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善道和宋灵兰诧异地看着任新正。任新正:“10点断网。”孙头头还拿着笔看任新正。任新正示意孙头头,孙头头没有GET到任新正的意思。任新正:“处方写了没有?”孙头头:“你没说呀?”任新正:“我刚才说了。10点断网。”孙头头:“没了?”任新正:“没了。”孙头头:“这个是什么方?”任新正:“10点网一断,灯一关,睡饱了,坚持半年,大多数病都会自愈。”
乡亲甲讪讪地笑了:“教授都说笑话。现在哪有人10点睡。”彭十堰又跳出来:“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均寿命也就40多。早睡不延寿啊!”孙头头哈哈大笑,使劲鼓掌:“还是我彭大侠给力!有学问!”外面有声音喊:“吃饭咯!鸡汤要凉了!”
孙头头扔下笔就奔出去了,任新正对任天真说:“把她抓回来。”孙头头被任天真薅住,拉了回来。孙头头像小朋友一样往后赖,还嚷嚷:“先吃饭啊!你闻,鸡汤都要熬干了!吃完再看吧!”任新正:“你把《大医精诚》里‘大医之体’的最后一句再读来听听。”孙头头:“读完就吃饭?”任新正:“你先读。”赵力权从包里拿出《大医精诚》递给孙头头。
孙头头:“‘所以尔者,夫一人向隅(读成ǒu)……’”杨小红:“夫一人向隅(yú)。”孙头头:“哦,‘夫一人向隅,满堂不乐,而况病人苦楚,不离斯须,而医者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斯盖医之本意也’。”任新正:“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孙头头:“不知道。”任新正:“天真,你解释给她听。”任天真:“屋子里只要有一个人伤痛,那满屋子的人都不会快乐,更何况病人的痛苦一直跟着他们,我们做医生的如果还自顾自吃没吃饱、开不开心,这就会被‘人神共耻’,是个人都不会干这事。”
孙头头撇撇嘴,没说话,又把纸笔拿了起来,嘟囔道:“做医生,一点儿都不好。”任新正继续给病人问诊。乡亲们一一看病,孙头头却突然小腹坠痛,冷汗直冒,但是她没吭声。
众人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拼在一起,鸡汤上桌,味道香得不得了。孙头头捂着小腹蜷缩在小板凳上,盯着桌上的鸡汤。彭十堰看孙头头头发都汗湿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吓了一跳:“不是吧头哥,你这么不禁饿啊?这也太娇气了。”孙头头:“你们先吃吧!”说完一个人躲进破茅草屋。任新正立刻跟过去,给她把脉。
任新正:“灵兰,你带红糖姜了吗?”宋灵兰在外把红糖姜交给任天真,自己走进屋给头头把脉。宋灵兰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袜子脱下来给孙头头穿上。宋灵兰:“三阴交不能露在外面,从今天起,睡觉你都要把袜子穿着。天真,给她拼个长凳让她躺好,我给她扎个针。头头啊,回去坚持吃半个月的温经汤。”孙头头像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躺在长凳上蜷缩着。宋灵兰又走进来看看她,摸摸她手,脱下棉袄给孙头头盖上。杨小红跟进来,从自己的包里拿了两个暖宝宝贴递给孙头头。孙头头举起扎着针的手,可怜巴巴地看着杨小红。杨小红面无表情地把两个暖宝宝啪啪贴在孙头头贴身长袖T恤上。彭十堰故意在院子里大喊:“哎呀,鸡汤真香,我把最后这一点喝了啊!”
任天真看彭十堰给头头把鸡汤盛进保温桶。孙头头:“我的鸡汤!都不准动!”孙头头挣扎着就要下床被宋灵兰一把按住。宋灵兰:“行了,你就安分40分钟。”孙头头:“不行!他们没给我留饭。”孙头头:“彭大侠你给我等着!哼!人神共耻,至人之所不为!”
