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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在收院子角落处的竹笋干，中年女子提着一桶水，用水瓢舀着给菜地浇水。
这一幕很美好，如果老妇人真的是老妇人，而不是‘鸩蛩’的话。
几人听到院子门‘吱呀’一声长响，都偏头看过来。
谢明夜的存在感太强，几人看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视线都先落在了谢明夜的身上。
少年苍白的脸上冰冷无温，他抬着黑漆漆的眼，幽深的眸像是点燃了两簇幽火。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姑娘蓦然发出了一半的尖叫，这声尖叫在寂静无声的院落里格外明显。
姜绵绵朝小姑娘看去，她的恐吓目标只有老妇人，没想吓坏小姑娘，她对小姑娘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小姑娘的眼里只有谢明夜，她强忍着哆嗦的感觉，牵着吓出眼泪的小胖墩，跑到了中年女子的身后。
中年女子木讷的脸庞也是一僵，她放下手里提着的木桶，将小姑娘和小胖墩护在怀中。
老妇人端着簸箕颤颤巍巍僵立在原地，浑浊的眼眸浮现恐惧的神色。
院子里的温馨一下子全部散得无影无踪，姜绵绵莫名觉得，她和谢明夜仿佛是入室抢劫的歹人。
她的目光在老妇人脸上一扫，也不知道它是真的害怕，还是假的害怕？如果是假的害怕，它装得还挺像的。
姜绵绵领着谢明夜，挂着‘友善’的微笑朝老妇人走去。
老妇人倒是不害怕姜绵绵，但它怕谢明夜怕得紧，即使它知道它不需要畏惧。
它下意识往后退，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手指都凉成了冰块。
姜绵绵瞧着老妇人的模样，知道它是真的害怕，她心情极好地勾起唇瓣。
叫它跑雾气里吓她，一报还一报，现在被她和谢明夜吓坏了吧。
她把手伸到它身前，用鼻子哼出几个字，“把你最喜欢的东西交出来。”
少年的目光一动不动凝在少女脸上，他淡色的唇微微扬起。
他觉得这样的姜绵绵太过可爱。
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扫了一眼姜绵绵白皙的手心，它牙缝里哆哆嗦嗦挤出几个字，“姜姑娘在说什么？”
姜绵绵不信它什么都不知道，她和谢明夜一起阻拦村民，让村民交出心爱物品的时候，她用神识扫到了它的身影，它就在远处看着他们。
姜绵绵露出恶劣的微笑，她举了举手里的锄头，“我这人有一个癖好，喜欢抢别人喜欢的东西。这个锄头是我在村民那里抢的。”她把手伸到它的眼前，“你也要把你喜欢的东西交给我。”
老妇人浑浊的眼闪了闪，“姜姑娘是怎么了？”
它察觉了姜绵绵的变化，出去再回来，她的态度转变了许多。
姜绵绵抿了抿殷红的唇，她当然是回来报仇来了，她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这才是真正的我，其实我一直在忍耐这个癖好，但我实在忍耐不住了。”
她抬了抬放在它眼前的手：“不要再罗里吧嗦了，赶紧把你喜欢的东西交出来。”
老妇人的视线刻意避开了一旁的谢明夜，听了姜绵绵的话，它眼底深处滑过恶意。
姜绵绵不怕它，她清晰的记得，谢明夜说‘鸩蛩’无法主动攻击，除非他们先攻击‘鸩蛩’。
在想出解决‘鸩蛩’的办法前，姜绵绵不会作死去攻击它。
只要他们不攻击它，它就拿他们没办法。
她在它的雷区上随意蹦Q，都不会出什么事情。
她缓缓道：“其他村民在我这么说的时候，都立刻交出了心爱之物，你不交……感觉你有点奇怪的样子？”
老妇人树皮般的脸霎时就僵硬了，它不能接受有人怀疑它不是躯壳的原主人，它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姜姑娘喜欢，老妇去拿就是。”
它沉下眼睛转身往屋内走去，消失在姜绵绵的视线之中。
姜绵绵瞅了一眼中年女子的方向，在她和老妇人对峙的时候，中年女子已带着两个孩子消失在了前院，估计是看形势不对，跑到后院去了。
中年女子只带着两个孩子跑到后院，一直没有回来，她似乎不太关心她的“母亲”？
姜绵绵淡蓝色的眼眸滑过深思，还是她知道老妇人不是她的母亲了？
姜绵绵偏头看向谢明夜，打算跟他说她的发现，却发现少年的眼眸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姜绵绵抬起手在他眼前一挥，她眼里生出些疑问，“你怎么总是看着我？”
这样一想，她每次看向谢明夜，似乎都会对上他的视线。
谢明夜眼中浮起一点疑惑，他垂下眼，过了两息，他抬眼道：“喜欢看你。”
姜绵绵心头一跳，却立马回过了神。谢明夜的嘴里的喜欢，应该是觉得她有趣。她凑过去小声道：“我是不是很凶很可怕？”
少年笑了一声，清冷的嗓音慢条斯理道：“很可怕，就像猫一样可怕。”
姜绵绵唇角弯了一半，她气恼地抬起眼睛，用气音小声道：“我本来就是猫。”
少年淡如水的声线缓缓道：“我知道你是猫。”
姜绵绵眯着眼睛看他，这是他知不知道她是猫的问题么？这是她够不够凶，演技够不够好的问题。
