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景嬿生下萧钰后离开大兴,可为何季婉又进了宫,摇身一变成了永昌帝宠爱的宸妃?
难道是因为永昌帝对景嬿念念不忘,所以才选了与姐姐容貌相似的季婉进宫?
可天下之大,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远在灵州的季婉,怎能恰巧与永昌帝相遇?
莫非是季婉笃定自己进宫后一定会享受荣宠,才毅然决然抛下姜璇抛下傅千洛,自荐入宫?
裴晋安拧了拧眉,不由想到了冰天雪地里,那具被运出皇陵的石棺。
沉默半晌,目光沉沉地望着怀里那张姣白明艳的脸儿。
也许,见到元秋,这些谜底才能揭开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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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清冷的皇城大殿中,白烛光线幽深晦暗,沉重的石棺安放在中央。
棺前放了一碟刚剥好的菱角,白生生的,浸着斑斑血迹。
傅千洛撑着额角坐在一旁,半晌一动未动,像尊孤零零的雕像。
冷风倏然拂过,烛火忽明忽暗。
模糊不清的亮光下,傅千洛移目看向石棺,唇角嘲讽地勾起。
十二年前,琴州初别,他得家族举荐到大兴受任官职。
初上任安顿之后,他便立即按照约定赶赴琴州,想要把她接回身边,与她成婚。
谁知找遍了各处,却再寻不着,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竟毫无踪迹。
后来,半年之前她写过来的信笺,延迟许久才送到他手中——信上告诉告诉他,她已经有了身孕,会在灵州等他来接她。
他再度出发去灵州寻她,却只找到那个她曾经租住过一段时日的宅子,而她,依然不见踪影。
他提心吊胆,日思夜想,只担心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身女子,是否遭遇了不测......
谁知,转眼,再次相见,却是在举办的仲秋宫宴上。
大殿之中,龙案侧旁,依偎在永昌帝身旁的宸妃娘娘,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时,她就像完全不认识他那样,目光冷怨地看着他。
后来,她饮了几盏酒,笑靥如花地对永昌帝撒娇,指着自己桌案上的菱角,说平生最爱这个,但那菱角有壳,想让傅大人来剥......
而之前,因他不喜食菱角,她是从来不会碰这种东西的。
那一次,他垂下头,敛着眉眼,为她剥了一颗又一颗。
直到手指被尖锐的皮壳扎破,鲜血渗出,她才凉凉看他一眼,意犹未尽地说罢了,不必再剥了,还将那带血的菱角,赏给他吃。
他只得掀袍跪下,谢她的赏赐之恩。
眼前的碟子里,依然盛着染鲜血的菱角,傅千洛缓缓摩挲几下手指,垂眸看着石棺,低笑出了声。
低沉锐利的笑声,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殿外,姜璇捧着暖炉,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步子蓦然一顿。
殿中的声音听起来古怪诡异,还有一具年久的厚重石棺,想到这儿,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不由头皮一紧,小声道:“公主......”
自从父亲从大兴运回了石棺,便时常独自呆在殿中,今日更是异常,已经呆在这里整整一天未进水米。
姜璇抿了抿唇,低声吩咐:“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宫女们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福了福身,提着食盒,鸦雀无声地退到廊下。
缓步迈进大殿,姜璇不自觉捧紧了手里的暖炉。
石棺运来的第一天,她便来过这个大殿。
那时父亲站在石棺旁,面色沉冷地告诉她,这石棺里,躺得是她的母亲。
一开始,她同父亲一样,怨恨过母亲抛下了她与父亲,可看到石棺后,想到里面的白骨,她的怨恨却像一缕轻烟,被轻飘飘地吹散了。
母亲已经去世了,活着的人为何还要有这种怨恨她的执念?
