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沛蹙眉:“但现下寻灵石测出的人是闻师兄,明日就要把他带去天域问审。昨晚我问他有没有遇上什么怪事,他说没有,看着却像瞒着什么事。我猜他应当还不知道这事有多严重,所以才会遮遮掩掩。”
烛玉:“现下如何?”
虞沛思忖一阵道:“若是有人嫁祸闻师兄,不知道是寻灵石出了问题,还是那人在闻师兄身上动了手脚。眼下只有分两路,你去大殿检查下那块寻灵石,我对惩戒堂的路更熟,再去找一趟闻师兄。有些话得与他说清楚,不然他还得瞒着我们。”
天将明未明。烛玉去了礼殿,虞沛则往惩戒堂赶。
到了戒律堂,不等她在后门站定,四周地面忽拔生出半透明的光圈,几息间就将她笼罩其中。
虞沛下意识打出灵力。
灵力撞击在结界上,随后消融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祖晔道君从天而落,身后跟随着乌泱泱一群修士。放眼望去,竟有上百出头。
隔着层半透明的结界,虞沛问道:“道君带了这多些人来这儿,别不是专程为了堵我?”
祖晔道君笑得温和:“虞小友多虑,只是前些日子在大殿用寻灵石探查诸位的灵识,还未测到小友身上。此番前来,正是想请小友随我走一趟。”
虞沛扫过他身后眼神警惕的上百修士,忽笑:“要是不走,道君是不是还要将我拿绳子绑了,再‘请’我去?”
“言重了,自是以小友的意愿为主。”祖晔道君无意与她多言,侧身,“小友这边请。”
虞沛一步没动。
现下这动静,八成是要把杀人或者千机匙丢失的过错推在她身上。
但为何?
先前他们还在怀疑闻云鹤,如今却又转到了她头上。
除非是有人出面佐证,或是他们找到了什么。
虞沛眼皮一颤,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从她屋里出来的伏诀。
她问:“其他人也都补测了灵识?还是仅我一个?倘若仅我一个,那向道君讨要个缘由也不算过分吧。”
话音刚落,祖晔道君身旁的修士就不耐道:“道君,不如直接带她走,省得多作纠缠!”
也是奇了怪了。
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子,至于让他们这么多人来围追堵截吗?
“不慌,不慌。”祖晔道君看向虞沛。
他打心眼里喜欢这弟子,虽然出身不详,但修炼上实有天赋,为人也勤勉。
可修为再高,也绝不能在心性上出什么问题。
经过再三思量,他还是如实告知:“那妖神山上的邪识如果附着在修士身上,极易蒙蔽人的心智,驱使修士行凶杀人,以助长邪物修为。不仅如此,那邪物觊觎云涟山上的一样东西,甚还蛊惑寄生的宿主偷走了打开云涟山结界的钥匙。前几日用寻灵石查过云鹤小友,但这几天下来,他身上的邪息渐淡,明显只是沾染些许,而非邪识附身,且未在他房中发现凶器或千机匙。而如今——”
“在我房中找到了千机匙?”虞沛冷静接过话茬,“若真是在我房里找到的,那眼下也不用去大殿测什么灵识了。如果测了,定会在我身上搜到邪息。”
到时候哪怕搜不出邪识,她也逃脱不了罪名。
祖晔道君:“以小友之意……?”
“不过是被养在身边的小宠咬了一口。”虞沛神情泛冷,“我对道君也无需撒谎,倘若我想进云涟山带走什么东西,还不需要什么钥匙打开结界。”
她这话一出,引得不少修士嗤笑出声,看她如看傻物。
“你这小弟子,知道那云涟山关着什么人吗?多少大能修筑而起的结界,难不成你还能说进就进?”
“就是,说话未免也太张狂了些——道君,还是不与她废话了,直接带走吧!”
祖晔道君仍是副好脾气的模样,与虞沛直言:“既然今日我带人来了此处,想必小友也应明白,你的话老夫至多只能信一半。老夫来前便查过,中秋那几日,无人知晓你的去向。”
两人都已开诚布公,虞沛便也不加隐瞒:“老前辈,我既能站在此处说这些话,想必道君便清楚了,若非我愿,便是再来这多些人也带不走我。”
其他修士接连冷笑,眼神蔑然。
就连祖晔道君也神情稍变,笑意敛了几分。
虞沛不再多言,抬手作剑指。
赤红灵息从她指尖溢出,飞至高空后又四散开来,须臾就将围罩四周的结界吞噬。紧接着,那些灵息又如流星坠击,散落在地后,沿着地表飞速朝那上百修士窜去。
眨眼之间,被围困在结界中的就成了他们。
修士皆目露惊骇,显然难以置信,祖晔道君则将视线移向了那赫然围立的结界上。
赤红流息织成的结界网上游走着淡蓝色的纹路,如水波,更似鱼鳞。
观察之际,他忽记起另一事—— 今年学宫招收新弟子前,他曾收到过和绛鲛族寄来的一封信。说是家中小女想入学天域,拜请他写一封荐书。
天域恰好有意改善与妖族的关系,自是乐意之至。
但直到开课那日,他都没见着那叫“银弋”的鲛族子弟,反倒是她的兄长主动来了学宫任教。
将这些事粗略想了一遭,祖晔道君逐渐了悟。
那边,虞沛也已收回灵息,又道:“晚辈可以随道君离开,但有一事相求。”
祖晔道君抚须问道:“何事?”
