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方才言喻明明来报,人已经回来了!
不知等了多久,那道帘子微微响动,终于被人掀开。
李辰舟忍不住心头一颤,却瞧见是苏玉墨躬着身走进来。
他方要说话,李辰舟不耐地道:“人呢?”
话音刚落,却瞧见秦小良紧跟着进来了,手中碰着个大碗。
她进来了便站在门口不动了,脑袋低垂着快要够到碗里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李辰舟放在身前的手一紧。
脑海里浮现她昨夜的模样,而那难言的风花雪夜,却只是她想要利用他的一场局。
昨夜在床上,不知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自己做了那事,以至于天还未亮,就急着逃跑!
李辰舟心脏一缩,薄唇轻抿,绷着脸道:“送这里来。”
哪知秦小良仿佛没听到一般动也未动,苏玉墨忙推了推她。
秦小良一惊,端着碗的手忍不住颤抖,碗中的汤水都洒了出来。
竟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洒地端到了他的面前。
李辰舟低下头,瞧见这碗里白花花的一碗面条,已经烂糊成一团,仅有的一点汤水也洒了差不多。而且除了光光的白面,竟什么也没有了。
李辰舟忍不住面色抽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厨艺还是丝毫没有长进。
秦家之时,秦小良便很少做饭。
她有一双世上少有的巧手,会刻石刻像,会编鞋做车,却不会洗衣烧饭。
一旁侍膳的众人瞧见,脸色瞬间有些苍白,这样的东西怎能出现在殿下的膳桌上。
众人俱都吓得埋了头。
哪知太子殿下却眉眼不动,也未发火。反而拿起筷子,夹起那烂糊糊吃了一口。
苏玉墨却敏锐地发现,殿下的脸色出奇地和善起来。
静静的内室里,不一会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声。秦小良难堪地低下头来。
这一桌子的吃食,满屋子的香味,早就让她腹中饿得绞痛。
李辰舟早听见了,呵,早上跑的倒快,估计是一口饭也没吃上。
遂抬了抬眉,冷着脸端起一碟子糕点道:“面做的不错,这个给你吃了。”
那糕点做成五瓣花的形状,吃在口中竟不知是何所制,只觉得满口馨香,欲罢不能。
秦小良生平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忍不住全塞进了嘴里。
突然门帘子外面有人低声禀告:“回禀太子殿下,宫中传来旨意,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李辰舟头也不抬回道:“孤在用膳,没空。”
外面传旨的小太监一愣,也不敢再打扰忙转身回去禀告,屋外静悄悄地再没有人声。
听到外面声音,秦小良忍不住停了手。
瞧见她吃的仓鼠一般的两腮,李辰舟一愣。
她今日这般所为,他原要让她饿着肚子站在一旁好好立立规矩。
可没成想变成如今这般。自己方才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递给了她东西?
此刻就算真想发作却未免晚了。
想到自己居然又一时心软,李辰舟面色便又有些不好看起来。
哪知秦小良却突然取过一块糕点递给了他:“李辰舟,这个真好吃,你快尝尝。”
糕点递过来的时候,两人具都一愣。
很久以前,他还住在她家里的时候,她便是这般,有好吃的总是伸过来递进他的碗里:“这个好吃你快尝尝。”
秦小良一时心跳如鼓,这才反应过来此刻两人境地,嗫嚅道:“对。。对不起。”
说着要赶紧缩回去,手却被李辰舟一把抓住了。
他伸过头来,就这她的手,一点一点将糕点咬进了嘴里。
他眉目清冷,目色里却有些异样。
两人不一而同地想起昨夜的疯狂之举。
秦小良想要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被他箍地生疼,忍不住眼睛都红了。
“放,放开我。”
李辰舟回过神来,忙放了手。
转过头不自然地咳嗽一声。
侍膳的太监忙端上茶水给他洗漱。
秦小良转脸瞧见他已经在擦手,知道这是要散席了,可嘴里还未吃完,只能拼命往下吞咽。
李辰舟瞧见皱了眉头道:“你急什么!我只是休息一下,又没说要撤席。”
正准备来撤席的宫人忙默默地退了回去。
李辰舟挥了挥手,将屋内的一群人全都撵了出去。
如今只剩他们两个。
他原本并没有胃口,此刻却放了筷子掀起碗来,将那脸大的一碗面吃了个精光。
只是想必她紧张之下,连盐都忘记放了。
不知过了多久,余光里瞧见她也再不吃了,李辰舟一把将她拦腰揽过来。
紧紧地锢在自己的腰间。
“啊。”
秦小良不妨,一下跌坐在他的身前。
李辰舟低眼,瞧见她双目惊慌失措,而嘴角沾着许多糕饼屑,他的嘴忍不住凑上前去,想要吻她。
秦小良却下意识避了开去。
李辰舟一愣,到底放弃了,却伸出手来给她擦了擦嘴角,而后道:“小良,只要你愿意,我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过去的事我也可以当没有发生过。我们一直在一起,好吗?”
