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条件,足以找到比他更优秀的人。
他这个人, 不过是表面看起来光鲜,空有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皮相, 会念一点书,有一份中规中矩的工作。
除此之外, 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背后还拖着一大摊子的蝇营狗苟, 内心也并不那么磊落光明。
程珩一自己都看不上自己, 也实在没什么值得岑眠喜欢的。
岑眠狠狠地瞪他,“你别自以为是。”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通, 气得红了脸,骂得不留情面。
“你就是废物。”
“懦夫!”
“……”程珩一静静看她,目光里无波无澜。
“嗯。”
“我是。”
他是废物,是懦夫。
她不曾到过他身处的黑暗,他也不想把她拉进来。
雨突然下得更大了。
他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层塑料薄膜,任凭雨再大,也打不穿。
老屋里的气氛僵持凝滞。
忽然院外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
“哎呀,这雨真大啊。” 赵澜撑着伞,站在老屋外。
“……”岑眠眨了眨眼,猛得低下头,快速地抬手在眼尾处抹了抹,指尖微湿。
等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强颜欢笑道:“赵澜姐,你怎么来啦?”
赵澜推开栅栏走近,“我听李主任说你住的房间漏水了,来看看。”
岑眠一愣,“李主任怎么知道了?”
“沈老村长一大早去他家想借防水涂料,说了这事,刚刚李主任来医疗队,顺嘴聊起我听见了。”
白溪塘里谁家有些芝麻点儿大的事,很快到处都知道了。
“你这房间漏水怎么办啊,晚上还睡得了吗,要不今晚跟我睡一宿吧。”赵澜主动说。
岑眠咬咬唇,刚才她和程珩一话说到那样的份上,已经够让她难堪的了。
她不想再对着程珩一,点点头,同意了赵澜的提议。
“那麻烦你了呀。”
赵澜摆摆手,“麻烦什么,本来就是因为我,你才住出来的,我才愧疚呢。”
“那你收拾收拾就直接过来吧。”
赵澜说完,又看向程珩一,笑道:“程医生,反正下午没事,也一起到我们那去玩吧。”
岑眠:“……”
雨越来越大,大得撑伞都无济于事。
赵澜不等程珩一的回话,缩在伞下,便要往回去,留下一句:“你们赶紧来啊——”
赵澜走后,院子里重新陷入静滞。
午饭在沉默里吃完,刚才忽然骤大的雨稍小些。
岑眠和程珩一出门,去沈家新宅那边。
家里只有一把伞,叫沈平山拿走了,程珩一拿了挂在绳上的雨衣,甩掉了上面的水,递给岑眠,没说话,只是让她披上。
岑眠跟他怄着气,不肯接过雨衣。
没有谁愿意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程珩一打开雨衣,手臂绕过她,从后背为她披上雨衣。
岑眠下意识挣扎了两下,没什么用,男式雨衣宽大,将她从头到脚裹了进去。
程珩一低头,一颗颗摁着雨衣的扣子。
男人的黑发轻轻扫过岑眠的下巴,刺刺痒痒。
岑眠别过脸,耳畔响起方才程珩一说过的话——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喜欢你。”
她薄薄的耳朵尖,出现了淡淡粉红,心情复杂难以言明。
很快,岑眠强迫自己把这一股情绪甩到脑后。
她退了一步,躲开了程珩一的手。
扣子扣到她的腰间,也够了。
程珩一将雨衣兜帽盖在她头上。
兜帽下,岑眠仰头,瞪他一眼,转头朝老屋外走。
“……”
岑眠生起气来,一句话不说,偶尔瞪你一眼,自以为凶狠,偏偏那一双眉目,如秋波漾动,再凶也是温温软软,冷暴力里掺着热。
程珩一见她板着一张雪白的脸庞,负气出走的模样,沉默不语。
他冒着雨,跟了上去。
岑眠和程珩一没有走在一起,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五六米的距离。
新宅的院子杂草和灌木长势茂盛,雨将植物的绿色染深一层,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在一片雨打芭蕉的清脆声音中,有两声微弱的呢喃。
岑眠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围墙上头,有一只橘色小猫,蜷缩成一团,浑身被雨淋透,被困在高高围墙上,吓得瑟瑟发抖。
