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琴声顺着流水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去,我停了脚步在回廊处站定。在这里桥上的人看不到我,而我却能够看清楚桥上的一举一动。我看到,陈熹年好像喝了那一杯酒。
“时缘姑娘,那可是一张好琴,给这样的女子岂不是浪费了?”连下人都看出来了,那女子并非善类。
“放在我身边那才是糟蹋了,我已经不能够抚琴了。”我摇了摇头,对着下人惨淡一笑,“陈熹年倒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从今后,你们要日日与那位新主子相见了。”
我以为陈熹年能喜欢什么样的人,原来就只是喜欢这种模样的。
不知道他们在桥上停留了多久,喝了多少杯酒,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天色暗淡了下去,外头似乎落了些雨水,那琴声才停歇。
夏日的雨水来得快,打得人猝不及防,我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有了闲心思就会忍不住多想。我在这时候想起来,窗外庭院里的那些我平日里养的花,可不能被雨水打坏了。我起身,对着睡在外头的小丫头轻轻唤了一声。
答应我的,并不是那些守在外头的小丫头,反而是陈熹年的声音。
隔着门板,他轻轻叩门。
我光着脚踩在地上,硬是因为叩门声,站定。陈熹年怎么会来找我,我还想着他今夜,定然是红烛高照,有美人在身侧的。我并不打算开门,反而用自己的身子堵住了门,学着小丫头说话:“姑娘睡下了,陈公子还是请回吧。”
“颜时缘,我知道是你。”
陈熹年太过笃定是我了,反而把我弄得不好自处,没办法装下去。我只好问他:“你来干什么,不去听人抚琴吗?”
“那琴我替你收好了,我听了一下午,还是觉得你抚琴最好听。”现在才说这些话,未免有些迟了。
“陈公子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我冷笑道,“好歹人家美娇娘为你抚琴了一下午,你听了那么久,也喝了那么多的酒,怎么这时候却说你不喜欢。”
那你今日为何要听那么久?
或许是这一下午的酒还未醒,所以趁着酒劲,来我这里发疯罢了。外头的雨还不小呢,我皱了皱眉,对陈熹年道:“你还是回去吧,不需要时时刻刻装出这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来。眼下在府上,我并看不到其他男子,陈公子不必觉得自己有威胁。”
“那女子不是谌州的人,来府上定然是想要打探些什么,我今日全在套她的话,并不是沉湎女色。”陈熹年解释道。
好像是如此,我记得陈熹年问过那女子是不是谌州的人。但是这些于我而言,有什么关系呢,陈熹年留了个心眼,那是陈熹年自己有本事,观察细致。可是他也不用来我这里,冒雨解释给我听。
我咬唇,并未回答他的话。
“你别生气,我是要来告诉你的,我怕你因为这个睡不着觉。”
我果然因为这个没睡着,陈熹年好像是把我看了个透。我不喜欢这样,我觉得此刻的我在陈熹年面前无所遁形。我非要倔强:“我为什么要睡不着,我睡得很好。”
陈熹年在门外只是笑,他也不反驳我,只是说那便要好好休息的。
“你让她们给你的香少添一些,太浓了的味道会呛人,记得要点一些安神的香来,这样晚上也不会做梦。”
“这些不需要陈公子来教我,我明白晚上要点什么香的。”我有些郁闷,大晚上冒雨前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事情的吗,陈熹年你是真的可以的。
但是他好像,就是为了说这些事情的。
陈熹年在门外淡淡地说了一句要走了,他应该是还想等我要说些什么的,但是我没有。这一回我忍住了,我的身子抵着门,低着头不出声。不一会儿我就听到陈熹年的脚步声似乎是远了。
无情无义,我脑海中只能浮现出这几个字。
既然走了,那么不如今晚就别来。我不太高兴,推开了门想要去看看我的那些花,可是我没想到,当我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一个黑影直接扑面而来。是陈熹年,他带着一身雨水,翻滚起许多青苔和泥土的味道,他将我抱住,进了屋里来。
他关上了门,低着头看我。
“为何又开门,是想看我走没走吗?”陈熹年眼角带着笑意,他故意逗弄我,他在门外故意折腾得很大声,就是在等着我开门。
是我自己中招了,让陈熹年如此得意进了屋子里来。
我仰起头,倔强十分:“不是这样的,陈熹年。我是要出门,看看我的那些花的,并不是看你走没走的。”
我甚至有些责怪他:“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学那些浪荡公子骗人?或许陈公子本身就和那些浪荡公子无异?”
