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夜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她压入怀中。
他抱得太紧,抱得姜绵绵有些身体发疼,但她没有挣扎,只用脑袋蹭了蹭他冰凉的手心。
白猫的毛发油滑光亮,蹭在掌心里软绵绵的。
谢明夜的手臂缓缓松开,将小小的白猫往后挪了挪,姜绵绵睁大了淡蓝色的眼睛温和注视着他,里面盛满了关切与心疼。
他乌黑的眼珠里滑过一丝猩红,有些凉的嗓音缓缓道:“我现在不想其他的了,只想跟你一起去祸害天下。”
姜绵绵乖巧的神情一僵,眼里的水光收了起来,‘祸害天下’四个字在她的脑中回荡,她把耳朵耷拉下来。
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的她为什么要设计出这么一个台词。
仔细想想,一千零一夜里的魔鬼,念完那三句台词之后,就被渔夫关了回去。
她不该选寓意这么不详的一个故事。
谢明夜的手挡在她的眼前,她能感觉到他的忐忑,以及带她去祸害天下的执念。
他会产生这个执念,大概是因为司峰主的事情黑化了。
姜绵绵简直无法想象,能把谢明夜变成这样的折磨,那一百年里谢明夜该有多痛苦。
但离开后山,祸害天下,是不可能的。
换个目标不好吗,比如免费给她造树屋。
姜绵绵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摆脱伤心痛苦回忆的最好办法,就是让自己忙起来。而且她的设计图已经积灰了一百年,也该动起来了。
既可以帮助谢明夜走出痛苦,她还能得到一座漂亮的树屋,两全其美。
姜绵绵伸出爪子拨开他挡在眼前的手。
谢明夜看向怀里的猫,暴虐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在他眼中翻滚,身上的气息变得压抑了些。
他抿了抿淡色的唇,“你想说什么?”
姜绵绵对他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勉强在他怀里站了起来。
“刚才那个赌约不算,那个赌约的主动权在你的手里,不公平。”
谢明夜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各种念头在他心上滑过。姜绵绵感受到了冷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提起胆子,低声嗷嗷道:“既然是赌约,你赢了我跟你去祸害天下,你输了也应该有赌注。”
在他明灭不定的眸光下,姜绵绵深吸一口气继续嗷嗷道:“我们重新赌,如果你赢了,我跟你去祸害天下;如果我赢了,你就不收灵石帮我造树屋。”
谢明夜眼里的阴郁一滞,他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
姜绵绵见自己的赌约有希望,又说了一句,“这次你要是赢了,我就心甘情愿地跟你一起祸害天下!”
谢明夜目光怔然地想了一会,冰凉的手拉住了她的爪子,“你要赌什么?”
姜绵绵弯了弯唇角,“你放心,既然我说了会公平,我就不会耍赖。”才怪,她一定要找一个她赢的概率大的赌约。
谢明夜冷笑了一声,他干净纤长的手指落在她的头上。
只是下一秒,他眼里的杀意又翻腾了起来。
他站起身,一手抱着姜绵绵,一手捏住了腰间的雪戮剑,往洞穴外面走去。
姜绵绵耳朵竖起,她感觉到有很多人进入了后山。
魇一直在听姜绵绵和谢明夜说话,它听不懂姜绵绵的声音,但根据谢明夜的话语内容,它大致猜到他们是定了一个赌约。
它欢喜地提议道:“不如你就跟那只小白猫赌一赌,赌你即将到来的同门,会不会相信你。”
它嘻嘻笑道:“你赌他们不会信你,相信我,你绝对会赢的。”
谢明夜冷冷对魇说了句闭嘴。
姜绵绵愣了愣,她没说话啊,谢明夜为什么叫她闭嘴?
谢明夜摸了摸姜绵绵的头:“我在跟一个恶心的东西说话。”
姜绵绵狐疑地看了谢明夜一眼,这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她,哪里还有其他活物。
魇听到谢明夜称它为“恶心的东西”,快气坏了。它发现比红眼睛谢明夜更讨厌的,是黑眼睛的谢明夜。红眼睛谢明夜只会不理它,黑眼睛谢明夜竟让它闭嘴!还骂它是恶心的东西!
它气愤地扭了扭花身,“我就等着看,看你怎么成为孤家寡人!”
谢明夜脸色骤冷,他停在洞穴前,眼眸里是压抑不住的暴虐杀意。
姜绵绵微凉的春风中,觉得有几分刺骨的冷,她在谢明夜的怀里缩了缩。
站在洞穴口往外看,一片繁花如云,阵阵微风带来清淡的花香味,其中溪流旋转,奔腾跳跃,满是勃勃的生机。
这是她漂亮洞穴前的漂亮风景。
姜绵绵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肃的问题,谢明夜站在这里,若是一言不合打起来,第一个遭殃的是不是她的洞穴?
想到漂亮的山洞会变成一片废墟,她打了个寒战。
绝对不可以!