秦小良脸色通红,却突然低了头。
听到他的话,她感到自己呼吸困难,浑身如着了火一般炙热难耐。
饿了一天,此刻骤然吃饱,腹中感到鼓胀难受。
她感到一阵阵的恶心犯呕。
李辰舟鼓足勇气说出的一番话,原以为她会欢喜雀跃,哪知却是这般模样。
他心中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捧住她的脸就要亲她。
哪知秦小良却拼命挣扎起来,一张脸忍不住躲来躲去。
李辰舟手下用力,心中怒火冲天而起,咬牙道:“怎么?昨日想骗孤上床的时候全都可以,此刻利用完了,如今连亲一下也亲不得了?”
“为何不愿?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
秦小良放弃了抵抗,却忍不住哭了起来:“李辰舟你放了我吧,我昨夜确实只是想要利用你逃走,对不起。”
“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还想逃到哪里去。”
秦小良哭道:“对不起,我不愿做你的女人。”
我不想做你那么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凭我的身份样貌,难道还想肖想当你的正妻?
若是我真的可以做你的妻子,当年你也不会为了我抛下一切逃出宫来,落得那样的下场。
秦小良想,我怕你爱我,更怕你知道我此生此世做梦都想嫁给你。
若是你知道了,我怕你再为了我不管不顾地抛下一切。
李辰舟,我一想到你可能再受到半点伤害,心中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自己的人生如此,不能再将你拖下水。
我不能自私地将你的美好人生全都毁灭。
李辰舟一下松了手,颤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低了眉眼道:“你还爱我吗?”
从相逢到现在,你从未说个爱字。
便是昨夜我们二人情深之时,你也未说出半个爱字。
难道时间早已经冲淡了你的感情?
秦小良心中一阵剧烈颤动,摇了摇头:“对不起啊,我们当年相处的时间太短,时间又太久了,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我不信!”李辰舟道,“我不信你不爱我。你不爱我,昨夜怎能与我如此?”
秦小良低头道:“你知道的,我一直有自己喜欢的人,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只是情伤之下,想要找个人疗伤,甚至想找个人气气他。。。”
李辰舟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你找我是为了气气他?”
秦小良道:“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们本就是云泥之别,以我的冷静理智,又怎么会对你动心?”
“我若真如此爱你,又怎么敢将你是个假钦差的事说出去?我那时候又不知你是太子。。”
李辰舟额头青筋暴跳,咬牙道:“这个世上,想做我的女人的人多的是。你就算不是真心爱我,也可以一直在我面前假装一二。还能得到荣华富贵,得到我所有的爱,再不用劳累吃苦,不好吗?”
秦小良摇了摇头,满脸泪痕道:“不,我不愿欺骗你,也不愿意违心而活。”
她竟连装一装都不愿意。
得到了我就又想将我抛弃?!
李辰舟怒道:“你若是不愿做我女人,你以为我会放你出去逍遥快活?给你与那人死灰复燃的机会?”
“长临卫!”
立时言喻从外面进来,跪地抱拳道:“太子殿下!”
“将她带到浣衣坊去,派人日夜严加看管,没有吩咐不得出门半步。若是人不见了,提头来见。”
“是!”
方说完,李辰舟却突然捂住了腹部,满面痛苦之色,瘫倒在了椅子上。
言喻一惊,慌忙叫人宣太医。
外面的宫人哗啦啦地进来了,将他搀扶到一旁的矮塌上。
混乱之中,秦小良瞧见大滴大滴的汗自他额上流下来,他痛得双目紧闭,嘴唇一片苍白。
“李辰舟,你怎么了?”她想要扑上去,查看一番。
可是言喻带着人上来押她。
秦小良忍不住挣扎地哭道:“再等会,再等会,让我看看他。”
可那些银甲人哪里管她,一使力就将她拖了出去。
被拖出去前,她只瞧见几个太医慌忙进去,便将他围住,他消失在视野里再也看不见了。
秦小良失魂落魄,抓住言喻问道:“他怎么了?你告诉我他没事的吧?”
