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踏进他的生活,陶竹才能体会到,这个对她来说复杂的世界对于蒋俞白来说是不过是一个巨大的游戏,他对着建模潦草的NPC敷衍几下,就可以随意切换地图,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蒋俞白问陶竹要不要回繁春,被陶竹否了。
带着他回繁春,而且还这么突然,陶竹怕会吓到爷爷奶奶。
毕竟自蒋俞白离开繁春已经三年了,但每次奶奶坐了什么很难吃的食物,爷爷都会讲说:“这要是将家那少爷在,非得把你这盆倒去程文军他们家猪圈!”
由此可见,他给他们一家人的留下的阴影有多深。
第二天中午在步行街又吃了一顿火锅,他们回北京的飞机定在了第二天下午。
从步行街火锅店出来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卖真花手链的孃孃。
大概是陶竹在机场给蒋俞白挑的那身衣服太清爽帅气,当他们两个牵着手从火锅店出来的时候,嬢嬢自然把他们认做了一对世俗情侣。
嬢嬢说,今生戴花,来世漂亮。
嬢嬢还说,茉莉花代表清纯的爱,男生买给女孩子,是要幸福一辈子的。
分明知道这些都是揽客的手段,但陶竹还是信了。
25块钱一串,绿色丝绸带绑了一串纯白的茉莉花,蒋俞白毫不犹豫地买下。
受地势影响,省会城市总是阴雾。可今天,日光却出奇的炽热,蒋俞白低着头给她系手花的时候,阳光正好扑洒在他蓬松的头顶,把他的发梢映成好看的浅金色。
他大概是这一生中第一次给人戴这样的东西,反着系,系不好,就认真地看着嬢嬢的手,一点点学。
他指腹的温度和茉莉花的微凉感一起传到肌肤上,陶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在想。
蒋俞白或许,也是喜欢她的。
飞机上,淡雅澄澈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尖,陶竹看着白绿相间的花,想起来了就说:“俞白哥,咱们好像买贵了,我看其他景点15块钱就能买两串。”
蒋俞白笑了下,牵着她的手,手腕压在茉莉花上:“你喜欢吗?”
陶竹抿着唇,点了点头。
蒋俞白:“那就值得。”
星期一,晚,月明星稀,北京气温零度。
从首都机场到家天已经黑了,下车的时候,他们不方便一起回家,蒋俞白便自然地松开了牵着陶竹的那只手,就像从来没牵起来过那样,一个人往家走。
宏伟的别墅在他身后,陶竹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穿过花园,孤身一人站在北风里,被吹到清醒。
原来,蒋俞白终归是蒋俞白,不是普通的帅气学长。
他有他的身份,有他的地位,就算只是喜欢他的人,也不可能只要他这个人。
他身后的身家背景以及权力,那是他被动拥有的,无法剔除。
一旦你靠近他,你就会拥有他。
就像靠近夜明珠一般,那些照耀在人眼睛里的光,是不受珍珠本身控制的。
谁都不能说,我只喜欢夜明珠,我只买珠子,而不要它的光。
如果想得到它,那么不管是珍珠的钱,还是光的钱,都要付。
但那注定是陶竹付不起的价格,她也不是他真正可以带回家的人。
在物欲横流的圈子里,注定容不下一颗无用的真心。
陶竹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在肃杀的北风里吸了吸鼻子,才进家门
跟王雪平说的是跟程果去天津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王雪平没怀疑过别的,只说实习赚的钱不多,别老出去玩,能攒就攒点,争取以后能自己负担自己的零花钱。
王雪平的嘱咐掺杂在清扫的声音里,陶竹低着头听,倏地想到在灰姑娘的故事里,灰姑娘只有和王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变成公主。但故事里王子,永远是王子。
茉莉花永远纯白无瑕,芬芳满枝,是因为凋谢的时候,你看不到,你也不会看。
第46章 微微发烫
命运生了锈般的齿轮吱呀吱呀地转,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
北京是一座外来人口聚集的城市,越是在阖家团圆的节日, 这座城市越空旷。
实习的公司提前一天放了假,程果独自在宿舍里和父母视频的时候,收到了蒋禾的消息。
Justin J:懒果果醒了吗?
取名用果字的人不多, 从小到大,程果身边认识的人从同学到老师都叫她果果, 没留意到从哪一天开始,蒋禾也开始叫她果果。
程果把视频界面最小化,用他的表情包回复他:嗯嗯。
Justin J:我朋友晚上组了个密室局,五缺一,你有空吗?