她用爪子急促地拉了拉谢明夜的衣裳,“我们快离开这里,等会不要在这里打架!”
谢明夜垂下没有温度的眼,看了一眼姜绵绵,姜绵绵两只爪子合起来,“我的洞穴是我一百年的积蓄,我不能失去它。”
谢明夜颠了颠怀里的姜绵绵,眼里滑过笑意,“你求我的姿势,还是这么娴熟。”
姜绵绵:!
雪戮剑飞出,带着谢明夜和姜绵绵飞上半空。
魇看了谢明夜的动作,惊讶地问了一句:“你是要逃吗?”在它看来,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谢明夜居然逃了?
谢明夜自然是不可能理会它的,徒留魇在他的神魂处气急败坏。
呼呼的风扑在姜绵绵的脸上,她眯了眯淡蓝色的眼眸。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破坏了天剑宗后山的结界,把被污染的灵兽放出去就不好了。
她将脸转向谢明夜的方向,嗷嗷道:“我们离后山远一点,后山有很多被污染的灵兽。”
谢明夜微微蹙眉,‘祸害天下’四个字浮现在他脑中,他要跟姜绵绵一起祸害天下。他回神道:“这不符合祸害天下的做法。”
姜绵绵:……
他现在对‘祸害天下’四个字的执念有点深。
姜绵绵冷哼一声嗷道:“我们的赌约还没开始,你不听我的,我就不赌了。”
谢明夜淡淡看了一眼姜绵绵圆乎乎的脑袋,姜绵绵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他听从她的指挥,加快了雪戮剑的飞行速度,飞向了更远的方向。
姜绵绵知道,进入后山的修士们是来抓谢明夜的。
谢明夜来找她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头颅,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他手里提着的头颅肯定是司峰主的。
谢明夜杀司峰主的时候,大概是让很多人看到了。
姜绵绵不熟悉司峰主,她只见过他几次,或许是因为他是司如音的父亲,眉目间是一贯的温和,她对司峰主还挺有好感的。在所有人的嘴里,司峰主也都是个温和的好人。
但姜绵绵相信谢明夜,谢明夜既然杀了司峰主,那就代表,司峰主做的事情,足够谢明夜杀了他。
谢明夜只是在报仇而已。
姜绵绵咬牙切齿地想,司峰主可真不是个东西,真是把人害惨了。把谢明夜弄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司如音,司如音这么好的人,她的父亲怎么会是司峰主这种人。
如果司如音知道她的父亲死了,知道她父亲的真面目……
谢明夜和司如音以后又该如何……
假如谢明夜和司如音,一人拉着她的左手,一人拉着她的右手,让她选择一个人,她又该怎么办?
姜绵绵越想越烦躁,揪着谢明夜衣服的爪子紧了紧。谢明夜垂眸看向她,他伸手在她头上安抚性地摸了摸。
“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的。”
他微凉的嗓音和着呼呼的风,有些不清晰。
姜绵绵一怔,她抬起头,只看到了他绷紧的漂亮下巴,“你在对我说话?”
谢明夜低头看她一眼,姜绵绵的尾巴甩了一下,毛绒绒的毛发扫过他的手背。
她微微昂起头,神气十足道:“我现在可是八级灵兽,我还专门练习了我的战斗技能,很厉害的。”
谢明夜只反问了两个字:“是吗?”
姜绵绵很生气,他竟然不相信她!她的尾巴用力地左右甩动,啪啪打在他的手上。
时隔一百年,姜绵绵再次被谢明夜挑起了好胜心,她嗷嗷道:“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打一架看看,”
姜绵绵补充了一句:“你不可以用雪戮剑,只能用木剑。”
谢明夜身上暴虐的杀意渐消,他轻轻嗯了一声。
远离天剑宗后山之后,雪戮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三个身影由小变大,朝谢明夜的方向追来。
谢明夜听从姜绵绵的命令,在一个人烟稀少的位置停住了剑。
这里不知道是天剑宗的什么峰,与音峰相比,眼前这座山要略胖略矮些。
姜绵绵用爪子拍了拍谢明夜的手,“你放心吧,假如打起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她略有点不放心地提醒道:“你要好好解释啊,司峰主把你弄成这样,你揭穿他才可以报仇。”
白猫嗷嗷的叮嘱声传入耳中,他如冰的目光微微一动,“我知道。”
姜绵绵松了口气,谢明夜打算解释就好。不过没关系,谢明夜不解释,她也会帮他解释的。
谢明夜带着姜绵绵跳下剑,清风灌入他的袖中,衣袂飘飘。他将姜绵绵放在一边的地上,灵力运转在她周围布了个结界。姜绵绵抬起淡蓝色的眼眸,不解地望着他。
谢明夜在干什么?
