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她的大眼睛含着笑意,越发显得灵动迷人。
周允礼没开口,垂眸静静地看着女子笑意盎然的娇白脸颊,喉头的话又咽了下去。
宴请那日,他灌醉了那钱庄掌柜,套出了三千两贷银的来源,只是,看着女子含笑望他的深情眼神,这话他便不打算再说出来了。
姜青若眨了眨眸子,问他在发什么呆,周允礼回过神来,轻轻咳了一声,道:“......无事,不过铺子如今已经开张,待经营些日子,生意步入正轨,姜姑娘最好......不要再抛头露面了。”
今日她的铺子开张生意虽好,但他也听到了镇上的酸言酸语,说什么女子在外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甚至还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这姓姜的小娘子,长得这样明艳,还经常往庆州城跑,说不定与哪些男人不清不楚呢......
粗言鄙语,不堪入耳,周允礼沉着脸,但也没有出面驳斥那些流言。
镇上并非只有“云锦”一家女子开的铺子,像“孙记”烧鸡的掌柜孙二娘、“王氏”包子铺的掌柜王大花都是女人,但她们都是成了婚的黄脸婆妇人,根本无人会说她们的闲话。
而姜青若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容貌又这样出众,即便她不是有意,但总会吸引人的注意,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编排到她身上的谣言......
周家虽然没落,但曾经也是世家子弟,风骨犹在,要娶的妻子,必得名声清白,恪守妇道才行。
姜青若压根不知道那些人暗地里嚼的舌根,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什么“不守妇道”的狗言屁语,不过察觉到周郎君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莫名有些严肃,她疑惑道:“为什么?”
周允礼则含糊几句,说担心打理生意太累,让她找个帮手相助,以后坐镇宅内指挥也是一样的。
自从到青砂镇后,房契官司,抵宅贷银,若不是周郎君次次出手,一路陪着她,她怎会顺利在镇上开铺子?
更因为某些人的衬托,姜青若越发觉得周郎君品性的可贵之处,她早已把他当做最亲的亲人看待,对他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怀疑,反而觉得有几分道理。
夜深人静时,她想到自己天上的仙女娘亲,总会悄悄嘀咕,要是娘给她生了一个周允礼这样的哥哥,处处保护照顾她,爹爹和继母肯定不会再敢打她什么主意。
姜青若冲周郎君调皮灿然一笑,明亮的杏眸骨碌碌转动几下,说会认真听他的建议,说完,还非要请他去吃冰沙红豆凉粉,庆贺铺子开张。
周允礼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不过,那冰沙红豆凉粉太过寒凉,对女子可没什么益处,再说这是晚上,万一闹了肚子就不好了,所以,周允礼拒绝了这个提议,而是买了一包剥壳的炒栗子,让姜青若吃。
那栗子鲜像清甜,姜青若赞不绝口地吃了几颗,然后捏着一颗递到周允礼的唇边,让他也好好品尝一番。
周允礼微微怔了怔,会心地轻笑一下,低头就着她的手将栗子吞入腹中。
之后,两人便沿着街道,一路说笑着慢慢踱步回去。
与此同时,站在拐角阴影处的高大男人拧着剑眉,盯着那抹灵动欢快得像只翩蝶的倩影,脸色变得更加难堪起来。
明全站在世子身后,心情也十分复杂。
世子吃了几次闭门羹,出言说不会再理会这个朝他泼蝌蚪雨的无礼女人。
但姜姑娘的铺子今日开业,他们却眼巴巴坐在对面茶楼喝了半天茶,好不容易等到姜姑娘从铺子里出来,那周郎君倒是抢先一步,与姜姑娘有说有笑地回去了。
没多久,纤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裴晋安动了动唇,面无表情道:“事情办完了,回官邸。”
世子说事情办完了,那便是办完了。
明全知趣地应下,将拴在对面茶楼的马牵过来。
两人骑马前行了一段,裴晋安突然道:“我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这账都印在明全脑子里呢!世子的私账还剩两千两银子,再加上朝远被当的那把刀,一共凑了三千两银子,都交给了钱庄的掌柜,姜姑娘的贷银正是由此而来。
“一分银子都没了。”明全马上回答。
裴晋安愣了愣,挑着眉头自嘲:“我就这样穷吗?”