陈熹年并没怪罪我的讥讽,他十分认真地对我说:“颜时缘,若是我方才真的走了,那才是会让你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了。”
“我不想要你因为我饱受折磨,睡不好觉。有些事情,不能隔夜,不然我们之间只会渐行渐远的,我不想要那样,颜时缘。”
“我想要你有个好梦,睡得安心。”
第28章 查探
28.查探
那些花没有经历风吹雨打,陈熹年早就吩咐人去安置好了。我心中有些吃味,陈熹年很细心,总是我什么话都没说,他就把我要做的事情做好,也难怪能够那样招人喜欢。
陈熹年这时候问我:“只要你说你不喜欢那些前来向我求亲的人,那么我就不会让他们上门来的。”
他需要向我反复确认,而我前些日子总是不和他说话,不和他谈论此事。倒像是我有些无理取闹,不听他解释了。
我吸了吸鼻子,说道:“只要我说一句,那么你能保证陈府上下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并不觉得陈熹年有这样的本事,已经打响出去的名号怎么能够一时之间消停呢。
可是陈熹年说,他可以的。
“也包括今天下午的这位?”我追问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要听,也不知道是什么酒一定要喝。
“她不行,”陈熹年皱眉,“但你若是不喜欢,那么我不会让她到家里来。那女子,不是寻常女子,若是她来这里是冲着我们来的,必然是有什么事情。”
陈熹年害怕这女子是都城来的,是要追查我们的,想要从中探知一些口风,若是情况不对,便立刻拿下这女子的。我懂这些道理,也不想要陈熹年难做,便说:“府上这么大,只要不往我这里来,做什么都可以,我无权干涉陈公子要做什么。”
“颜时缘,我不会喜欢上那样的女子的,你放心好了。”陈熹年看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才不要听陈熹年对我说这些似有若无的话,我低着头,却看到我只着薄衫,此时陈熹年与我共处,才是不妥。我将他推出门外,立刻关上了门。
我说:“既然如此,那么陈公子就去找你喜欢的女子吧,别再让那些女子误会了,不好的。”
陈熹年还要说什么话,但我已上了插销了。在外头的陈熹年看着我的身影动作,终究也是没说什么,没多久便离开了。
我确认这一回他却是走了,这才蹲了下去捂住我的心口。那里跳动得厉害,那些陈熹年方才触碰过我的感觉仿佛还在,我闭上眼睛,想到的都是陈熹年那张脸。
他对我确实与其他的女子不同,我没见过陈熹年对别的女子上心,也没见过有什么亲密的触碰,但是他和我却总是有许多出格的举止。从一开始,他便没有遵守那些规矩,好像我们之间本来就应该如此,那些举动也只是寻常。
但是世间男子多薄情,轻而易举的一个小行为就能让女子沦陷,等到深陷其中,男子便抽身而退,让女子放不下。那时候他们便会觉得这些都是小女儿情态,怎么这样不能够清醒,不能够抽离。他们更决断不留情面,我知道我不能因为陈熹年的这每一次举动沉湎自身,可是眼下我也清楚地明了了我的自己的心。
我还是没有办法,不为陈熹年的举动乱了我自己的心。
我只能祈求陈熹年不要那么快抽身,不要让我太狼狈。我想也许这就是喜欢,在陈熹年的每一次精心布置好的偏爱中,忍不住交心。我漂泊了太久,陈熹年太明白如何能够攻破我,抓住我,喜欢是自己不可控制的。
但是陈熹年的确没有再让我看到那女子,家中安安静静的,倒是让我觉得有些不习惯。我经常在府里四处闲逛,我想要印证陈熹年是不是在某处夏日景色大好的时候,与一位女子携手,是不是会在某处回廊里,对待我那般对待那女子。
陈熹年是那样的人,既然能够对我装出那些深情,那么想要从那女子里套出话来,必然也会无所不用其极。那女子的腰肢极软,想必是比我还要讨人喜欢的,虽然我不是那样的人,但有时候我却十分羡慕。他们可以为了自己想要的放低身价,可以得到陈熹年,而我却不能。
我只能在矜持自身中稍微袒露一些对陈熹年的欲念。若是陈熹年不回应,我便会主动放弃陈熹年。
想来,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陈熹年的,没有到那种非他不可的地步。
可惜了,陈家太大了,我一次都没有遇到过陈熹年和那女子。我走几日便走累了,夏日炎热,我宁愿自己待在我的屋中,每日总有下人为我送上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我大概是傻了,才会每日执着去看不一定能看到的面庞,而放却这些陈熹年为我提供的便利。
但也许是我放弃得太快了,那女子又一次现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在府上的,她抓着自己的衣角,看起来像是翻越过高山。一些不好的记忆回到了我的脑海里,也有人翻墙闯入我的屋中,让我痛苦万分,跌落深渊。这女子如出一辙,用了同样的法子来到我的面前。
还未说一句话,那女子就先给了我一巴掌,她的声音尖锐,带着哭腔:“就是你,就因为你陈熹年才不愿娶我。”
我脸颊烧灼,疼痛些许,看着她目色清冷:“请你自重,我这些日子连陈熹年的面都没见到,姑娘到底在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你这些时日都和陈熹年相对吗?
