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对官场一窍不通,也知这紫色乃是最大的大官所穿的衣裳,而绯红色的官服也是他们平日里触手不及的大官。
今日被传唤来去,跪在堂中受审之人,除了一早被拖下官服的皇陵之人,其他的竟全是绯红衣袍,甚至还有穿着紫色的。
不过不管这些人官职大小,一上来就要对着那空荡荡的座椅跪拜。
秦小良不由有些得意地想,你们拜的太子殿下便是李辰舟。
她只知道太子很厉害,没想到竟是这般厉害。
瞧,这些大官对着他的空椅子都毕恭毕敬呢。
这些当官的和衙役平日里作威作福,现在可总算有人能管管他们了。
不过他今日不来了,真好。
可秦小良到底心中又有丝遗憾,自上次牢房一别,又过去了一月。
自己死前,真想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看着堂中说着晦涩难懂的话,竟有些发起困来,若不是膝盖跪的疼,浑身的鞭痕在日照下刺痒难耐,她只怕真要睡着了。
不知这堂上剑拔弩张,你来我往的进行了多久,秦小良感到日头从东方走到正中,而后慢慢便西。
思绪也渐渐模糊起来。
“传秦石匠!”
秦小良从混沌中一把惊醒过来,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拉进了大堂。
。
李辰舟也感到脑袋一片混沌。
他早起之时,突然看到屋内的蜡烛竟还未熄灭,点点烛火闪烁着照在桌上。
那桌上,摆着一只刻刀。
烛火便闪在刀锋之上。
他这些年过的浑浑噩噩,根本不记得今日明日。
只是此刻他突然记起,一片烛火照在那刀上,而那握刀的手正自上下飞舞,专心致志地刻着石碑。
他初次见到的秦小良的场景,便是这般。
七年前的今日,他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她。
那时候黄昏已至,他受着重伤,便逃到了她的门前。
她气定神闲,明知风雪要来,却还在专心致志地做着石碑。
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平和模样。
李辰舟想,自己大概那时候便被她吸引,不自觉地就躲在了她的萝卜窖里。
而她这个傻子,对自己这个陌生人,就敢躲在雪里半日,就为了给自己递上几只小箭。
可是她到底将这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心里。
那日她便是在自己的苦苦哀求下,走得头也不回。
甚至转头却将自己出卖。
她是保住了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却不管我冒充钦差被抓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早就知道,在她心里家人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一路凄风苦雨自不必说,他每时每刻都在等着,等着她后悔,等着她可以追上来诉说自己的苦衷。
只要她说,哪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难言之苦,他都可以立马原谅她。
甚至他已经做好准备,只要她出现,他立马就能原谅她。
可直到被押送上京,投进了刑部大牢,都未等到她一星半点的消息。
刑部尚书见到他的时候唬了一跳,当天皇帝便亲自来了大牢将他接进了宫里。
不得不说,他与皇帝的赌局,输了。
李辰舟一口酒又灌了进去。
若是山沽在,或许还能有人了解他的痛楚。可他也消失了五年,不知去了何处。
他一个人呆在昏暗的殿里,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有人轻轻推开了殿门,一丝光线刺痛了眼睛,李辰舟恼怒地一酒杯砸了过去。
来人正是谢传英。
瞧见酒杯飞来,他不敢避让,生生叫那酒杯砸在了身上,也顾不得痛,只是直直地跪下道:“殿下恕罪,属下有事禀告。”
李辰舟瞧他模样,自地上歪歪扭扭地站起身靠住了几案道:“什么事?”
谢传英举起手中托盘道:“这是今日从九龙山送来的东西。属下觉得实在奇怪,不敢擅专,因此呈于殿下过目。”
“事关皇陵案,此刻又正在三司会审,属下才斗胆打扰殿下,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线索。”
李辰舟白净的脸上现出一片坨红,他远远地瞧见谢传英手上的盘子里似乎是一些石头。
他下意识地慢慢地走近,发现那些石头形态各异,有怒有喜,或坐或立,竟是一只只小石猪。
“消息说这些石头是在工匠们住的棚地里发现的。这些东西刻的实在诡异,传闻有许多秘术留存于世,属下恐有人在皇陵之地下咒,属下。。”
谢传英还未说完,却突然听见太子殿下笑了起来。
他心中一愣,不知殿下所笑为何?是自己所做的猜测实在可笑,还是这些石猪模样瞧着可笑。
抬头却见太子殿下面上的笑稍纵即逝,他伸出手要拿起盘子上的小猪。
可谢传英一眼看到,殿下的手抖得厉害,甚至连带着盘子都跟着抖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估计周日晚上0点。
晚安。
第101章 大理寺2
◎大理寺重逢2(文案情节)◎
李辰舟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一只石刻, 这世上有人能将一块石头刻的如此栩栩如生的大有人在。
可专注于将一只石猪刻的如此神态各异的却少有人在,更何况,这些小石猪的耳侧都有一粒小痣。
就像他耳侧的小痣一般。
是她!
