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娘,你看二姐……”
“你考虑好了,你可以不干。”姜雅阴恻恻说道,“姜丰产,你三岁了,还跟爹娘告状?”
“他今年三岁半了。”姜丰收笑嘻嘻跟在旁边帮腔。
不理会姜丰产抗议的叫嚷,姜雅招手叫姜丰收:“丰收你过来,跟我抬猪食。”
姜丰收本来也想反,被姜雅眼睛一瞪,血脉压制就本能作祟了。又想到今天自己只需要抬猪食喂猪,比姜丰产可强多了,二姐明明还是向着他的,于是姜丰收乖乖跑了过去。
姜丰产拿了铁锹去铲鸡屎,鼻子里不服气地哼哼:“就会欺负我!”
姜雅:“你再叽歪,明天我让你扫厕所。”
姜丰产:“你敢!”
姜雅:“不信你试试。”
姜丰收乐得在旁边拱火,笑嘻嘻道:“二姐,就叫他去扫厕所,他凭什么不扫,他不用拉|屎吗。”
姜丰产挥挥拳头:“姜丰收,你有本事给我等着。”
宋士侠在厨房听着他们磨牙拌嘴,忍不住数落姜雅道:“这点活儿哪用得着他们干,男孩子,他们也上一天的工,都累了。”
“男孩子,我又没让他们绣花缝衣服。”姜雅道,“娘,您就别管了,爹都说他们不小了,得知道爹娘辛苦。老话说得好,棒头出孝子、娇养无好儿,我使唤他们干点零碎活,还不是想叫他们学会孝顺你吗。”
他们收拾忙碌,姜老大就坐在堂屋歇着喝茶水。大环境,大概祖辈几百年,家家男人们都这个熊样。
姜老大和宋士侠的思想认识反正摆在那儿了,姜雅一下子也不要求太高,慢慢来,只要她够强势,两个臭弟弟总会慢慢收拾好的。
吃过晚饭,两个臭弟弟照例放下碗就跑了,姜老大叫住姜雅,说有事跟她讲。
“你的婚事,总是不顺当,可也不小了。”姜老大开门见山道,“我给你大姐去了封信,叫她给你在城里找个活儿,最主要的,我是想等你去了,叫你大姐帮你在城里找个婆家。”
姜雅:???
姜雅忙说:“爹,您也不想想,我小学二年级都没上完,我去城里能干什么呀,你可别难为大姐了。”
“上回我问过你大姐了,你去城里可以当保姆,帮人家做做饭、带带孩子,活儿也不重,管吃管住还有工资拿。”
“我不去。我不想当保姆。”姜雅道,“爹,你也知道,我跟大姐、大姐夫有点儿不对付,有矛盾,反正我不去。”
“又不是叫你给你大姐家当保姆。亲姐妹哪来那么多矛盾,矫情的,也就是把你姐家当个落脚点,有个投奔,又不是叫你住在她家。”
姜老大说,“总归是个出路,旁人还没有这路子呢,你姐也说了能帮你,你以前不是一心想去城里吗。”
见姜雅一推再推,宋士侠抢白道:“我们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自己非要嫁个城里人吗,你这名声也出去了,年龄也不小了,你又没文化,又没别的本事,也就这张脸凑合还能看。你四婶到处宣扬你眼高、脾气坏呢,现在乡下都少找跟你年龄合适的,人家问起来我们都不好说话,再耽误几年,你可真嫁不出去了。”
反正她就是一无是处对吧。
姜雅顿了顿,不想做这种一时之争,便说:“爹,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我现在,其实不想去城里了。”
看来得叫贺成那边快点儿了。姜雅心说,想什么呢,打死她也不去城里当保姆,这辈子打工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 * *
贺成没想到,“仙姑”来的这么快。
当中也就隔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收工后包兰香早早回到家,破天荒做了四个菜。
贺成看了看,四个菜,大碗的白菜炖粉条、咸鱼炖萝卜、一小碟土豆丝,一小碟葱花炒鸡蛋。
这几天他一天三顿,不是咸菜萝卜干,就是萝卜大白菜,还有贺家饭桌上雷打不动的臭豆酱,怎么也吃不惯,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贺成琢磨着,今儿是什么大日子吗,管他呢,反正可以吃一顿饱饭了。
他在桌边坐下,伸手去拿筷子,被包兰香一手拍开了,嗔道:“等会儿,还不能吃。”
包兰香让他和邵春来、邵春红都坐在桌边等着,天黑了以后,又等了一会儿,邵保魁引着两个老妇女来了,包兰香赶紧迎进来。
“仙姑”居然是二人组,两人都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一个圆胖脸,乐呵呵的很健谈,另一个瘦的,没怎么说话,看得出圆胖脸那个是主导。两人都穿着农村老年妇女常见的青布偏襟褂子,并没有其他特殊的装束打扮。
两位仙姑被请到主位坐下来,包兰香端上面条,两位仙姑就先吃饭。
圆胖脸仙姑一看就很有眼色,用她沾着面条汤和口水的筷子夹了一块鸡蛋,就放在桌子上,笑呵呵对邵春来说:“你把我夹的这个菜吃了,能活九十九岁。”
邵春来也笑着夹起来吃了。贺成心里庆幸了一下,幸亏没叫他吃,看着有点儿……反胃。
两位仙姑吃过饭就去院里作法了,贺成和包兰香他们全家人都被要求端坐在堂屋,不许说话也不许出去。
透过堂屋门能看到仙姑摆了香案,烧了黄纸,还念念叨叨围着院子转了一圈。
然后圆胖脸仙姑进来,把三根手指搭在贺成左手腕上,闭目沉吟半晌,点头说道:“确实是!”