那女子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往下掉,若不是她给了我一巴掌,我见犹怜,她说:“陈熹年本来是要娶我的,就是你从中撺掇,他说他不要娶我了。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竟然让他对我始乱终弃。”
对她始乱终弃?
我将这几个字理解为,陈熹年和她有了肌肤之亲。我走上前,抓住她还在空气中挥舞着的手,脸色直接冷了下来,我看着她:“你说什么?”
因着我的态度比她还要强硬些,这让她服了软,咬着唇做出委屈的态势来,好像是我委屈了她,是我动手打了她的。她哭啼不止:“我这样的女子,本来就在风尘中,不好嫁人。陈公子不嫌弃我,也许诺我可以进府,我不求和姐姐平起平坐,只能有个地方落脚罢了,没想到姐姐这么不容人。”
“别人家,谁不是家眷众多的,我只是想要一个妾室的身份,为陈公子诞育子嗣。我问过陈公子的,他说他并不喜欢你,只不过是看你可怜,所以才收容你,这府中上下,是姓陈而不是跟着你姓的。”
她说,陈熹年不过只看你可怜。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觉得荒唐好笑。是啊,我究竟以什么样子的身份,这样质问她的呢,陈熹年和谁做了什么,关我何事。
但是这女子却因此打了我一巴掌,我总要还回去的。
我抬起手,直接对着她打了过去,我从没有动过真格打过人,我已经变得不再有官家小姐的举止了。在旁人眼中,我或许就是个放不下架子的假清高模样,听了就惹人厌烦,不过是模样又生得好,这样更让人嫉妒生气的。
我不喜欢打人,我只觉得我手痛,我不明白为何世间的人会觉得拳头相逼就是高人一等,分明也伤到了自己。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睚眦必报,当场还回去,她还要冲过来与我扭打,但正在这时候,陈熹年来了。陈熹年脸色很是不好,他将那女子与我拉扯开来,叫了下人来将那女子制服,按在地上。
他看向我,似乎有话对我说。
但我只扬起了头,就算我的脸颊肿了起来,泪水也流了下来,我还是不看向陈熹年。我没有错,我只不过是不想要自己吃亏。
陈熹年没有急着将他要对我说的话说出口,他仔细察看了我脸上的伤:“痛吗?”
若是我儿时,对谁这样粗鲁,家中父母必定会对我说,你这样是不对的,是失了身份的。但是陈熹年只是问我痛不痛,他不评判我做的事情是否正确,是否合乎身份,他只问我痛不痛。他站在我的身边,抬手想要碰我的脸颊。
我躲过去了。
我只想要离开这里,但我也知道,陈熹年会跟着我过来,并不会去理睬那女子。我回到了自己的屋中,转身看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应该去安抚那女子,你应该告诉她,你会为她负责。”
“负什么责?”陈熹年听不明白我的话,“她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她对我说了什么,陈公子心中难道不懂吗?”我语气算不上好,我累了,我让他离我远些,我此刻只想关上我的门,一个人静一静。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查探她的身份,颜时缘,她来自都城。”陈熹年对我说道,“这女子,原来是都城烟柳之地的女子。”
我停下了我的动作,看向陈熹年。都城,烟柳之地的女子,果然不是谌州的人,果然是带有目的的靠近。我对陈熹年说:“她对我说,你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她说你始乱终弃。”
陈熹年听到我说这些话,笑了。他可能自己也觉得荒唐,我听见他说:“这一招还真是巧妙啊,我不能为自己辩解,而我若是要自证,也不能够证明得了清白。”
她就是要让陈熹年证明不了自己的清白。
我说:“那你呢,陈熹年,你果真那样做了吗?”
我没想到陈熹年直接抓住了我的手,将我往他怀中带。他带着我的手,一点点解开他的衣衫......
第29章 自证
29.自证
我不敢看陈熹年,但是他却要我分明地看向他。他带着我走到了屏风后头,让我褪去了他的衣衫。他身上如此冰凉,看起来没有带着谁的温存,我不想要继续下去了,我对陈熹年说够了,停下吧。
可是陈熹年没有让我停下,他带着我的手伸入他的衣衫中,让我触碰到了他急促呼吸着的胸膛。那里滚烫跳动着,仿佛在诉说自己的委屈。我只觉得我手心发烫,我还没有这样正经地碰过谁的胸膛。
“别回避,颜时缘,我们之间没什么好回避的。”陈熹年对我说道。
我听了他的话,目光转过来,看着陈熹年。此刻他上半身未着寸缕,身上没有半分谁到来过留下的痕迹。他将这里藏得很好,展现给我看的时候,甚至带了些献宝的骄傲。
他说:“虽然这样也有些晚了,若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印子也会消下去。但也许呢,若是我真的与人做了那些事情,或许也能够让你看到些残存的印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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