宋灵兰扑哧笑了,走到灶旁,任天真正在给孙头头冲红糖姜水:“我来看着,天真你快去吃饭吧。”任新正和吴善道也端着碗站到灶边喝鸡汤,把凳子让给学生们和乡亲们。从院子里隐隐能看到孙头头小小一只窝在大通铺上。宋灵兰:“这孩子挺聪明的。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倒是过耳不忘。刚才脱口而出‘人神共耻,至人之所不为’。”
任新正一笑。吴善道:“看她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色厉内荏,还是个孩子呢。”任新正:“我们活着都要经历两个阶段,寻找存在感和寻找归属感。她找不到归属,只能拼命刷存在来感受自己了。张牙舞爪,不是她的本性。”宋灵兰:“希望我们真的能带她找到归属。”宋灵兰又咳嗽了两声,任新正上前半步帮宋灵兰挡住一些风口。任新正:“山里风大,你一会儿和善道一起跟车回去,好好休息。”任新正摘下围巾给宋灵兰披上。宋灵兰坚持把围巾给任新正围上:“你那嗓子!得护好!我没事,这点小风寒不碍事。我走了,你一个人带这么多学生怎么办。”任新正:“不要小看感冒,感冒引起的肺炎、脑炎、肾炎见得还少吗?感冒的人就要躺着休息。再说了,这些孩子皮是皮了点,但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能出什么事。听我的,一会儿你就回去。”吴善道:“我站师兄,灵兰你不能在山里过夜。这样,我陪师兄在山上住。”宋灵兰:“你?”吴善道:“我假都请好了,你放心吧。”
任新正:“今天起是我们为期一周的闭关课程。之前关于一些理论概论以及实际的中医针法我们都已经学了一些。这一周,我们主要是诵读经典,与古圣贤人和智者建立联系,并且养成做功课的习惯。”吴善道将课表传给大家。任新正:“‘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春天是生命萌发的时令,我们要借着这股发陈之机让自己把冬天收藏的阳气慢慢推出来。所以作息上要做到夜卧早起。”杨小红:“多晚是夜?多早算早?有标准时间吗?”任新正:“古人分时辰,亥时属猪,也就是9点到11点,如果猪睡得最憨甜的时候你还没有睡,那就不行了。当然,我也知道让你们9点睡太早了,春天我们可以把夜卧时间放宽一点,只要11点之前睡就行。但是早起是一定的,5点就要开始晨读练功。”一听要早起,孙头头有些炸毛。
彭十堰:“气象学上要连续5天日平均气温大于等于10℃才算是进入春天里,山里这个温度绝对还没入春,而且早上寒气重,不是更不好吗?”孙头头给彭十堰竖了个大拇指。任新正:“季节变化的衡量标准不是温度。就像一个瘦子穿再多衣服看上去像个胖子但本质上他还是个瘦子。春天有时候可能出现‘倒春寒’,虽然这时气温比冬天还低,但它还是春天,气不一样。”孙头头:“这个气看不见摸不着,我怎么知道它来啦?”任新正:“氧气你也看不见摸不着,你就不呼吸了吗?我们今天就从《黄帝内经》的《素问》读起,读过《四时调神大论》你们就知道气是什么了。”吴善道:“友情提醒,山里天黑得早,能早睡就早点睡吧,各位都老实点,别到处乱逛。”任新正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忘记说一件事,因为是闭关,所以一会儿班长把大家的手机都收上来,这个星期,请大家心无旁骛。”众人:“啊?!”孙头头:“我还要打排位呢!”
太阳渐渐西垂,白天的湿气被带走,天空一碧如洗。月牙挂在树梢,夜凉如水。天空微亮,山里雾气渐起,一群鸟飞过打破寂静。
医馆大厅里,宋灵兰边咳边走进医馆大厅,前台接待赶忙把她拉到接待台旁的茶水区。
宋灵兰:“怎么了?”前台接待:“宋老师,那边有一对母女说要找任教授,你们出发那天就来了,这都等了三天了。”宋灵兰:“你们没跟她们说我们去花峰山扫墓一个星期都不在?”前台接待:“说了,不听,就是坚持一定要等到任教授。而且她们来这一趟实在不容易,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宋灵兰往休息区看了一眼,对着前台的方向坐着一位憔悴的母亲,她对面的女儿从脖子开始全身被固定在轮椅上,背对着她们,看不见样子。宋灵兰:“我知道了,我过去看看,你忙你的吧。”她走到休息区,终于看到女孩的脸,非常年轻。宋灵兰叹了口气:“你好?你们是要找任教授是吗?”祝霞一下子站起来:“对对对,我们知道任教授芭蕉神针特别厉害,特地把孩子带来,想请任教授看看,任教授回来了吗?”宋灵兰摇了摇头:“你们来的太不巧了,他带着学生去花峰山闭关了。”祝霞:“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他。”宋灵兰:“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我是他爱人,也是中医,我先给孩子看看。”祝霞坚定地说:“不!我们就等任教授!”