李辰舟紧紧地抓住石雕, 彷佛要将它们捏碎一般。
没想到寻了五年,她竟然就在咫尺。
“殿下?”谢传英瞧见殿下脸色异常, 如着了魔一般, 心中一慌,难道这些东西真有什么密术?
李辰舟回过神,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双目血红地道:“你方才说是从哪里来的?”
谢传英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讷讷地道:“是九龙山工匠们住的棚地里, 他们。。”
李辰舟被酒麻痹了一天的脑袋呆了呆, 想起那日在大理寺牢房里审问工匠,他们口中常提起一个技艺精湛的石匠。
那些人虽未刻意提到那石匠是个女子, 但此刻想来, 他们一说起她来, 总是一脸鄙夷轻视。
那石匠正负责的便是飞龙壁。
在昨日大理寺递上来的事要里, 便有今日关于飞龙壁审一事。
只是此等小事,他不过一扫而过,一直未放在心上。
若真是她,落入赵青言的手里, 李辰舟心中一紧,一步跨到了殿门外。
太子府詹事带着几人正侯在门廊处。
屋外日已西斜, 眼见黄昏将至, 寒风已起, 李辰舟感到心中一丝冰凉, 一下子酒全醒了。
“今日会审如何了?”
太子殿下未亲临到场, 大理寺每过一刻钟,便要往东宫递上消息。
只是殿下一直关在殿里,他们也不敢进去打扰。
此刻见问,詹事忙躬下身,将大理寺新送来的消息递上来回禀道:“三省六部的三十五位官员已经一一过审,其中工部礼部和。。”
李辰舟皱了眉打断他道:“结束了?”
詹事一愣,忙道:“还未,此次所涉人。。”
李辰舟已打断他,厉声叫道:“言喻!”
太子亲军长临卫统领言喻一凛,立马跪地道:“臣在。”
“孤给你一柱香时间,接管大理寺所有守卫,不得惊动任何人。”
“是。”言喻未有半刻迟疑,立即领命而去。时间紧迫,他带着一群人出了宫门就直奔大理寺而去。
詹事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意。
今日大理寺会审,殿下是主审,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太子亲军接管大理寺的守卫也不算突兀。
只是殿下平日里很少这般张扬行事。
转而一想,此次皇陵案牵涉了小半个朝廷,殿下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也已经一步跨了出去:“备马,去大理寺。”
天色将晚,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有要归家的,也有出来准备夜宵的。
只是突见长街尽头传来震动,众人瞧见十骑银甲在前引道,呼喝着路人速速避让。
行人惊愕之下方让到一旁,后面一群人骑着马便呼啸而过。
银甲乃皇室亲军,众人惊诧莫名,还未看清马上之人,却早跑得没影。
李辰舟到达大理寺时,言喻方带人候在门口。
“殿下,”瞧见李辰舟骑着马后脚就跟了来,他心中直叹好险,“大理寺内外守卫已全是长临卫,并未惊动各位大人们。”
“嗯。”李辰舟下了马,瞧见这门庭深深,里面审堂的声音隐隐传出来。
他方要上前,却犹豫了一瞬。
转头见不远处有个侧门,便走了侧门而入。
身后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也跟了去。
李辰舟从侧门穿过拱形门,一路畅通无阻便走到了审堂的后面。
堂前的会审正在进行之中,赵青言等几位陪审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
他此刻与前堂不过隔了层雕花的屏风。
这浅浅的一层屏风却让他再难上前一步。
他坐在屏风后头,不过片刻,便听到了她的声音。
。
秦小良被押送上前,跪在刑堂上。
此案已进了尾声,她这种小虾米,不过是顺带着处置。
赵青言此刻方瞧见下面的石匠灰头土脸,可居然是个女子。
不由皱了眉头道:“你一个女子,怎得混进了皇陵工事,是何居心?”
