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若小声道:“你忍一会儿,我帮你把箭毒吸出来。”
裴晋安痛苦焦躁地闭着眸子,没作声。
借着洞外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他上臂处渗出的血迹。
姜青若极其小心地卷起他的衣袖。
精壮的上臂坦露出来,可见一道两寸见长的伤口,鲜血正不断从伤口处沁出,绝对不是他说的什么划破了点皮那么简单。
“......我自己来吧。”
狭窄的空间里,裴晋安勉强抬首,想要阻止她下一步动作。
那上臂受伤的角度刁钻,他根本难以触碰到,再说,他现在受了伤,更应该闭目静养。
姜青若把救命稻草碍事的脑袋转到一旁,示意他不要白费劲。
吸出箭毒大约不是什么难事,凭着自己的想象,姜青若将唇贴在他的伤口处,用力吮吸一口,然后将毒血吐到旁边。
如此重复数次,直到伤口处的鲜血了无痕迹,嘴唇有些发麻的时候,救命稻草深吸口气,悠悠道了句:“够了,姜姑娘,你再吸下去,我的血都要流干了......”
姜青若:“?”
他煞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还有心情调侃她,看来那箭毒确实已无大碍。
搜寻他们行踪的声音依然还在不远处,此时只有藏身在这里才是安全的。
姜青若想了想,又缩回身子,伏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这样的举止,姜青若也很不安,毕竟她还没有与男子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而且因为方才吸血太累,她勉强仰首支撑了一会儿,便没什么力气,只好硬着头皮把脑袋靠在了救命稻草的胸口处。
隔着薄薄的衣料,稻草的心跳听起来似乎异常快速。
头顶的马蹄声渐远,姜青若难耐地动了动身子,大腿处却突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
“你那里有什么东西?硌到我了。”她压低声音提醒对方。
裴晋安闭眸艰难地沉默了一会儿。
“是匕首。”他喉结难耐地滚了滚,含糊道。
“把它拿开吧,太不舒服了。”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太过于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但姜青若实在觉得他的匕首透露着古怪,因为它不像寻常匕首那般冰冷,似乎还带着一丝温热。
但裴晋安的胳膊受了伤,显然不方便动手,姜青若抬起手往后摸,想帮他把匕首取出来。
只是,她刚一动作,便听到对方闷声道:“别动!”
他的语气甚是严厉,气息也不同于以往。
姜青若愣了愣,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又隐约听到匪贼的交谈声传来。
一定是怕她乱动,惊扰了外面的匪寇。
只好听话地伏在他胸口,一动也不敢再动。
只是,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竟莫名地放松下来,今晚惊心动魄又疲惫异常,她的困意逐渐上涌......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再睁开眼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竟然已到了清晨时分。
而被她压在身下的救命稻草,此刻正处于熟睡中,他长而翘的浓睫,随着平稳的呼吸而有规律地轻颤。
一个男人的睫毛,怎么会生得这么好看?姜青若一瞬间产生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晃了晃脑袋,赶紧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赶出。
救命稻草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他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昨晚又被吸出许多毒血,总得吃喝点东西养养身体。
她十二分小心地从对方身上下来,躬身走出洞口,举目环顾四周。
他们现在应该是在落云山的一处山脚,在此处还能遥遥望到行宫的位置。
山脚的道旁,还有一些散乱的马蹄印记,想必是昨晚匪寇们曾在此盘桓,不过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便又不知返回了何处。
山间时有泉眼小溪,听到远处有隐约的水流声,姜青若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没多久,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惊喜不已,找到几片宽大干净的莲叶,弄成碗状,装了些泉水,又在溪边的桃树上摘了一兜早熟的桃子。
等她回来后,裴晋安已经醒了过来。
不过他没有起身,只是潇洒地双手抱臂,一脸气定神闲地靠在洞壁处,仿佛他睡得不是山间野洞,而是镇北王府。
姜青若请救命稻草移驾到外面来。
“你的胳膊怎么样了?”她把水递过去,又把帕子打开,将桃子放在他面前。
那桃子的皮还泛着青,咬上去酸涩无比,她方才尝了几口垫垫肚子,此时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好多了。”他意味深长道,“我是胳膊受了伤,又不是腿脚走不动路,为什么不叫醒我,而是一个人去找水?”
