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道不知道,我和赵怀英本就势如水火么?他这样,有把我这个丈夫放在眼里吗?她做得这一切,是羞辱我。”
“小侯爷快走吧,”萤灯深叹一口气,拉着他往通向外头的小道奔走,可这人就是站着,纹丝不动,她只好停手,“莫要辜负了夫人的良苦用心,这三年来夫人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她相信你还活着,也相信陆家是清白的,还有小公子,那是你们的骨肉。”
“她说什么,我就应该信吗?”他自嘲地笑笑。
三年了,怕是早就不干净了,什么至亲骨肉,谁能分得清呢?不过是哄哄人罢了,他也没傻到真的相信。
“小侯爷,你怎么能不相信夫人啊?”萤灯险些被他气哭声,“幼时,奴婢险些丢了性命,是你救了奴婢。奴婢的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夫人和你相比,是外人,奴婢又怎么会帮着外人来欺瞒主子呢?还有,虎牢关那些蒙冤而死的将士,他们就该白白流血牺牲么?即便你不相信夫人,不能原谅,甚至憎恨,那赵怀英呢,难道不想杀了他泄愤么?”
“快走!”萤灯从袖中拔出匕首,抵在自己喉咙上,一手指着他身后的小路,“否则奴婢一辈子也瞧不起你,即便下了黄泉也不会放过你!”
“好,我走!”陆照枝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不少。
“一定要想法子把夫人救出去。”看着陆照枝远去的身影,她这才放下手,长吁了一口气。
扶风镇客栈内,衡阳醒来睁眼,赵怀英已经整理妥当坐在一旁看书,手中捏着一杯香茗,全神贯注。除了唇色微微有些发白之外,整个人看起来无事发生。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清风扫过窗台,凉意阵阵。衡阳刚想起身,腰上传来的酸痛让她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动作略微轻柔了些。
赵怀英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书页,懒洋洋道,“醒了。”
他的平静和昨晚的激烈,格格不入。
她没说话,穿戴整齐后径直走到赵怀英对面坐下。桌子上已经备好了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几碟爽口小菜,赵怀英放下书,给她舀了一小碗。
“用完早膳,就启程回府。”他又拿起书。
衡阳吞粥的动作一时滞住,“不是要去昌南吗?”
在对向他的目光时,又很快解释,“是你自己说要给太后娘娘挑选寿礼……”
“念归还在府里,我不放心,”他上前从身后搂住她腰身,脑袋轻轻贴在她的耳鬓,“怎么?你想去昌南?”
他的问话,让衡阳不由心底发凉,干笑道,“就依你说的。”
她总觉得,赵怀英似乎在盘算什么,才故意拿念归出来当幌子。他向来就没有多喜欢这个儿子,平日里也是不温不淡,突然提起,反倒叫衡阳有些不安。
她不敢多问,自从陆照枝出现,赵怀英的脾气就越来越难琢磨了,尽管自己允诺过不会走,可每每听见什么不爱听的话,暴戾之气一触即发。
“学乖了?”他兴致勃勃地抵起她的下巴,端详起这张淡如芙蓉,艳若牡丹的脸庞,可谓是一天一个样,怎么也看不厌。
他轻轻落在一吻,她也没躲。白粥的糯香一下子钻入鼻子,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最后在她脖子上停留,狠狠地啄了啄。
一道淡淡的红印若隐若现,她微微蹙眉低哼一声,用指腹碰了碰,还有他的余温。
第17章 第 17 章
◎不可以在这◎
衡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双手攀附上他肩膀,学着他的样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皙无暇的脖颈上,有这朵梅花,触目惊心的妖艳。
赵怀英没想过她会有这种的举动,入王府三年,她头一回学自己,留下这个特殊的印记。
有些雀喜,一下子将他心底的欲/火又捞了上来。
冰凉修长的指尖落在他唇上,她双眸中似有雾气氤氲,“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
若换从前,她这样看似最平常的关切,却仍旧会掀反他的鳞片,直至达到目的。
赵怀英承认今日的自己有些不一样,他不仅乖乖地放弃了,还端起碗里的粥来喂她。
夜幕降临,马车缓缓在府门前停下,如平常一样,赵怀英先下的马车,头也不回地往大门里头迈去。
衡阳踩着小碎步,急走跟上,大气不敢出地跟在身后。
赵怀英今日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明明在马车上并未有任何异常,她急走几步上前,试图去牵对方的手,力所能及地给予一些安心。
可不曾想,他并未发觉,也因此遗漏。
“裴影。”刚走进院落,赵怀英便发觉有些不对劲,虽然是突然折返,但按理说裴影此刻也该出现了。
“你先回屋。”他说罢,就径直往密室的方向去了。
衡阳点点头,府内秩序有然,一切井井有条。她有些想不通赵怀英因何会突然面色凝重。
等到了听雪院,寻找起萤灯时,她意识自己最坏的设想,兴许已经发生。
她一路横冲直闯追到密室,看着赵怀英走进了一旁的屋子,也立马跟了上前。
彼时的裴影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香,鼾声也重。
“裴将军。”她唤了一声,抢先在赵怀英动怒之前。
裴影的随身佩剑就在旁边,真怕赵怀英生气了,会一剑了结了他。
裴影酒量很好,千杯不醉,趴在这里,定是萤灯所为。
听到声音的裴影猛地睁开眼,看到赵怀英之后先是吓了一大跳,茫然无措,“殿下,夫人。”
赵怀英轻轻叩桌,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透着一股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人呢?”