秦小良抬头道:“四年前,朝廷下发御旨,所有工商农学仕,只要愿意,女子亦可参与其中。”
赵青言冷笑道:“你倒是对这些挺清楚。”
他心中自觉女子便该乖乖地在家相夫教子,原就不赞同抛头露面,像下面这人这般竟跑到皇家工事里来,实在更是可恶。
一旁的刑部尚书却端了茶,今日一天会审,费心劳神,众人早已疲惫不堪。这皇陵案早已不是在审皇陵一事,而是太子殿下借机在惩治朝廷贪腐之风。
费了一天的神,总算可以回去禀告。
如今这个什么刻了龙眼,他半点兴趣也无,只是接道:“倒是个厉害的,只是如今众人揭发你居心叵测,明知犯了忌讳却故意在飞龙壁上刻了龙眼,你可认罪?”
秦小良埋了埋头道:“虽不是我刻的,但我也认罪了。”
既已认罪,刑部尚书方要拍了堂木结案,哪知赵青言却道:“果然不是你刻的?说,你混入皇陵,是受谁指使?”
秦小良刷地抬起头来,嘴唇都忍不住哆嗦道:“我,我没有受人指使。”
屏风后头,李辰舟听闻她的声音里满是惊慌,已经可以想象到她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弱小无助极了。
呵,可当年背叛我的时候,倒是决绝得很,那一刀砍的毫不犹豫。
想到此,他轻拂了拂手上的伤痕。
谢传英却一眼看到,殿下放在身前的双手微微发颤,一心惊疑不定。
秦小良跪在地上,远远地瞧见上首几位大人端坐着,对她的话显然一分也不信。
忙又道:“我只是孤身一人,想要做点事赚钱,至于那飞龙的眼睛,权当是我刻的吧,我已认罪了,绝不狡辩。”
赵青言冷笑道:“什么权当?你如此急于揽过责任,是想替谁遮掩?”
“我。。我没有。。我。。”
李辰舟再忍不住,自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屏风旁边。
屏风旁的缝隙里,果然瞧见一个姑娘孤零零地跪在堂中。
大理寺的刑堂太大,她跪在当中显得如此渺小,就像是滚滚江水中的一片枯叶,飘零无依。
再见到她,李辰舟感到透不过气,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瞧着也比以前黑了,此刻身体耷拉着,看起来感觉再不复当年的神采奕奕,恣意飞扬。
屋外黄昏的光线照了进来,照进这略显黑暗的刑堂。
照在她小小的瘦得如巴掌一般大的脸上。
她瘦了许多,连下巴都如刀削的一般,衬托地一双黑黑的眼睛愈发的大。
此刻那黑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慌无助。
便是这惊慌无助,使得他的心感觉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丝丝疼痛,窒息难言。
李辰舟啊李辰舟,当年她如此对你,不顾你的死活,此刻你难道还要心疼她?
她既已经抛弃了你,今日这一切,便得由她自己承担。
“啪!”一声惊堂木响。
赵青言知道她一定如此狡辩,不由嘲讽起来:“你们这些刁民,不用些大刑伺候,总不肯老实交代。”
“本官已给了你机会,你既如今还在狡辩,等用了刑,便会后悔此刻说的话,乖乖招供出来。”
“上拶刑!”
一块令板被扔了出来,在地上弹跳一番,落在了秦小良的面前。
拶刑是什么刑?
秦小良惊慌地左右环顾,而后看到一旁的两个衙役拿过一块黑黑的木头夹子一般的东西。
那木夹子被绳子串着,两头绳子长长的挂着,都在别人的手中。
又来了一人,一把抓过她的手,便将那木夹子一根根穿进了她的手指里。
她看明白了,这是夹板,而每根木板都被削的尖尖的,只需两头的人一用力,这夹板便会如刀一般割在她的手上。
秦小良惊恐地尖叫道:“大人,我真没有受人指使,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这夹板下来,她的手就废了。
她可以死,却不能带着一双废掉的手活着。
她是秦家人,世世代代为人刻碑立牌,她还要秉承秦家的遗志,一直这样下去。
“听闻你有一双极灵巧的手,做起雕刻来也是栩栩如生,不知这样的手,在这夹板下能撑到几时?”
“我没有,我真没有。”秦小良到底害怕起来,这尖尖的夹板套在手指上,简直比鞭子还要可怕,她忍不住就要大哭起来。
一丝残忍自赵青言的双目中划过。
他方高声道:“行。。”刑字还未出口,突然发现身旁多出了一个人。
昏暗的刑堂里,那人出现的悄无声息,如幽灵一般。
“何人大胆擅闯三司会审!”赵青言忍不住怒斥道。
几个陪审一愣,具都转头看来。
屏风前,李辰舟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并未穿朝服,只是穿着家常的月白色衣裳。此刻却满面冰霜,瞧着比冰雪还要凉。
几人一惊,忙自椅子上起身,桌椅乱响之下,忙跑到堂下拜倒:“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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