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捏了捏她的手腕,以前能捏到一圈肉,现在轻轻一捏就能碰到骨头。
“还是胖点好看。”云珠笑着道。
看孙超、孙广福的身形就知道孙家容易出胖子,孙玉容小时候也胖,长大了知道美了才有意控制着饭量,饶是如此,孙玉容依然是京城贵女里面最丰腴的那个。
云珠也属于偏丰腴的美人,但她个子高,便显得姿态窈窕,以前孙玉容没少为此咬牙切齿。
“那你现在才怀两个多月,怎么还跑出门了,想我的话派丫鬟来说一声,我过去找你啊。”
等孙玉容坐到榻上,云珠才想起以前听人说过,怀孕头三月最该小心养胎了。
孙玉容笑:“没那么娇气,再说了,你这身份眼瞅着要更尊贵一层,我一个小小的七品文官夫人,哪敢劳动您的大驾?”
乾兴帝在的时候,整个李家都被打压,说不定连国公府的爵位都可能被乾兴帝夺了,纵使云珠从不跟她倾诉,孙玉容也能看出云珠眼底的愁绪。孙玉容不提,是因为她没有办法帮云珠解决困境,言语安慰有个屁用,只会叫人心烦。
现在新帝要进京了,李显与新帝分明是新的一对儿李雍与先帝,只要新帝别弄那些幺蛾子结结实实地活到六七十岁,那么宁国公府也就能继续风风光光几十年,云珠也能跟着享受几十年的尊荣,直到寿终正寝。
云珠依然爱听这样带着恭喜意味的玩笑话,却不会认为此后余生真的会一帆风顺,伴君如伴虎,黎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皇帝,谁也不知道,再说了,就算黎王会像先帝那样器重李家,可万一黎王也像先帝一样英年早逝呢,像乾兴帝的话就更……
只能说,还是要脚踏实地,做好眼前该做的事,太远的就不要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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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容在这边用了午饭才走。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云珠特意躺在次间的榻上歇晌,枕头摆在北边,让阳光只能晒到她的腰部以下。
在这样惬意安逸的氛围中,云珠都要睡着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孙玉容提到孩子时的温柔笑容。
孙玉容平时的性子跟温柔也不怎么搭边,只是要做母亲了,母亲对子女的温柔自然而然浮现了出来。
云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叫对曹勋动了情,她都不知道,两年后曹勋又该怎么判断她是否动了情?
没有孩子,一切都很简单,大家心平气和地和离就行了。
可万一怀了孩子呢?
如果那时云珠已经动了情,曹勋也满意她的情,孩子便如锦上添花,一家三口美满如意。
就怕云珠依然没有动情,或是她动了情,曹勋却以为她没情。
前者,云珠不想为了一个孩子逼着自己与曹勋貌合神离地过一生,后者,曹勋可能会因为对她的“无情”过于失望,仍然写封和离书给她,只留下孩子。当然,他也许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愿意与她继续做夫妻,只是他已经失望了,待她不会多温柔就是。
这念头让云珠的心头又变得沉甸甸的。
无论她怎么想,至少在这两年内,孩子就是个麻烦。
黄昏时分,左邻右舍的人家厨房屋顶开始冒出缕缕炊烟时,曹勋从都督府回来了。
天长就是好,用过晚饭夕阳还灿烂着。
曹勋:“去园子里逛逛?这个春天是不好陪你去外面踏青了。”
普通人家可以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定国公府是乾兴帝的母族,人还没下葬,他们便不好大张旗鼓地出城郊游。
云珠:“好啊。”
如今已经是三月下旬,长在朝阳位置的桃花陆续绽放,粉粉嫩嫩的花瓣,星星点点的花蕊。
曹勋折了开着两朵的一小枝,插在小夫人乌黑浓密的发间。
云珠垂着眼,等他放下手,她才抬头看去。
曹勋退开两步,视线在她发髻眉眼上下游移,点评道:“桃花太单薄了,压不住你。”
她这样的姿容,需得簪牡丹、芍药那样雍容艳丽的大花才能相得益彰。
云珠笑了笑:“那你还给我戴。”
说着便要将头上的桃花取下来,她也不想戴不适合自己的花。
曹勋按住了她的手。
这边是一小片桃林,曹勋牵着她走向里面,最后停在一棵分枝也有他手臂那么粗的老桃树下。
然后,他托住云珠的腋下,轻轻一提便将她放到了一根分枝与主干连接的地方。
双腿凌空,云珠本能地扶住旁边的主干,有些不高兴地瞪向依然比她高了半头的国舅爷:“放我下去。”
曹勋看着坐在一簇簇粉色桃花中间的小夫人,笑道:“这样就配了。”
他眼中的欣赏无法掩饰,那是成年男人对美人的恭维。
云珠哼了哼,看看左右,见夕阳所剩不多,天色就要暗下来,嘟哝道:“现在可以放我下去了吗?”