包兰香一脸紧张,忙问道:“那怎么办?您赶紧帮他除掉!”
“不能除。”仙姑半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缓缓说道,“这孩子,前阵子可是去过他家祖坟了?”
包兰香回想一下,肯定去过啊,老贺家就剩他一个了,过年的时候肯定得他去上坟。就是平常,要上工、要出门,也难免经过祖坟的地方。
仙姑说:“这孩子一根独苗,祖宗们都不放心,牵挂他呢,年前他去上坟,他爷爷见他二十好几了还昏昏噩噩,娶不起媳妇,他爷爷心疼他,就把他的魂儿给留下了。人有三魂七魄,他魂不在,可不就越来越不正常了吗。”
包兰香脸色一变,顿时有些惶恐,紧张地搓着手问:“那……那怎么办?”
仙姑道:“所以我说不能除啊,这怎么除?这个事情我也不好办了,但是我总得帮你们想法子破解,等会儿我陪你们带他去,趁着晚上悄悄上个坟,我跟他祖宗们好好说说,要是他们愿意放回来,那就好了,要是他们不愿意放回来,那谁也没有办法。”
贺成:……
半晌心里默默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仙姑,高!
结果就这么着,大晚上的外头还有点冷,两位仙姑带着贺成和包兰香,拿着东西,悄悄摸摸跑去上坟。
邵保魁跟着送到大门口,不太放心的样子,低声叮嘱道:“他娘,这事情我也不方便陪着,你去好好拜一拜,叫大成多磕几个头,求求祖宗们把孩子放回来吧。”
天上的月亮已经缺了小半圈了,月色却很好,月光下贺成跟着仙姑和包兰香走到村西,仙姑就在离祖坟还有十几米远的田埂上停了下来,说这儿就行了,方便祭拜。
然后仙姑和包兰香就烧纸,又叫贺成磕头。贺成琢磨着,他如今占了原主的身份,应该也算贺家的后人了吧,便按照仙姑的要求磕了头,听仙姑念叨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四邻寂静,贺成琢磨着今晚被仙姑一折腾,他都没能去找姜雅,也不知道姜雅等没等他。他回到屋里,邵春来这次静悄悄睡着了,贺成于是也睡了。
一觉睡到天放亮,包兰香照例来敲门。
“大成,春来,都起来了吗?”包兰香推开门,瞅着盘腿坐在床上的贺成,顿了顿试探地问邵春来,“春来,你哥今天夜里没闹腾吧,你看他好点了没?”
贺成一点头:“好了。”
包兰香刚要跨过门槛,闻言脚下一踉跄,差点摔着,下意识扶了一把门框,看着贺成,满脸惊疑地问道:“大成,你……好了?”
“好了。”贺成说,“我感觉脑子清醒多了。”
“你、你真的好了?”包兰香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问道,“那、那你还傻不傻?”
贺成摸摸脑袋:“感觉是好了。”
包兰香愣愣老半天,然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老天爷呀,谢天谢地……”
“怎么了,他娘,一大早怎么哭了?”邵保魁闻声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个水瓢,看样子是打算舀水洗脸,见包兰香坐在地上一直哭,忙问邵春来:“春来,你娘这是怎么啦?”
邵春来见鬼似的,两眼瞪得滚圆,这才刚刚回过神来,没等他开口,贺成一边穿衣服一边抢先答道:“没事儿,我娘看见我好了,高兴的。”
“咣当”一声,邵保魁手里的水瓢掉在地上。
贺成不禁摸了摸鼻子,他是不是,有点儿用力过猛了。
瞧把这家人吓的,接下来他要是开口让包兰香去隔壁给他说媒求亲,该不会把人吓出毛病来吧?
第15章 (一更)
贺成这天晚上反常地没跑出来吹口哨。
姜雅猜到可能是仙姑来了, 她免不了有点担心,也不知道会不会真把贺成怎么样。
天亮姜雅在厨房做饭,宋士侠走进来, 冲着西边努努嘴, 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听见没, 一大清早又闹上了。”
“怎么了?”
