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这人啊就是脾气臭,不会与人相处,不过看病还是一流的好手,待会儿她给你看病,你就多担待点,挨点小骂也没事。”
她没来得及点头,身后的李大夫立刻开口骂道:“我只是不说话,不代表我聋了,收破烂的你就一边凉快去吧你,别在这儿一直唧唧歪歪,一天到晚就你闲的慌。”
正想侧头好好观察一番的身后那位李大夫,李大夫撇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发冲:“你也别磨蹭,身上有些什么症状,多久了,最近干了点什么都给我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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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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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为赵景程看病的李大夫姓李名牧枫,原是旧汌皓州人氏,当年良储出了瘟疫,她二话不说扔下家中亲人,只身来到良储治病。
谁知道这良储是一个只进不出的牢笼。瘟疫过后,李牧枫就被强制留在了这里。还曾因为干不惯农活,当了两年的乞丐。
“姐姐我啊,脾气可不是生来就这么暴的,只是一有人跟老娘说话老娘就会想到这个狗地方的狗官,想到这个狗地方的狗官老娘就忍不住的来气!”
李牧枫喝了口南施遥递过来的茶,继续愤愤道:“五年!我在这个地方整整呆了五年!也不知道我家那位夫君有没有带着孩子改嫁,五年没回去,估计都以为我死在当年的那场瘟疫里了吧。”
然后又咬了咬牙,对着南施遥推心置腹道:“我家小相公生得貌美,我还在的时候,街坊上下那几个不学无术的臭女人就老想打我家相公的主意。
这下好了,老娘一走就是五年。
…良储真是个鬼地方。等我有朝一日下了地狱,说不定我那位相公都跟别的女鬼埋一起了!”
“别着急嘛,再怎么着急也还是出不去,何必总让自己陷到急躁焦虑的情绪之中呢?”
南施遥笑着劝慰了几句,眼神一转,终于舍得把目光在赵景程身上落一回了。
看着遭到那么长一段时间冷落的赵景程,南施遥大概是玩笑够了,然后将话题带回了病症身上。
“话说李大夫,您大概从了几年的医,刚才听您谈到了对当年瘟疫的治疗,真乃回春之术。”
“谈医术嘛我从不谦虚,不过回春之术这般地步还到不了。家中是世代行医,想起来曾经祖上也算是有过一段风光日子,后来遭了变动,落魄到如今,族内只余几十人了。”
李牧枫眼中情绪复杂,“我原先就是想重振族内荣光,希望能借着当年的瘟疫一举成名,谁知道良储有鬼,老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上头还有个姐姐的,不过那家伙学了几年医就跑去种田了,真是不争气。如今家中除了我,可能再没有人愿意继承家族内这悬壶济世的衣钵了。”
李牧枫看似对所有人都看不顺眼,其实大概只是一腔热血被辜负,心中有怨无处宣泄,就成了这样的脾气。
对于八面玲珑,说起话来妙语连珠的南施遥,李牧枫像是打开了心房,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愿意往外蹦。
但是眼神一转到赵景程的身上嘛…
似乎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的眼神变得消极且愤怒,“来来来,先跟我说一说,身上是哪些地方不舒服,这些症状开始几天了?”
赵景程放下手中的茶盏,很难看出情绪有任何的波动,唯一让人感到不适的,可能就是她努力往开朗上靠的语气吧。
“那便有劳李大夫了,主要是开些止血消炎的药,若有其他问题,再行叨扰也不迟。”
李牧枫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问道:“止血消炎的药是吧?”
“嗯。”她颌首轻嗯了一声。
“几时受的伤?”