曹勋欺过来,微微俯身道:“你先抱住我。”
云珠只好将双臂环过他的脖子。
曹勋却就着她的这个姿势,亲上她的耳畔。
云珠就被他吻走了大半力气。
当夜色笼罩下来,曹勋背着小夫人回了正院。
纵使不能大张旗鼓去游山玩水,子嗣已经不成问题了,今晚的国舅爷格外热情。
云珠却无法放松下来。
这都是能察觉的,曹勋抬起头,亲了亲她温热的脸颊:“怎么了,心里还怄火呢?”
云珠已经憋了很久了,既然他问了,她便小声道:“这两年,我不想怀孩子。”
才说完,他清晰可闻的粗重呼吸忽地停了几瞬。
云珠下意识地将手从他的腰间放下来,闭上眼睛等着。
曹勋坐到了旁边。
云珠偷眼看去,看到他宽阔挺直的后背,面容朝外。
云珠拉起被子盖好,见他还是不动,她低声解释道:“其实你对我很好,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喜欢你,怎么样又算是喜欢你。没有孩子,就你我二人,两年后能恩爱最好,恩爱不了谁也不用为了孩子委屈自己,你说是不是?”
曹勋还是沉默。
云珠只想心平气和地跟他商量,没想把关系弄僵。
她坐起来,靠到他的背上,继续解释道:“只是先不要孩子,别的都没影响,我自己喝避子汤就行了。”
曹勋的回应,是如他离京前那么长的一道深深呼吸,牵动肩背的肌肉都在动。
云珠就有点慌了,不敢再靠着他,退到后面,抱着被子。
过了很久很久,曹勋才转过来,看她一眼,道:“不用你喝避子汤,我来想办法。”
云珠有时候胆子挺大的,这会儿又胆小了,不安地问:“你很想要孩子吗?”之前也没见他为子嗣着急,还以为他没有多看重。
曹勋定定地看着缩在里面的小夫人。
明明是她在气他,她却眸带忐忑,仿佛是他在欺负人。
曹勋点头:“是。”
云珠咬唇,过了会儿,她垂眸道:“要不,咱们还是现在就和离吧?”
就算她不喜欢他,也不想耽误他传宗接代。
曹勋笑了下:“云珠,气大伤身,我年纪不小了,你别再气我了行不行?还是你想直接气死我,连和离书都免了?”
云珠:“……”
曹勋重新来到她身边,扯开她身上的被子,将她抱到怀里。
两人还是完全坦诚相见的状态。
云珠受不住,先别开了脸。
曹勋贴上她的额头,再叹一声,闭上眼睛道:“我想要孩子,想要你心甘情愿为我生的孩子。”
“孩子确实不急,我先哄好你。”
第83章 “算你会哄人。”
小昏君下葬之前,云珠作为舅母都不好频繁出门。
春光又这么好,云珠便每日都去定国公府的园子打发时间。
园子很大,几种名花各自成园,四月里桃花已经败了,长出簇簇翠绿的新叶,牡丹丛中则探出一朵朵花苞,随时准备盛开。
最近云珠就养成了来牡丹园查看花苞长势的习惯,其中有一株白牡丹长得最好,拳头大的花苞已经翘边,也许明天就开了。
晚饭的时候,云珠把这个发现告诉了曹勋。
他都三十二了,宁可晚要两年孩子也要继续跟她做夫妻,比他年轻了一轮的云珠更不怕谈情不成多耽误两年光阴。当然,能不耽误最好,真能做成一对儿恩爱夫妻的话,谁又闲得没事非要和离呢?
曹勋想要她的情,云珠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能放下她曾经计划给他戴绿帽这件事。
现在连孩子的事情都谈妥了,那么在两年尝试结束之前,云珠会继续把他当一个夫君相处。
曹勋见她对那朵白牡丹充满了期待,道:“我还以为你更喜欢红色的品种。”
云珠:“一起开的话我就喜欢红的,现在嘛,哪朵先开我就喜欢哪朵。”
曹勋笑了笑。
翌日,天未大亮,曹勋起来练了两刻钟的枪,如今他每日在官署看公文,只能早晚抽空练武。
收了枪,阿九送来温热的巾子。
曹勋擦去脸上脖颈的汗,见时候还早,她也还睡着,他忽然起兴,换上官服先往牡丹园那边去了。
花圃边上,曹勋负手慢慢走着,视线扫过牡丹丛中的一朵朵花苞,想看看她心心念念的那朵白牡丹是否已经开了。
然而走了一圈,曹勋也没有看到符合她描述的白牡丹花苞,昨天都翘边了,今天就算没有全开,也该更明显才对。
曹勋转身往回走,这次,他在一株长着两朵小花苞的白牡丹株上发现了一根断枝,断枝截面冒出水珠,可见才被人剪断不久。
她惦记的牡丹,府里谁敢剪?