他问的,是密室里的陆照枝。
“妾随裴将军过去瞧瞧。”衡阳的七上八下,只想快些离开这里,顺带也让裴影躲一躲。
缓口气。
她怕陆照枝还在,也怕陆照枝不在。
密室的门敞开着,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响动。
她同裴影面面相觑,似乎有种不谋而合的欣慰。
陆照枝没了,确切地说,是逃走了。
正当她想松一口气时,无意中瞥见密室内的刑架上,赫然还挂着一个人。
“萤灯?!”
她不敢肯定,裴影二话不说冲了进去,将萤灯从架子上抱了下来。
刑架上,那用来悬梁自尽的绳扣很是刺目。萤灯双目紧闭,整个人像水一般倒在裴影怀里,衡阳哆嗦着不敢伸手上前。
“还活着。”裴影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在看到迎面而来的赵怀英时,默默放下了萤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赵怀英没搭理,伸手示意。很快,一旁的守卫从外面拎了只木桶回来。
“啪!”
冷水覆面,萤灯猛呛几口,从昏迷中惊醒,看到衡阳的第一眼,起先就是担心,又生怕对方被自己吓到,挣扎坐起身,呛了几口,“夫人,奴婢没事。”
逼仄的密室内,死一般寂静。
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都在等对方开口。尤其是裴影和萤灯,两个人互相偷偷望了几眼,试想着该怎么揽到自己身上。
“殿下,是妾的主意,是妾胁迫萤灯这么做的。”她昂首挺胸,并没有半点惧怕,好似真得不能再真。
萤灯和裴影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是奴婢在酒里下了迷药,待裴将军昏睡之后,拿走了铁钥。”
“和萤灯姑娘无关,是末将自己喝多,忘了落锁。”
听着眼前这三个人鬼话连篇,赵怀英显些没被气笑,一个个还真把自己当成傻子了。
萤灯护主,根本用不着受旁人胁迫;裴影平时里随自己进出,再强的迷药也见过,从未倒下;而她,就更离谱了;才夸她几句,就又犯病了。
他双手别至腰后,淡然一笑,“看来父皇当初让陆照枝去镇守虎牢关倒是屈才了,三寸之舌当赢天下,没想到他把这心思用到了你们身上。”
“裴影,你说是不是?”他瞳孔不经意微微一缩,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若不是你,她能顺利把人送走么?”
肃王府很大,不熟悉的人,白天也要绕上几绕,更别提是在深夜,且还需要避开那么多巡查的府兵。
没有裴影的相助,又怎会那般轻而易举。
萤灯心疼地望向裴影,开口道,“殿下,是奴婢,奴婢魅惑了裴将军,一切罪责都应由奴婢承担,与裴将军无关。”
裴影脸涨得通红,昨晚萤灯以为自己睡着了,是偷偷亲了一下,根本没做那样的事。
衡阳看着眼前这两人,又不安地看了看赵怀英。更没想到,萤灯会为了裴影,说出这样有辱清白的话。她知道,赵怀英回来,自己定难逃一死,说不定还要受非人的折磨,没想到自己只是昏了过去。
“怎么?需不需要找个人来给你验身,”赵怀英听惯了这种瞎扯的借口,“你若说是你心疼裴影,不舍得他去死,想替他担责,我倒会信些。心情好了,赏你个全尸也未尝不可。”
他讨厌背叛,更讨厌别人把自己当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糊弄。
“殿下,”裴影往前跪了几跪,“末将愿替萤灯姑娘去死。”
“……”
赵怀英闭了闭眼,已经气得不成样子,就是这般现学现用?他微微颔首,轻笑道,“自古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裴影,你要赴黄泉,有她作伴,倒也不会孤单。”
他说这话,就好像一把没有感情的血刃,只要轻轻一挥,萤灯和裴影的人头就会即刻落地。
这个人都甘愿替对方去死,但听到这般说辞别以后,愣了许久,不约而同地朝赵怀英磕了个头,“谢殿下成全。”
“殿下……”衡阳的心都快跳出心口了,她知道此刻自己万不能够站出来袒护什么,但又怕他真正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想替他们求情?”他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妾不想……”她硬着头皮,思索了半天,最后也跟着跪了下来。
她已经用行动言明了一切。
赵怀英伸手将从地上牵起,温声道,“看在昨晚的那一刀上,此事我可以不追究。”
“就一次。”
“你们还不快走!”衡阳没想到他会答应,连忙叫跪在地上的人起身,有多远跑多远,总之天亮前,都离这个活阎罗远一些。
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起了杀心。
“赵怀英,谢谢。”她走上前,踮脚去吻他。
他站着无动于衷,看着她身后那已经鲜/血染红的刑架,突然伸手将她拉到对望的刑凳上。
衡阳这才发现,他眼里泛起的猩红。
“你这是在替他们求情,还是在替陆照枝求情?”他道,“一个通敌叛国的罪人,他此刻应该被呈献给大理寺,你们却放走了他,私放朝廷钦犯可是死罪。邹衡阳,他若舍不得你死,又怎么会走?”