程果回复说:我有空……但我没玩过不太会,可能会影响你们, 你再问问别人吧。
蒋禾发了个“太好啦”的表情过来, 说:我也不会, 就想找个不会玩的人陪我!
程果一愣,有点不会回了。
视频那头的妈妈看到她的表情,问:“怎么了果果?遇到什么问题了?”
“哦,没有。”程果如实回答,“朋友叫我出去玩,但我不太会玩他们想玩的那个东西。”
妈妈笑了:“难得还有跟你一样过年不回家的朋友, 叫你了你就去呗, 多跟朋友数落熟络,在外才好靠朋友。”
程果:“哦, 好。”
程果打字回应蒋禾,妈妈又问:“对了, 我昨天晚上碰到小桃儿奶奶了,她奶奶说小桃儿过年也不回来,你过年有没有去找她?”
提到陶竹,程果看着聊天框上的人,莫名心虚,支支吾吾回答:“没……还没,过完年再去找她。”
程果妈妈对她们在北京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自顾自地说:“跟小桃儿也多来往来往,有什么问题跟他爸爸妈妈说,我都提前打过招呼了。”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程果问:“妈,你让雪平阿姨照顾我了?”
“嗯。”妈妈回答,“你雪平阿姨人不错的,是怎么了吗?真遇到问题了?”
蒋禾的消息在这句话后面发过来,他说晚饭左右过来接她。
程果心虚到不行,想到小桃儿对她的各种关心,程果觉得自己现在在做的事很对不起她,也对不起妈妈的嘱托,她说:“没有,妈妈,以后您别让他们照顾我了,怪麻烦别人的。”
妈妈不以为意:“傻孩子,这有妈妈有什么辛苦的。年后给你邮点家里自己做的香肠,你给雪平阿姨他们带过去。”
程果不好再说什么,但她忍不住先问了蒋禾:等下小桃儿去吗?
得到否定的答案,她才稍微放心下来,松了口气。
挂了跟家里的视频,程果在找衣服的时候,忽然眼泪落在手背上。
当初小桃儿嘱咐过她,不要跟蒋禾走的太近,她分明答应了,但没有照做,她觉得自己这样很对不起小桃儿。
可是,在这个空旷的城市里,程果真的很希望能有更多的朋友。
对不起,小桃儿,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当心。
程果边擦眼泪边想。
……
晚上蒋禾来接程果,两人先去吃了饭,因为程果一直惦记着自己还欠了蒋禾一顿饭,所以这顿饭理应由她来请。
两个人才吃了168,虽说比食堂贵不少,但是大大低于程果专门准备的预算。
程果有点难为情,她跟蒋禾说可以不用照顾她的,但蒋禾却解释说,是因为实景密室运动量大,不能吃太多,才选的这家店。
程果将信将疑,跟着蒋禾一起到了密室。
来的时候忘了问,换衣服了才知道今天要玩的是丧尸主题的密室,他们要一边解谜,一边逃避丧尸NPC,还要完成一道主线任务,带着人类小女孩一起逃出密室。
可真不愧是蒋禾的朋友选的店,程果进去还在无比认真地破解第一道门密码时,身边猛地窜出NPC,特效堪比釜山行的丧尸,皮肤苍白,眼神空洞,四肢僵硬,行走间发出沉闷的嘶吼声,甚至身上还弥漫着腐臭的气息,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当时就把程果吓到失声尖叫,满身鸡皮疙瘩,不夸张地说,她是真的有好几根头发都竖起来了。
蒋禾稍微拽了她一下,结果程果的行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紧紧地抱住蒋禾的腰。
但能考上燕大的学生总有写不受外界干扰的独特思考能力,就算已经吓到身体僵硬,躲在蒋禾怀里哆哆嗦嗦的,程果也还是带上剩下的五个草包,通过墙面反射打开了第一道门,进入第二关。
第二关他们进了监狱牢房里,因为又有几个机关道具十分恐怖,程果大脑几乎被吓到空白了,但没想到蒋禾的这帮朋友全是吃干饭的,连最简单的二元二次方程都忘了怎么解,程果只能在蒋禾的保护下,被他完全抱着,破解机密木盒的门锁。
根据木盒里的线索提示,他们六个人晚上要去狱长办公室接走NPC小女孩,但是从监狱直接到办公室会碰到丧尸,所以他们只能另外找其他的路。
面对这样的困境,打死程果也没想到,蒋禾跟他的几个草包朋友只能扒着监狱栏杆求外面徘徊撕咬的丧尸这一条路。
没办法,她四处找了找,发现身后的墙是空的,推测后面有通道地洞可以走,本来她想让他们几个男生去,但是几个男生纷纷表示就算他们去了估计也解不开谜,程果只好自己往前爬。
蒋禾在前面带路,先跳到办公室里,回身拖着程果的胳膊,把她接应下来。
但根据故事线来说,这时候他们接到了假的NPC小女孩,而触发了丧尸系统,办公室的木门被外面的丧尸砸的砰砰砰作响,程果吓到躲在墙角恨不得钻进墙里,蒋禾看到之后站在她身后,把她护在身体里,很低很低的声音告诉她说,别怕。
“对啊!别怕啊!”蒋禾的朋友用身体顶着门,撕心裂肺地大吼,“我们还得靠你救我们出去呢!!!”