宋灵兰给丁简兮搭脉,神色不明朗:“怎么伤得这么重啊……”祝霞摩挲着女儿的手,泪水砸了出来:“那天是我生日,她偷偷摸摸出去给我买蛋糕。人好好地站在路口等红灯,飞来横祸,一辆车硬往她身上撞……”宋灵兰抽了几张面纸塞到祝霞手里,自己也红了眼眶。祝霞:“宋医生,您说,我为什么命这么苦?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她爸爸去得就早,我守寡拉扯她长大,怕孩子受委屈,谁劝都不找,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为什么呀……你说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坏事,老天爷要惩罚我,那k让我残啊,我的简兮才22岁啊,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呢啊……都怪我,我就不应该让她出门,都怪我,都怪我……”宋灵兰紧紧握住祝霞的手:“我怎么称呼您?祝霞?你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我有个儿子,比简兮大几岁,别说给我买蛋糕了,连我哪天生日他可能都不知道。女儿懂事,你应该欣慰啊!天灾人祸,你千万不要归咎到自己身上。你不要哭了,孩子面前,你要坚强。孩子未来还指着你呢!” ??
祝霞情绪激动:“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是简兮啊,为什么是我女儿啊!北上广深全部有名的医生我都带着片子去找过了,什么办法都试了,还是没办法。宋医生,我怕啊,我怕她要是真的只能一辈子这么躺下去,有一天我生病了怎么办,我走了怎么办,我的简兮怎么办啊!”宋灵兰疼惜地抱住她。她咳嗽了好几声,鼻塞声音闷着,但还坚持地握着祝霞的手,给她力量。宋灵兰:“我们会尽力的。你要有信心!要有勇气!任教授再过6天就回了,你有地方住吗?有困难吗?不行就先住我那?”
大家无精打采地坐着,哈欠连天。任新正手拿教棍,扫了一圈发现没有孙头头。任新正:“头头呢?”杨小红:“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睡。”女同学甲:“昨晚她一直翻来覆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任新正:“班长。”彭十堰:“到。”任新正:“带着这个去叫她起床,不听就把她打起来。”彭十堰看看眼前的教棍,一把接过来:“遵命!”
孙头头横在通铺上,一个人睡了三个人的位置。彭十堰把教棍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头哥?头哥?起床读书了。”赵力权拍拍孙头头的被子:“头头,快起来,任师发话了。”孙头头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翻个身又睡了过去。彭十堰:“你这就怪不得我了。”彭十堰夸张地把棍子高高举起:“请师父的棍子来揍你起床嘞!”彭十堰将高举的教棍拍在盖在孙头头屁股上的被子上,声音很响,但是力道很轻。孙头头被吓了一跳,顶着鸡窝头一下坐起来:“啊啊啊啊啊!我!要!下!山!”
孙头头把《黄帝内经》立在桌上,躲在书后面睡觉,彭十堰看任新正走过来,伸手戳了一下孙头头的腰,孙头头触电一样弹起来,膝盖撞上桌角,鬼哭狼嚎。孙头头被任新正罚扎马步。孙头头扎马步也不恼,一会儿伸伸胳膊踢踢腿,一会儿踢一下前面坐的任天真的板凳,任天真怒而转头,孙头头反而玩得高兴。
众人在院中打坐,孙头头点着脑袋打盹。吴善道指给任新正看,任新正用教棍戳了一下她,孙头头歪向旁边的任天真,任天真一让,孙头头倒在地上。孙头头被任新正拎起来站桩:“站完继续打坐。”孙头头:“站完就到饭点了,我还要做饭呢,不能白拿你的工资,坐明天再打。”
大家都在写毛笔字抄写经典,孙头头别别扭扭地拿着毛笔,字写得歪七扭八,墨水甩得到处都是,胸前脸上也有。任新正点名:“头头。”孙头头立刻站起来:“到!扎马步还是站桩?”任新正:“罚你比其他同学多抄一倍,不抄完,不准睡觉。”孙头头哀号一声,笔甩了自己一脸墨点:“我!要!下!山!”