言喻皱了皱眉,他一早就知道这姑娘是太子殿下从大理寺接回来的。
只是不知两人在里面说了什么,竟让殿下旧疾复发了。
他自小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只是他认识的太子殿下为人清冷,虽然顽劣异常,却不爱说话,冷静自持,更少见暴跳如雷。
只是如今好像自打这个女子来,全都变了。
文华殿的宫人现今个个如履薄冰。
连谢传英都整日里愁眉苦脸。
他瞧见秦小良急的面红耳赤,忍不住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太子殿下几年前受过重伤,将养了一年多,还没好全谁知又受了伤。这便落下了点病根,有时候会发作一番。”
“此病最忌情绪波动太大,因此就连陛下对太子殿下也是一向顺着,从不斥责半句,要什么给什么。”
天已经黑了,北风呼呼地在各宫室间来去。
秦小良感到自己浑身冰凉。
“只是如今,”言喻道,“难道是你惹得殿下如此激动?”
记忆里的李辰舟虽然也是受伤的,但是他武功高强,飞檐走壁身姿轻盈,一手秋水剑挥舞出月轮一般。
甚至凭借一把剑就能带着她飞上悬崖绝壁,而后又可从百尺高空一跃而下。
那时候便是知道他受了伤,喝上药也就好了。
可如今再见他,他基本上一直坐着,倚靠在椅子上连动都很少动。
竟还落下了病根。
他才二十几岁。
都是我害的。
秦小良忍不住一路走一路哭。
言喻有些无语,瞧着这女子实在是有些麻烦。不由皱眉道:“好好地你哭什么!东宫之内不得如此。”
秦小良一愣,忙擦干了眼泪道:“我不哭了。”
她这样哭着确实不吉利,还是希望他能健康百岁。
言喻带着几个人押着她,一路往北边去,直到行到浣衣坊门口,这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身边有许多名医看着,你也不必忧心。”
“不过你倒是可以关心一番自己,殿下说了,再跑你的腿就别想要了!”
言喻说着,一把将她扔进了浣衣坊里。
秦小良跌坐在地上。
浣衣坊的门啪地被关了起来。
天早已经黑了下来,浣衣坊里众人皆已经躺下来了。
瞧见她推门进来,正躺着准备睡觉的众宫人被声响惊地抬起头来,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没人有问她今日去了何处。
有隐约知道一些事的,小声道:“听说她还想逃出去。”
“这是东宫,全天下最有权势之地,多少人屑尖了脑袋想进来,还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浣衣坊的掌事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也没问她今日都了何处,只是吩咐道:“呆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了睡觉!”
秦小良来不及多想,忙爬上属于自己的铺上。
被子里冰冷如铁,和他温暖的身体相比,冷得吓人。
不知他此刻如何了。
想起他满面痛苦,脸色苍白的模样,她忍不住在被窝里打起了摆子。
。
浣衣坊的时间漫长又飞快,秦小良偷偷抽出刀来,在墙角上划拉上又一道刀痕。
划拉完之后,她又埋头数了数,竟已有了二十七道痕。
她自被抓回来到现在,已经二十七天了。
这二十七天里,她再未见过他。
刚开始同在浣衣坊的宫女先还兴致勃勃地讨论他。
可东宫的消息一向严实,文华殿更是水泼不进,众人不过讨论了几日,便再也无新的东西可以说。
秦小良每日里睁开眼,便有一大桶衣裳摆在面前,双手插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却早已经冻得麻木。
她一边洗着,一边殷切地盯着门外,盯得眼睛全都花了也不敢眨眼。
直到黄昏时分,突然瞧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件衣裳进来了。
那衣裳一片洁白如暇,各处金线织就,只一点袍角沾了点墨汁,若不仔细去瞧,都瞧不见。
“快拿去速速洗了,最晚后日一早记得送来。”
秦小良早等着他,眼疾手快地忍不住一把抓住:“太子殿下如今可好了?”
那小太监吓得将衣裳扯出来,什么也没说就飞奔着跑了。
她拿过衣裳,出了神。
衣裳上似乎还有他的体温,想必是刚从他身上脱了下来一路飞奔送来的。
这些日子,她冒着管事的冷眼也抢着要去文华殿送衣裳,可进了殿也不过是在门口站上一会。
她利用这点时间试图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人,打听太子殿下的病情。
可那些宫人各个嘴唇紧闭,竟未获得半丝消息。
好在他的衣裳还是时不时地会送过来,至少他还活着。
沾了墨水,说明他已经能坐起来写字了。
。
近些时日,三年一度的科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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