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电视柜上摆着一个大插线板,每个人排队把手机插上去充电,手机排了一溜,大家各自往楼上走,头头依依不舍。等大厅撤干净了空无一人,宋灵兰开始关灯,临走的时候宋灵兰把自己的手机壳放在原地“充电”,抓着手机走了,面部表情正气长存。
任新正在卧室打坐,宋灵兰拿着药酒和电热水袋进来。任新正:“孩子们都安顿好了?”宋灵兰:“你吩咐的哪句话我没做到过?把手拿来我看看。”任新正伸出手,宋灵兰弯了弯他手腕,任新正表情痛苦。宋灵兰:“我看你拿筷子的姿势就知道有问题了。”任新正:“应该是下午托那口锅的时候别到筋了,不碍事。”宋灵兰捏着任新正的腕骨检查了一下,开始用手法顺肌肉和经络:“没伤到骨头,筋扭了。”宋灵兰忽然手下一用力,任新正“啊”了一声,宋灵兰松手,任新正开始转手腕,宋灵兰给他擦药酒:“那么大一口锅,单手就敢接。家里油瓶倒了都扶不起的人,你真当你是武松?”任新正:“不能看着力权被砸吧。”宋灵兰把电热水袋往任新正手腕上一放:“我看还是为了孙头头,要不是她整天没正形,根本不会有这个事。”任新正:“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她身上去?”宋灵兰没好气地靠坐在小沙发上,又拿出一根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滑手机:“你别不承认你对头头跟对其他孩子不一样。你以前不要说对学生,对儿子都没这么好的耐心,有时候我都怀疑谁是你亲生的了。”任新正:“越说越不像话了。一家主母,自己要身正,给孩子做榜样,你又把手机壳放下头充数了?”宋灵兰:“怎么了,我主母还不能有点特权了?再说了,我又不像孩子,打游戏刷抖音,我点灯熬油瞎眼的,不都是操持你那摊子事?”任新正:“我错了,我又错了!那享有特权的宋女士,可以麻烦你给我读一下今天的医师日志吗?”宋灵兰:“你自己手断了吗?”任新正:“你对你的祖传技艺也太自信了!没好透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宋灵兰不情不愿起身。
孙头头一只手还放在导引的位置,打着呼噜熟睡了。许萌紧闭的眼皮微微颤抖,半蜷着身子,手藏在被子里,隔着被子能看到小心翼翼的动作。上铺孙头头翻了个身,许萌猛地一抖。天花板传来滚弹珠的声音,许萌一下子睁开眼睛坐起来,呼吸急促。客厅里,突然放着手机的盒子里传来接二连三突兀的土拨鼠叫声(信息提示音)。许萌翻身下床冲出手法室,光着脚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左顾右盼,诡异的铃声又响起,许萌尖叫着冲向电视柜。已经睡着的全家被尖叫声吵醒,随即听到砸东西的声音。宋灵兰躺在被窝里刷手机,忽然端坐起来:“什么声音?坏了,萌萌!”任天真从二楼冲下来,打开灯,客厅灯大亮,许萌把连着手机的接线板扯出来,带倒了一旁的花瓶,跪在地上翻找那只发出突兀叫声的手机:“啊啊啊,不要叫了,不要叫了,不要叫了……”任天真冲过来抱住许萌,许萌剧烈挣扎。任天真:“萌萌!冷静点!这只是手机铃,没有人!”宋灵兰看到宋亦仁和张继儒也睡眼惺忪从卧室出来:“爸,妈,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许萌抓到发出叫声的手机,挣扎过程中砸中任天真,任天真瞬间眼前一黑,手上一松歪坐到一边。张继儒:“天真!”阿婆手脚超麻利地一步上前托住天真,任天真缓了一下。许萌惶恐地躲进楼梯下的小储物间,死死拽着门把手。
任天真额角红肿起来,他把许萌扔在地上的手机抓起立刻关机。张继儒:“天真你没事吧?”任天真摇摇头,走到储物间门口,轻轻敲了三下门:“萌萌别怕,我没事。手机已经关了,不可怕。你出来吧,我带你回房间。”储物间的门一直没动静,任天真耐心地等在外面。片刻后,许萌打开一道门缝,小心地往外看。任天真面带微笑地向她伸着手。许萌怔怔地看着任天真,颤抖地握住了他的手,但是就是不回房间。任天真这才感到额角的疼痛,转过来对父母说:“妈,把头头拍起来,让她睡客厅,我看着萌萌睡。”任新正跟宋灵兰耳语:“给天真敷条热毛巾。”