她跪在石棺旁,像以往去寺庙给她念经超度时那样,点燃了一柱香,烧了黄纸。
父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作声,也没有阻止她。
她祭奠以后,对父亲说,母亲已逝,尸骨应当早日入土为安。
可这具石棺,依然静静地呆在这座大殿里。
没有新帝的旨意,甚至无人敢靠近这座大殿。
姜璇垂眸看了一会儿那碟菱角,轻声道:“父亲。”
冷厉笑声戛然而止。
傅千洛顿了顿,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她。
“你怎么来了?”
“父亲,”姜璇看着他,提醒道,“你已经一天没有用饭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一天了?时间竟这么快?”
傅千洛拧眉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撑膝起身。
许是在这冰冷的大殿里待久了,他的脸色青白,毫无血色,还时不时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听服侍的老仆说,父亲自小患有无法根治的头疾,虽有医治缓解的方子,但若不按时服药,头疾便会时时发作,
而近日来,他时常忘记服药,头疼的次数明显增加了不少。
看着傅千洛起身后大步往外走,姜璇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上。
“父亲,我还给你熬了药,你先用些饭,再把药喝了。”
话音方落,殿外一道脚步声匆匆走近。
来人是傅千洛的近卫。
“皇上,属下有事禀报。”
傅千洛:“何事?”
近卫迟疑了一会儿,靠近他耳侧,声音压得极低。
“有人写来一封密信,说知道云州那边的行踪......”
傅千洛眉头一扬,摆手示意他噤声,转首对姜璇道:“不必喝药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回去吧。”
姜璇无奈点了点头。
父亲的脾性古怪难测,冷淡疏离,就算对她这个女儿也并不例外,远没有长姐温和可亲。
想到长姐,姜璇突地咬紧了唇。
她为何当初会鬼迷心窍,下毒毒杀长姐?
就算长姐隐瞒了她的身世,她也不该下这样丧尽天良的毒手,也不知长姐是否还......
眼眶悄然红了,姜璇不想被人瞧见,低下头,快步绕过廊檐,刚走了几步,听到有人在悄悄说话。
“半年前,庆云河差点决堤,听说死了个长史......”
“要是河道决堤,淹了庆州城和府兵的大营,那庆州府兵元气大伤,可再也对付不了我们天雄军......”
“可惜啊,只差一点点!要是一举成功,大雍便都在皇上手中了!”
“那有什么?有皇上和天雄军在,他们不是咱们的对手......”
值守的宫人没看见公主举步过来,还在窃窃私语。
听到庆云河、决堤几个字模糊传来,姜璇愣了愣,突地想起父亲之前提到过庆云河。
她定了定神,上前问道:“庆云河为何会突然决堤?”
她明明记得,陆家兄长和白姐姐一直在兴修水利,加固河堤,好端端的,怎会决堤呢?
这些话,皇上曾命令过,绝不许在宫中议论。
不期然被公主听到,两人顿时吓得抖如筛糠,扑通一声跪下,连连否认:“公主一定是听错了,庆云河根本没决堤,我们只是随便谈论几句......”
方才那些话,姜璇确实没有听得清楚,她拧起眉头,不太相信地问:“庆云河真得没有决堤?”
“真得没有,只是那时候下了场大雨而已,”宫人忙不迭道,“我们就是闲来无事,谈论了那一场大雨。”
另一个赶紧点头如捣蒜地附和。
姜璇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默了默,没说什么,转身慢慢离开。
那些宫人一直在隐瞒她,只是问决堤的事,他们便连连否认,更不消说其他,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追问,他们不会向她透露一个字的。
她知道,自打父亲登上皇位,宫里便隐隐有父亲得位不正的传言。
但她不会相信,因为父亲告诉她,他是临危受命,奉诏登基,绝不是什么谋朝篡位的逆贼。
宫人告诉她,庆州府兵不听皇命,是为不忠,是天雄军要剿灭的对象。
从那时起,她便明白,长姐与姐夫,是父亲的敌人。
可,方才有一霎那,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脑海。
会不会,父亲当初是在利用她?
因为只有长姐中毒,姐夫才会不得已留在庆州,而恰在此时,东都城内,先帝驾崩,太子薨逝,父亲登上皇位......
