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冷风呼啸,她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抱住自己,愈发觉得此刻一身脏污,与此格格不入。
李辰舟一路脚底生风走进了文华殿,方坐下来,便有公公上前为他去靴净面。
“孙玉墨还未回来?”
那小公公埋头道:“是。”
哪知进殿时还一脸冷淡的太子殿下突然咆哮起来:“让他快点!若一刻钟的时间不回来,就永远也不要来!孤难道还要一直等着他!”
殿里服侍的众人大惊,吓得跪伏在地。
谁也没想到殿下去了一趟大理寺,回来之后竟怒气这么大。
甚至他们服侍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公公去靴子的手一抖,险些就扯到了殿下的脚。
“奴婢该死,殿下恕罪啊!”
李辰舟心绪本就烦躁,恨不能一脚踢翻了他。
瞧见众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更是大怒:“我瞧你们大概都以为我是个心软的,随意求个饶露个可怜便会放过你们。”
听到此众人更是吓得连气也不敢喘,生怕今日成了那替罪羊。
李辰舟伸出手来,感到指尖痒痒的,她的手又粗躁又冰冷,这刺人的触感到现在还在指尖萦绕不去。
他不由又怒道:“我要沐浴!”
浴汤早都已经准备好了,众人战战兢兢地服侍他去洗浴。
他走进去前突然停下脚步,咬着牙冷冷吩咐道:“今日带回来的那工匠,让她立刻收拾干净,前来侍膳!”
“是。”
。
“姑娘。”
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秦小良一惊,忙转过身来,发现身后站着个小公公。
小公公脑袋垂得极低,身体躬成了虾米状:“传太子殿下令,奴婢带姑娘去收拾干净,前去侍膳。”
侍膳?
秦小良乖乖地跟着小公公往一个角落里而去。
她膝盖早就红肿一片,此刻走起路来,每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
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只是那小公公塞给了她一套衣裙,送她进去前却已经开始催促:“姑娘快些个吧。”
秦小良摸黑进到里面,才发现里面已经摆好了一只浴桶。
此刻天已经转冷,好在这屋内密闭,还燃着炭,也不算太冷,她乖乖地跑进去要洗个干净。
方洗了一小会,谁知外面已经传来那小公公催促的声音。
他急得直跺脚,嗓音都抖了起来:“姑娘可快点吧,再晚我们就全完了。”
秦小良心下一惊,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这般紧急,忙匆匆爬出来,连水也来不及擦,就乱七八糟穿了那公公给的衣袍出来了。
那小公公瞧见人出来,也顾不得其他,忙急吼吼地将她往文华殿带。
方才传来消息,殿下沐浴出来,发现人居然还没来,已经脸黑如碳,就要发落人了。
前头的小公公走得飞快,秦小良瘸着腿只能拼命去赶。
生怕一个慢下来就在这个弯弯绕绕的地方迷了方向。
好在他口中的文华殿并不难认。
这四处只有这一处门口站着许多人,还有一群银甲人守卫。
秦小良心中忐忑,不敢抬头四处去看,穿过一群肃穆的守卫,却一眼瞧见殿前的地上跪了两个人。
而不远处的殿内安静如许,除了灯火在亮,似乎并没有人声。
小公公带她走到殿前,也不进去,便跪在了门口。
“回禀殿下,人带来了。”
秦小良还未站定,已听到殿内隐约传来他熟悉的声音:“进来。”
殿门应声而开,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人。
殿内立时有小公公带着她往一旁走,穿过几道门帘,才发现李辰舟坐在炕桌上,手中握着笔在写字。
他已经换了身衣裳,一头黑发披散着,还冒着水气,愈发衬托的肤白如脂,眉目如画。
瞧见她进来,他看也未看她一眼,手中笔也未停。
一旁的公公忙躬身请示道:“殿下,可要传膳吗?”
“恩。”
一声之下,许多人端着食盒走进来。
“傻站着干什么?难道是准备有人服侍你吃饭?”李辰舟突然道。
第103章 酒后
◎孤会派人,日日来听你的忏悔◎
“啊, 不用不用。”
秦小良慌张低了头,摆着手小声道:
“不用服侍,我自己能吃。”
说着在饭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辰舟手上的笔一抖, 好好一封折子竟是拉出了好长一条朱砂,毁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
李辰舟这才发现, 她满头湿发还在滴答滴答地落着水。
落得身上的衣裳全都湿了。
这身上乱七八糟穿得是什么?
