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日我在折柳巷附近遇到了秦琅,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姑娘,两人手里都拿着药,看起来十分熟络。”
不仅是熟络,在她看来,已有些旁若无人的亲密了。
苏窈的话说的委婉,盛华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的空白。
“你可瞧清了,是折柳巷?”
“是,可我不知他们是路过,还是那姑娘的家就在那。”
盛华看了眼日头,突然抓住苏窈的手腕,目光微闪,“你可能带我去瞧瞧?”
……
马车低调的停在玄武大街不起眼的角落。
旁边东倒西歪放着隔壁店家的几小缸酒水,破碎瓦片上生了青苔。
苏窈看着对面的不发一言的盛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盛华姐姐,我们在这能等到他们么?那日我撞见他们只是碰巧,未必今日也会出现。”
盛华闻言,许久才回:“能。”
语气肯定。
话音才落,苏窈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眼熟的背影,她忙侧身,朝盛华招手,“盛华姐姐,他来了!”
盛华坐到苏窈那里去,同她一起透过车帘望去。
只见还是那卖桃园三结义糖人的摊子旁,月白色衣裳的秦琅与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走出来。
与那一回不同,这次这个姑娘头上戴着幕篱,连身形都挡了个干净。
秦琅则没有做任何掩饰。
两人身边同样停了一辆马车,用作车身的木头普通,秦琅与那姑娘说了几句话,那姑娘忽然用手捂住嘴,掉头往巷子里走。
秦琅站了一会儿,追进去将她拉入怀里。
苏窈此时看了一眼盛华,发现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安静的像是不远处那个抱着其他女子的男人不是她即将要嫁的郎君。
秦琅很短暂地抱了一会儿那姑娘,弯腰不知道同她说了什么。
那姑娘后退了一步,看他一眼便离开。
秦琅没有去追,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马车。
亲眼目睹这一幕,苏窈心里都不好受,她等盛华放下车帘了,才道:“盛华姐姐,你已经知道了?”
这姑娘,该不会是秦琅养在外头的外室?
盛华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我知你在想什么,但她不是秦琅的外室。”
苏窈斟酌道:“可是刚才秦琅抱了她。”
“她不是秦琅的外室,”盛华吩咐马夫驾马,淡道:“她是秦琅的心上人。”
苏窈的眼睛微微睁大,“心上人?”
“其实此事我早有耳闻,京城这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去见人时又不加遮掩,总会被撞见的。”盛华道:“可我之前以为,那仅仅是他已逝故人之女,他出于道义照料一二,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
马车内热意弥漫,日头虽被挡去大半,却也灼的人打从心里闷燥。
苏窈听着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试探开口:“盛华姐姐,那你与秦琅的亲事?”
盛华道:“照旧。”
苏窈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他已有心上人。”
“他不可能娶她,”她道:“况且,婚事他已应允。”
“可你嫁去不会受委屈么?”
马车外吆喝声连成一片,街上,不知是手艺人表演了何种技艺,引得众人爆发出长而轰动的喝彩声。
盛华看向窗外许久。
“她不是秦琅的外室,像他这样的清贵世家,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娶正妻之前,若他乱来,秦老侯爷定不会坐视不管,既不是外室,我嫁去,别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秦琅是我挑了许久才选定的,不论家世亦或是人品,都算上佳,已是我能挑的人当中最好的了,若不嫁他,下一个指不定比他更差。”
“选不着合适的,就不能不嫁么?”苏窈问。
盛华愣了一下。
苏窈继续道:“盛华姐姐你有才学,有家世,性子又稳重妥帖,在国子监你所有课业都在前三甲,论起琴棋书画,京中贵女也少有人能胜你,为何女子一定要嫁人?你分明不嫁人也能过的很好,自由自在的,不更好么?”
这番话说的惊世骇俗,许是苏窈和慕茹安待久了,竟不觉得奇怪。
盛华倒是头一回被人以这样的角度夸,却也觉得新奇,朝她莞尔道:“女子可以不嫁,我却不能。”
“为何不能?同为女子,为何偏你不能?”