一切一切,都是如此巧合.....
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脚底直蹿向头顶,姜璇猛地打了个寒噤。
不敢再细想,她抱臂匆匆跑回了自己的殿中,把方才那个可怕的念头,用力甩出脑海。
第101章
云州城郊。
临时租来的偏僻农家小院中, 姜娴靠在门前,举目远眺着不远处的小路。
自从与长姐的官司败诉,又得知母亲私藏了许多银钱,父亲一气之下病情加重, 现在非但没有银钱医病, 还整日缠绵病榻, 她不得不小心侍奉。
可眼下, 家里付了租银, 连粮米都不多了。
日头落下的时候, 黄氏搭着牛车回来, 怀里抱了一小布袋米。
姜娴赶忙迎过去, 看到那小半袋糙米, 不由愁眉苦脸。
“娘, 就这点米,能够吃多少日子?”
黄氏不耐烦地斜她一眼:“你还当我们是以前那时候呢?现在有些米粮挨着日子就不错了, 又不是住在高宅大院里的将军夫人, 还挑剔什么?”
母亲整日指桑骂槐,姜娴觉得长姐所作并没有错,但又不敢接话, 生怕母亲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姜娴接过母亲手中的米袋, 道:“娘, 舅舅卷走了我们多少银子?你说要给他写信,可写了?”
黄氏掸了掸衣襟上的灰, 冷笑一声。
“要是能找到你舅舅,他能不给我们银子?我那弟弟再没良心, 也不会像你长姐那样六亲不认!”
一说到这,就会再起一番争执, 再争执也无用,姜娴默了默,没说话。
黄氏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喝完,望了眼半阖的门扉,听到里面传来姜闳的闷咳声,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去了旁边的灶间。
她反身关好柴门,对姜娴招了招手:“进屋来,我有事告诉你。”
姜娴把米袋放下,眨巴着眼睛,低声道:“娘,什么事?”
“我们现在受了穷,你的弟弟们以后就没了前程,呆在云州,我们永无出头之日。我前几日,想法子往东都写了一封信,”黄氏坐在矮脚凳上,探头向外看了看,确认外头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说,“再过上几日,你去咱家的老宅外盯着,看那府里进出的丫鬟,有没有购买香烛纸钱。”
可惜她不能去,那冷脸护卫认得她,一定会将她赶走。
再过几日,就到了景氏的忌日。
平素长女身旁总有护卫跟随,根本无法下手,只有她去给她娘上香的时候,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谁知,姜娴听了这话,一扭身子,闷闷不乐道:“娘,你又打什么主意?还觉得不够丢脸吗?我才不去呢,长姐没什么对不住我们的地方,我劝你别执迷不悟了,咱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黄氏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狠狠拧了一把姜娴的胳膊,“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和四郎五郎?没有银子嫁妆,你以后怎么嫁人?”
姜娴疼得眼泪汪汪,揉着自己的胳膊抬脚往外走,不想再理会她,“你要真为我们着想,就安分些,别再做什么对不起长姐的事。”
黄氏气哼哼站起来,指着外面骂道:“不听话的死丫头......”
骂完之后,气呼呼坐在原地咬牙,没出息的傻丫头不听她的话,这事,少不得她得自己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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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寒意尚浓。
姜府的马车驶过云州城门,向城郊驶去。
晌午时分,马车在一处绿意初现的山脚处停下。
姜青若与萧钰一前一后下了车。
今日是母亲的忌日,每逢这个日子,不管在哪里,姜青若都会给母亲上香烧纸。
而这一次,与以往格外不同。
萧钰陪她一同前来,为母亲上香。
两人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护卫前来。
母亲生前喜静,不希望人打扰,所以姜青若吩咐人在山脚处等候。
她与萧钰沿着石阶小径向上,大约走了两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山腰的位置。
一座孤零零的坟矗立在山腰处,十年前的墓碑历经风吹雨打,刻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萧钰静静看着这座陌生的坟墓,耳旁想起那位跟随在母亲身边的元姨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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