:“所以现在打架的人从两拨人成了三拨人。”
“......”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二人来到大堂时仍旧傻眼了——
厅中除却正中一具躺在血泊的尸体外,其他地方都在上演大乱斗,全然分不出三拨人谁是谁。
与此同时,整个阁楼全塌了,一地狼藉不说,沿街一面的门扇窗扇,俱被撞得支离破碎。
此外,外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没了门窗的遮挡,里面的景致皆被瞧得一清二楚。
“各位且听说我说!”
“各位且听说我说!”
赵大郎喊了两声无人理睬后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的他一个抬脚一个推掌,一招一个,他身前一对打得正酣的大汉直接被撂倒。而后,照着这架势,他干脆利落地挥掌收掌,一个个身影在他的掌下应声倒地。
他近乎毫无阻碍地走到大堂正中,脚边是那具血淋淋的尸体。
见此人恐怖如斯,其他人也终于消停了下来,门内门外一众目光齐刷刷锁定在他身上。
“我是这的老板,还请各位看在......”
——“赵老板不都快六十了吗?!!”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拆台的声音虽不大,却突兀得紧。
赵大郎阴着脸转头朝声音的方向剜了一眼,沉声续道:“我是赵老板的儿子,请各位看在......”
就在赵大郎扭头的一瞬,原本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骤然暴起,三枚银针精准扎入他背后命门、气海、志堂三大穴。
这“尸体”正是于得水。
赵大郎毫无防备,饶是听到背后声响也是不及。于得水本就是个大夫,加上这注入内力的每一针都又准又狠,被刺中后的赵大郎立即感到气血凝滞、浑身酸麻,体内有如翻山倒海一般,继而一股鲜血从口中喷出。
银针得手后,于得水一刻也没停手,抬起左肘直接往赵大郎后脑一撞,赵大郎应声倒地,直接晕了过去。
好戏这才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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