她不悦地瞪着谢明夜，却见少年目光一凝，她回头望去，看见老妇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姜绵绵立刻站直了身体，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望着老妇人。
老妇人手里多了一根拐杖，它像是极力压着心里的害怕，慢腾腾走过来道，“这拐杖是老头子送给我的，我很喜欢它，”它将拐杖递给了姜绵绵，“希望姜姑娘拿了东西，能够信守承诺解放青山村”
姜绵绵扫了一眼拐杖，它嘴里的老头子应该是青山村的村长。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个拐杖是它嘴里的老头子送给他的妻子的吧？
它与魇一样，都是寄居在别人体内的东西，姜绵绵很讨厌它。
她接过拐杖，绕在手里转了几下，见老妇人的目光跟着它移动，她放下了心，看来它是真的喜欢这个拐杖。
老妇人的目光在拐杖上流连，它不舍得交出拐杖，但用不了多久，拐杖会回到它的身边，而眼前这两个可恶的人，会死无全尸。它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姜绵绵拉着谢明夜就要离开，却听老妇人在身后幽幽道：“姜姑娘之前说，回来就给老妇的儿孙测试仙根？”
姜绵绵心里蓦然想明白了什么，她顿住脚步，回过头懒洋洋道：“明天吧，今天累了。”
她仔细观察老妇人的神情，果然在她拒绝的一瞬间，它的脸上浮起了恶意，那恶意迅速隐了下去，它抬起浑浊的眼，幽幽道：“姜姑娘明日要记得给老妇的儿孙测试仙根。”
姜绵绵没有说话，她拉着谢明夜回到客房，“哐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姜绵绵知道它为何反复无常了，它以前或许遇到过很多的修真者，它对每一个修真者都提了这个请求：给它的儿孙测试灵根。
修真者应该都拒绝了它，所以它默认她也会拒绝它，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引起她的怀疑。可它没想到她答应了它的请求，为了让她安心教它的儿孙，它开始尝试获得她的信任。
而它跟上他们，在雾气中恐吓他们，是因为她拒绝了它立刻测试灵根的要求，它生气了，想要给她一个教训。
这也算因祸得福，若是它今日没有去树林吓她和谢明夜，她还不会把鸩蛩和老妇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老妇人为什么这么关心小姑娘和小胖墩？
姜绵绵淡蓝色的眼眸一颤，她抬起眼，看向谢明夜，“你说那个两个小孩……他们该不会被老妇人的儿孙占据了身体吧？”
谢明夜道：“鸩蛩无法修炼，但会不会是别的什么，不太确定。”
“不行，我们要确定除老妇人之外的三人有没有问题。”姜绵绵转身打开了门，远远对上了老妇人浑浊的眼。
老妇人站在院子之中，阴森地看着她的方向，“姜姑娘可还有什么事？”
姜绵绵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让你的孙媳、曾孙曾孙女也交出喜欢的东西，不然我的癖好没有满足，会睡不着觉。”
老妇人神情难辨，姜绵绵皱眉佯装生气道：“没听到我说的话么，还不快去？”
老妇人转过身，脸色一下子沉郁下来。
它想象了一番姜绵绵和谢明夜落到它手里的凄惨模样，脸色好了一些。姜绵绵答应了她，要教它的儿孙们成为仙人，它可以再忍她一会。
没过一会，中年女子拿着三样东西敲响了房门。
姜绵绵扫了一眼，分别是陀螺，绢花和针线，她接过中年女子手里的东西，轻声道了句谢。中年女子垂下木讷的眼，她道：“膳食已经备好。”
姜绵绵不想让老妇人知道，她和谢明夜已经辟谷，她道：“我们在山里摘了些野果吃，不用膳了。”
中年女子应了一声离开了。
姜绵绵立刻使用巫山不是云，将三样物品分别变成了中年女子、小姑娘和小胖墩。她感知了一下，松了口气，“他们都是正常的人类。”
第46章
今晚的夜色出奇地黑，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凉风吹着， 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寂夜深处，偶尔传来一声犬吠。
姜绵绵闭着眼睛， 感应着‘簪子’周围的状况。
在回老妇人的院子之前， 姜绵绵使用了神通‘巫山不是云’，将‘簪子’变成了簪子原主人的模样。
天黑之后， ‘簪子’借着夜色的遮掩， 偷偷爬上了簪子主人家的围墙。瓦房屋顶几乎要与围墙相接， ‘簪子’借着围墙的高度爬上了瓦房，躲在瓦房稍低处，只探出头， 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院子里的人。
姜绵绵闭上眼，就能看到‘簪子’看到场景，听到‘簪子’听到的声音。
她观察了许久， 算是理清了‘簪子’主人一家的关系。
这一家是祖孙四代， 一共十二人，其中一对老人，三对夫妻，一个寡妇，两个年轻女子，一个年轻男子，四个幼童。
簪子的原主人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生了一张人面桃花的瓜子脸。她是寡妇的闺女。