虞沛垂眸细思。
那人耍的计谋愚笨,即便眼下把过错推到她身上,只要仔细追查,不难揪出是谁在背后动手脚。
可偏偏闻云鹤也被盯住了——虽不知那人为何转来嫁祸她,但在她之前,背锅的却是闻云鹤。系统以前就提醒过她闻云鹤的心性问题,目下看来它说得不错。以闻云鹤的性子,现在连寻常栽赃都处理不了,更莫说应付她离开后的那些剧情了。
仔细想过后,她道:“若能抓到真凶,望交给晚辈处置。”
祖晔道君手一顿,随即放声大笑:“好啊,好!到底年轻气盛!”
第106章 (二更)
◎“你们就没发觉斋里少了个人?”◎
凌晨, 戒律堂。
闻云鹤盘腿坐在榻上,静心打坐。
忽有人推门而入,对他道:“邪息那事已查清了, 你可以出去了。”他腕上的铁链也应声脱落。
闻云鹤似是早料到会如此,笑着下了榻, 甚还朝那修士拱手道谢:“这几日有劳了。”
只是刚出门, 他便撞见迎面而来的虞沛。
先前他来戒律堂时,有两位修士引路, 另有两位修士在门前看守。可眼下,虞沛不仅被拴缚住双手,身后更是跟了十几修士,个个修为深不可测。
闻云鹤愣在原地,目露惊色。
“虞师妹?”
两人恰好擦肩而过。
虞沛顿了步, 看他:“闻师兄,师兄现下有没有想起什么?”
闻云鹤眼底划过一丝茫然, 明显没弄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恍惚片刻,目光无措地游离在那些人身上,最后看向虞沛。
“虞师妹,你为何会在这儿,是不是昨天——?”他欲言又止, 生怕给她多安出什么罪名, 但又急得很,横在走廊中间不肯挪步, “我虞师妹向来安分守己, 断不会做出什么错事, 诸位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领头的修士道:“让开。”
“不可!”闻云鹤心有惧意, 但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中间, “还请诸位告知一声,我师妹是犯了何错?我为她师兄,便也算得半个兄长。弟妹有错,兄长理应代为承担。”
“你来承担?”那人冷笑,“她犯的过错,你怕是承担不起!快让开,休要逼得我等动粗!”
话落,几个修士上前挡开他,以让虞沛进了罚过室。
只不过进门前,虞沛又停了一步。
“闻师兄,邪识一事,你可曾想起什么了?”
听她不避旁人提起此事,闻云鹤心觉有异。可踌躇之下,他又觉得以她的修为,哪怕做错什么事学宫舍不得重罚她,便道:“没、没有。”
虞沛颔首以应:“我知晓了。”说罢,她转身进了房门。
闻云鹤步伐漂浮地离开戒律堂,回了天录斋,始终恍恍惚惚。
到书斋时,大家似乎还不知道虞沛被带去了戒律堂,反围着他问东问西。他一一敷衍应了,直到烛玉站在他跟前,冷声问:“你有没有见着虞沛?”
“虞沛……虞师妹她……”闻云鹤正要应声,闻守庭便快步走来,面容里是难得的平和。
“堂兄,”他唤道,“他们直接让你出了戒律堂?”
闻云鹤神情勉强,应是。
“那便对了。”闻守庭笑道,“我可是特意给家中写信,说你没做什么错事,不然你能出来得这么快?”
“嗯,多谢。”闻云鹤反应平淡。
闻守庭又扫了眼烛玉,说:“我与我堂兄还有些话要说,烛道友不妨先让让?”
烛玉睨了他二人一眼,大步离开。
临近中午时,闻云鹤终于听到了一点风声——
有弟子从外面冲回来,气儿都还没喘匀,就急匆匆道:“出大事了!”
天录斋五十多个弟子围拢在一块儿,追问:“何事?”
那黑袍弟子急喝了一口水,囫囵咽下,然后道:“你们就没发觉斋里少了个人?”
“秦东苓?”有人道,“他好像自中秋后就没来了,我问过赵师姐,但赵师姐没说出个什么,只让我安心修炼。”
又有人紧跟着说:“还是说虞沛?那不再正常不过嘛,今日又没仙师授课,她多半又是去练功房了。”
黑袍弟子一哼:“可不尽然!她如今遇着大麻烦了!”
