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院中间的门锁钥匙已交了一把给这头保管,方便姜宝鸾能够进出。
第二日天还没黑,便有个脸生的小厮来院中通报,说是江扶元让她过去。
姜宝鸾一看时辰,才刚刚酉时,她不得不匆匆收拾好。
只是江扶元这个时辰特意派人来叫她,会不会是那边有了进展?
这么一想,她动作快了许多,由那脸生的小厮带着,走上了一条小路。
这条路姜宝鸾之前从未走过,看地上的石板,似是新铺的,左右两边有树遮挡,相当隐蔽,若不是有这小厮在前头带路,她都不知从这儿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到江扶元院里。
阿巧和小厮依旧在院外候着没让进去。
姜宝鸾跨进门槛,就看见江扶元只着寝衣,懒懒散散地卧在短榻上,手中拿着紫葡萄,正吃着。
他根本不在乎这不修边幅的模样被外人看见。
他将葡萄吃进嘴里,朝姜宝鸾道:“净手。”
姜宝鸾有些无奈,合着真把她当丫鬟使了,这天还没黑,就要她过来伺候。
见她那不情不愿的样子,江扶元反倒觉着有趣,又瞧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净手的面盆,宽容大度道:“去取块湿帕子罢了,下回记得,找不到的东西去问钟北。”
姜宝鸾眼尾瞥他一下,去屋外拿了湿帕子,递给这位事多的祖宗。
江扶元脸上笑意不减,他不但不接,反而将沾了葡萄汁的手伸过去:“你来。”
姜宝鸾惊讶,这得懒到什么程度啊,居然连擦手都得别人代劳。
“快点儿。”
江扶元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不忘催促。
没办法,姜宝鸾将帕子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从掌根处慢慢往指尖的方向擦。
她垂着头,鬓边的发丝落下来几缕,手上在擦的时候故意用了点力,在江扶元看来,像是帮他按摩。
一点一点擦拭着江扶元的手,姜宝鸾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像竹节一样根根分明,很是漂亮,美中不足的是手指里侧和手背好几个地方有老茧和伤疤。
有的疤不细看看不出来,但是姜宝鸾隔着薄薄的帕子,多少能感受到不平的凸起,尤其是手背上那块疤,有些像牙印子。
江扶元见她擦着擦着就没了动作,于是猛然隔着帕子将她抓住:“好了?”
姜宝鸾被他手上的热度烫到,惊慌抬眼:“好了。”
江扶元撮了撮不再黏腻的指尖,满意起身,接着吩咐:“那就更衣吧。”
姜宝鸾由他指挥着打开衣柜,挑了半天,才找到一套他觉得合适的衣衫。
这是姜宝鸾第一次帮人穿衣,动作很是笨拙,江扶元身量又高,她得踮着脚尖才能够到后面的衣领。
江扶元伸展着手臂任她动作,目光落在她头顶的发旋上,道:“刚才那个小厮送去你院里如何?”
姜宝鸾正在折腾腰带,闻言抬头,撞入他如深渊一般的黑眸中,想想后拒绝:“还是不用了,多谢小叔费心。”
江扶元拉住她那毫无章法的手,止住她的动作:“你院里的人也该换换了,他手脚麻利,能省去不少麻烦。”
姜宝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院里的人手都是由何姨娘安排的,既然每晚都要到鹤胥院,肯定是用自己人更方便些,也免得惹闲话。
江扶元想得比她周到,既然俩人做了交易,那现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是多一个人给她使唤,也不碍着什么事。
姜宝鸾轻轻应了声,正准备继续系腰封,又被江扶元抢先:“得了得了,我来,你学着些。”
他轻而易举将腰封系好,顺带把姜宝鸾弄得皱巴巴的衣领袖子都翻折整齐,口中不忘道:“阿鸾,多学学,多练练,不然将来嫁了人,夫君可是要嫌你笨手笨脚的。”
姜宝鸾在心里顶了句,她若要找夫君,才不会找像他这种要求这么多的男子。
或许是她的腹诽都写在了脸上,江扶元又轻笑了一声,把手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衣服搁到她怀里:“换上。”
姜宝鸾低头看了看,不解问道:“什么?”
江扶元已经转身准备绕出屏风,听见问话也没停,只说道:“你的未婚夫今日会去醉香楼,想去看看?”