衡阳头皮一麻,讷讷不敢出声。
“你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关他这么久?”他指着那一处处或深或浅的血迹,称心如意道,“你那么爱他,那就让你闻一闻,他血的味道……”
“赵怀英,你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颤声问他,任由他用力地将自己掰过头去,看着刑架。
仿佛陆照枝就那样血淋淋地站在自己跟前。她才想起,自己在密室时里见到他时,新旧伤重叠的惨状。
“你这亡夫啊,全身上下,就只有嘴硬,”赵怀英摇头叹息地半蹲下身去,贴近她的脸颊,“整整二十二鞭,他一声不吭……”
她浑身颤栗,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
二十二划,是她的名字。
“我把你的名字,画在了他身上,我就要让他记住,”赵怀英低声附耳过来,轻轻咬住,又松开,“辜负你的下场……”
“没有辜负……”她的喉咙里像堵了什么,极其艰难地发出一句,猛地摇头,“没有……”
“你们拜过堂,成过亲,也曾许下白头到老,生死同穴的盟誓,如今跟你白头到老的人,是我。邹衡阳,别忘了那纸休书,他临死前,都不愿让你入陆家祠堂。”
“不是的,是我自己要和离的。”
赵怀英一怔,指尖轻轻划过她脸颊上的泪,“既然你不喜欢,那这些眼泪,又是为谁而流呢?”
一颤一颤,和动心一样。
“赵怀英,你会下地狱的。”她甚至都不愿意挣扎,面对这种疯魔的人,再多的努力,也都徒劳无功。
“你总是忘记我说过的话,”他眉头蹙起,有些不高兴,“对于我来说,这世间可比地狱苦多了。”
他说过,不许背叛。
可她又一次忘了,甚至连这回都不曾记得。
“我赵怀英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可我又偏偏那么喜欢你。邹衡阳,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伸手抚向她没脖子,那么修长的天鹅颈,如若凝脂,也不知道拧断时发出的声音,会不会如同爆竹一样。
噼里啪啦。
她僵直着脊背,一言不发,赵怀英觉得那咬牙切齿的恨意,几乎要冲出骨子,可又好像看到了一丝其他什么东西。
他不愿意细看。他又重新把她的头牵向那桩血/淋/淋的刑架,“是不是看不清啊?我来告诉你,鞭子空抽是什么声音,抽开皮肉沾满了血又是什么声音?”
“不要再说了。”她伸手捂耳,闭眼。她不敢回想,那晚去见他,听到动静的陆照顾总会本能身子一缩。
“现在是不是能看清他的脸了?”赵怀英附耳一句,几乎将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睁眼,一身冷汗。
三年里,她无数次梦到过这种的场景,陆照枝浑身带血,蹲在墙角,一言不发。
“邹衡阳,这些痛苦的回忆都是他带给你的,”他搂过她肩膀,轻轻揉背,“如果忘不了,就要记一辈子。”
“想一想,当年在国子监,那棵樱花树下你说过什么吗?”
她痛苦地闭上眼,而后缓缓睁开,点点头。
“记得。”
<以后要嫁给像怀英哥哥一样的人>
<怀英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从来,她一开始认定的夫君也不是陆照枝啊!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
到底是自己变了,还是赵怀英变了?自己喜欢的是当年他身上的文质彬彬,一尘不染。
她从来都只喜欢,干干净净的人。
“衡阳别失望,你的怀英哥哥从来没变过,”他道,“就是略微贪心了些,想留你在身边……”
她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努力说服自己,世间万物有因有果,“我会慢慢忘记的。”
忘记自己曾经那么喜欢陆照枝。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伸手摸向衣带。她眼神一避,推开他的手,“求求你,不要在这。”
这里密不透风,她闻得见那股熟悉的味道,是陆照枝身上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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