她踩着没过膝盖的杂草,走到围墙边。
程珩一见状,朝围墙看去,也发现了那只小橘猫。
岑眠踮起脚,她的个子不够高,即使伸长了手,也接不到它。
她仰起头,将双手合并摊开,轻声地哄:“猫猫,过来。”
小橘猫发出嘤嘤叫声,不肯动,不敢跳到她手掌里。
忽然,岑眠感觉眼前一黑,程珩一在她后面,伸手抓住了小橘猫的后脖颈,把它救了下来,放进了岑眠手里。
掌心一沉,岑眠立刻合拢。
小橘猫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岑眠轻轻抚摸它的后背,很快它便老老实实,待在了她的手里。
雨衣都是湿的,岑眠将小橘猫从雨衣下面带进雨衣里面,拿她衣服的下摆替它擦水。
小橘猫身上蓄满了水,没一会儿,岑眠的衣服就湿透了。
“先进屋吧,拿毛巾给它擦。”程珩一说。
岑眠的注意力全然在手里那团软软的小橘猫上,忘记了跟他还在闹别扭,“嗯”了一声。
新宅的门半敞开,为了等岑眠和程珩一,赵澜给留的门。
岑眠在新宅的屋檐下站着,她怀里还抱着小橘猫,两只手也束缚在雨衣里。
程珩一解开她身上雨衣的扣子,绕过她,将雨衣拿下。
岑眠抱着小猫,盯着程珩一,看见他抖落雨衣里的水,将雨衣搭在一旁的围栏上。
忽然,她怨恨的情绪在此时爆发。
“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岑眠的嗓子眼里湿湿的。
程珩一的动作顿了顿,垂眼和她的目光对上,将她眼里的怨恨看尽。
他的手微蜷。
岑眠吸了吸鼻子,一字一顿地说:“既然你觉得和我不合适,那就不要再做让人误会的事情。”
程珩一每一个对她照顾的细节,像是毒药曼陀。
“不要再对我好,给我关心。”
“……”
程珩一蹙着眉,唤她,“眠眠……”
岑眠径直打断,“也不要再叫我眠眠,不要再跟我说话,不要再看我。”
他不知道他自己的眼神有多让人受不了吗?
岑眠戒断程珩一,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从高中到现在,她以为自己戒断了,结果根本没有用,现在又要重新开始。
岑眠越说越难过,红了眼,唇瓣嗫嚅两下,狠狠地说:“以后我们一辈子都不要再来往。”
程珩一只是沉默地看她。
许久。
“好。”他哑声说。
第23章 白夜
细雨飘了进来, 打湿了岑眠的脸庞,眼睫湿漉,缠结在一起。
房子里头传出的笑闹声, 岑眠不再去看程珩一, 转身走了进去。
余姐正好经过,看见了岑眠, 目光被她怀里的小橘猫吸引。
“哎呀, 这是哪儿捡来的小猫啊?”
“院子里看见的,不知道怎么跳到了围墙上,自己又下不来。”岑眠说, 她尽力表现得正常, 却觉得嘴角动时有些僵硬。
余姐见小橘猫浑身湿透,转头去了她的房间,翻出不用的毛巾。
岑眠带着小橘猫出现在客厅里, 很快就有许多人簇拥上来, 围着小猫。
余姐把毛巾给了岑眠。
岑眠将巴掌大的小橘猫裹进毛巾, 小心仔细替它擦干了雨水。
小橘猫甩了甩身子,小脑袋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奶呼呼的样子, 惹得大家一阵笑。
因为围上来了太多的人,小橘猫怕生, 一个劲儿往岑眠身上钻,想要躲起来。
“行了, 各玩各的吧, 别吓着小猫了。”余姐把一伙看着猫儿走不动道的人轰走。
吴轻也在医疗队里, 余姐轰她也不走,蹲在岑眠身边, 跟着一起逗着那只小橘猫。
小橘猫大概在外头被雨淋又受冻,累坏了,精神恹恹的,裹着毛巾,在岑眠的怀里钻了一会儿,很快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岑眠见它睡得香,轻手轻脚,把它放进了茶几下面的台子里,用了三个靠枕围住它。
小橘猫发出一声微弱的憨叫,睡得更香了。
岑眠伸出手指,在小橘猫的脑门上点了点,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
笑意不及眼底,发苦发涩。
吴轻见小橘猫睡着了,没得玩,闲不住,她扯扯岑眠的衣角,“走啊,我带你去地下室逛逛。”
沈宅有一个地下室,里面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台球桌,乒乓球桌,游戏机,该有的都有。
岑眠没想到地下室里是这副光景。
吴轻感慨:“修这宅子的人,真是会享受。”
她眨眨眼,凑到岑眠身上咬耳朵,“程医生家里虽然是农村的,但条件真是不错啊,现在农村人都那么有钱啊。”
在岑眠的印象里,程珩一的家境并不差,念书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是名牌,家里又能建得起这样的宅子。