姜宝鸾心里有些矛盾,她自然是想去的,只是换上这身衣服,脸还是女子的,明眼人一样就能看破,若是被程庚认出来,可就不好了。
江扶元“啧”了声:“要你换就换,我既能带你去,就有法子保证别人认不出。”
姜宝鸾半信半疑地将衣服换好,披散着发走出来的时,正在喝茶的江扶元眸光在她身上顿了很久。
即便穿了小厮那灰扑扑的衣服,她那张脸也依旧很扎眼,骤然换了这么一身,还真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他原先是打算叫钟北进来给她易容的,此时兴致上来,就拿了工具亲自动手。
姜宝鸾被他按在椅子上,闭着眼,觉得眉毛鼻子痒痒的,好几次想乱动,都被喝止。
“别动,马上就好。”
等江扶元把手中的小刷子扔在桌上,命她睁眼,姜宝鸾这才看清铜镜中的自己。
肤色稍深了些,五官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眉眼间有了男子的英气,就是细看也看不出她是个女子。
江扶元将她拉着站起来转了一圈,脸是没问题了,最后目光落在她的胸口。
那里有些明显啊。
“去吧,裹起来。”
姜宝鸾咬了咬下唇,为着能出去一趟,着实得做不少准备。
出门之际,江扶元又嘱咐一句:“到了外面少说话,别乱跑,懂了?”
姜宝鸾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出门。
从阿巧身边经过,这丫头居然都没认她,还是姜宝鸾开口,她才发现是自家主子。
达到这效果,也就意味着易容成功了。
这次出门,阿巧肯定是不能跟着去,姜宝鸾让她莫要在此处等着,回自己的院中等。
阿巧面露担忧,却在姜宝鸾眼神的示意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按江扶元一贯的出门方式,都是骑马,今天为了照顾姜宝鸾,改为坐马车。
上马车后,江扶元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姜宝鸾给倒茶,不忘说:“阿鸾,为了打听程庚的消息,我可费了不少心思,等事情办成了,你可得好好报答我才是。”
姜宝鸾这次动作很快,闻言也不反驳,讨好地应了声是,半点没发现江扶元的笑容中出的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说】
江扶元:报答我的办法就是做我夫人。
第6章 第 6 章
◎外头有人◎
钟北驾车,抵达醉香楼时,天已完全黑了。
姜宝鸾先一步从马车上下去,有模有样地学钟北装成小厮站在一边。
江扶元刚掀开马车车帘,便有一道声音从正前方的位置传来。
“江副指挥使,好久不见,今日怎改坐马车了?难不成是玩过了头身子虚?”
姜宝鸾朝说话的人看去,是个穿着深紫色衣袍的年轻男子,手中拿着折扇一晃一晃,长相普通,和江扶元说话时自带一股倨傲之气。
“何大公子有所不知,我那匹马知道今日在醉香楼门口会踩屎,所以死活不肯出门,只得换乘马车,谁知道还真遇上一坨臭气熏天的屎,你说这晦不晦气。”
他这拐弯抹角骂人的话,成功将何云的脸气绿了,他指着江扶元“你”了半天,才放出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
江扶元目不斜视地进了醉香楼,对这样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何云的何是宰相何远平的何,只不过是一个沾亲带故的何家亲戚而已,就在京城猖狂成这样。
江扶元“啧啧”几声,道:“晦气啊,晦气。”
醉香楼内,纱帘飘飘,脂香扑鼻,靡靡之声入耳,没有姜宝鸾想象那般混乱。
大厅内正中央有数名舞女在轻柔舞动,丝竹悦耳,底下的食客坐姿不算端正,但好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与话本子里描写的场景相去甚远。
姜宝鸾眼睛在大厅内乱转,被前面陡然回首的江扶元抓了个正着,他没说什么,眼神警告后,抬步上了二楼。
醉香楼在京城内不算是个寻欢作乐的去处,这里的人顶多喝喝酒,打打趣,真说起来,要比那些青楼正经多了。
二楼烛火明明灭灭,照在红色的纱布上,更显暧昧。
他们在醉香楼小厮的指引下,来到一个雅间。
推门进去,里面已然坐了不少人。
姜宝鸾刚抬眸,一下便看见了坐在正上方的程庚。
说来,她与程庚打照面的次数很少,出于女儿家的害羞,每次也只是匆匆一瞥,但不可否认,程庚生得不错,就是长相偏阴柔了些,尤其是眉宇间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在程庚看过来前,姜宝鸾就率先垂下了眼眸,心跳愈快,生怕被看出端倪。
江扶元在一张空位置上落座,他刚坐下,便有几位熟人过来攀谈。
姜宝鸾安静站着,见程庚自若地与旁人饮酒说话,明显没注意到她这样一个小角色,这才稍稍安心。
江扶元将酒杯往前推了推,一旁的钟北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正欲上前倒酒,却被江扶元伸手拦住,点了点姜宝鸾。
姜宝鸾于是跪坐在他身侧,端起酒壶。
她听得江扶元道:“今日你在旁侍酒。”
姜宝鸾点点头并未发出声音。