秦小良瞧见他奇怪的眼神,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的衣摆都折在了里面没掏出来。她感到脑袋轰然一声, 血气直充脑海。
如此锦绣之地, 自己这般模样,实在是丢脸至极。
而他不过随意盘腿坐着, 穿着身简单棉白色的长衣, 瞧着舒适却又尊贵。
看到如今自己这般落魄模样,他一定很后悔当年喜欢上我吧。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衣裳, 才将衣摆扯出来。
这才小声道:“谢谢你, 还愿意请我吃饭。”
满室死寂。
周围服侍的一众宫人被她的举动震地头皮发麻, 面如死灰。
殿下传你来侍膳,不是用膳啊!就算赐膳也没有你大刀金马坐下来的道理啊。
一旁的刑公公涨着面皮,又不敢大声提醒,只能抖着手扯了扯她的衣裳。
“姑娘快起身。”
转头却见殿下冷冷地看了他的手一眼, 刑公公吓得退缩了开去。
秦小良茫然地抬起头来,发现周围的宫人具都震惊地瞧着自己。
她一眼发现这桌上从头到尾, 只摆了一副碗筷, 那副碗筷精致又熠熠生辉, 碗筷后一张椅子正自空着, 显然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秦小良这才尴尬地发现自己会错了意。
她瞬间窘迫地埋下头, 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慌不迭地要站起来。
李辰舟盘腿坐着,见她的模样嘴角微讽道:“既然都厚着脸皮坐下了,还起什么?”
哪知秦小良却彷佛没听见,一把站起身来,腿撞在了凳子上也未觉。她忍不住往后退,直逼到墙角退无可退才停下来。
瞧着她退避不及的模样,李辰舟怒意陡起,恨不能冲上去狠狠抓住她。
怎么?我都准你坐了你还避让不及?就这般急着要和我划清界线?
但他到底压抑住了,只是沉了面色,浑身瞧着一片冰冷。
一低头又看到被毁掉的折书,上面正是今日会审的经过,细细写着皇陵案的细节。
这些人的所做所行更是令人发指。
李辰舟再压不住怒气,一把将笔扔了。
那笔堪堪落在了秦小良的脚面上,涂染了一地的朱砂,也将她的衣袍上染上了丝朱砂色。
李辰舟一愣,欲要解释,却张了嘴又哑了声。
秦小良吓得一跳,被那笔不轻不重地落着,有些生疼。
大概他想要扔过来的可不是一只笔,若是有把刀,估计扔来的便是刀了。
秦小良瑟缩着脖子,低头发现灯火照在金砖铺就的地上,顺着她走的方向,一路的水滴被照得发亮。
发才沐浴被催的实在太急,她根本来不及擦头发,只是跟着小太监一路忐忑来此,满心满脑都被牵绊,一路寒风也未觉得丝毫冷意。
此刻才发现自己湿哒哒的头发居然在一个劲地滴水。
李辰舟瞧见她面前的一滩朱砂,红的像血,心中有些不适。
“地板脏了,不知道擦吗?”他皱着眉看着地板道。
秦小良面色一白,他说地板脏了。
我发上的水落在了他这金碧辉煌的砖上,确实有些弄脏了。
小太监慌忙跑过来擦拭。
可惜姑娘发上的水滴个没完,方擦完又滴了一滩,小太监跪在地上差点要哭。
李辰舟一把将坑上的布扔了过来。
秦小良羞愧地接过布,将湿发裹了,这才解了小太监的急。
“这是什么模样?不知道要擦干净再出门吗?”
秦小良心道,你们一直催促,哪有时间。
李辰舟冷着脸转身下塌。
等小太监给他穿好软屐,便无声无息地走到桌案旁坐了下来。
桌上的晚膳已经摆好,一时香气四溢,屋子里暖融融的都是饭香。
秦小良感到肚子一阵钻心的疼,她在大理寺狱中关了一个多月,虽然饿不死,却一直也未吃饱过。
只是也许是饿得很了,此刻闻着香气反而有些作呕。
李辰舟余光里瞧见她又往后退了退,面色微露不适,不由心中一堵。
侍膳太监忙要上前布菜,却被他一把拦了下来。
“苏玉墨滚回来了没?”