那还不是想让他这根救命稻草多休息一会儿,好让他的伤口快点愈合?
姜青若没有辩解,而是乖巧地坐在他身旁,抿唇笑了笑,“裴世子,先喝点水吧,”
他勾了勾唇角,接过荷叶碗,仰起头来喝水。
饱满锋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充满了男子独特的气概。
莫名入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忽地想起不宜这样直视外男,姜青若匆匆将视线移向旁边,假装在打量树梢上的那只碗口大的鸟窝。
“想吃烤鸟蛋吗?”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口道。
“?”
这山间野地,两人连个火折子也没带,怎么烤鸟蛋?
姜青若摇了摇头,秀眉微微拧起,担心地看着他。
“不要了。你的胳膊到底怎么样了?还有没有箭毒?咱们还是去找大夫看一看吧。”
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被他轻松地说成划破了点皮,姜青若是不太相信他‘好多了’的说辞,再者,她昨晚吸出毒血的做法简单粗暴,不知到底有没有作用,还是去找大夫才放心些。
“箭头有毒,不过毒性不大,只是麻痹的成分居多,睡了一晚,麻药的劲儿已经退下去了。”裴晋安勾起唇角,挑起剑眉看着她,“再说,那毒血里的麻药,兴许是都被姜姑娘吸走了......”
怪不得她昨晚睡得那么沉!姜青若下意识摸了摸唇,好像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麻木的感觉。
一提到这个,姜青若便想到了昨晚不小心趴在他身上睡着的事,不过洞中空间狭小,她也中了点麻药,所以那种行为自然情有可原!
姜青若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而另一边,裴晋安的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似乎也觉得不宜再提昨晚的事。
于是他挽起袖子,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臂。
那半寸长的伤口已经结痂,看上去确无大碍。
姜青若这才稍微放了点心,对他道:“那你吃些东西,咱们好早点出发。”
裴晋安捡起枚桃子,咔嚓咬了一口,“嗯,此次也不能久留......”
话未说完,他惊恐地嚼了几口,蹙眉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酸?难为你了,从哪里找到的?”
这山间野地,哪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姜青若方才在泉边洗脸上的脏血污泥时,恰巧看到一棵桃树,才从上面摘了几个最大的桃子,虽然酸涩难吃,但好歹可以垫一垫肚子。
“你就别挑剔了,能找到吃的就不错了,赶紧填饱肚子,我们好出发。”姜青若道。
“有水的地方就有鱼,密林之间还有野味,再不济还可以从鸟窝里掏出鸟蛋,姜姑娘,但凡你会一点在外面生存的技能,就不至于只找到几个酸桃来吃。”
裴晋安勉强啃了一个桃子,便表示再也吃不下了。
那酸涩桃子堵不住救命稻草的嘴,姜青若现在对他尚有感激之心,所以对他的喋喋不休格外宽容。
不过,他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她一个姑娘家,会翻墙已经不得了了,难道还会抓鱼、打山鸡、爬树掏鸟蛋吗?
再说,他们现在是在逃避贼寇,又不是在山间郊游,等他回了云州,自可以去找吴二那帮纨绔,去酒楼里吃香喝辣,填满肠胃。
“我们怎么回云州?还会有人来抓我们吗?”姜青若忧心忡忡地望着行宫的方向,问道。
“到行宫放火打劫的,是黑云寨的人,这帮人虽是匪寇,数量不少,势力复杂,绝对不容小觑。窦重山在中郎将要将他押回受审的最后一日突然反悔,杀了天雄军一行人,前日正式举兵,公然发兵惜霞寺,而黑云寨的人则趁机打劫行宫......”
裴晋安站起身来,长指抵在唇边,打了个长长的唿哨。
姜青若总算明白了其中来龙去脉,她不由道:“这么说,窦重山真的造反了......那皇上会不会有危险?”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裴晋安本打算借兵后去往惜霞寺,行宫遭劫,对他来说,也属意料之外。
“现在还不知道,但只要傅千洛诚心护驾,想必应该有惊无险......”裴晋安蹙起眉头,不是很确定道。
窦重山近在安州举兵造反,云州距离安州不过百里之遥,从来没想过战事会离自己这么近,姜青若不由紧张道:“裴世子,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回云州吧!”