曹勋望向西院,目光变冷。
一刻钟后,曹勋回了后院,没有朝会的日子,他都可以在家里吃过早饭再出发。
他刚在次间坐了一会儿,里面云珠也醒了,连翘、石榴端水进去服侍。
梳头是最耗时间的,等云珠打扮好了出来,又过了一刻钟。
看花不急,她先陪曹勋吃早饭,没想到以前吃过早饭就去官署的国舅爷,今早居然一点都不着急,非要云珠陪他下棋。
云珠:“怎么突然这么有雅兴了?”
曹勋看着俏生生的小夫人,反问道:“不然该用什么借口多陪陪你?”
云珠:“……”
一定是他又憋了太久,欲求不满了。
矮桌摆在榻中间,两人面对面下棋,一局结束,云珠输了,被曹勋抱到怀里亲了好久好久作为赌注。
大都督的官服是上等的丝绸,云珠都担心会不会被他给撑坏。
“好了,再不走就要迟了。”云珠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勋手停了,在她耳边压抑地喘着。
云珠也怪不自在的,那种事一旦尝过滋味,她也很容易被他撩起火。
两人默默地平复着,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珠听到阿九的声音:“慢着点,别给摔了!”
跟着是连翘:“哎,哪来的这么多牡丹花?”
阿九笑嘻嘻的:“国公爷知道夫人喜欢牡丹,一大早特意叫人去花坊选花了,凡是开花的牡丹都被咱们买了回来!”
云珠意外地看向曹勋。
曹勋将她放到旁边,理理衣袍,若无其事地收拾棋盘。
他不肯说,云珠只好也整理好自己的衫裙,再让连翘领人进来。
二十多个小丫鬟婆子鱼贯而入,每个人手里都抱着一盆牡丹,红花白花紫花都有,每一朵都开得鲜嫩娇艳。
云珠挑了三盆让她们放在矮桌上,其他的分别摆在合适的位置。
摆好了,连翘带着众人退下,只剩满屋的绿意与姹紫嫣红,以及坐在榻上的夫妻俩。
云珠双手扶着擦得干干净净的细瓷花盆,凑近了去闻那朵红牡丹。
余光注意到曹勋的视线,她斜了他一眼:“因为我昨晚盼着花开,你就一大早派人去买了?”
曹勋:“不是,你单纯急着看花的话,早叫人去买了。”
自家园子养的花自有一份特殊的情分在,再加上每天都去逛一圈,盼着盼着,等花真开了,也就越欢喜。
云珠坐正了,疑道:“那又是为何?”
曹勋解释道:“早上我去花园看过,那朵白牡丹被人剪走了。”
云珠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不用猜,肯定是潘氏!
曹勋摸了摸她的头:“怕你生气,才先让你高兴高兴。”
云珠再看看次间这一盆盆牡丹,必须承认曹勋这招确实起了作用,因为赏花的兴致已经得到了满足,她虽然还是气潘氏所为,却肯定比她兴致勃勃地走到花园结果突然发现花没了来得轻。
抿了一会儿唇,云珠忽地笑了,摇摇头。
算了,潘氏到底死了外孙,新帝继位后潘氏虽然还是皇帝的外祖母,那分量却远远不及从前,就连发泄也只能像老鼠似的偷偷摸摸剪掉一朵花,再也想不出其他高招,云珠又气什么呢,当乐子还差不多。
“知道了,等会儿你走了,我就派人去请她过来赏花。”
云珠好笑地道。
曹勋:“我可不是给她买的。”
云珠与他对视一眼,做了个叫他低头的动作。
曹勋俯身。
云珠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算你会哄人。”
曹勋抱抱她,道:“为这点小事跟她计较不值得,不过我已经吩咐下去了,那边再派人去园子的话,张叔会叫人跟着,一次两次没关系,她若没完没了,我也不会一味纵容。”
云珠:“行了,你快去官署吧,为她耽误公务才是不值得。”
曹勋这才走了。
云珠刚才说着要故意气潘氏一顿,现在又没了那份闲心,显得她多把一朵牡丹当回事似的。
可潘氏已经去花园里等着了,等着撞见云珠寻花失败的一幕,谁让皇帝外孙死了,她还有心情赏花!
然而潘氏等了又等,根本没等到云珠的身影,只等到一个远远观望她仿佛防贼一样的小厮,等到曹勋一大早送了云珠二十多盆盛开牡丹的消息。
潘氏:“……”
她咽不下这口气,跑去宫里跟女儿告状:“别看皇上走的时候他装得跟自己死了儿子似的,瞧瞧,这才过去多久,皇上还没下葬,他就有心情陪那狐狸精赏牡丹了!”
曹太后一身素衣,不施脂粉,明明还很年轻美艳,却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宫里的女人,皇帝丈夫活着时靠争宠度日,丈夫死了,儿子做皇帝她做太后,日子也颇有滋味儿。
而今,她唯一的儿子没了,下半辈子陪着她的,只剩这牢笼一般的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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