姜雅赶紧就想出去看看, 宋士侠接着说:“你听听,包兰香正在哭呢。这女人不是我咒她, 老话说前老婆后汉子,韭菜盒子两半子, 我看她呀, 有她哭的时候。”
两人长期不和,宋士侠和包兰香都巴不得对方不好过,包兰香倒霉, 宋士侠就高兴。
姜雅对此种行为不予评价,留意听了听也没有其他动静,便坐回去继续烧火,一边留意听着隔壁的动静。
没多会儿便听到隔壁院里贺成清嗓子的声音,还吹了两声口哨,姜雅放下心来。
一家人收拾吃过早饭,队长的铜锣又响了, 匆匆出门去上工。
结果宋士侠一脚踏出门,一眼看见隔壁贺成扛着个锄头站在大门口,见她出来, 贺成扬起一脸笑, 殷勤打了个招呼:“婶子早!”
宋士侠还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看四周, 天上没下红雨,太阳也是从东边出来的。
所以这个千年哑巴贺大傻,他主动跟人家打什么招呼!
宋士侠下意识地点头回应:“好,好好……”一边说,一边走,一路狐疑地回头看。
姜雅跟着出来,暗地里瞪了贺成一眼。她锁好门,转身看见贺成还站在那儿,有话想问他可又不是说话的地方。错身而过的时候,姜雅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个情况?”
贺成:“仙姑显灵,祖宗保佑。”
“……”姜雅,“仙姑怎么没把你收了去!”
“你不信就算了。”贺成嘚瑟地笑了下。
姜雅小声提醒道:“今天生产队挖丰产沟,你扛的什么锄头呀?”
贺成看看手里的锄头,也没人告诉他呀,转身回去换铁锹。
包兰香和邵保魁他们今天居然落后了,一家子都无心上工。
贺成回到院里换了把铁锹,急着回去追姜雅她们,见包兰香站在堂屋门口,说了声:“我去上工了。”就赶紧跑了。
“上工了,走了走了。”包兰香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冲屋里喊了一句,自己拿了把铁锹先走了。邵保魁和邵春来随后跟着出来。
邵春来瞅一眼巷子口跑远的贺成,低声道:“爹,你看他……他真的就好了?”
邵保魁目光沉沉没做声,邵春来埋怨道:“爹呀,你说你,都怪你多事,你对他还真好,你说你干啥不好,你给他请的什么仙姑呀,这下可好了……”
“你小点声!”邵保魁前后看了看,瞥着前边包兰香的背影皱眉呵斥。
邵春来忍了忍,凑到邵保魁耳边:“爹,你说难道真有鬼,他爷爷……就这么把他给放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
邵保魁一大早到现在都有点恍惚,这事情搞得他整个人疑神疑鬼,仿佛感觉贺家老爷子的鬼魂一直在盯着他看,冷飕飕的,弄得邵保魁心里头惶惶不安,后脊背发冷。
邵保魁是有点脑子的,农村那些巫婆神汉,一戳就穿的把戏,他根本也不信,不然也不会搞这么一出。他撺掇包兰香给贺成“请仙姑”,无非是想坐实贺大成“发疯打人”的名声,趁机宣扬,同时也顺便表现自己是个好继父。
可眼前这事情,也太邪乎了。由不得他不怕。
“你最近,多注意他,看看他究竟怎么样。”邵保魁低声吩咐邵春来,咬咬牙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反正我们也没真正害过他,他活得好好的呢,再怎么说,我也算辛辛苦苦把他养大成人了,对得起他了。”
包兰香在前边停住,回头喊道:“你们爷儿俩倒是快点啊,就要迟到了。”
邵保魁答应一声,快步走到包兰香身边,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着包兰香。
“怎么了?”包兰香问道。
邵保魁说:“他娘,大成这个事情,我有点担心。”
“为啥呀,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当然是好事。可是你想啊,这事情你要是说出去,只怕一下子就传开了,到时候不光生产队,只怕公社里头都得惊动,再给你扣个宣扬封建迷信的帽子。”
“你不是说,现在不兴批|斗了吗?”
“不批|斗你,可有的是法子管你。毕竟这事情也太离奇了,传出去闹大了,干部总不能不管,到时候,恐怕派出所都得来找你了。”
包兰香脸色一变,急忙问道:“那怎么办,我们请仙姑这事情,队里也有人知道的,昨天上工时还说呢。”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再说了,大成变好了,旁人也会发现的,你瞒也瞒不住啊。”
邵保魁道:“旁人发现了是旁人发现,总不会一下子宣扬出去,我们自己不说,旁人就抓不住把柄。”
“你想想,要是落个搞封建迷信的罪名,你可怎么办呀,家里三个孩子都得受连累。”邵保魁道。
另一边,贺成追着姜雅和宋士侠去上工,刚走出巷子口人就多了,没机会私下说话,村里的人贺成都不认识,也就没说话,所以旁人也没觉得他有哪儿跟往常不一样。
包兰香赶到时队长正在点名迟到的人,包兰香赶紧喊了声“来了来了”,一溜小跑挤进人堆里。她刚站定,贺五奶就凑过来问道:“大成娘,昨天晚上请仙姑了,仙姑怎么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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