任新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宋灵兰推门进来。任新正:“头头到底没叫醒?”宋灵兰:“晃都晃不醒。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失眠,手机弄那么个}人的声音,换我也睡不着。嘿,结果对她没影响!这孩子满嘴跑火车,而且从不怕给人添麻烦!”任新正:“你又迁怒了。家里来两个小病患至少有一个现在看来问题不大了,这是好事。”宋灵兰从主卧洗手间出来爬上床:“我爹妈、你,一辈子往家收病人,像这俩这么折腾的真不多。”任新正从他这边把灯关了:“萌萌可不是我收来的,是你儿子。”宋灵兰躺了一会儿突然坐起来,从她那边把灯打开:“老任,你说天真为什么对萌萌这么好?这已经超过医生对病人的好了吧。”任新正:“喜欢?你爸都说了,人家萌萌有颜又有钱。”宋灵兰:“那不行!必须得给他掐死在萌芽里!这姑娘精神状态都不稳定,何况还有那样的历史,我不能让他俩朝夕相处,给他们培育的土壤。”任新正:“你呀,你还是中医教授呢,治病救人不能挑,儿媳妇就能挑了?你这一辈子的选择权就在我这了,手不要伸太长。”宋灵兰:“我怎么手太长了?!我是挑儿媳妇吗?我是挑我孙子的妈!她这样,怎么当妈?你赶紧发话,把萌萌送走,我们太欠考虑了。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成何体统?”任新正:“是孤男两女。不还有头头吗?”宋灵兰:“另一个不担心。天真都不正眼瞧她。跟石猴一样还没开化。”任新正:“管好自己的事,莫问他人闲事。你这样,头头失眠就传染给你了。”宋灵兰:“我儿子就是我的事!我儿子不能找这么个‘不正常’的姑娘。听见没?明早想办法把萌萌弄走!”任新正翻了个身关灯。
任天真坐在地铺上趴在许萌床边,许萌侧身躺着,两只手紧紧抱着任天真的一只手。
孙头头在上铺呼呼大睡。
一早,宋灵兰和张继儒正在准备早饭,宋亦仁在看晨报,任新正看书,孙头头神清气爽地走进客厅:“米娜桑,古德猫宁,什么时候开饭!”任天真把手机往孙头头面前重重一放:“把你的铃声换了。”孙头头:“怎么了?一大早这么大火气?”任天真:“你手机那个铃声昨天夜里吓到萌萌了,你赶快换了。”孙头头:“不懂欣赏,这可是最火的站立的土拨鼠的叫声,网红!”孙头头突然模仿土拨鼠“啊――”的叫声,任天真一个死亡眼神飞过来:“你知道会叫的土拨鼠天敌会怎么吃掉它吗?”孙头头:“好吧好吧,大人不记小人过。等萌萌起来了我让她挑,皮卡丘派大星,还是海绵宝宝小猪佩奇都行,要啥有啥。”任新正:“萌萌呢?”宋灵兰正好端着叉烧包从厨房出来,放在保温板上。任天真:“她昨天闹得太晚了,让她再睡一下吧。”任新正:“还是要让她起来,要养成规律的作息,她起居有常了身体才能正常运转,你去把萌萌叫起来。”任天真点点头,走出客厅。
孙头头:“一闻就是叉烧包,好香!放我这放我这!”孙头头伸手就要拿,被宋灵兰不轻不重拍了下手背:“没礼貌,坐好等开饭。”孙头头:“还要等什么?不趁热吃是对食物最大的不尊重!”宋灵兰:“要等所有人到齐,等长辈先动筷子。”孙头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宋亦仁和任新正。孙头头:“那你们吃啊,不要看了,快吃啊!”宋亦仁放下报纸,任新正自然地把手搭在桌上,孙头头以为终于要开饭了,手已经举了起来,结果他们二人开始日常摸脉。任新正:“头头,手。”孙头头:“大侄子,你们这是什么饭前邪教活动吗?还要集体聚气?”任新正:“清晨的脉可以准确地反映你身体状况,这是我们家每天必修课。”孙头头:“先吃饭先吃饭,吃完再把!”宋灵兰:“那就不准了。”孙头头无可奈何伸出手腕给宋灵兰,任新正坦然把手伸给孙头头。孙头头迟疑地看着任新正的手,忽然了然地一笑,把手拍在任新正手上:“HI FIVE!”任新正无可奈何地摇头,边说边手把手教孙头头把脉:“食指放这,中指在这,无名指在这……这是寸,这是关,这是尺。”
任新正:“你有什么感觉?”孙头头闭着眼睛仔细品:“跳!”宋亦仁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摸得太准了。我记得天真小时候第一次摸脉也是蹦了一个字,‘跳’。”任新正:“是啊,不跳的人就是死了。除了跳,还有什么感觉?”孙头头:“没了,还能有什么感觉?”任新正:“这是初学的状态。以后每天你都给我们搭脉,慢慢你就能体会到脉象的不同和变化了。”孙头头:“慢慢是多久?不一样的感觉是什么?我怎么知道我摸到了不一样呢?”