只有回到云州才是安全的,那里有姜府,有等待自己的家人。
裴晋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云州富庶,又有粮仓,窦重山现在举兵,气焰正盛,云州可能就是他下一个目标,也就是说,云州以后也未必......除了云州,你们府上还有可以投奔的地方吗?”
听他这话,姜青若不禁瞪圆了杏眸,怔怔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这么说,难道她回到云州也不安全?
“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没坏处,”裴晋安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接连打了几声唿哨后,对她说,“若没有地方投奔,可以暂去雍北......”
除了在云州,姜家的布行在昱州也有不少铺子,昱州虽不是都城,但已是雍南最富庶的地方,若是云州真得会起战事,姜府可以举家迁往昱州。
“有,昱州是我父亲经营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里。”姜青若深吸一口气,万般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没想到短短几日,事情竟陡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她本以为逃出行宫回到云州便足够安全,再不会有什么波澜,现在经裴晋安这样一说,好像危险近在迟尺,阖府上下又要面临搬迁的可能。
不远处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声音由远及近,在距离两人不远处停了下来。
姜青若听到一声马儿嘶鸣的声音。
看她轻咬着唇,神色极为紧张不安,裴晋安笑了笑,轻松道:“事情的结果未必那么坏......好了,我的马来了,咱们现在先返回云州再说。”
对,那是最坏的结果。
姜青若轻轻勾唇,暗嘲自己被昨夜的事吓破了胆。
再说,即便要搬迁,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平安无事便好。
眼前只有一匹马,两人只得同乘而行。
此时此刻,早就不必在乎什么规矩礼仪,姜青若踩着马镫上了马,片刻后,裴晋安稳稳坐在了她身后。
马背上的空间有限,她的后背不得不抵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
裴晋安双手抓住缰绳,又几乎将她整个圈在了怀里。
昨夜在山洞内同眠,那是疲累至极才发生的事,虽然回想起来有些尴尬,但双方已经非常默契地绝口不提昨晚的事。
但是,青天白日,此时此刻,两人这样姿势亲密地乘马而行,姜青若不由得耳根发热。
虽然他是救命稻草,但他也是个外男啊!
就在她沉默良久,脸颊泛红时,头顶慢悠悠传来一道声音:“姜姑娘,你不会害羞了吧?我看你当初向陆长史表白时,可是十分大胆......那时候你一点都没害羞吧?”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姜青若被噎了一下。
脸上的羞色迅速褪去,胸中的怒意腾地一下窜了出来!
“我为什么会害羞?我才不会呢!裴世子在我眼中与其他人并无区别......就像香荷一样,对,我和香荷有时候也会同乘一匹马。”姜青若故意哼笑一声,以示自己是多么不在乎。
“那就好,”裴晋安拉着缰绳,慢条斯理地催着马儿走出密林,随口道,“我还以为,在你心中,我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呢。”
姜青若惊愕地转首瞪着他。
他竟然说出如此轻浮的话!自己是被这个纨绔调戏了吧?!
不要脸!果真救命恩人什么的,都不能改变他是个纨绔世子的事实!
她恨不得当场下马与他划清界限!
但她总不能两条腿走回云州去,于是她只能没骨气地瞪着对方那张脸,想说什么,又气呼呼地说不出来。
裴晋安垂眸盯着她的眼睛,哑然失笑。
“抱歉,我刚才失言了,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姜姑娘气量如海,别在乎我的无心之言。”
姜青若抿了抿唇,又气哼哼地扭过头去。
偏偏耳旁又传来对方似乎得逞的闷笑声!
姜青若气不打一处来,扯过他手中的缰绳,用力一甩,喝道:“跑起来!”
马儿嘶鸣一声,甩开蹄子冲下最后一段山道,转而向官道的方向奔去。
第36章
云州城距离祥宁行宫将近百里, 两人同乘一骑,沿着官道疾驰,如果顺利的话,顶多一日, 便能赶回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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