今日这酒局是专为程庚所设,他前两日又升了官,多了在圣人面前说话的机会,听说现在和大皇子走得很近。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尤其是如今圣人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太子又迟迟没立下,大皇子年纪最大,又是程太傅的学生,在朝中呼声很高,三皇子那边则有武安侯支持。
双方各有拥趸,所以这太子之位最后会落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圣人升了程庚的官职,也许是一种信号,对于一些墙头草而言,巴结攀附权贵之人永远都不会错。
江扶元百无聊赖地听着朝中的琐碎事,谁又被连升数职,谁又被贬岭南,谁家又吃了官司,谁家又娶了小妾。
这些事儿在皇城司可算不上秘辛,甚至在传出来之前,他就早已知晓。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靠门的地方,略显冷清。
这场宴会江扶元本是不愿意来的,这些人巴结程庚,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只不过答应了要帮小侄女,就带她来瞧瞧罢了。
现在看看,人不怎么样,就是命好,投胎投了个挺会来事的爹。
江扶元打了个哈欠,朝身边一直没出声的姜宝鸾看去,就见她正竖着耳朵听隔壁桌聊天,聊的正是京中某个刚过了七十大寿的官员娶了个十六七的小妾。
这种无聊的事情,她听得倒是津津有味,江扶元屈指在桌上敲了两下,都不见她回神。
“阿宝。”忽的,姜宝鸾察觉耳边一股热风,她回头回得有些猛,鼻子险些和江扶元撞上。
江扶元那双桃花眼形状流畅,瞳色很浅,盯着人的时候自带一股多情,他低声道:“阿宝,倒酒。”
姜宝鸾端起酒壶,倒了半杯,壶里就空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求助地看向他。
江扶元指了指门外:“去取酒,和钟北一起去。”
姜宝鸾跪坐久了,起身的动作有些慢,刚走到门口,门便被从外打开,舞女们鱼贯而入,身上的轻纱遮掩住若隐若现的曼妙的身体。
乐声渐起,舞女之后,又有一批女子入内,软软地坐在男人们身边侍酒。
江扶元懂了,今晚是一场美人局,专门给程庚送女人来了。
他抬手想把还没出门的姜宝鸾叫回来,想了想顿在半空中,厌恶地朝身边那大肚腩男子腰上来了一脚:“滚远些。”
这男子急吼吼的,手已经不规矩,真是碍眼。
男子回头正欲开骂,一看是江扶元,顿时熄了火,讪讪笑了两声,朝另一侧挪了挪,心中暗暗腹诽:江扶元这厮不是不爱凑这种热闹么,今日突然过来,害得他们都不能放开手脚玩。难不成他是冲着大皇子来的?
要知道,今天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大皇子的人,剩下的少数几位则是大皇子想拉拢的。
江扶元一直是个中立派,现在也忍不住要站队了?
皇城司都开始站队,这朝廷当真是要变天了。
姜宝鸾第一次碰见这些事,她下意识看了眼江扶元。
江扶元身边的那名女子已被喝退,除他之外,只有程庚身边无人侍奉。
姜宝鸾手中的酒壶被钟北拿走,她被江扶元召回身边,刚坐下,就见程庚甩袖欲走。
他是今儿个的座上宾,众人怎肯叫他现在就走,忙拉着嘻嘻哈哈说让他再待会儿,程庚脸色有些冷,即便声音不大,却还是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尔等若想用这些女子来折煞某,大可不必费此心思。”
江扶元听了,顿时笑了起来,恨不得起身给他鼓个掌。
当真是个君子,几个女人就折煞他了,不知道是他那身板不堪受用呢,还是过分装腔作势。
程庚说完,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径自出了房门,他脸上写满了嫌弃,瞧这模样,是不屑与屋内之人同流合污。
“无碍无碍,室内热得慌,宜丰他出去透透气。”
说话的是程庚的一名友人,主要还是不想闹得太难看,毕竟在场的人都有官职在身,若是一些话传到大皇子耳中,徒增是非。
他缓和完气氛后,命人去给程庚传话,不多时,那名小厮抹着汗回来:“程公子去花园透气,稍后便回。”
那些刚才被程庚弄得下不来台的人,此刻脸色才好一些。
江扶元今日难得低调,位置被排在最靠门的地方也没生气,静静饮酒,姿态闲懒。
姜宝鸾自打程庚离开后,眼睛便时不时往外瞟,有些坐不住。
刚才程庚拒绝女人的模样,让姜宝鸾心中更是没底。
如果程庚当真如这般洁身自好,她想找把柄退婚的办法还能行得通吗?
姜宝鸾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忽然一道阴影将她笼罩,江扶元不知何时起身,正居高临下地看她,为她迟钝的反应所不悦。
果然,一出门,他就道:“若是我的随从都像你这样,恐怕早被打发出府了。”
姜宝鸾心中憋闷,也不回嘴,就这么跟着他往外走。
原以为江扶元这是要回去,程庚说是去透气,谁知会不会先一步离开,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哪知到了一楼,江扶元脚步一转,带她往后走。
醉香楼后方有一个很大的池塘,绕池是几条石径,石径旁树木葱郁,再往后走,穿过池边长廊,就能看见矮墙围起的小院落,这些小院落的正中间,还有一个不算高的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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