“二十六日前。”
“伤在何处,给我瞧瞧。”
“算不上什么严重的伤,不必麻烦李大夫。”
见赵景程摇头道谢,李牧枫也知道了这群人不是什么安稳的客人。
在这府里的两年里她经常医治这样的人,听到赵景程委婉的拒绝后,李牧枫也没多说什么。
问了些其他的情况,便写下了药方打算去开药。
走之前李牧枫又看了看赵景程和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惜刃,心下了然。
这药看来为那位叫做惜刃的小郎君要的,这般遮遮掩掩,这位陆小姐的行事作风倒是处处小心谨慎。
她不觉多想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道:“像女郎这样的人,遇到的麻烦事是不是就会少些呢。”
赵景程还疑惑李牧枫为何呆愣呢,原来是问这样的问题,于是她抬头往窗外一看,回道:“我常以为得看天意。”
人算不如天算,若此事能成,无需算计也是囊中之物;若此事当真成不了,就算步步算计,结果也不会因为那狭隘的视角发生改变。
“天意…”
李牧枫沉思了片刻,第二只脚也终于踏出了房门,语气不知是褒还是贬,回道:“有理。”
“不过陆小姐虽然嘴上看中天意,但行事手段还是以人算为要。”
一道爽朗热情的声音自左侧传来,随即一道甘青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来者貌如远山芙蓉,眼如点漆,转盼间双眸流光。
“自然,不然如何知晓天意是偏向哪一边呢?”见了来者,她起身相迎。
来人笑道:“鄙人方曲尘,这厢有礼了。”
“方绅士。”
一旁的李牧枫向来者作了个揖礼,随后道:“我这边还有些事,便先行告退了。”
“也好,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方曲尘爽快地应了一声。
与赵景程打过招呼后,方曲尘的眼睛迅速找到了南施遥所在的方向,温文尔雅道:“南公子,好久不见。”
“几天而已,不应该是说这么快就见到了吗?”南施遥笑眯眯地回道,然后将惜刃与赵景程向方曲尘一一介绍。
正要介绍赵景程,方曲尘出声道:“这位陆小姐便不必多说了,之前你我便一同聊过这位小姐,刚才我见你们二人相处默契,看来之后的合作会很顺利。”
南施遥歪头看向赵景程,赵景程当然是点头表示赞同,声音淡淡:“很期待我们之后的合作。”
“不远处便是书房,颇为安静,若不介意,可去书房详谈。”方曲尘做了个请的动作,几人一同往书房方向走去。
“听闻方绅士广交朋友,此处常年宾客盈门,今日一见,方绅士这爽快开朗的性子,确实让人欣赏。”赵景程看着方曲尘,声音确有几分欣赏。
方曲尘眉眼微弯,又是一笑,道:“许是天性索然,才促使我成了这样的性子。”
她的眸子掠过众人的脸,最后停留在赵景程的面庞上,声音很是真诚:“家母离世的早,为了维持这诺大的家业,在下自小就得在人情世故中摸爬打滚。
这么多年下来,家业倒还是原先那样,不成气候,身边交往的朋友虽然越来越多,只是初心已然看不见了。”
“……”
赵景程沉默了片刻,终于想出了如何答复:“也不失为一种成长,不过方绅士所说的初心,在陆某看来,似乎并未消失。”
“所以陆小姐之前所说的天意,让我内心宽慰不少。”方曲尘似在回想,然后流露出释然的神情,“不管最后能不能让良储百姓有个自由身,尽人事以听天命嘛。”
很快几人便走到了书房门口,管家走到前面把门打开:“来,诸位里面请,书房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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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断筝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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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走在前方带路的管家轻轻地带上,脚步声渐渐远去,方曲尘面上露出了认真的神色。
“良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她从书柜里拿出几本账簿,补充道:“大部分官员富商都知道她们良储在做的事长久不得。可这样的交易已经形成,不是其中一方想私自停止就能停止的。”
方曲尘将取出的账本打开,放到桌上,好让赵景程几人翻阅。
这些账簿应该是部分良储向朝廷进贡丝绸时的记账,从账簿上面能看出宫里拨下的银钱有一半用作国库丝绸的制作,另一半则低价收购了许多私坊的丝绸。
一同被递过来的还有其他地方较为正常的交易记录。
赵景程一边对比着账单,一边仔细听方曲尘说话的内容。
“林丞相与良储的交易就是用权力的庇护去换取产量大又低廉的丝绸,与其他国家交易时中饱私囊,在如今改稻为桑的政策下,不仅可以捞足油水,也能够在朝廷跟前立稳脚跟,她自然不会…”
“自然不会放弃这块肥肉是吧。”赵景程虽然克制着自己心中情绪,面上神色始终透着冷肃的寒意。
她始终认为朝炀国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而这种损坏她手中物件的行为,让她难以忍受。
身侧的南施遥借着手上翻动账本的动作,往她身边靠近了些许,声音有些安慰的意味:“林丞相的势力自然不会轻易放弃,但良储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交易了。所以需要有一个出头鸟,为她们举起反抗的旗帜。
只要有了这样一个愿意为民众出头的出头鸟,即使事态不能扭转,良储官员也不会有所损失。
良储会配合我们,这是我们愿意为良储民众革新的底气之一。”
方曲尘接道:“良储利用权力让这个地方只进不出,把郡内的人都困在良储为她们生钱,权力的压迫下,百姓在各个方面的反抗确实都如同蚍蜉撼树。
可长期以往,郡内能产生利益的人只是会越来越少,就算用各种方法去强制民众服从,但百姓的生与死并不是她们能操控的。”
谈到此处时,方曲尘眉头轻皱,看来是想起了一些关于良储百姓的回忆,继续道:“就算有的人能忍,但就算再能忍也忍受不了好几倍的苦难。
官商们不管这些,利益少了自然是从剩下的人身上加倍的挖取。
可这样的做法,等同于自掘坟墓,等民众的怨气到达一定的程度后,良储是吸纳不了民怨产生的后果的。”
赵景程认真听着,翻动书页的手指忍不住大力了些。
一旁的南施遥看着她翻动书页时有些过于用力的手,将自己的手盖在了她正要翻动的页面上,浅浅一叹。
赵景程没说什么。
她只是有些恼怒,沈映宸知道这件事吗,是默许的态度吗?