“什么意思?”这回是姜鸢出声,“我虞师妹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还得从秦东苓开始说。我跟他一样——”黑袍弟子指了下先前提到秦东苓的人,“也去问过赵师姐秦东苓的下落,但赵师姐一直没说。直到刚才我又遇见她,不死心,多问了一回,你们猜她怎么说?”
“别卖关子!”
“好吧,这事儿太吓人了,总得给我些时间缓缓吧。”黑袍弟子说,“依赵师姐所说,秦东苓中秋根本就没离开过学宫,等他们去找他时,才发现他早死在房间里了。”
“死了?”有人目露骇然,“你莫不是在唬人!”
“我拿这种事骗人做什么?赵师姐还说了,他的死跟黄粱城妖神山上的邪物有关。说是那邪物残存的一缕分神附在了学宫弟子上,蛊惑弟子杀人不说,还想偷走云涟山上的那颗心脏——那东西你们都听说过吧,就是那怪物的心脏,听闻吃了能修为大增,比何种宝物都要来得金贵!”
这突来的消息惊得众人说不出话。许久,才有人抓住他话里的另一条线索:“要按你这么说,那被邪物附身的弟子是谁?”
黑袍弟子面露难色,似乎对自己将要说出的话百般不信。
犹豫片刻,他才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啊,是赵师姐告诉我的。她说……她说被那邪识附身,杀了秦东苓又偷走千机匙的人,就是虞沛。而如今,她正被关在戒律堂里,等候问审。”
“怎么可能?!”一弟子下意识道,“以她的修为,如何会让邪识附身?”
其他人也多有不信——
“就是,不是说那邪物还是被她给打死的吗,都能杀了那邪物,又怎可能任由区区一缕分神作弄?你莫不是听错了吧。”
但也有人泼凉水。
闻守庭重哼一声:“怎么不可能?传回的消息说是她杀了那邪物,可又有谁看见了?——你看见了吗?你又看见了吗?道听途说的事罢了。说不定她根本没杀那邪物,而是早早就被邪识占去心神。”
姜鸢冷斥:“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休要胡言乱语为好。”
“怎算得上是胡言乱语?”闻守庭说,“你们忘了?先前她和秦东苓就有矛盾,还闹得不小。而且人都抓进戒律堂了,这不是实打实的证据确凿——”
“守庭!”闻云鹤突然喝止住他,双眉紧蹙,“别再说了,现下事情还没查清。”
闻守庭顿住,眼珠一转,视线便落在他身上。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闻云鹤,忽笑:“堂兄,莫非你想替她顶罪?也是,你是旁系子弟,就算进了天牢,对闻家颜面也没什么折损。”
听了这话,闻云鹤的神情僵凝一瞬。
片刻,他别开视线,紧绷的肩也松缓下去。
“我未有此意,但……”他又看向闻守庭,正要说什么,就被大步走过来的烛玉抓住衣领。
从方才开始,烛玉就何话也没说。眼下直接挤开人群,抓住闻云鹤的衣领便往隔间去了。
将闻云鹤推入隔壁房间后,他直接往门上落下里外三道锁诀。
平日里矜贵有礼的小郎君,眼下却眉眼郁沉,眼底怒意偾张,浑身戾气叫人胆战心惊。
“在戒律堂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出来,她却成了担责的罪人!”
闻云鹤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只觉他跟换了个人似的,也吓了一跳。
“我……”他吞吞吐吐,“和方才那人说的一样,她被带去了戒律堂,其他的我也不知。”
“我没工夫与你多言!!”烛玉突然提声道。
他在学室里来回走了几转,竭力压着怒火。可愈忍,心底的躁戾就愈甚,几令他发疯。
最后,他在闻云鹤身前站定,瞳仁已不受控地变成竖针状,如即将扣咬猎物脖颈的野兽。
闻云鹤怔愕:“烛……烛道友,你的眼睛……”
烛玉何话都听不进了。
哪怕怒火高涨,他也还没忘了虞沛说过的话。他紧攥着闻云鹤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有没有瞒着什么?!”
被那双金瞳逼视着,闻云鹤脊背陡生起寒意。
他虽自小就被送养,也时常受闻守庭欺辱,可天生便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也不算胆大,受了什么欺负,常是能忍就忍。
后来进了御灵宗,作为大师兄的沈仲屿看着吊儿郎当,每日嬉嬉笑笑,其实要比他们稳重得多。有师兄照拂,他便更为轻松了。遇事哪怕躲一躲、避一避也不要紧,总归有大师兄在前面护着他。
而现在,他陡然被卷进了一桩不小的案子里。
大师兄不在跟前,也没人教他怎么做。
“你……你等等。”慌乱中,闻云鹤急于挣脱那只紧缚住他的手,“我先去找我师兄,我先问问他。”
“往哪儿去!”烛玉一把抓回他,已忍得青筋鼓跳,“眼下你找谁都没用,若不把话说清楚,何处都别想去!”
闻云鹤已是面色发白,脚步虚浮。但到底让怯懦占了上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先让我出去,我去找师兄问清楚。”
烛玉冷视着他,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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