现在大雍朝内各地叛乱频发,天雄军在云州南部与窦重山的叛军相持不下,国库的兵资全都用在了平叛上,雍北铁骑的军饷不能指望朝廷只得想办法自己解决,世子账上的银子都贴给了铁骑,王爷最近连酒都不怎么喝了。
明全没吭声,裴晋安幽幽地叹口气,又问:“谢芙回侑州了吗?”
提及此,明全便想起了前些日子世子的那桩冤案。
那日在官邸中,谢芙哭哭啼啼向世子告状,非要下人去追回姜青若,当面再泼她一脸茶才能解恨,被世子冷言斥责几句后,谢芙抹着眼泪表示不再追究,但要世子保证再不见那什么姜姑娘,不然她现在就要回王府告诉姨母,自己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
世子听完后,倒是顺水推舟地表示要她即刻启程,赶紧回侑州去,不过谢芙又改了主意,说担心路上不安全,要等表哥一同回去。
过后,世子问了几句谢芙身旁的丫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那多嘴胡言乱语的丫鬟被带出去掌嘴,不过当谢芙听过丫鬟的哭诉后,怒气冲冲地过来找表哥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完全没把她这个亲表妹放在心上!
明全不知世子到底是怎样回答的,反正没多久便看到表姑娘抹着眼泪从书房出来,高声叫着收拾东西去太守姨夫府中暂住,这官邸是一刻也呆不得了!等过上几日,她便回侑州去,不在这里讨人嫌!
表姑娘搬到鲁太守的府邸中暂住,便没再提回侑州的事,而且这几天与太守府的几个姑娘日日逛街喝茶,日子似乎过得很是舒心惬意。
明全一五一十回了,裴晋安听完,不耐道:“给侑州写信,让母亲催她早日去,不许在外面逗留太久招惹是非!”
谢芙母亲早逝,父亲在岭南任太守,没再娶妻,也没什么精力教养女儿。王妃爱怜她,将她接在府中教养,对她格外疼爱纵容,只不过这溺爱好像过了度,现在是越发不可理喻了。
明全应下,又道:“世子,去苑州的事......”
庆州筹建卫兵的事已经商议出了眉目,他们并不需要时时呆在这里,只是今年雍北采购战马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当初他们去苑州,那些马匹体格不佳,而后本打算去西突购买,后又发现了窦重山暗中在西突购马意图造反的事,现在耽误了这么久,雍北铁骑需要的马匹却依然没有补充上,因为大雍朝内叛乱之事,努满又蠢蠢欲动......
近日,苑州节度使亲自写了信,称有一批膘肥体壮的马已经养好,愿将这些马献给镇北王,不过要请世子亲自过去一趟,有要事当面商议。
想到这儿,裴晋安转眸看了眼沉沉夜色下的长街,道:“安排好这边的事,明日出发去苑州。”
第50章
转眼一月已过, ‘云锦’生意兴盛得出人意料。
那些锦缎料子早早被抢购一空,甚至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底。
有的顾客为了早日买上云锦,宁愿多出数倍银子,不过姜青若一律造册登记, 按照付定金的先后顺序供给锦缎。
等姜青若算清账目后, 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再过几个月, 她们不仅能还清钱庄的三千两贷银, 刨除本钱后, 还可以攒下不少银子。
这宅子本就是陆家的, 如今帮她渡过了难关, 等过些时日离开这里后, 她打算将宅子再还给陆良玉, 就当为她以后出嫁添妆了。
而就在她想着这件事时, 从炼县来的家信总算姗姗来迟,陆良玉捏着信大呼小叫地跑来, 一连声道:“我哥来信了!”
信足有半寸厚, 是陆良埕到任后便写来的。
只是如今各地匪乱不断,这封家信几经周转,总算送到了青砂镇。
姜青若赶紧站起身来, 正打算伸手接信时, 白婉柔急急走了进来, 捂着胸口轻喘道:“良玉,陆郎君在信中说了什么?”
听到这话, 再看到白婉柔焦急期盼的神色,姜青若下意识挑了挑秀眉, 默默收回了手。
信笺到了白婉柔手中,她先是迅速浏览了一遍, 而后逐字逐句地读出来,信中大都是陆良埕所说的公务,诸如他率人丈量田地,清出不少乡绅侵占的田地来,炼县穷困,地方干旱,为百姓引水灌田,还有当地匪寇响马横行,难以去除,让他忧心不已......