任天真带着许萌走回客厅,许萌垂着头。任新正:“每个人的脉象都是不一样的,川下暗流、奔腾洪水、手拨琴弦,弹珠弹指……慢慢体会,有一天你会突然豁然开朗。”孙头头:“这么玄学?”任新正:“一点都不玄,如果你摸得多了,你的手往病人身上一搭,他的性格是什么,最近的经历是什么你都能知道。”孙头头:“这么神?那你摸我的,你说我的性格是什么,我最近经历了什么?”张继儒端着早餐走出来:“别的不好说,我们这里昨晚睡得最好的绝对是你。”孙头头吐吐舌头:“可以吃饭了吧!师兄,你快动筷子!”大家都看着老爷子。宋亦仁:“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开饭。”孙头头:“啊啊啊啊,吃个饭也太难了吧!”孙头头是先每道菜都尝了一筷子,然后把最喜欢吃的扒拉了一大半进碗,一手护碗一手吃饭,看得宋灵兰直摇头。许萌则捧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任天真不时用公筷给她夹一些酱菜。
任新正手边拿着第一医院的病例和各种检查的片子,面无表情地给病人搭脉。坐在他对面的病人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抿着嘴,身板挺直,表情不愉。搭完脉,任新正突然开口问“武汉人民医院肝胆专家罗永昕让你来找我?”蒋莉:“对。”任新正:“老人家,你有医保吗?”蒋莉:“有的呀。”任新正:“子女都在身边吗?”蒋莉:“不在。都在海外。”任新正:“不在?那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吗?谁跟你一起生活?”蒋莉:“没有,就我一个人。”任新正:“一个人?就你一个人?连保姆都没有吗?”在一旁就记录的孙头头一口气都吊了起来。蒋莉有些紧张了:“任教授,你直说就行了。人家都跟我说了,要是中医推荐你去看西医,就说明你的病很严重了,要是西医推荐你去看中医,说明你就没救了。我做好这个准备了。”任新正摇了摇头,笑了,难得一见:“是的。这个病啊,他是治不了了。”孙头头下意识地:“啊……”蒋莉慌张起来,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我大概猜得到……那我还有多久时间?我要准备一下。”任新正:“他治不了,但不代表我治不了,所以他推荐你来找我。”孙头头一口气呼了出来。
蒋莉:“你能治?罗主任已经是这个病全国领域里最顶尖的专家了!”任新正:“西医领域,你不是还没看中医呢吗?”蒋莉:“那怎么治?喝药?扎针?”任新正:“你这个病啊,靠扎针喝药这样常规做法是好不了的。”蒋莉一脸狐疑。任新正:“你这个病,是业障病。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杀了很多生?”蒋莉:“我没有!我很有爱心的!”任新正:“杀鸡杀鸭也算的。”蒋莉:“田螺小龙虾算吗?”任新正:“那些就更厉害了。人家吃鸡吃鸭一顿也就一只,小龙虾田螺一顿几十只几百只。”蒋莉有点慌神:“哎呀!那要是这样说来,我真的杀了不少哎!有一段时间我家老头身体不好,我为给他治病,一天要杀两只鸽子,田螺每年都要吃几顿的……”任新正:“这些都是业障,生命是平等的,这些生命的怨念,都归聚到你身上了。”蒋莉一直严肃的表情突然变了,一下子紧张起来,上半身前倾靠向任新正:“那,那现在这个怎么解?怎么办?”任新正:“所以我问你有没有亲人,找一个闲的陪着你,全国著名的名山大川上的寺庙,都去拜一拜捐点香火钱,三山五岳十大寺庙,这些总是要面面俱到。把这些小动物的怨念消度一下,债还清了病自然好。” ??