虽然和她的家境比,也许是够不上什么门当户对,但也没有那么差吧。
而且真要岑眠从门当户对的里头挑。
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子们,不是过于傲慢自以为是,就是只知道玩乐放纵。光和他们待在一起,就让人生厌,仿佛鼻尖永远萦绕着一股腐烂发臭的奢靡味道。
没有一个人像程珩一。
岑眠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没有人像他又怎么样。
她再也不要理程珩一了。
沈宅六楼的天台,一半搭了玻璃顶,另一半是露天的空中花园,杂草丛生。
陈甫舟靠在生了锈的铁艺秋千里,两条腿伸得老长,搭在秋千扶手上,任由秋千轻晃,发出咯吱咯吱的悠长声响。
程珩一站在天台栏杆旁,单手插兜,眸色沉沉。
他的十指修长,夹着一根细烟,食指轻轻点了点,抖落烟灰,动作里携着一股冷欲。
烟头明灭,在氤氲潮湿的水汽里,发出暗淡的橙光。
程珩一是会抽烟的,只是从来不在人前抽。
只有陈甫舟知道他一旦抽起来,抽得有多凶。
程珩一抽烟,更像是长久压抑之后的宣泄。
一根接一根,自虐式的,非得抽到把肺部染黑了才作罢。
在陈甫舟印象里,程珩一抽烟虽然凶,但还算是抽得少,大学里他也就见过两次。
工作以后,医院里的事情那么忙,压力那么大,倒也没见他再抽。
不过从年初冬天开始,这小半年,程珩一又抽得多了起来,光是陈甫舟值夜班,去医院天台透气,就撞见过几次。
“你这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不应该心情不错吗?”陈甫舟问。
程珩一未答。
陈甫舟并不在意,反正他问程珩一有什么事,他就从来没说过。
他不再追问,打开手机,把玩起来。
医疗队的群里,余姐发了许多照片,都是她在别墅里四处拍的同事们休息玩乐的景象。
陈甫舟一张一张地翻过去,男同事的一扫而过,单身漂亮女同事的会多看两眼。
不过也就多两眼。
陈甫舟不管是自身外貌,还是硬件条件,都算得上同辈里数一数二的。
他虽然没有声张过,但同事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他是陈院长的亲侄子。
而更多人不知道的是,他的父亲在官场上,也是有名有姓的,出差是坐公务专机的。
所以陈甫舟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送上门来的,他挑挑拣拣,换来换去,就没断过。
陈甫舟看得百无聊赖,正准备退出群聊,余姐又发出一张照片,是吴轻和岑眠在地下室里打台球的照片。
岑眠弯着腰,左手抵在台球桌上,乌黑的碎发扫过青绿色的桌台,仿佛柔和的春风拂过草地。
陈甫舟盯着她的照片看了许久。
他忽然出声问:“你和岑眠现在是什么关系?”
陈甫舟毕竟是在权力之家出生的,识人看人的本事耳濡目染,看得出程珩一和她大概不止是同学那么简单的关系。
程珩一抬手深吸了一口烟,咽下,整个胸腔仿佛被灼烧过。
“没什么关系。”他说。
陈甫舟挑了挑眉,“没关系我就追去了啊。”
“……”
程珩一转过身,清泠泠的目光凝着他。
“你别动她心思。”
陈甫舟笑了笑,“动不动心思你也要管?”还说没关系呢。
他不过开个玩笑,程珩一就给他冷脸看。
哪些姑娘玩得起,哪些他玩不起,陈甫舟还是拎得清。
不过他觉得程珩一这副样子很好笑,偏偏故意说:“我觉得她挺好的,反正最近我家里也催得紧。”
“陈甫舟。”程珩一沉了音调,将手里的烟折弯了,烟头烫过他的掌心,“我没跟你开玩笑。”
“你不行。”
陈甫舟怔了怔,被他一身戾气震慑,半晌,耸了耸肩。
岑眠和吴轻打了一局台球。
吴轻不太会打,但瘾大,岑眠则是没心情,两个人打得一团糟,好久才清了球。
台球打完,吴轻也尽兴了,准备回楼上,等晚上吃饭。
医疗队的三餐,李主任请了村里的两位农妇帮忙烧。
岑眠惦记着那只小橘猫,她回到一楼客厅就去看它,却发现茶几底下的小猫不见了。
她皱皱眉,四处张望,看见走过的余姐,问:“余姐,小猫去哪了呀?”
余姐“哦”了一声,“林瑜说给它喂点吃的,抱去厨房了。”
岑眠听完,脸色忽然变了,立刻朝厨房跑去。
厨房里,小橘猫站在岛台上,不知所措地踩着脚。
林瑜手里拿着小碗,微笑着将碗凑到小猫嘴边。
岑眠心里一紧,冲过去,直接伸手打翻了她的碗。
林瑜发出一声尖叫。
碗落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里面的牛奶洒在了她的衣服上,白色斑驳。
厨房里的动静很大,余姐和其他人听见动静,赶紧跑来。
21/63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