程果看的想笑,但是太害怕了,她笑的比哭还难看。
最终还是在程果的带领下,他们又一次找到了解药,带回来了NPC小女孩,往出口跑去。
但这样的大型密室逃脱远没这么简单,后面程果带着他们又做了五六个任务,才到达终点。
最后一关,是要打开终点的门,需要选开门按钮的颜色。
人在巨大的惊恐里会忘记时间的存在,在他们不断的尖叫声里,已经在密室中过了三个小时,因为全程都是程果一个人在动脑,其他五个人负责尖叫和体力活,到最后这关的时候,受了三个小时惊吓的程果反应已经非常迟钝了。
因此,她做出了一项错误的决定,她选择了蓝色的按钮。
脚下的地在按下这个按钮之后开始震动,NPC小女孩所站的位置慢慢下陷,最后在她惊恐无助的救命声中,NPC小女孩当着他们的面被拖下去,被庞大的丧尸群无情撕咬。
最终所有人都跑出来了,但是解救NPC小女孩的任务失败了。
程果想到最后的那一幕,连换衣服时都还在哭,哭到不能自已,她不断自责,如果最后能稍微认真一点,小女孩就不会死,他们的任务也就可以成功了。
蒋禾面带无奈的笑,轻轻地把程果揽进自己怀里,心疼地哄道:“好了果果乖,不哭了,都是假的,是一个游戏而已,都结束了,嗯?”
程果玩也玩累了,哭也哭累了,连点头的动作幅度都很小。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吧,这是继张志强之后,她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离得这么近,可她很清楚,她不觉得反感蒋禾。
或许是蒋禾本来就很好,又或许是,在密室里足够近的亲密接触,让她已经习惯了。
蒋禾的几个朋友们在密室里憋到不行,一出来就去抽烟。
程果跟在蒋禾身后一起去找他们,等着他们抽完烟时,回头看到了刚刚“死”在密室里的NPC小女孩。
她从另一个门口出来,整理着衣服上残留的“血迹”,蒋禾的朋友们看见她,夸她演得很好,她也回以甜甜的微笑,模样腼腆,半分看不出刚才在密室里声嘶力竭的样子。
程果太入戏了,在她的眼里,那个小女孩真的已经死了,她的再出现,像是那个绝望的丧失故事结束,另一个全新的故事已经展开。
她开心地扯了扯蒋禾的衣角,让他看NPC小女孩的重生。
蒋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在目光收回来的时候才笑了下。
怎么办,太可爱了。
他说的不是NPC,是程果。
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个游戏流眼泪,还为这个游戏的演员真情实感的开心。
可爱到,让他真的很想保护她。
心里这么想着,蒋禾的手慢慢往下,拽住了那只扯着他衣角的小手。
大年二十九,密室门店彩灯绚烂,红红火火的春联挂满门楼。
蒋禾在虚拟的爆竹声中,把程果的手完全握在自己手里,程果的脸在夜色的隐藏下微微发烫,没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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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果没回呢。”陶竹出门前给程果发的消息,问她这个年怎么过,回家又看了眼手机,一个消息都没有,跟王雪平说,“估计是没看见吧,人家也有自己的朋友啊,听说她室友今年过年也没回家。”
“哦,那行吧。”王雪平说,“她妈下午还问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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