孙头头和蒋莉听得一愣一愣,异口同声问:“就这样?”任新正:“还有。”二人都竖起耳朵。任新正:“你血压不是很稳定,这个影响你睡眠。我给你开几服平心宁神的药。”孙头头连忙开始记。任新正:“桂枝15、苍术15、朱茯神15、元服……”蒋莉拿着药方,神情放松,扣着手出去抓药。任新正:“今天开始,你去内科那边跟师姐认药材。”宋灵兰敲门进来。医生甲:“任师,许萌的药已经抓好了,在医馆煎还是您带回去煎?”任新正:“她这个药,有附子,不能断火……”孙头头:“我我我我!我可以!我看着!”任新正嘴角一点笑:“人倒是不懒。”孙头头:“但我有条件!我手机订闹钟,所以今晚我熬药,你要把手机给我。不然坐火旁很无聊。”任新正定定地看着孙头头:“好,看药的晚上,可以把手机给你。”
赵力权接到家里电话,跑到楼梯间:“喂,妈。”杨淑萍:“权伢子,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工作顺不顺利?老师有没有夸你?”赵力权:“我挺好的,你放心。我,我爸呢,天气预报连报了好几天大雨,他的关节还疼吗?”杨淑萍:“好好好,都好。权伢子,马上就是端午节了,我和你爸受全村人委托,给你带点好吃的。”赵力权:“妈,你们就别折腾了,我……”杨淑萍:“哎呀你放心,书记都帮我们把票买好啦,我们也到大城市去看看!”
程莹面色苍白地走进来,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孙头头:“Ms.程,你终于来啦,前两次复诊你怎么都没来,一会儿我大侄子肯定要训你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来来来,先坐一下,稍等一下。”孙头头领着程莹坐在背对大门的位置上,许萌给程莹递来一杯扶阳茶,程莹:“我最近事情太多了,一团糟,哪还有心情复诊。”任天真半蹲下来替程莹把脉,任新正示意头头也过来,头头也半蹲着假模假式摸脉。任天真:“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重视,没人能替你重视。你的崩漏还没止住,药吃了吗?”程莹突然哭了起来:“我的生活早就不受我掌控了,我的身体,我的健康,谁还在乎。我老公出轨,现在非要要跟我离婚……”
祝霞笑眯眯推着丁简兮走过来。医师甲:“祝阿姨带简兮来复诊啊。Halo简兮,今天看气色很不错嘛。”丁简兮冲医生甲微微一笑,祝霞:“她今天跟我说脚冷,我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赶快推来让任教授看看。我们先进去啦。”程莹:“我的孩子那么小,我连照顾他的时间都没有,最近还一直有一个疯女人跟我打官司,没完没了地找我麻烦,来我上班的地方闹,在法庭上闹,我真的要疯了!”
祝霞推着丁简兮走进来,看到背对着她们的女人有点眼熟,再一听她的抱怨,怒火中烧。祝霞挤开任天真,直接薅住程莹的头发,破口大骂:“程莹!你毁了我女儿的一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就要咬死你!”程莹狼狈地与祝霞扭缠在一起。程莹:“意外!这是意外!早上在法庭你还没打够我吗?你居然跟踪我到这里,你真的要把我逼死吗!”
早上在法庭上。
祝霞越过桌子拉扯程莹,被自己的律师和对方律师拦着。审判长:“肃静!肃静!法警!”祝霞:“法官!她是有执照的杀人犯!她把我女儿撞到终身残疾!枪毙她!枪毙她!”祝霞崩溃地哭,跟她在女儿面前的冷静克制截然相反,那是种歇斯底里的发泄。程莹:“我不是故意的!你天天跟踪我,到我单位闹,到我家闹,到处网上发帖!诋毁我!有你这样的妈,你女儿不可能好!”祝霞:“我撕烂你这张嘴!”祝霞挣开律师,与程莹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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