簪子原主人的年纪在村子里， 早就该成婚了。只是成婚代表着可能会被那十二个妖族选中。‘簪子’主人长得出色，一旦成婚被选中成为供奉品的可能性极大。
‘簪子’主人不愿成婚， 寡妇也不想承受失去唯一女儿的风险，故而同意了女儿不成婚的请求。
在村子里，到了年纪不成婚，要上交三倍的供奉。
若是按照五十年前的供奉量，三倍的供奉干活干到累死，也是不可能达成的。但后来供奉减少了三分之二，寡妇和簪子的原主人整日整夜的干活，每月堪堪能上交应上交的供奉。
由于过度的劳作，寡妇和簪子的原主人面黄肌瘦，她们缩衣减食，头发因长久的营养不良而泛黄。
她们每天只有一点睡觉时间，其余时间她们要一刻不停地劳作。
整个村庄都进入静静的沉睡中时，寡妇扛着一把锄头，走出了房门。
寡妇和簪子的原主人是轮班制，白日里是簪子的原主人干活，寡妇休息。夜色降临之后，簪子的原主人回了屋子里休息，寡妇则提起了一盏灯笼，她扛起锄头要去田地里干活了。
眼看寡妇要独自出门，姜绵绵知道，她套话的机会来了。
‘簪子’听从姜绵绵的命令，从屋顶上缓缓爬下去。簪子的原主人是个普通人，姜绵绵使用‘巫山不是云’变化的‘簪子’同样也是个普通‘人’。
境界提升之后，姜绵绵的神通跟着升级了，但使用‘巫山不是云’变化出来的‘活物’，它们的实力依旧是根据情感的浓厚程度，拥有情感原主人的一部分实力。
‘簪子’的身体很纤弱，跳下墙时扭伤了脚。‘簪子’不知道疼痛，走路时却是一瘸一拐的。
寡妇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黑黄的面庞滑过惊恐。她仓皇回过头，四下张望，瞥见自家女儿的身影时松了口气。下一秒，她的脸部掠过微微神经质的抽搐。
她的女儿半夜为何不休息？出来耽误一秒，睡眠时间就少一分，这是要耽误明天干活吗？
‘簪子’走了几步，她的脚已恢复正常。
寡妇把‘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有些方言姜绵绵没有听懂，但她大致理解了寡妇的意思。
寡妇是在骂她的女儿半夜不睡觉，白天干了那么久，晚上不休息哪里还有力气干活，跟着出来只会耽误时间，影响明日的劳作。
姜绵绵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来到村子里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村子背后残酷的现状。
现在村子里除了不成婚的男女之外，其他人的供奉量没有这么沉重。
可在五十年前，供奉量还未减少的时候，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过着这样的日子。
也不知道那十二个妖族，后来为何减免了一部分供奉？
她不觉得会是那十二个妖族的善心，它们若是真的有善心，就不会折磨青山村的村民。
‘簪子’没有收到姜绵绵的提示，它眼眸呆滞地对寡妇说着对不起。
它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微的诡异，寡妇却习以为常，这就是她的女儿会露出的表情。
姜绵绵的神通进化后，物品变为情感主人的模样，会拥有情感主人的一部分性格。
在长期的辛苦的劳作下，在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里，簪子主人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黯淡无光，行为呆滞。
‘簪子’做表情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但夜色遮掩住了这个缺点。
姜绵绵把第一个问题传给了‘簪子’：那十二个妖族什么时候会来村子？
‘簪子’微哑开口：“大人们还有多久来村子里挑人？”
寡妇脸上的怒色收敛下去，她疲惫望向‘簪子’身后一片漆黑的村子，“还有十几天吧。”
姜绵绵松了口气，那十二个妖族来村子里的时间，老妇人没有偏她。
寡妇瞥了一眼‘簪子’麻木的脸，拉住了簪子的手。触手摸到了一手冰凉，她讶异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簪子’垂下眼，“娘，我有点害怕。”
寡妇捏紧了‘簪子’的手，她像是在安慰‘簪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你没有成婚，不会被选上的。”
‘簪子’收到了姜绵绵的第二个问题，它看向寡妇道：“娘觉得村子里新来的两个修真者能……”
寡妇捂住了它的嘴，“前几日来的五个修真者都消失了，这两个修真者有什么用？”
姜绵绵惊愕地睁开了眼，在他们之前没多久，竟还有五个修真者。
谢明夜在一旁的桌子上画定身符，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偏过头来，“嗯？”
姜绵绵撞上他印着昏黄暖光的眼眸，她小声道：“等会再跟你说，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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