盛华眼里,神情,皆叫人看不出她心里所想。
“阿窈,我是盛家嫡长女,若我不嫁,便会累及家中姊妹们的名声,我不能这样自私。你说,琴棋书画,学堂课业,若不是有家里为我开路,我入不了国子监,也学不了这许多东西,我如何能做出不嫁这等不忠不孝的事来?”
苏窈沉默下去。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的问:“若秦琅日后抬了她进门呢?”
盛华道:“那她也只是妾。”
她看向盛府前两座威严的石狮子,与圣人御赐的牌匾,缓道:“我会是未来秦家主母。”
……
苏窈从盛家回来几日,都不曾往外探听消息。
也许盛华与秦琅已经定了亲。
视野所及之处是占据了大半天幕的火烧云,似要冲破天际烧进屋来。
刚预备吃茶,白露便端着一碟切好的瓜果进来。
她没什么胃口,道:“不吃了,你拿下去吃了吧。”
白露把盘子放在一边,往里头走,边走边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太子妃。”
苏窈一瞥,顿时精神一震,坐直,将她递来的东西拿过来。
她拆纸条的功夫,白露附耳过去道:“今日奴婢在东市等到了段大人,这是他交给奴婢的。”
“可瞧见有什么人跟着?”
白露细细回忆一番,“没有,那儿人多的,一个不留神身边的人都能走丢,奴婢与段大人见面的地方隐蔽的很,段大人事先检查过,应无人瞧见。”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路已成。
后日我将离开京城,前往梧州。
明日巳时,飞花楼一叙。
苏窈看完纸条,心脏跳的飞快。
四肢似有一股热血淌过,身子都微微发热。
二表哥这么久没有联络她,定是在想周全的法子,却也不能在信上直说。
路已成。
这三个字仿佛定心丸,却又叫苏窈恨不得即刻就到明日约定的时辰。
她从未觉得离出京这样近过。
将纸条处理干净了,苏窈的心情仍然止不住的好,唇角无意识上翘。
夜里趴在案上看话本子时,苏窈的心也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会儿想,她要离开,包袱必得越少越好。
苏家的铺子多在姜州,饶是魏京极也不知她手上有多少家,正巧那又离茹安近,势必要带些去傍身。
被封郡主后,时不时的封赏也有许多,便是舍了大半,也够她与茹安两人四处逍遥,几世都用不完。
可却也得有些谋生的本事,茹安如今有人带着她做生意,她去做什么呢?
原先她想的是鉴古,论起识货来,这大周少有人能出她左右,自小到大见过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但这身份未免招摇,能识古货,又是女儿身,难免不会叫人猜疑她的来历。
细想一番。
苏窈的眼神忽而落在话本子上,喃喃道。
“不然,去做女夫子?”
琴棋书画她也会,识文断字更不在话下。
到底她五岁便入了国子监,也将诸子百家,经文典籍学了个遍,课业在一众世家子弟之间,也能评良,去当个女夫子,却也不难。
兀自想着,面前的话本却忽而被抽走。
苏窈一惊,翻了半面身。
魏京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沐浴完,穿着一件寝衣,视线正落在话本封皮上,略挑了挑眉。
“《江南情仇录》?”
她想到其中有些内容,不由得有些不自在,爬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然。
“把它给我。”
魏京极目光含笑,手一抬高,又和她隔了段距离,让她站在榻上也够不着。
“倒是个挺耐人寻味的名字,也不知里面写了些什么。”
青年语气悠悠,作势要翻。
这本子是最近几年颇为时兴的话本,既快意恩仇又缠.绵悱恻,还有些苏窈从前不大看的懂,如今瞧着字便能脸红心跳的内容。
颇为大胆出格。
听魏京极说要看,苏窈身体比脑袋反应的更快,慌不择路迈了一步,伸手去抢。
“你不准看!”
堪堪要摔倒时,腰却被稳稳托住。
几乎是稳住她的那一刹那,魏京极便将手里的话本丢在了一边,将她放倒在榻上。
他眼里透着几分揶揄,道。
“我也看过。”
苏窈整个人发懵,被砸进柔软被褥里,没来得及说话,唇就被堵住。
呼吸瞬间被夺去。
魏京极单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将她扣向他。
她想喘口气,猛不丁听到一句。
“喜欢?”