刑公公忙低身道:“回殿下,苏玉墨惹得殿下不快,不敢进殿,正在殿外候着呢。”
苏玉墨受了殿下的旨意前往宋王府借人。
宋王的女使哪有这般好借,还在纠缠之时,哪知突然东宫跑来小太监急急地来传殿下的指令。
他心中一慌,也顾不得得罪宋王,愣是立马抓了人就拼了全力跑了回来。
只是到底不敢进屋子,只能在外面跪着。
听到殿下见传,他忙战战兢兢地跑进去。
李辰舟倚在椅子上,也不动箸,只是道:“让你带的人呢?进来侍膳,让某些木头知道要怎么伺候人。”
那宋王女使出现的时候,秦小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
她面如芙蓉,唇如点丹,身姿若柳,进殿后便盈盈拜倒在地。
眼瞧着那绝色佳人自地上起身,便挽着袖子上前去服侍用膳,露出来的柔胰娇嫩光洁。
那女子虽然一直低着头,满脸的恭谨和小意。可却实在是长得太美,满室生辉,叫人移不开眼睛。
秦小良忍不住呼吸窒了窒,眼前一片发黑,腿脚因为疼痛有些站不住。
自己和她比起来,莫说长得差,她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像个女子了。
此刻那女子便站在李辰舟咫尺之距,两人只隔着一线的间隔,她盈盈地给他夹菜,又给他斟酒。
他目光所指,她便立刻会意。
这画面瞧起来,当真是般配极了。
秦小良低下头瞧了瞧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粗躁的双手,愈发自惭形秽。
一时屋内鸦雀无声,连吃饭的碗碟交击之声都没有。
众人屏气凝神,专心等着主人用膳。
他不过浅尝几口,便放了箸。
手中的酒却喝了一杯又一杯。
那女使今日突然被带来东宫,心中又忐忑又带着期待。
前些时日她跟着宋王进宫服侍,无意中撞见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丰神俊朗,形容矜贵,行到哪里都让人移不开目光,可是殿下已年近二十七八,居然至今未曾立妃,身边更是连个宫女也没有。
虽然传言他是短袖,可也未见亲近男子,多少官家贵女在打他的主意。
而她是宋王府的女使,也被他深深吸引。她虽然只是婢女,老天却赐了副极佳的面容。
宋王虽待她不错,可宋王妃看得牢,毫无可趁之机。
而目前东宫无主,她也想要试试。
若是能入了太子殿下的眼,便是入宫做个姬妾,也是如愿了。也不枉老天赐给她的惊人美貌。
那时在宫中,她便大着胆子,偷偷抬头看了殿下一眼,媚眼如丝,尽显妖娆。
太子殿下毫无所动,眸色冰冷,看也未看她。
她心中正自失望,不想今夜突然传来如此喜讯,苏公公不顾宋王的反对亲自去抢人,一进东宫在殿下不过跪了一刻,又特意传她进来侍膳。
可见是那日成功的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
她忍不住心跳如鼓,面色坨红。恨不得一下子拿出所有看家本领。
她知道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若不抓住便会悔憾终身。
一时她弯着身子,更是面色如水一般,身段微扭极尽柔媚,满室旖旎。
李辰舟却一直冷着脸,目色中并无甚变化。
半晌他放下酒盏,冷着脸对那女使招了招手。
女使忙俯下身子乖顺地站在一旁,胸前两坨饱满的白肉生生露了出来。
那大片的白看得一旁的秦小良脸红心热,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一片平坦,心中愈发羞愧不如。
李辰舟伸出一指,搁在那女使肤若凝脂的下巴上,嘴角微扯:“宋王倒是个会调教人的,将你调教的如此顺人心意。”
女使白皙透亮的脸一片羞红,低了眉眼柔美如丝:“太子殿下谬赞,奴婢为殿下风姿所折。”
暖融融的灯火照在两人身上,瞧起来当真是满室春光。
秦小良看到他的手随意往下一移,到了她的胸前,那女子更是如得了鼓舞,愈发放肆大胆。
只是秦小良感到李辰舟看向那女子的眼神,殊无暖意,就像是对着唾手可得的物件。
这天下的女子,对他来说都是如此吧。
他若是想要,哪个女子能抵挡住他的诱惑?就像自己,不也一样沦陷其中?
只是他从始至终,也再未看向自己一眼。
彷佛自己就是透明的一般。
秦小良埋着头,紧紧地看着自己的脚尖,想要拔腿就走,可又觉得脚下像生了钉子一般,迈不开步子。
五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长得他们曾经微薄的一点牵连都好似消失。
他受了伤,回了宫。
听闻宫里佳丽三千,如今不过随意见着一个,便如此夺人心魄。
况且这样美丽的女子,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招之即来,呼之则去。
自己这样的,又算得了什么?
秦小良感到心口如坠了千斤重石,坠的她喘不过气来。
“秦氏。”李辰舟叫道,却不见任何回应。
众人忙看向墙角站着的女子,发现她埋着头毫无反应。
刑公公忙上前急道:“殿下在唤你。”
秦小良慌地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因着酒气,此刻看起来有些迷离,却格外动人。
秦小良感到自己的声音早已经找不到了,愣愣地不知如何开口,好半天才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李辰舟手中的酒杯一紧,酒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手背上一块黑黑的疤痕依稀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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