吴善道带领大家诵读《黄帝内经》。孙头头一个人站着摇头晃脑跟读,任新正背着手拿着教棍巡场。孙头头在任新正转过身的时候各种做鬼脸,彭十堰和赵力权憋笑憋得很辛苦。任新正:“今天就到这里。我跟吴老师要进山拜访一位道长,晚课大家自行复习。”吴善道戏谑地看着任新正。孙头头:“你们晚上都不在?”任新正:“你别管我们在不在,好好做你的功课。”孙头头偷偷摸摸在腰间一个握拳加油状,小声说:“Yes!”
花峰山山道上,吴善道问:“师兄,你可真是沉得住气,这都几天了,终于想起来去看看小百灵了?我差点儿以为你就算了。”任新正:“我们这趟的目的是闭关教学,又不是找老同学,不能本末倒置。”吴善道:“那怎么今天就提前下课了?”任新正:“明后天就要走了,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还是要完成的。”吴善道:“我这两天也跟乡亲们打听了一下,花峰庙的确新来了位女道长,但是都说听口音是北方人。我记得小百灵是苏州人吧?”任新正:“这么多年没见,我们都发际线后移了,口音怎么不能变?我还是要亲自去看一下。”吴善道:“哎,师兄,你走慢一点儿,她又不会跑了。”
任新正和吴善道站在道观门外。吴善道:“师兄,月下敲僧门,开门的要是旧相识,真是千古佳话了。”任新正:“她是道长,早已超脱男女之别,更勿论是否相识了。”任新正敲门,片刻后一位女道长将门打开。女道长:“请问有什么事吗?”任新正看到女道长一愣:“本来我是想来找一位故人,只不过……”女道长:“只不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任新正:“打扰了。告辞。”女道长:“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但你是我要找的人。我认得你,来都来了,进来喝杯茶吧。”
孙头头睡得鼾声震天。女同学甲:“女孩子呼噜能打这么响?以后谁会和她同床共枕?”女同学乙:“我们。”女同学丙:“她不是说她失眠?我看她睡得推都推不醒。”
夜深人静,月光照进通铺。
孙头头小心翼翼地从通铺爬下来,摸黑踮着脚往大门摸。中途有同学翻了个身,吓得孙头头立刻原地静止做出梦游状原地徘徊。女同学乙:“谁啊!头头?你干吗呢,吓我一跳。”孙头头没有接话,梦游状挪到床边,顺势往大通铺上一躺,半个身子压到一位同学。女同学甲:“什么情况啊?”女同学乙:“梦游呢。”女同学甲抱起被子换到顶边。女同学甲:“她这睡觉毛病倒是集大成,多跟她睡几天都要神经衰弱了。躲远点儿。”
同学们纷纷再次睡去,孙头头身边自然空了一小片空间,就她一个人四仰八叉躺着装睡。等室内又恢复平静之后孙头头立刻做贼一样滑下床,溜出门。孙头头轻手轻脚关上门:“切!想罚爷,不知道爷有通天本领吗?你们自己玩去吧,小爷不奉陪了。”
夜里的花峰山与白天很不一样,万籁俱寂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鸟叫。吴善道和任新正打着手电往山上走。另一边孙头头接着月光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道上,没有手机没有手电筒,山里夜间温度更低,孙头头环抱住自己,嘴里嘀嘀咕咕:“这哪里是闭关,简直是坐牢,不对,这比坐牢还可怕!起得比鸡早吃的比鸡少,还每天都要读书写字,小爷这几天写的字比我前20年写得都多。怕了怕了,读书人变态起来真的不是人。我去,怎么还没走到那个上山的大台阶?没这么远吧。”又走了一段时间,孙头头发现自己原来走的石阶越来越少,周边乌漆墨黑,根本不像是平时有人走的山道。孙头头抬头,从树影中隐隐约约看到几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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