林业毓行事作风如此大胆,良储就紧邻着国都昭阳,这么大的交易,却未曾有一点风声落到她的耳中。
感受到自己的衣袖受到了一丝拉扯,她循着力道的方向对上了南施遥的眼睛。
少年的那剪秋瞳眨了眨,传达出了调侃的意味,看来是在提醒她现在的姿态欠妥,需稍加注意。
她又尽量控制了几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失态,随后轻咳了两声:“所以说这件事只要我们愿意做,在良储这个地方并不会受到太大的阻力。”
“是的,若要成就此事,最缺的有能力并且愿意行此事的人。”方曲尘看向南施遥,眼底有微光闪动。
“方绅士有她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理由,也许良储此地的官商们能撑到百姓撑不住的那一天,可此间民众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官商们能活,民众等不了。”
南施遥感知到了方曲尘的目光,坦然一笑,然后对赵景程说道:“所以才把你也拉了过来。”
“也许改革一个郡的愿望听起来有些庞大,但我在此地计划多年,如今只需要一个突破口。”方曲尘眼神坚定,“几日后都城会派来贺尚书来此地巡察,除去原本就要供给宫里的丝绸,还会去私坊收取原先定好的丝绸,这里就是一个机会。
我打算将我这些年存下的积蓄以及四处借来的银两买下良储内大部分私坊的丝绸。没有了这些丝绸的供应,都城那边自然不会再提供庇护,罪责也会被上面的人顺理成章推到我和其他替罪羊身上。”
这样一来,良储的官员就会顺势脱离与林丞相的交易。良储今后也不会是只进不出的孤城了。
虽说良储的官员今后还会有其他的做法,可至少这里的百姓能多几分希望。
想到这里,方曲尘心里再没有了犹豫。
她会完成母亲的遗愿。
赵景程把目光从手里的账本移到了方曲尘脸上。
看来这方曲尘为了此番变革,竟愿意散尽家财,她心中对于此人不免多了几分赏识,可是…
“你确定能将良储内大部分私坊供给林丞相的丝绸买下?”
她的确钦佩于此人的气魄,不过良储地域辽阔,那么多的丝绸,如何能一举拿下?
方曲尘笑着解释,只是这个笑不免显得有些悲凉,“这就是我说的良储为什么会支持我断绝良储与林丞相的交易。
她们放了很多贷给我手下的人用以买卖丝绸,不管我这次行动能否成功,她们都不会有所损失,所以城内的大部分官商愿意进行这次尝试。”
“你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赵景程点评道,随即微微皱眉,“计划也稍显粗糙。”
“的确,但要做到万无一失,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做不到啊。”方曲尘轻轻的低声叹息道。
“…只是未免风险太大。”
“我又何尝不知,诸位以及其他与我志同道合之士的头颅都担在我的肩上,在下不是小人,又怎能心安理得的随意行事。”
赵景程能感受到来自方曲尘身上的压力,可那人的目光仍然深邃而坚定。
“陆小姐,最重要的一件事就得交在你的手上了。”方曲尘的语气有些沉重,语气里包含着不确定和愧疚之情。
“但说无妨。”
“南公子向在下推举了陆小姐,并且以性命担保陆小姐你绝对值得信任,在下迟迟未动手的原因正是缺一名值得信赖、且有领导之才的武将。”
身边的烦人精似乎怕她假装没听清,又认认真真的重复了一遍:“我以性命起誓,陆小姐绝对值得信赖。”
南施遥的“以性命起誓”这句话中的性命用的是可是她的性命。在她没有得到南施遥方药方之前,她当然绝对得信任。
正沉默着,她感受到了南施遥传来的目光,难怪这家伙设计把她留了下来,这样情况下,确实没有人敢沾手。
赵景程心下了然,回道:“有私兵?”
“有,丝绸被我与其他同盟销毁了部分 ,还陆陆续续运走了一些,剩下的一半如今停滞在城内,我需要你…”方曲尘详尽的对她说了计划内容,赵景程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这个行动。
沈映宸干政以来,最令他不安的就是其他人手上的兵力。所以在沈映宸操持的朝政下,重文轻武暂且不说,只要谁手上沾了私兵,下场都是极为惨烈。
这样的情况下,难怪方曲尘计划到如今还缺一个有领军能力的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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