白婉柔的眼神亮晶晶的,似乎分外自豪陆良埕的所作所为,连声调都因为激动还有些不稳。
那些公务枯燥难言,有什么值得回味的?大抵因为她是兄长的未婚妻,所以才格外觉得有滋味。
姜青若好笑地看了白婉柔几眼,一边打着算盘珠子,一边竖耳朵随意听着。
终于,在信笺的最后,陆良埕总算想到了这里还有一众独身女眷。
他感谢青若帮助陆良玉与白婉柔,但他现在分身乏力,不能接她们前去,还请她再照顾她们一段时日。
姜青若听完,道:“就这些吗?他有没有说别的?”
白婉柔小心翼翼地翻看几遍,轻声道:“没有了,就这些。”
说完,翻来覆去摩挲着那封信笺,似乎是想到了陆良埕,苍白的脸颊竟然显出一抹绯红。
姜青若好笑地挑起秀眉,正要调侃白婉柔几句,但又想到她脸皮薄,所以低头轻笑了笑,没有多言。
只是,片刻后,暗自微微叹了口气。
白嫂子与陆兄长这对鸳鸯虽然天隔一方,总会有相聚的一日,相比来说,自己的姻缘可谓十分不顺,那命定的另一个,如今还不知在什么地方。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一闪,随即便被她抛诸脑后。
现在她的云锦生意蒸蒸日上,正是她意欲大展拳脚的时候,只要生意顺利,亲事什么的,她倒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晚间,吹熄了灯,姜青若倒在榻上,习惯性拿被子盖住了脸。
只是刚翻了个身,突觉枕头有些硌人。
那枕下放着一只她用来防身的匕首,刻着镇北王府的徽记,是裴晋安送给她的。
想到这位风流世子,姜青若的情绪莫名十分复杂。
上次不欢而散,她还拿水泼了他一身,其实细想起来,他当时似乎并不是偏向他表妹,而只是急于向她解释什么,才情急之下捉紧了她的手腕,捏得她生疼......
对于感情,姜青若并不细腻,大都是凭直觉行事。
她窝在被子中,脑子一番胡思乱想——若是真去掰扯个一二三来,那裴世子似乎也并没什么过错,她当时迁怒于他的成分过多,况且他身居高位,手握权柄,如果真得计较,早会使手段报复她了......
但思来想去,脑子反而像团浆糊似得想不清楚,索性用力甩了甩脑子,将那张俊脸驱出脑海。
半柱香后,她突地捏着匕首起身下榻,拉开妆奁架子上的抽屉,将匕首扔在最下层,又斟了杯凉茶去去莫名燥热的心火。
同时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对这位裴世子,还是要敬而远之。
只是,喝完茶,无意间展眸望去,隔着中间的院子,可以看到对面厢房的灯还未熄。
白婉柔还在对灯细细读着那封信,读完后,她又提笔蘸墨,不知写些什么,应当是在给陆良埕回信......
白婉柔卧房里的灯一直未熄,偶尔的低咳声还会隔着窗隙传来,但连那咳声,似乎比平时都轻快许多——这大约是男女情爱的魔力。
虽然深觉难以理解,姜青若还是体贴地没去打搅她。
只是此时她也没有了睡意,干脆顶着两只青眼圈,仔细地拨拉着算盘珠子,同时想着,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因为,有朝一日白嫂子若是要与陆良埕成婚,她定得给他们准备一份成亲的厚礼才行。
就在陆良埕的回信送到陆宅时,姜青若写往昱州的信,经过漂泊辗转,总算送到了姜府。
说起来,这不能完全怪信史的效率太低,原因其实有很多。
那信上的地址本就写得模糊不清,姜青若只大约记得姜家在昱州的宅子座落在城南,但城南那么大,少说也有几千户人家,信使打听了许久才找到姜家宅子。
但找到宅子后,信史却发现这宅子换了新主人,而姜家几口人又不知去往了何处。
这信使收了周允礼不少银子,答应过他一定要将信送到的,只得又辗转打听城南的姜家布行,蹲守了好几日,才终于将信亲自送到了姜父的手上。
但收到信后,姜闳却是喜忧参半,高兴得是两个女儿尚还安好,忧得是......
正在他拧眉叹气时,黄氏满脸不悦地走了过来。
姜家在昱州的几家铺子,原是黄氏的弟弟黄二照看的。
这几年来,黄二每每大吐苦水,说昱州的生意不好做,刨去成本后,根本赚不了几个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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