姜绵绵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她担忧地看向谢明夜。
他的额角生出晶莹的细汗,喉咙吞咽一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魇在谢明夜的神魂处看着这一幕,嗤笑道:“你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你还把灵力浪费在一只白猫身上,真是个蠢货。”
谢明夜只当身体里不存在魇,他垂着眼,用雪戮剑在姜绵绵周围画了个圈。
姜绵绵蹲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
谢明夜玉白的手指指着圆圈,对姜绵绵严肃道:“乖乖呆在里面,不要走出这个圈。”
姜绵绵:?
他以为她是唐僧,他是孙悟空么?
“等我解决完所有事情,我就带你离开。”谢明夜的眉眼温柔下来,“我们一起去祸害天下。”
姜绵绵:?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和他的赌约还没开始。
似乎是猜到了姜绵绵在想些什么,谢明夜的声音无波无澜,“不管赌什么,我觉得我会赢。”
姜绵绵还没来得及说话,追在谢明夜身后的三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谢明夜身后不远处。
“没想到追着追着,追回了我自己的峰。”
说话的是丹峰峰主甘熙,他是个头发乱糟糟的白发老头,酒糟鼻红红的,衣服穿得很随意,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
他左边的是符峰峰主卢重锦,是个身材伟岸方脸大眼的中年男人,他肤色古铜,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
他右边的是器峰峰主时雯峥,是个美貌妩媚的女子,一身红衣,美目流转。
三人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在丹峰峰主说话后,符峰峰主和器峰峰主都嫌弃地瞥了一眼丹峰峰主。
他们嫌弃瞥丹峰峰主的时候,目光意外对上,于是两人又各自给了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
只有丹峰峰主乐呵呵的,丝毫不在意。
第29章
卢峰主和时峰主看似嫌弃甘峰主, 实际上却隐隐约约以甘峰主为首。
甘峰主是天剑宗峰主之中,资历最老之人。他是上一任掌门的师弟,现任掌门的师伯。掌门闭关后, 天剑宗的一切事务都是甘峰主在处理。
若非甘峰主拦着卢峰主,方脸肃然的卢峰主恐怕早已冲向谢明夜的方向。
当然, 甘峰主能拦住卢峰主, 主要原因是,谢明夜看起来并不打算逃跑, 反而像是在等他们。
时峰主则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她在把玩自己的头发, 一双美目略带欣赏地扫向谢明夜,不像是捉拿谢明夜的,倒像是来看美男的。
此时此景确实很美。
丹峰种了一大片的梨花,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梨花香甜气息,谢明夜就站在梨花树下。
春风吹过,卷起他雪白色的衣角。他的剑没有出鞘, 然而他清冷的面容之下, 却仿佛隐藏着暴虐的波涛汹涌。
白色花瓣在刺骨的气息中飘飘忽忽落下来,像是在下一场大雪。
三人从飞剑之上跃下,向谢明夜的位置走去。
终于,他们站在了谢明夜的对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三丈。
三人探查了一番谢明夜,他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看不透谢明夜的修为。
谢明夜垂着眼, ‘祸害天下’四个字在他心中不断翻腾, 脑中却浮出姜绵绵叮嘱他好好解释的画面。
他强压下‘祸害天下’的念头,抬起泠然冷目, 直接道:“我杀司玉平,是因为他该死。”
卢峰主捏剑的手青筋暴起,甘峰主往后一瞥,“先听听明夜怎么说。”
卢峰主愤厌的目光直直的射向谢明夜,“还要说些什么?此等狗彘鼠虫之辈,就该废去修为,关押寒池百年,再执死刑!”
谢明夜看向他,眼中泛着幽冷的光,“司玉平他确实是狗彘鼠虫之辈。”
甘峰主拦住了往前冲的卢峰主,“都冷静一点,我们先聊聊。”
卢峰主咬了咬牙,站定在原地。
谢明夜的视线落在甘峰主脸上,此人面容有些眼熟。
甘峰主对谢明夜笑了笑,手习惯性地点了点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他熟稔地走到谢明夜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关甘峰主的记忆,在谢明夜的脑中浮现,他闭了闭眼,眉心拧了起来。
甘峰主心中有些唏嘘,没想到当年那个男童长成了这样优秀的模样。
他记得第一次见的时候,谢明夜还是个六岁左右的孩童。
那日他在瀑布边炼丹,火候控制出了差错,炼丹炉炸了。
恰在炸炉时,旁边湖水里钻出了一个男童,男童手里抱着一条鱼。
男童用力抱着鱼的样子挺有趣的,他升起逗弄的心思,就告诉他说,他捉鱼的声音惊扰到了他炼丹,导致他的炼丹炉炸了。
男童当了真,说要把丹药赔给他。
他告诉了他一个天文数字,想要吓退男童,告诉他不用赔偿,别把他炸炉的事情说出去就行。
男童却只想了想,说炸炉的事情他不会说出去,赔偿他会赔给他。他说自己没有灵石,愿意无偿给他干活,直到还清欠债。
他本来只把男童说的话当成玩笑,谁知男童真的干起来了,一干就是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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