苏窈被放开一瞬,像搁浅的鱼儿,红.唇开合。
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一点声音也没了,安静的像是暴雨前的水面。
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搅碎一池平静。
被翻了面,魏京极开始解自己的衣带,白色中衣被甩在黄花梨衣架子上。
她略一侧头,烛火未灭,能清楚瞧见他蛰伏有力的肌肉和腰间淡色的青筋。
魏京极抱着她的腰,往他那一拖,轻描淡写地开口。
“那便试试。”
……
这一试便试了大半夜。
叫第一回 水时,苏窈浑身都在发颤,腰往下都是麻的。
因心里想着,明日还要赶去飞花楼,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睡觉,也不知魏京极几时睡的。
然而天亮时,她却是被烫醒的。
苏窈本以为,行房后男人的体温偏高是正常的,可此前虽也体温虽也烫,却不是这样浑身滚烫的烫法。
她转身去看魏京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眼角下淡淡的乌青。
昨夜魏姬极来吻她时,她也曾注意到他身上的温度有些高,却无瑕分心去想。
如今想来,他后颈的头发都是湿的。
定是在哪淋了雨,又折腾一夜。
不发热症才奇怪。
苏窈蹙了蹙眉,探手过去,却被他额前的温度烫了烫,忙披了衣裳去寻大夫。
梁远因有公务尚待魏京极处理,早早的侯在了院子里,瞧见是她匆匆忙忙出来,顿时眉心一拧,“太子妃,出什么事了?”
苏窈看见是他,松了口气道:“魏京极病了,快去寻个大夫给他瞧瞧。”
梁远皱紧眉,忙吩咐侍卫去喊大夫,往屋内看了一眼,他道。
“微臣就猜到是这样。前两日殿下不听劝,非要去巡视驻扎在北边的坚铁营,路上淋了雨不说,又亲自与将士们操练,自圣人病重以来,殿下本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夙兴夜寐,通宵达旦处理公文,也只有偶尔回东宫,与您在一块,他能休息片刻,如此累积,岂能不病。”
苏窈被说的脸红。
魏京极与她在一块,也算不得休息。
他是真将自己当成铁打的人了,累成那样了,竟还胡来。
梁远说完,心觉大夫来的慢,自己也去催去了。
苏窈进了屋,立刻叫人收拾了一下屋子。
魏京极躺在榻上,肩宽腿长,如玉的脸庞覆上薄汗,连带高.耸的喉结都微红。
呼吸声低沉发紧,尤为撩人。
她去倒了杯茶,扶起他靠在榻上。
“喝点水。”
魏京极意识尚清,只是因烧的厉害,眼皮子略有些沉。
苏窈把水一送过去,他就动了动唇,低头喝。
她一连倒了五六杯,魏京极都全部喝了个干净。
这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模样不知比往日冷淡疏离的性子讨喜多少。
苏窈这么想着,语气也放软了些。
“大夫很快就来,你先睡会?”
魏京极闻言,半抬起眸看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散漫的坐姿因生病平添几分慵懒恹倦,却也赏心悦目的很。
苏窈没听清,便将身子靠了过去,却没把握好距离,耳朵几乎要贴上他的唇。
而后,魏京极凑近了些,又在她耳畔重复一遍。
低磁的声音又沉又缓,带着不急不慢的语速。
说话时,他滚烫的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耳垂。
苏窈感觉那一瞬间心脏跳的极快,呼吸都放浅了许多。
魏京极看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慢慢笑了一下。
清光照在他英挺的眉眼上,有种敛尽所有锋芒的温和感。
苏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把茶杯放回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明日教你骑马。”
第51章
大夫挎着药箱, 匆匆给苏窈见礼后,便进去替魏京极诊治。
府中侍卫统领闻说是太子病了,立刻遣派侍卫加紧巡视, 东宫即刻被封成铁桶, 丫鬟仆妇也被严密搜查,其余人非令不得出府。
脚步声紧凑严整,如闷雷于上空盘旋。
梁远看向站在围栏前,穿着团锦琢花云烟裙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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